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穩健性經濟后果的實證研究綜述

●江西財經大學會計學院 管考磊

會計穩健性經濟后果的實證研究綜述

●江西財經大學會計學院 管考磊

本文從信息不對稱、融資效率和投資效率三個方面對有關會計穩健性經濟后果的研究進行綜述，并在此基礎上分析評價了當前的研究。

穩健性 經濟后果 實證研究

會計作為一個信息系統，向公司的各利益相關者提供高質量的會計信息是其存在與發展的根本所在。何為高質量的會計信息，以及高質量會計信息具有什么特征一直是學術界研究和爭論的焦點問題之一。會計穩健性長久以來作為會計信息的質量特征之一（FASB，1980；IASB，2001）， 對會計理論和實務產生了非常深遠且重要的影響。會計穩健性是指對收益和損失具有不同的確認標準，相比而言，對收益的確認標準更加嚴格，即對收益和損失的確認具有不 對稱的 及 時 性 （Asymmetric Timeliness）。這種不對稱性根源于公司有關契約方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利益函數的不一致和核實會計信息能力的不同（Watts，2003）。 企業的經濟活動普遍存在著不確定性，企業在運用會計手段反映經濟活動時需要進行大量的專業判斷，而又由于人類的有限理性和機會主義行為，企業存在著夸大收益和隱藏損失的動機，從而會計慣例對損失和收益要求不同的確認標準，進而產生了會計穩健性。會計穩健性是會計面對企業內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以及由此引發的會計自身的不確定性的自然反應，它增進了債務契約和薪酬契約有效性，因而被視為反映了會計信息質量高低的一項質量特征。Watts（2003）認為穩健的會計能夠通過減少公司代理成本、法律訴訟、政治成本和稅務負擔而提高公司價值。

盡管早在1900年會計穩健性就已經成為一項占據支配地位的會計原則，但是對于會計穩健性的研究直到20世紀90年代才逐漸豐富起來，特別是Basu（1997）開創性地提出會計穩健性的衡量方法之后，有關會計穩健性的實證研究也才出現。但是，由于Basu（1997）所提出的會計穩健性衡量方法，較難衡量某一特定公司在特定年度財務報告的穩健程度，而只能在對樣本截面回歸分析的基礎上得到樣本公司整體的會計穩健性水平高低，因此，運用該方法更加適用于有關會計穩健性影響因素的實證研究，而比較難以被運用于有關會計穩健性經濟后果的實證研究。這也是過去二十多年之所以有關會計穩健性影響因素的研究成果十分豐富，而有關經濟后果的研究成果卻少見的一個重要原因。有關會計穩健性影響因素的文獻綜述可參見楊華軍（2007）和陳圣飛等（2011）的研究，而本文主要從信息不對稱、融資效率和投資效率三個方面對有關會計穩健性經濟后果的研究進行綜述。

一、會計穩健性與信息不對稱

對于會計穩健性與信息不對稱的關系，當前存在著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會計穩健性降低了管理者操縱和高估會計信息的能力，為處于信息劣勢的會計信息外部使用者提供更加真實可靠的信息，進而降低了信息不對稱水平；另一種觀點認為，會計穩健性違背了會計信息中立性的要求，人為地制造一種主觀偏差，扭曲了會計信息，進而增加了信息不對稱程度。Kim和Pevzner（2010）直接研究了會計穩健性與信息不對稱的關系，他們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向處于信息劣勢地位的股東提供了更多的公司信息，減少了市場上的信息不對稱程度。更多的學者從盈余質量的角度實證研究了會計穩健性與信息不對稱程度之間的關系，但是得出了不一致的結論。Chen等（2007）研究認為，會計穩健性增加了管理層盈余管理的邊際成本，限制和降低了管理層進行盈余操縱的動機，進而提高了企業盈余質量。Lafond和Watts（2008）認為，會計穩健性降低了管理者操縱會計數據的動機和空間，進而降低了信息不對稱水平。Kim和Zhang（2013）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限制了管理者夸大業績和隱藏損失的動機和能力，并進而減少了公司股價暴跌的風險。毛新述和戴德明（2009）基于中國的經驗數據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顯著降低了企業管理者高估盈余的水平，提高了企業盈余質量。與上述結論不同，Lara等（2012）同時考察了會計穩健性對應計和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與應計盈余管理顯著負相關，而與真實盈余管理顯著正相關，這表明，盡管會計穩健性壓縮了應計盈余管理的空間，但是卻促使公司管理層轉而實施了更多的真實盈余管理。周曉蘇和吳錫皓（2013）研究發現，在不受盈余管理動機干擾情況下，會計穩健性有助于緩解信息不對稱，但是，如果企業假借穩健性之名而實施減少盈余的盈余管理反而會加重信息不對稱程度。

