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暉南
[摘 要]
扎西會議是紅軍長征途中召開的一次重要會議,會議的成功對于中國共產黨完成第一次歷史性的轉變,從幼年走向成熟起到了重要作用。用一種大的歷史觀來看待中國共產黨第一次歷史性轉變,中共中央對所有重大問題的解決是不可能在一次會議上完成的,必須經過多次會議,甚至還要經過多次反復才能真正完成轉變,扎西會議正是完成轉變過程中的另一個關節點,它本身也是一個會議群。
[關鍵詞]扎西會議;中國共產黨;第一次歷史性轉變
[中圖分類號] D23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14)03-0015-03
扎西會議是紅軍長征途中召開的一次重要會議,會議的成功對于中國共產黨完成第一次歷史性的轉變,從幼年走向成熟起到了重要作用。但長期以來,黨史界對這個重要會議的認識尚有欠缺,最為典型的是具有權威性的《中國共產黨歷史》關于這一段的歷史記載,只字未提扎西會議,卻把扎西會議所作的若干項重大決策中的兩項帶了一下:“1月29日凌晨(紅軍)從元厚、土城地區一渡赤水,揮師向西進至川滇邊的扎西集中,在這里中央紅軍進行整編,全軍除干部團外,縮編為16個團,分屬紅軍第一、第三、第五、第九軍團?!薄?月5日在川滇黔交界的一個雞鳴三省的村子,中央政治局常委分工,根據毛澤東的提議,決定由張聞天代替博古負中央總的責任(習慣上也稱之為總書記);決定以毛澤東為周恩來在軍事指揮上的幫助者,博古任總政治部代理主任。”[1]其實,紅一方面軍的整編和常委再分工只是扎西會議所作出的若干項重大決策中的兩項。
一、用“會議群”的觀點來看待扎西會議
用一種大的歷史觀來看待中國共產黨第一次歷史性轉變,可以認為,扎西會議是中共完成第一次歷史性轉變較長過程中的一個閃光的節點。黨史肯定了遵義會議在完成第一次轉變中的關鍵作用:“在緊急的戰爭形勢下舉行的遵義會議,沒有全面地討論政治路線方面的問題。這時,要就多年來黨的工作中所有重大問題的是非展開討論,是不可能的。中共中央對這些問題取得一致的正確認識,需要有一個過程……但是,遵義會議……解決了黨內所面臨的最迫切的組織問題和軍事問題……確立了毛澤東在中共中央和紅軍的領導地位……遵義會議是黨的歷史上一個生死攸關的轉折點,它標志著中國共產黨在政治上開始走向成熟?!盵2]這段對遵義會議的權威評價,在充分肯定遵義會議的歷史作用的同時,也提到由于戰時緊迫,中共中央對所有重大問題的解決是不可能在一次會議上完成的。要基本解決所有的問題,必須經過多次會議,甚至還要經過多次反復才能真正完成轉變。
扎西會議正是完成轉變過程中的另一個關節點,它本身也是一個會議群。遵義會議后,紅一方面軍根據中央政治局的決定,開始向四川進軍。蔣介石為防止中央紅軍渡江入川同紅四方面軍會合,立即調集重兵,堵截紅軍于川江南岸地區。由于紅一方面軍在土城地區遭遇川軍強力攔阻,戰斗失利,被迫改向川、滇、黔三省交界的云南境內的扎西(今威信)地區集中。在紅軍向扎西地區集結過程中,中共中央政治局于1935年2月5日至9日,在扎西境內連續召開會議。
第一次會議于2月5日召開,地點位于云南威信縣水田寨。這一天的會議實際上是由兩個會議組成,分別是政治局會議和政治局擴大會議。當天的會議作出了兩項決定,一是討論并決定了中央常委的分工,推舉張聞天代替博古在黨內負總的責任。二是討論了中央蘇區的戰略方針和組織問題,決定“在中央蘇區及其鄰近蘇區堅持游擊戰爭”,要求中央分局立即改變“組織方式與斗爭方式,使與游擊戰爭的環境相適應”,同時決定成立革命軍事委員會中區分會,委員有項英、陳毅、賀昌等5人,項英任主席。還決定了二、六軍團的戰略方針。
第二次會議于2月6日在石坎子、大河灘召開,會議檢討土城戰役,討論今后新的行動方針。決定改變原定渡江計劃,部隊迅速脫離四川追敵,向滇境鎮雄(后改為扎西)集中,滇黔邊境為發展地區”,“并爭取由黔西向東的有利發展”。[3]
第三次會議于2月8日在莊子上召開,討論通過了張聞天起草的《中共中央關于反對敵人五次“圍剿”的總結決議》(即《遵義會議決議》),決議第一次系統地總結并肯定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正確的軍事路線和戰略戰術原則,批判了以“左”傾領導人在軍事問題上的一系列錯誤主張。
第四次會議于2月9日在扎西鎮江西會館召開,會議討論了新的戰略方針,決定改變原定北渡長江的計劃,并決定對中央紅軍進行整編。次日中央軍委下達《關于各軍團縮編的命令》,指出:“為適應目前戰斗的需要,并充實各連隊的戰斗力?!薄败娢貨Q定實行縮編各軍團的戰斗單位。”[4]
在中國共產黨完成第一次歷史性的轉變過程中,遵義會議和扎西會議各自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遵義會議的主要貢獻有四個方面:一是在生死攸關的軍事路線方面辨明了大是大非;二是改組了黨中央領導機構,增選毛澤東為政治局常委。三是常委中初步進行了再分工。四是取消了博古、李德的最高軍事指揮權,決定仍由中央軍委主要負責人朱德、周恩來指揮軍事,周恩來是下最后決心的負責者。
