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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安徽蕪湖 241003)
小紅帽女性形象重建
——結構主義視角下的《與狼為伴》
江妍,孫妮
(安徽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安徽蕪湖 241003)
《與狼為伴》是安吉拉·卡特對童話《小紅帽》的戲仿之作。文章運用結構主義批評策略,分析小說中存在的三組二元對立項——男性與女性、天真與經驗、感性與理性,揭示作者通過改寫小紅帽與狼人對立的結局建構了一個獨立自主、成熟理性的新女性形象。
安吉拉·卡特;《與狼為伴》;二元對立;新女性形象
安吉拉·卡特是20世紀英國最具獨創性的女性作家之一,她的作品體裁多樣,文風繁雜。魔幻現實主義、女性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等各領域的批評家,都可以其作品作為研究資料。她早年翻譯過法國17世紀著名作家夏爾·佩羅的童話集,其中包括經典童話故事《小紅帽》。深受童話影響的卡特創作了《梵舟記》短篇小說集,這些短篇小說多以童話故事、民間傳說、文學經典為藍本,再經改寫而成?!杜c狼為伴》就是卡特對經典童話《小紅帽》的改寫杰作。正如有學者指出的,“她把嶄新的當代思想注入了古老的童話”[1]228。在舊瓶裝新酒中帶給讀者新的童話意義。
無論是經典童話《小紅帽》還是《與狼為伴》,故事都圍繞著一個不變的中心,即狼與小紅帽的對立。在這樣不變的中心對立中,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又衍生出多組對立,這些對立項組成了文本的結構意義。結構主義學建立在整體性和系統性之上,其基本運作方式是二元對立?!皩⑽幕F象進行分解,按二元對立結構框架重新組合,得出本質意義和價值,即文化現象的深層結構?!保?]271通過細讀文本,可以發現在狼與小紅帽的表層對立下隱藏著男性與女性、天真與經驗、感性與理性這三組深層二元對立項。本文將從結構主義視角分析《與狼為伴》中的三組二元對立項,來探討作者改寫童話的目的,揭示新童話中建構的新女性形象。
故事中最明顯的對立就是狼與人的對立。狼在童話的開頭就被描寫成強大兇殘的惡魔形象,出沒在幽深的森林,隨時準備吞噬弱小的生命。在新版小紅帽的童話正式開始前,卡特用了三分之一的篇幅來詳細描繪狼與狼人因其嗜血欲望而與村民發生的激烈沖突。這些沖突其實是作者用隱喻來預設男女兩性對立的一個大背景,為改寫小紅帽的經典故事埋下了伏筆。
狼與人的多次沖突中,最具男女對立隱喻意義的有3次?!霸浻幸粋€婦女在她自己的廚房里攪拌意大利面時被狼咬傷?!雹俦疚闹兴玫摹杜c狼為伴》以及外文文獻皆為本文作者翻譯。[3]2327還有一次,一個女孩在照看羊群時被狼突襲。在激烈的掙扎和大聲的呼喊中,獵人及時趕到并用槍嚇跑了狼。最后一次沖突,是狼化為狼人與當地村落中一位年輕姑娘結婚后發生的家庭沖突。狼人在新婚之夜突然消失不見,新娘的兄弟們尋覓了許久也不見其丈夫蹤影?!斑@位理性的姑娘擦干了眼淚,為自己找到另一位丈夫。她為他生了兩個健康的寶寶,他們的生活就像三腳架一樣穩定安詳?!保?]2328就在生活邁向了幸福的軌道時,她的第一任丈夫狼人在冬至的夜晚出現了。狼人進門的第一反應就是以命令的口吻讓妻子給自己盛菜。當另一個男人走進房間時,他覺得妻子背叛了自己,氣急敗壞地吼叫道:“我希望能再次變成狼來給你這個賤人一點教訓?!保?]2329話音剛落,他立馬變成狼咬斷了少婦大兒子的左腳。隨后,狼人被孩子的父母用斧頭砍死。仔細對比,卡特在小紅帽故事開始前特意加入的這3次狼與人的沖突有許多相似之處。首先,狼或狼人攻擊的對象都是天真柔弱的女性;其次,狼與人沖突的事發情境都是女性正在履行家庭責任;最后,遭到狼攻擊的女性憑自己的力量無法解救自己,都要尋求男性的幫助。