另外一些學者從盈余預測、信息含量、盈余持續性和自愿性信息披露等視角檢驗了會計穩健性與信息不對稱之間的關系。Hui等（2009）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與盈余預測的數量、準確性和及時性顯著負相關，并把這種現象歸結為會計穩健性與盈余預測之間存在著替代關系。謝雅璐（2012）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會對管理者發布盈余預測的策略產生顯著地影響，具體來說，會計穩健性越高，管理者越傾向于發布定性的盈余預測，而會計穩健性越低，管理者越傾向于發布定量的盈余預測，這表明二者之間存在著替代關系。謝雅璐（2012）基于中國企業的研究得出了和Hui等（2009）一致的研究結論。Bandyopadhyay等（2010）研究發現，雖然會計穩健性增強了利用當前盈余來預測未來現金流的能力，但是卻降低了當前盈余對未來盈余的預測能力。張子健（2013）考察了會計穩健性與證券分析師盈余預測之間的關系，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不僅有助于縮小證券分析師的盈余預測偏差，而且能夠弱化分析師盈余預測的樂觀傾向。Balachandran和Mohanram（2011）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的增強并不會必然導致股價信息含量的下降。于忠泊等（2013）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與股價信息含量顯著正相關，具體而言，會計穩健性與股票價格同步性顯著負相關；與知情交易概率顯著正相關；會計穩健性會使得股價中包含更多未來盈余的信息。Chen等（2013）考察了會計穩健性對盈余持續性的影響，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會顯著降低盈余的持續性。Gigler和Hemmer（2001）研究認為，相比于會計穩健的公司，會計不穩健的公司更可能進行及時性的自愿性信息披露。

二、會計穩健性與融資效率

實證會計理論認為，在債務契約簽訂過程中，債權人相比于企業擁有更少的信息，處于信息劣勢地位，而且面臨著企業經營狀況變差，甚至破產的風險。企業的有限責任和機會主義行為會進一步增加債權人的風險，而更加穩健的會計信息可以使企業財務狀況惡化時以會計信息為基礎的債務契約條款更容易被觸發，從而促使債權人及時采取保全措施，以避免或降低壞賬損失發生的可能，從而保護了債權人的利益，因此，債權人更愿意向會計信息更加穩健的企業提供貸款，并要求更低的資本成本和更少的契約條款（Watts和Zimmerman，1986）。鑒于此，一些學者通過實證研究對會計穩健性與債務融資效率的關系進行了檢驗。Ahmed等（2002）在控制了公司債務成本的其他決定因素后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與較低的債務成本顯著相關，從而認為會計穩健性能夠緩解債務人和股東之間的代理問題。Zhang（2008）考察了會計穩健性在債務契約簽訂過程中對于債權人和債務人事后和事前的收益，研究發現，更加穩健的會計通過及時地向債權人提供有關債務人違約風險的信號，因而有利于債權人控制風險；與此同時，債權人也會向更加穩健的債務人要求了更低的貸款利率。Sunder等（2011）研究發現，較高的會計穩健性不僅能夠降低企業借款利率，而且能夠減少借款契約的限制性條款。毛新述（2009）基于中國企業的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能夠顯著降低公司的債務融資成本。陶曉慧和柳建華（2010）從債務期限結構的視角研究了會計穩健性對債務契約的影響，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可以降低債權人對違約風險的預期，有利于債務人獲得更多的長期債務融資。吳婭玲（2012）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有助于降低債權人面臨的債務契約違約風險，反過來也有助于提高債務人的債券融資效率，并且公允價值計量也沒有對會計穩健性的上述作用產生顯著影響。不同于上述研究結論，Gigler等（2009）研究認為，會計穩健性事實上降低了財務報告的信息含量，進而降低了債務契約的有效性。

