●文/李美皆
黑人的眼淚也是眼淚
●文/李美皆
王鼎鈞說:“現在文學并不能直接影響或者改變社會,而且據研究表明,過去那些關于文學對社會的巨大影響的不少說法都是夸大的。例如,林肯解放黑奴是受到一本書的影響。實際上,林肯也只是在演講里面提到某一本書,他解放黑奴是因為他理解黑人的痛苦?!倍岬降倪@本書是《湯姆叔叔的小屋》,它對于美國廢奴運動的積極意義是毋庸置疑的,但鼎公說的也沒錯,林肯解放黑奴首先是因為他理解黑人的痛苦,他理解,是因為他一直就在目睹,而非讀了《湯姆叔叔的小屋》才理解的。無疑,來自生活的實感比小說更具說服力。曾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南非反對種族隔離作家納丁·戈迪默被問及“你是否相信你的小說會導致變革”時,亦如此回答:我不認為小說能夠導致變革。我不認為作家有那么重要……她認為,在南非,文學只是使人省視內心,喚起白人的良知和黑人的尊嚴。
《湯姆叔叔的小屋》是斯托夫人以真實的黑人為原型寫成的,1852年出版;1853年,該書原型之一所羅門·諾瑟普把自己被拐賣為奴的經歷寫成了傳記小說《為奴十二年》。2012年,《為奴十二年》被改編成電影,后獲奧斯卡獎。這發生在黑人總統奧巴馬執政期間,應該有其特殊的意味吧?我們不可能像林肯那樣真實地目睹,我確實是因為《為奴十二年》這本書,而真切地觸摸到了黑人的痛苦。
促使斯托夫人寫作《湯姆叔叔的小屋》的,不是什么文學的追求,而是偶然目睹了黑人的痛苦后,她無法再讓自己歡樂起來,她的心里一直在下雨,她選擇寫出來,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超度自己的痛苦。從發生學上來說,作家寫出好小說,不是首先被文學找上,而是首先被生活找上。斯托夫人是一個白人,但超越階級的人類性的慈悲讓她覺得不把發生在黑人身上的人間痛苦寫出來,自己就是無法原諒的,因此可以說,這是一部假上帝之手寫出來的小說。《為奴十二年》與《湯姆叔叔的小屋》有所不同,它不是感同身受的悲憫,而是直接的身受、第一性的感觸。
《為奴十二年》也是一本沒有文學追求的書,對于虛構和煽情等手法近似麻木,但其文學性的匱乏不僅不構成遺憾,反而是必須的?!稖肥迨宓男∥荨烦霭婧?,被指夸大了黑人的悲慘和奴隸制的殘酷,斯托夫人為此不得不寫出一份原型索引,來證明其真實性??梢姡@種歷史供狀性的寫作,其社會功用必須基于真實,否則就沒有說服力,這點與一般文學創作不同。《為奴十二年》中我所關注的,基本是文學以外的東西。
它首先使我想到,人類社會擺脫原始的蒙昧后,是奴隸制在先的,而奴隸制之惡,幾乎是萬惡之首。那么,這不是人之初性本惡的最好證明嗎?所以,別再說什么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了。人類日漸變好,是制度制約的結果,不是人性本身進化的結果。人性惡與文明程度是此消彼長的,而文明,首先是制度文明?!稙榕辍分?,廢奴主義者貝斯對一個白人說:“你只需要假設一下自己是一個黑人。”我假設過,假設的結果是我絕對活不下去。貝斯本身是白人,但是他指出,黑奴制度是不合理的,白人之所以振振有詞,是因為在一個不合理的制度支撐下,只要廢除了這個制度,所有的合理性就會蕩然無存。制度,是多么重要!它是一切文明的前提和保證!