狼與人的沖突發生在女性的活動范圍之內,狼嗜肉的欲望直指女性,狼幻化為狼人(男人)誘惑的對象也是女性。不難發現,童話中狼與人的淺層對立之下暗藏的是男女兩性的對立。故事中,一個有關狼人由來的傳說間接暗示了狼人作為男性的隱喻和女性之間的沖突。“山谷那邊有個女巫曾將所有前來參加婚禮的人變成了狼,因為新郎娶了別人為妻。”[3]2328在這個傳說中,狼就是男女兩性對立的產物。在格林版和夏爾·佩羅版的《小紅帽》中,小紅帽與祖母都擺脫不了被狼吞噬的命運,只不過格林兄弟設置了獵人的角色來拯救小紅帽。從西方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的觀點來看,童話故事所反映的是適應男性社會的道德觀,因此不可避免地帶有傳統男性社會價值觀的烙印。從這個角度講,“《小紅帽》警戒的對象不僅僅是孩子們,還可以包括其他女性,尤其是年輕女性”[4]24。老版的《小紅帽》旨在警示女性不要離經叛道(森林小路),否則就會隨時喪命。小紅帽去祖母家必經的那條森林小路,是男權社會對女性強制施加的道德規約。男性作家創作的童話傳達的是對女性的道德警示,由此意味著女性在男女兩性上的對立中處于劣勢的地位??ㄌ赜孟笳鞯氖址▽尚詫α⒅糜谝粋€新的結構中從而改寫女性的命運,重塑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的形象與角色。由小紅帽與狼人的對立引申至男女兩性的對立,再由男女兩性的對立引申至天真/經驗的對立和感性/理性的對立,卡特理想中的新女性形象逐漸被建構起來,躍然紙上。
小紅帽在之前的版本中是天真的典型代表,她不諳世事,缺乏主見。她在母親的命令下出門看望祖母,途中輕易被狼人的花言巧語迷惑后就離開了那條象征女性道德規范的安全小徑,最后被狼無情地吞噬。雖然小紅帽答應母親不會離開小徑,但是面對狼人的狡猾,天真無邪的小紅帽還是被狼人當作牽線木偶一樣隨意擺動。小紅帽也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食肉動物的化身,只有潔凈的肉體才能吸引他?!保?]2334男權社會對女性的要求是成為像圣母瑪利亞式的“家庭天使”,以純潔天真作為衡量女性道德觀的標準。然而,這樣的天真反而是小紅帽喪命的導火索。老版《小紅帽》中刻畫的純真克己、被動順從的女性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充當了男權思想的傳播工具。童話作為影響兒童的教育媒介之一,無形中宣傳了男權思想中對女性的道德規范。女性在這種文化媒介的影響下,會漸漸默許社會對自己的形象定位。而卡特版《與狼為伴》中的小紅帽一改往日天真的形象,成了經驗的化身,而狼人成了被欲望蒙蔽心智的天真野獸??ㄌ赜昧诉@樣的形象顛覆來刻畫她心中的理想女性形象。
大多數女性主義者認為,女性都被父權意識形態洗了腦,從而造成了男性優勢和女性弱勢的既定形象[5]129??ㄌ氐母膶懘蚱屏诉@種既定形象,重建新時代的女性形象。她將小紅帽的年齡由小女孩設置成青春期的少女階段,“她身體內的時鐘每月都會敲響一次”[3]2330。小紅帽與狼人的對立也隨之變成了男女兩性之間真正的較量。故事的開端,小紅帽不是在母親的要求下去看望祖母,而是堅持自己獨自進入森林?!氨M管被警告有危險,她確信野生動物無法傷害她。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她帶著刀,不懼任何事物。”[3]2329-2330新版的小紅帽有自己的主見,而且知道如何保護自己。在接下來她與狼人的對立中,她的經驗戰勝了狼人的天真。狼人偽裝成獵人在森林小徑上與小紅帽相遇,他試圖用帥氣的外表誘惑小紅帽離開那條小徑。雖然小紅帽開始相信了狼人并將裝有小刀的籃子遞給他,但她仍然堅持走小徑。隨后他用打賭的游戲繼續誘惑小紅帽,他告訴小紅帽如果他不走小徑先到祖母家,小紅帽就要給他一個吻。自認為經驗豐富的狼人以為憑借自己的“獵人”魅力可以輕易征服小紅帽,殊不知小紅帽才是這場賭注的幕后操控者。“她想在路上慢慢走來確保這位帥氣的小伙能贏得她的賭注”[3]2331。她故意輸給狼人是為了滿足青春期少女對愛情的幻想。但當小女孩終于到達祖母家,敏感的她立即發覺了屋中的異常氣氛?!芭h繞房間一周,看見枕頭光滑的表面一點頭部的臥痕都沒有,并且她生平第一次發現圣經是關閉著放在桌子上的。”[3]2332-2333此時她意識到祖母已經遇害,而自己正身處險境?!耙驗楹ε聦λ翢o幫助,所以她不再恐懼?!保?]2333冷靜下來的小紅帽假裝順從狼人的欲望,并且在屋外狼嚎的氛圍中和他舉行了世上最野蠻的婚禮儀式。小紅帽通過犧牲對當時女性而言最重要的貞操征服了狼人。故事以狼人變回狼,溫順地睡在小紅帽懷里結束。