在一個有效的市場上，市場會對不確定的信息給予風險溢價，如果企業能夠全面披露有關信息，也就能夠降低信息風險溢價。會計穩健性對于收益和損失的不對稱確認，提高了信息的全面披露，降低了信息的不確定性，進而能夠降低信息風險溢價，也就是權益資本成本。基于此，一些學者對會計穩健性與權益融資效率的關系進行了實證檢驗。Suijs（2008）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能夠降低股價的波動性，進而有利于企業獲取更多低成本的權益融資。Artiach和Clarkson（2010）、Lara（2011）也都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與權益資本成本負相關。Li（2010）運用跨國數據研究發現，更加穩健的會計信息能夠降低權益資本成本和債務資本成本，同時這一影響受到信息環境和公司治理結構的影響。Kim等（2013）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通過降低信息不對稱水平，降低了股權增發公告所帶來的負向市場反應，間接地表明了會計穩健性能夠降低股權增發的融資成本。張長海和吳順祥（2012）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與權益資本成本之間存在著顯著的負相關關系。李偉和曾建光（2012）基于中國企業的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能夠顯著降低權益資本成本，并且對于國有企業更加顯著。張圣利（2012）的研究也表明會計穩健性能夠降低權益資本成本，并且機構持股有助于進一步加強上述關系。不同于上述研究結論，Francis等（2004）考察了一系列盈余質量特征對公司權益資本成本的影響，他們沒有發現會計穩健性會對公司的權益成本產生顯著地影響。Chan等（2009）進一步區分了條件穩健性和非條件穩健性對權益資本成本的影響，研究發現，條件穩健性與權益資本成本正相關，而非條件穩健性與權益資本成本負相關。Biddle等（2012）研究發現，在薩班斯-奧克斯法案（Sarbanes-Oxley Act）實施以前，會計穩健性與權益資本成本顯著正相關，而在該方案實施以后兩者的正相關關系卻消失了。

三、會計穩健性與投資效率

如果管理者知道投資項目的損失會及時地在會計上被加以確認，那么管理者事前就會積極地避免投資凈現值為負的投資項目，同時事后也會盡快地采取措施降低不利投資項目所帶來的經濟損失。而更加穩健性的會計信息向公司利益相關者及時提供了有關企業當前投資項目收益狀況的信息，因此，會計穩健性會對公司投資效率產生影響，當前學者們對這一問題也進行了實證檢驗。Lara（2010）研究發現，條件穩健性和過度投資以及投資不足負相關。Lokionov（2009）研究認為，會計穩健性能夠顯著降低公司投資高風險項目而損害債權人利益的風險轉移行為。Bushman等（2011）運用25個國家的跨國數據研究了會計穩健性與投資效率之間的關系，研究結論表明，會計穩健性能夠提高公司投資效率，并且對投資機會下降做出反應的速度更快。Ahmed等（2011）會計穩健性能夠降低管理者事前采取凈現值為負的項目的動機，并且能夠改進對投資項目事后的監督，能夠最終增加公司未來現金流和利潤率。王宇峰和蘇逶妍（2008）基于中國企業的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較強的企業，在投資機會減少時會更加及時地削減投資。孫剛（2010）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能夠顯著降低企業發生無效投資的水平和概率，且在代理成本較高的企業中會計穩健性抑制無效投資的作用更強，同時會計穩健性的這一作用會受到企業股權性質的影響。劉斌和吳婭玲（2011）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與投資效率顯著正相關，這表明會計穩健性有助于緩解管理層與股東之間的代理成本和信息不對稱。袁知柱等（2011）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不僅能夠降低過度投資行為，而且能夠降低過度投資對自由現金流量的敏感度。張國源（2013）在控制了盈余管理因素以后，仍然發現會計穩健性與投資效率顯著正相關。胡國柳和周遂（2013）研究發現，會計穩健性能夠降低管理層的過度自信，并進而抑制了企業的過度投資。徐全華等（2011）研究發現，當公司處于財務困境時，管理層存在著通過過度投資將風險轉移給債權人的動機和行為，而會計穩健性能夠有效地抑制管理層的這一行為。不同于上述研究結論，劉紅霞和索玲玲（2011）研究發現，一方面會計穩健性在企業投資過度時能及時遏制企業投資規模，改善投資效率；另一方面會計穩健性會加劇企業投資不足程度，惡化投資效率。楊丹等（2011）從計提資產減值準備的視角研究了會計穩健性與公司投資效率的關系，得出了與劉紅霞和索玲玲（2011）類似的研究結論。