扎西會議的貢獻體現在五個方面:一是決定了中央紅軍的整編問題;二是作出了“回兵黔北”作戰行動的決策;三是落實了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分工,張聞天代替博古在黨中央負總的責任;四是討論通過了由張聞天起草的《遵義會議決議》。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文獻,對中央紅軍與全國各地紅軍突圍轉移,粉碎“圍剿”,取得長征的勝利,奠定了思想和理論基礎。五是討論中央和全國其他蘇區與紅軍的戰略方針及組織問題。
正因為如此,黨史界對扎西會議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認為扎西會議是長征中一次十分重要的會議,實際上是遵義會議的繼續和最后完成。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分工和遵義會議決議的正式成文,都是這次會議最后完成的。這次會議為實現長征中的戰略轉變,進行了切實的指導和部署。同時開始了以負黨中央總的責任的張聞天和紅軍實際上最高領導的毛澤東互相配合,領導全黨全軍的新格局。
從遵義會議到扎西會議,中共中央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連續召開多次會議,基本解決了“左”傾錯誤長期統治黨中央的問題,為中國革命撥正了航向。從這一意義上講,可以把遵義會議和扎西會議看成是一個會議群。這個會議群是促成中國革命歷史大轉折的關鍵,沖過了這個隘口,黨在前進的道路上雖然還免不了有失誤和挫折,但總體趨勢是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直至取得民主革命的最后成功。
把扎西會議看作是遵義會議的繼續是沒錯的,但用一種大的歷史觀看,把它說成是遵義會議的完成恐怕為時過早。如果我們把遵義會議群作用定義為完成中共第一次大轉折的話,轉折的發生和完成卻不是在一個月之內能夠功德圓滿的。
二、歷史性轉折是一個歷史的過程
中國共產黨在領導革命和建設的過程中,取得了輝煌的勝利,也不可避免地出現過一些曲折,犯過這樣或那樣的錯誤。正如一個錯誤認識的產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糾正錯誤也不可能一風吹。特別是在黨內發生“左”的錯誤傾向時,往往在錯誤產生時不容易被察覺,直到給革命或建設造成重大損失之后,人們才能逐漸地意識到它的危害,逐步地加以糾正。在糾正的過程中還可能發生反復,因為“左”的錯誤經常被激昂的情緒及華麗的辭藻所掩蓋,識別起來就不容易,“左”傾錯誤的領導者每每對持不同意見的人施以政治高壓,糾正起來又對維護士氣有所顧慮,所以特別難。一般都要經歷一個較長的過程,幾經反復,方能基本扭轉過來。
在中共完成第一次歷史性轉變的過程中,糾“左”的困難十分明顯。在遵義會議召開之前,王明“左”傾冒險主義已經統治中共中央長達四年之久,給黨和紅軍造成了重大損失。黨和紅軍對“左”的錯誤從抵制到糾正,走了一段很長的路。最初,戰斗在第一線的紅軍指戰員從切身的經歷中感到了“左”的指導思想的巨大危害,抵制僅僅限于發牢騷,如彭德懷怒罵李德的作戰指揮是“崽賣爺田心不疼”。直到中央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長征中面對敵軍重重圍追堵截,“左”傾領導人再無計可施的時候,糾“左”才成為可能。
在這個過程中,黎平會議和通道會議可以看作是轉折的前奏。毛澤東的正確意見第一次在紅軍的統帥機關中占據了上風。接下來的遵義會議在政治上扳倒了“左”傾統治,扎西會議在組織上進一步鞏固了遵義會議的成果。這個會議群在中共完成第一次歷史性轉折中是個關鍵樞紐,但不是最終完成。權威的中共黨史中把“確立了毛澤東在中共中央和紅軍的領導地位”[5]作為遵義會議的偉大功績之一。一些同志認為這樣的提法有缺陷。他們認為用“開始確立”四字表達更為準確。這種說法有一定的道理。“確立”在語言的時態中表示已經完成,而“開始”則是“進行時”。遵義會議上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正確意見為黨中央所接受,從此他在黨中央說話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語。但與其名正言順的領袖地位還有一段距離。即便是成為全軍的統帥也有一個曲折的過程。扎西會議后,中央紅軍按照會議決定的作戰方針,突然殺了個“回馬槍”,二占遵義。3月初,在紅軍二占遵義期間張聞天提議毛澤東為“前敵總指揮”,經中央政治局常委和軍委商議,決定設立前敵司令部。