卡特版的小紅帽失去了先前童話版本中宣揚的女性特質——天真。男權意識影響下的社會要求女性成為天真純潔的家庭天使,她們因為有男性(獵人)的保護無需擁有經驗。新版本中,小紅帽以經驗(性)為武器征服狼人,而狼人卻天真地相信了小紅帽,失去了主導地位。在天真與經驗的對立項中,卡特賦予了小紅帽新的女性魅力和女性形象。
《與狼為伴》中以祖母為代表的感性家庭主婦,都免不了被狼(狼人)吞噬的結局,而理性獨立的小紅帽卻征服了狼人??ㄌ卦凇杜c狼為伴》中巧妙地顛覆了社會對男女兩性的刻板認知。狼(狼人)作為男性的隱喻,嗜血為性,“一旦覺察到肉的氣息,那么什么都無法阻止他”[3]2326。他們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甚至會因為無法補救的欲望而哀嚎?!袄腔蚶侨嗽谟尿屖瓜聜θ跣o辜的生命,他們比鬼怪、食嬰巫師還要兇殘。有時,這些野獸看上去好像他們內心有一半是歡迎那些驅趕自己的致命武器的?!保?]2327—2328狼在幻化為人后,因出眾的外貌成功找到深愛自己的伴侶,卻還是逃離不了欲望的枷鎖,最終會傷害唯一接納自己的女性。所以,狼人的婚禮總是伴隨著群狼的哀嚎,“狼的嚎叫聲中總有一種遼闊的傷感,而這無盡的傷感就像森林和漫漫冬夜一樣沒有盡頭?!保?]2328卡特用狼人理性的喪失顛覆了男性是理性的思維模式。這種狹隘的思維模式不僅在男性心中根深蒂固,在女性心中也舉足輕重。
誠如凱特·米利特(Kate Millett)指出的,“男性對女性的內在殖民比任何形式的隔離更加穩固,比階級劃分更加嚴格,更加統一,當然也更加持久”[6]199。卡特的改寫不僅要打破男性比女性更加理性的社會成見,更重要的是改變女性對自身的認知。在女性主義運動興起以前,男權意識影響下的女性普遍認為男人是理性的代名詞,而她們自己容易情緒化,適合在家相夫教子??ㄌ卦凇杜c狼為伴》中著力刻畫了兩類女性形象來啟發女性讀者對感性與理性的新認知。一類是以小紅帽祖母為代表的傳統女性形象,她們崇敬上帝,相信直覺。另一類是以小紅帽為代表的新女性形象,她們聰明睿智,相信自己的理性判斷。這兩類女性在面對狼或狼人的攻擊時采取的態度分別是感性與理性二元項中的一項。感性的守舊派婦女認為只要恪守家庭婦女的職責,并且經常閱讀圣經,那么遇到危險時就會得到救贖。“村子周遭歲數較大的主婦認為向狼人扔圍裙就能保護自己?!保?]2329小紅帽的祖母就是這樣典型的家庭主婦形象。自丈夫死去,她一個人生活在遠離村子的森林里,“她有圣經作伴,她是一位虔誠的老婦人”[3]2331。她特意為自己心愛的孫女縫制了一條鮮紅色的圍裙來抵御狼的襲擊。這位祖母相信遇到狼(狼人)時應該立即將手邊的圣經和圍裙扔向他們,可是這兩樣象征宗教和家庭職責的武器并沒有使她得到拯救。與祖母感性的抵御措施不同,小紅帽面對狼人時清楚地意識到,“現在召喚上帝和他的母親以及天上所有的天使來保護你都對你毫無幫助”[3]2332。理性的小紅帽用智慧與狼人周旋?!斑@個聰明的孩子從沒有退縮,甚至當狼人告訴她要吃了自己時,女孩卻意想不到地笑了。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食物。”[3]2334她嘲笑著狼人的威脅,她脫掉自己與狼人的衣服并扔進壁爐的火焰里。此時的她智勇雙全,用理性的思考與狼人較量。而兇惡的狼人卻被小紅帽的行為打動,在這場野蠻的狼人婚禮中失去了主動權。狼人因為欲望喪失了理性,在小紅帽的溫柔撫慰下變成了感性溫順的小狼,最后在小紅帽的懷中甜甜地睡去。小紅帽理性征服狼人的方式顯然不會被傳統女性觀所接納。所以當小紅帽失去貞潔時,她能感覺到祖母的“老骨頭在床下發出一陣恐怖的撞擊聲”,像是在咆哮小紅帽制服狼人的方式。兩類女性形象在與狼人的沖突中采取的不同態度,造成了她們截然不同的命運??ㄌ氐母膶懖粌H顛覆了男人與理性對應而女性與感性對應的思維定式,而且將一個理性智慧的新小紅帽形象刻畫得深植人心。