四、會計穩健性經濟后果實證研究的評價

現有的關于會計穩健性的研究均是把會計穩健性視為一種有效的公司治理機制，各利益相關者通過對公司要求更高的會計穩健性以減少代理成本進而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但是，上述觀點缺乏對公司管理者和控股股東等內部人的機會主義動機、信息優勢地位以及外部制度環境的充分考慮，各利益相關者的穩健性要求最終能否轉化成內部人的切實行動是一個值得再次考慮的問題。事實上，由于會計穩健性能夠給企業在信息不對稱、融資效率和投資效率等方面產生各種經濟后果，所以，內部人在機會主義動機的驅使下可能會通過對會計穩健性水平的“選擇”來謀取私利，進而加大了公司與各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代理成本，特別是在對投資者利益保護比較差的制度環境下這種狀況更為嚴重。在以后的研究中需要把會計穩健性經濟后果的研究和影響因素的研究結合起來，因為會計穩健性的經濟后果恰恰構成了企業內部人“選擇”特定水平的穩健性的主要動機和影響因素。

盡管當前對于會計穩健性經濟后果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但是很多研究卻得出了不一致的結論，其主要原因在于不存在公認的會計穩健性衡量方法。當前學者們們所使用的會計穩健性衡量方法主要有：賬面價值與市場價值比率（Ahmed等，2002）、累積非經營性應計利潤（Ahmend和 Duellaman，2007）、現金流與盈余的偏度之差（Louis 等，2011）、資產減值準備（楊丹等，2011）、Khan 和 Watts（2009）方法（李偉和曾建光，2012），等等。鑒于此，當前有關會計穩健性衡量方法亟待取得一致的認識。值得一提的是，Khan和Watts（2009）方法受到越來越多學者們的運用，這為未來會計穩健性經濟后果研究取得統一的研究結論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1.李偉、曾建光.2012.會計穩健性能有效降低權益資本成本嗎.中國會計評論，4。

2.劉紅霞、索玲玲.2011.會計穩健性、投資效率與企業價值.審計與經濟研究，5。

3.毛新述、戴德明.2009.會計制度改革、盈余穩健性與盈余管理.會計研究12。

4.王沖、謝雅璐.2013.會計穩健性、信息不透明與股價暴跌風險.管理科學，1。

5.楊丹、王寧、葉建明.2011.會計穩健性與上市公司投資行為.會計研究，3。

6.于忠泊、田高良、張詠梅、曾振.2013.會計穩健性與投資者保護.管理評論，3。

7.周曉蘇、吳錫皓.2013.穩健性對公司信息披露行為的影響研究．南開管理評論，3。

8.Basu S.1997.The Conservatism Principle and the Asymmetric Timeliness of Earnings.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24.

9.Hui Kai Wai,Steve Matsunaga,Dale Morse.2009.The Impact of Conservatism on Management Earnings Forecasts.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47.

10.Kim,B.H.,Pevzner,M.B.2010.Conditional Accounting Conservatism and Future Negative Surprises.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Public Policy,29.

11.Kim,B.H.,Pevzner,M.2010.Conditional Accounting Conservatism and Future Negative Surprise.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public policy,29.

12.Kim,J.B.,Zhang,L.2013.Accounting Conservatism and Stock Price Crash Risk.Contemporary Accounting Research,forthcoming.

13.LaFond Ryan,Watts Ross L.2008.The Information Role of Conservatism.The Accounting Review,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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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Suijs,J.2008.On The Value Relevance of Asymmetric Financial Reporting Policies.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46.

16.Zhang Jieying.2008.The Contracting Benefits of Accounting Conservatism to Lenders and Borrowers.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