偉人說,革命的首要問題是分清敵我。可是,在美國的黑奴時代,革命的首要問題卻是分清人與動物。白人奴隸主埃普斯這樣定義黑人:他們是我的財產。他們和奧爾良的生物沒有什么區別。自己的財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白人認為,黑人就是一群動物,和其他動物沒有太大區別,只不過黑人會說話,擁有某些高級的本能,因此他們的價錢比其他動物高。白人為黑人擬出的使用說明是:用來勞作的良好牲畜。一旦所羅門·諾瑟普顯示出些許技能,白人提比斯就警告他:你是工程師還是奴隸?所羅門只能有這樣的自知之明:黑人是用來工作的,不是學習的。他必須小心翼翼地不讓白人知道他會讀書寫字,否則,他就死定了。我們自然會替所羅門想到,給家人寫一封信,不就獲救了嗎?我們想不到的是,這有多么困難!首先,主人不允許奴隸擁有筆、墨水和紙;其次,如果沒有主人的書面指示,郵局是不會為一個奴隸寄信的。所羅門是等了九年,才弄到紙的。要使奴隸保持蒙昧、便于奴役,首先就要從文化上進行封鎖,并切斷由文化通向自由的路徑。愚民政策,封鎖政策,是所有奴役制度的共性。白人從小就被灌輸黑人即動物的觀念,從小就把黑人奴隸排除在人類之外,這幾乎成為他們的“天賦人權”。這種與生俱來的優越,簡直到了愚蠢荒唐的程度。善良的白人福特先生允許奴隸們擁有《圣經》,給黑人念《圣經》,就被其他白人鄙夷地認為,他根本不配有黑奴??梢姡话押谌水斎丝?,拉開與黑人之間的物種距離,是白人的文明性的證明。而把黑人當人看,是有失白人身份的事情。奴隸主的孩子從小就見慣奴隸的悲慘,覺得生該如此,長大后也會那樣對待奴隸。殘酷無情的制度必然造就殘酷無情的人。還有些白人以為,以奴隸們的卑賤愚昧,根本不會知道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即便他們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站起來后仍然是溫馴懦弱的羔羊。這簡直是一個物種對另一個物種的無知。南方白人的錯誤觀念是:奴隸根本不懂得自由為何物。當奴隸們復仇的日子到了,他們才會知道,即使是最無知的奴隸,也懂得自由的含義。
分清人與動物之后,就是分清白人與黑人。今天的我們,站在文明的陽光下,看那些黑暗泥淖中的黑奴,首先會著急地想到:黑奴們為什么不逃跑?逃跑,當年的黑奴們怎么可能沒有想到!他們之所以安之若素的樣子,是因為曾經設想過無數的逃跑計劃,最后都絕望地放棄了。對于一個逃亡的奴隸來說,首先要突破自然的限制,無邊無際的樹林和沼澤,足以使他們死在逃亡的途中。除了自然的障礙,就是白人了,后者比前者更厲害。因為,沒有路條,奴隸是不能離開主人種植園的,一旦離開,每一個白人都是敵人,巡邏隊無處不在,獵狗們虎視眈眈。不需要認識,也不管是誰的黑奴,只要是黑人,就是所有白人共同的敵人,就要遭到無條件的捕殺。就像動物界的天敵和食物鏈一樣,黑人就是白人的天敵,就是白人食物鏈上天經地義的下一環。白人們這樣做,是為了維護他們共同的利益。
人與動物的壁壘,白人與黑人的壁壘,黑奴們的境遇是多么無奈!想一想都感到絕望!可是,這種絕望無奈并沒有隨著黑奴制的廢除而終止,它在今天的人類生存中依然存在,想想那些求告無門的小民、被秘密關押的上訪者、被黑煤窯主操縱著生死的礦工……他們所遭受的,依然是非人的對待,性質上跟黑奴是一樣的,所不同的只是程度而已。人類文明行進了這么久,其實還是在解決最初的問題:保護一些人不被非人地對待,防止一些人隨意宣布另一些人為非人。
奴隸的感覺是相對于自由的需求,還有一些人,他們的生存沒有問題,然而,他們依然有奴隸的感覺,他們想自由地發聲,于是,他們也遭遇奴隸般的對待了。他們發現,限制黑奴自由的那張網依然存在,雖然那張網是透明的、看不見的。網中的生存法則是:只要不去觸摸網的邊界,你幾乎感覺不到置身網中,你可以看見外界,你可以順暢呼吸,你幾乎感覺不到任何不自由,只要你不想出去。這是另一些人的形而上的生存現實。自由,是黑人最不能提的字眼,是白人意識形態中最危險的概念。所羅門·諾瑟普被拐賣為奴隸后,一度努力向白人申明自己原本是自由人,結果遭到更殘酷的對待,因此他明白了,千萬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姓名和經歷,千萬不能讓白人知道他曾是自由人。
《為奴十二年》還讓我從奴隸的角度感到一種隱憂。所羅門用自己的技能為福特先生帶來了實惠,福特先生因此對他比其他奴隸好些,因此,所羅門與女奴伊萊扎有一段對話:
所羅門:福特先生是個好人。
伊萊扎:他是個奴隸主。你討好他。
所羅門:沒有。
伊萊扎:你沉溺在他的寵愛中。
所羅門:我是為了生存。我不會讓自己陷于悲傷絕望中。我貢獻才能給福特先生,我在等待重獲自由的機會。
伊萊扎:福特先生是你的機會嗎?你比那些畜生好不到哪去。
所羅門含蓄地表明:面對黑奴,福特先生當然只能是奴隸主。他一定程度上承認了這種合理性。而且,如伊萊扎所言,他的確對福特先生抱有幻想,同時,福特先生的確不會滿足他的幻想。他對福特先生說,你知道我以前不是奴隸。福特說,我不想聽。福特先生寧愿視他為奴隸普萊特,而不愿視他為自由黑人所羅門,盡管他知道后者是事實。但是,福特肯定說,無論如何,你是個優秀的黑人。也許,這迄今仍是美國白人對奧巴馬的肯定吧?承認其優秀,但再優秀,也是個黑人而已。種族制度已經明文消失了,但膚色觀依然頑強地存在,正如即使米歇爾這樣優秀的女性,也不免被中國的所謂詩人拿膚色來說事:黑黑米歇爾,百變亦黯然。由觀感而至內心的東西是最根深蒂固的,任憑多么高明深刻的思想和優美崇高的靈魂都難以克服,比如,我知道偉人說過,“最干凈的還是工人農民,盡管他們手是黑的,腳上有牛屎,還是比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都干凈”;我也知道,要有勞動人民的情感,這是高尚的、政治正確的證明。可是,在地鐵和公交車上與滿身建筑泥灰的人相挨時,我還是會盡量自然地不去碰到他們,我只能用我友善的神情努力去表示:我并不嫌棄你們。這種神情是理性的,但它敵不過想要干凈的感性。偉人是因為曾經“受夠了洋教授的窩囊氣”才說出那種話的,我的感受卻不是受任何刺激的結果,只是幼兒園小朋友都會有的再簡單不過的衛生觀念而已。我知道有些工作沒法保持干凈,我也可以保證,如果人家有難,我絕不會因其衣服不干凈就不去施救,但是,讓我為了體現某種美好的觀念就去沾染一身灰,我是不愿意的,而且也沒有必要。當然,美國白人對于黑人的含蓄的俯視或近似潔癖的敬而遠之,并非只是出于觀感,而是有著更加深層的意識和原因。
斯托夫人的良知是因為奴隸們實在太悲慘了,如果不是那么悲慘,也許就不會激起那樣的良知。良知屬于理性范疇,比感受性的東西易于超越。在曼德拉為種族隔離奮斗終生的南非,同樣反對種族隔離的戈迪默從小就看到黑人不許進圖書館和電影院,但只是簡單地想:“事情就是這樣,就像太陽東升西落一樣正常?!碑敱粏柤皩τ诜N族隔離的不公“是不是猛然頓悟”時,戈迪默回答:“我不認為如此。事后你可以這樣說,但實際上并非如此。我媽媽對黑人的生活感到內疚,看見他們遭受虐待——這種事情時時都能見到——她就會說:‘唉,他們畢竟也是人啊?!谑呛跛_始把黑人當人看,并且做了不少善事……但也僅此而已。她并沒有意識到社會制度應當為她所憐憫的那些人的生活處境承擔責任。”所以,不要把白人看得覺悟多么高,即便是最有良知的白人。我想,這大概也說明著當今白人的思想現狀。不是人人都會成為托爾斯泰的,否則,托爾斯泰就顯不出他的偉大了。戈迪默的可貴的理性在于,意識到種族隔離不僅給黑人帶來傷害,而且給白人也帶來傷害。
美國黑人作家兼藝術家瑪雅·安吉洛在自傳《我知道籠中鳥為何歌唱》中回憶,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的美國,黑人和白人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區,很多黑人孩子不知道白人長什么樣,生活什么樣。瑪雅寫道:“生而為黑人是可悲的,我們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我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殘忍地培養為馴服的綿羊,我們甚至可以安靜地傾聽別人嘲笑自己的膚色,而不作任何辯解。我們都應該死。我想我會很高興看到我們全部死掉,一具具尸體堆在一起……作為一個物種,我們面目可憎,我們所有人。”瑪雅的自我詛咒發泄的是對踐踏黑人尊嚴的白人的憤恨,是噴向白人的毒焰,如同一個人狠狠地咀嚼著一口甘蔗,是為了把渣滓吐向怒目而視的對象。