在《與狼為伴》發表之前,男性作家塑造的小紅帽是一個天真感性的家庭女性形象。她一旦脫離了象征傳統女性道德規范的那條森林小徑,就會隨時有生命危險,而能夠拯救自己的只有男性(獵人)。而《與狼為伴》圍繞著以狼人為代表的天真感性的男性形象與以小紅帽為代表的經驗理性的女性形象之間的對立,成功顛覆了男性眼中的理想女性形象,重新構建了作者心目中的新女性形象——獨立自主,理性成熟??ㄌ氐母膶懖粌H拓寬了童話故事的敘事范圍,而且還為女性讀者對于自身的認知帶來啟發。
[1]張中載.狼·童話·男人和女人:評安杰拉·卡特的《與狼做伴》[C].張中載.當代英國文學論文集.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6.
[2]朱剛.二十世紀西方文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3]Angela Carter.The Company of Wolves[M]∥Sandra M Gilbert,Susan Gubar.The Norton Anthology of Literature by Women:The Tradition in England[M].New York:W.W.Norton&Company Ltd.,1985.
[4]王虹.隱喻、道德與童話新編:評安吉拉·卡特與新編童話《與狼為伴》[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0(2):2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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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Wilfred L Guerin,et al.A Handbook of Critical Approaches to Literature[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
責任編輯:柳克
Reconstruction of Little Red Riding Hood’s Female Image —The Company of Wolves from the Structuralism Perspective
JIANG Yan,SUN Ni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241003,China)
The Company of Wolves is Angela Carter’s parody of Little Red Riding Hood.By implying structuralism criticism,this paper analyzes the three binary oppositions existing in the novel:male vs female,innocence vs experience and sense vs sensibility in order to expose the author’s purpose of establishing an independent,experienced and rational new female image by rewriting the end of the conflict between The Little Red and the Werewolf.
Angela Carter;The Company of Wolves;binary opposition;new female image
I561.074
A
1009-3907(2014)07-0924-04
2014-02-24
安徽省高等教育質量工程項目(20100234)
江妍(1990-),女,安徽黃山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孫妮(1958-),女,安徽蕪湖人,教授,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