3月4日,中央軍委組織前敵總部去前方,并發布《關于設前敵司令部并以朱德為司令員毛澤東為政治委員的命令》,指出:“為加強和統一作戰起見,茲于此次戰役特設前敵司令部,委托朱德同志為前敵司令員,毛澤東同志為前敵政治委員,特令遵照。”此命令由朱德、周恩來、王稼祥簽署。[6]在我軍的歷史上政治首長往往在同級排位時排在軍事首長之后,但決策權卻大于軍事首長。毛澤東在前敵政治委員的崗位上僅僅干了6天,3月10日,在討論由林彪提出的打鼓新場作戰計劃時,毛澤東因不同意這個計劃與多數人發生了爭論?!白詈螅珴蓶|也急了,提出如果要打,他就辭去前敵總指揮(應為政治委員,筆者注)的職務。未料想堅持打的人也針鋒相對:‘少數服從多數,不干就不干?!珴蓶|剛剛擔任了6天的前敵總指揮職務被撤銷,所遺空缺由彭德懷暫代?!盵7]
其后,鑒于作戰情況瞬息萬變,每每需要開政治局會議決策作戰容易貽誤戰機,毛澤東提議成立“三人團”全權指揮軍事,提議得到了張聞天的支持。3月中旬,在貴州鴨溪、茍壩一帶,成立了由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組成的新的“三人團”,以周恩來為團長,負責指揮全軍的軍事行動。一般認為,在“新三人團”中毛澤東雖然名義上是周恩來的助手,實際上已經居于軍事決策的中心。而在名義上,直到過草地時,周恩來因患重病無法堅持工作,8月19日,在政治局常委會上,決定毛澤東分工軍事負責人,又過了一年多,在1936年12月7日,中共中央以蘇維埃中央政府命令的形式公布組成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毛澤東任主席,周恩來、張國燾為副主席,才最終“名正”了。
確立毛澤東在全軍的地位尚且如此,黨完成一次歷史性的轉變就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在解決了是非曲直問題,形成了新的領導核心之后,還有一個政治路線問題要明確。1935年12月下旬召開的瓦窯堡會議制定出黨新的政治路線: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最后解決了中國革命當前的大戰略,也完成了中共歷史上第一次偉大轉折。從1934年底的通道會議、黎平會議為前奏,經過遵義會議、扎西會議,到1935年底的瓦窯堡會議,黨的第一次歷史性轉變歷時一整年。
三、幾點思考
(一)記述黨史可以用一個事件或一次會議標定一段歷史的性質,學習黨史則應該更加重視整個過程的來龍去脈,因果關系。我們在敘述黨史的時候,為了突出重點、一目了然,在許多情況下會把一個重大事件或會議作為一段重要歷史的標志性節點,作出一段結論性的評價,這沒有什么不合適的。如遵義會議、十一屆三中全會,作為兩次大轉折的關鍵點,在黨史中被賦予了極高的評價。問題在于,高度評價之后,人們有可能忽視其后的歷史發展脈絡,忽視一些本應該繼續挖掘的規律性問題。扎西會議的歷史功績被忽視就是這種情況,遵義會議在一般教科書上已經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后面的會議就容易被忽略了。這種簡單的線性思維不利于真正把握黨史發展的規律。在歷史轉折的關頭,要關注的不應該僅僅是一兩次會議,應該有一個會議群的概念,思考每一個節點各自起到的不同作用,從而得出相對完整的結論。
(二)成功與挫折的經驗,發展與反復的交錯同樣都是值得研究的。在中國共產黨90多年歷史中,發展從來不是一條直線。出現反復、曲折甚至倒退都是有其原因的,探究其發生的原因和規律有時候比羅列成功與輝煌更有意義。
(三)努力用一種大的歷史觀研究和學習黨史。歷史需要沉淀。當代人修當代史(包括幾十年前的歷史)局限性在所難免。為盡可能減少這種局限性,研究者要力爭把自己的眼光放得長一些,縱觀橫聯,既有全局觀念,也不放過細節的研究。這些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需要下工夫。
參考文獻:
[1][2][5]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一卷.上冊)[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1.389. 388-389. 388-389.
[3][4][6]張聞天選集傳記組:張聞天年譜(上卷)[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0.170. 171.174.
[7]金一南:苦難輝煌[M].北京:華藝出版社,2009.329.
作者系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三研究部副巡視員、副研究員
責任編輯:平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