《為奴十二年》中有一句話:黑人天生是做奴隸的料,根本沒有反抗的動力。這句話出自黑人之口,是一種負氣。但黑人的反抗性的確是一個問題。在黑奴當中,所羅門算是很有反抗性的了,可是,他的反抗性依然在遭受著瓦解。瓦解他的就是對奴隸主的幻想。之所以會存有這種幻想,是因為福特先生對奴隸相對仁慈。“在我和福特老爺一家共同生活期間,我只看到了奴隸制陽光的一面:他從不會慘無人道地壓迫我們,他總是把我們當作他的同伴,在偉大的造物主面前和我們不分彼此;他會手指上蒼,說出許多親切、和藹又令人高興的話。每每想到他,我都不禁肅然起敬,假如當時我的家人也和我在一起的話,我倒愿意毫無怨言地忍受他那種溫和的奴役?!薄皽睾偷呐邸?,這里面蘊含著多么可怕的思維!只要假設一下,奴隸主采取的是溫和的奴役,那么,奴隸就不會反抗,不會向往自由了,就會永遠滿足于“坐穩了奴隸的時代”。這跟中國百姓的清官思維是多么相像!不依賴根本制度來獲得有保證的自由,而是依賴碰上清官的幸運。奴隸恨的不是奴隸主,而是壞奴隸主,那么,只要奴隸主好一點,奴隸制就可以不去改變了。那么,如果奴隸主們都是好奴隸主,結果是不是反而更可怕呢?事實上,美國南方的奴隸們就在幻想著到北方去,因為,北方的奴隸主稍微仁慈一點。
瓦解人類反抗性的,往往是幻想。抗日戰爭時期,何以幾個日本兵就可以控制住一村人?每個人都會想,只要幾個人沖上去,就能把日本兵給滅了,就算他們有槍,也掃射不了那么快。但為什么沒有人沖上去呢?因為,最先沖上去的肯定會被射死的,而不沖上去,呆在人群中,還有可能活下來。事實上,從集體的概率來講,反抗肯定比不反抗活下來的多。但在“必死”和“可能死”之間,每一個個體都聰明地選擇了后者?!翱赡芩馈迸c“僥幸不死”相比鄰,實際上,人們是在幻想著不死的僥幸在自己身上發生,幻想自己在不死的那一部分之中。最終,人在種種精明算計中,選擇了不反抗。之所以不反抗,是因為太聰明,太愛幻想了,這幾乎是人類的通病。
所羅門甚至聰明地為福特先生和所有白人如此著想:“福特的善良并沒有讓他有所損失,實際上,通過多次觀察,我發現那些以仁愛之心對待奴隸的主人們,往往能獲得更豐厚的回報,因為感恩的奴隸們會加倍勤快地為他們干活兒。這是我的切身經歷和真實感受:每天超額完成任務給福特老爺一個驚喜,幾乎是我們快樂的源泉?!边@種聰明乖巧簡直令人擔憂,幸好白人們并沒有掌握這一奧秘。我們知道,福特并不是一個富有的白人,這是否暗示著,不夠狠毒的奴隸主是發達不了的呢?也許這一事實與“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一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相映照,更能夠說明奴役和剝削的真相吧?現在的雇傭制與奴隸制的區別在哪里?在于制度。還是制度。如果沒有制度來保障,雖然被雇傭者有選擇雇主的自由,結果也無非是不被這個雇主剝削,就被另一個雇主剝削。雖然不被剝削是相對的,但制度給出了剝削的限度,也就給出了不被剝削的相對保障。
用階級理論去解釋白人黑人之間的事情,也未必可靠。固然,沒有武器彈藥,奴隸們的暴亂很難成功,而只是拿生命去冒險,但是,還有一個原因不可忽視,那就是奴隸群體的團結問題。《為奴十二年》中,曾經有個叫盧·切尼的奴隸準備組織奴隸起義,但計劃泄露后,他為了自保,率先告密,且夸大事實,結果帶來一場對于奴隸的大屠殺,大量根本沒有參與起義的奴隸也被奴隸主殺死了。盧·切尼不僅逃過一死,而且受到白人嘉獎。所以,白人黑人并非單純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問題。階級內部也很復雜,營壘不是那么分明的。棲居在松樹林地區的逃亡奴隸打劫為主人取豬肉的所羅門,所羅門打暈其中一個奴隸逃脫了,而后,他向主人報告了此事,奴隸們被投進監獄。所羅門明明知道:“那晚他們并沒有想要攻擊我,只不過是想嚇嚇我,讓我把豬肉丟下?!倍?,他們并未打劫成功??墒?,所羅門還是告發了他們。在這一事件中,所羅門是站在哪個階級的立場上,維護的是哪個階級的利益,是顯而易見的,他并沒有把那些為了維持不餓死而打劫的逃亡黑奴們視為自己的階級兄弟。
無論讀《為奴十二年》小說還是看《為奴十二年》電影,我都幾乎不曾流淚。只有當所羅門獲得自由轉身離去時,女奴帕齊撲倒在地的絕望,使我驀然流淚了。在自由的襯托下,奴隸的深淵更顯絕望,那絕望之真切,完全擊中我。之前,完全非人的遭際,使人失去了人的感情,就連所羅門本人,也很少流淚。流淚是太奢侈的事情,屬于柔軟的心靈,當人心已鈣化,淚泉便干涸。奴隸的生活當然不乏眼淚,而且,黑人的眼淚似乎也是黑色的。我們當然應該明白,黑人的眼淚也是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