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年來,中國當代水墨逐漸引起國際重要博物館的關注,并為其舉辦了專場展覽。 2010年美國波士頓博物館舉辦了“新水墨:十位中國當代水墨畫家的回應”展; 2011年 5月,大英博物館策劃了“現代中國水墨畫”展覽;同年薩奇畫廊也策劃了“墨:中國藝術”展覽。在博物館和畫廊的推動下,中國當代水墨在世界市場上的風潮悄然興起, 2013年上半年,蘇富比和佳士得先后在紐約推出了 “SHUIMO水墨:中國當代水墨”展售會以及“閱墨—中國當代水墨畫展”的私人洽購展覽。 2013年年底的 “當代中國水墨的過去與現在”則是紐約大都會博物館首次推出的大型中國當代藝術展,經過五年籌備,展覽挑選出了過去 30年間活躍于中國及海外的 35位中國藝術家的 70件作品,以“文字”、“新風景 ”、“抽象”以及“畫外的風景”四個專題呈現。此次展覽的策展人表示,這些作品與傳統的水墨有很大的差異,展覽試圖展示中國古老的文化模式如何通過多變的方式重新解讀過去,從而探索文化的創新,讓觀眾從傳統在當代延伸的語境中去理解作品。
美國各大博物館有著豐富的中國書畫收藏歷史,據資料顯示, 19世紀開始,波士頓博物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相繼開始收藏中國書畫,到了今天,隨著中國古代資源的逐漸減少,便把眼光放到當代水墨作品上,當代水墨相對便宜,又融合了東西方的元素,因而更能得到青睞。這樣一來,許多美術館、博物館便通過一系列的展覽收藏,對西方藝術市場形成了引導作用。目前西方對當代中國水墨還是持有謹慎保守的態度,而大都會博物館這一大型展覽必將推動西方當代中國水墨市場的發展。由于美國在當代藝術文化中擁有主導性的話語權,所以他們的一些價值判斷常常會引起國際藝術圈的騷動,甚至還會被放大為一種國際性的認可或否定。但對于中國來說,應該辯證地分析西方國家如何看待中國當代水墨藝術這個問題。
中國當代水墨的發展有兩條主線,一條是體制內的帶有官方審美趣味的創作;另一條是體制外的“新型水墨”,以探索和實驗的方式既繼承傳統的水墨精神又迎合了當下的視覺趣味。當代藝術的重點在于能否反映人們當下的一種精神狀態,任何媒介都是手段,這也是包括美國在內的許多西方學者比較認同的一種觀點,當代水墨只是當代藝術的一個種類,過往的水墨環境已經消失,水墨自身內部的風格樣式也很難再有新的突破,因此探索與現代社會的聯系,表現現代人的情感狀態,尋找與傳統水墨精神的結合點是當代水墨努力的方向。當代的中國水墨已經喪失了傳統文化環境和社會環境,已經沒有那種悠然的閑情逸致,沒有了欣賞古畫的意境,人們在追逐利益的過程中,精神價值和信仰不斷失落,文人知識分子普遍陷入精神危機。所以當下的水墨只能是一種外向的延伸,所謂的民族性只是以中國想象出來的過去,水墨成為一種材料,而語言系統是被顛覆翻新過的,形式上接近裝置和行為藝術,內容上則受西方哲學和當代藝術理論深刻影響。這種新興的實驗水墨在當代國際藝術格局中確立了自我的民族身份,與世界藝術相互交流,其次是它對物質至上、自然生態惡化的深刻批判,表現了當代人精神生活的獨特性,是當代文化語境的一部分。那我們可以延續的傳統是什么,我認為就是水墨的精神,是其內在的文化結構和文化價值,是一種寫意的文化素養,一種東方式的禪思,這種大文化相融顯現的東方理想,是超越了共性和差異的自在精神。
當代水墨由 80年代的對傳統的集體式反叛轉移到強調個人創造及多元化的文化對話之上,只有在開放的環境下,個人的獨立性才會被激發,形成新的文化力量。在多種觀念和文化性質催生下的藝術創作,反映的是人類共有的心理狀態,以此展開各國人民的精神交流和溝通。從這次展覽的作品中可以看出西方關注的當代水墨類型主要有抽象型和表現型兩大類,比如張羽的《靈光》系列,以強烈的現代感的形式符號展現宏大的時空意象,表達人類純真的生存狀態,超越了日常的生活而進入到更為廣闊的精神空間和現代人內心的隱秘世界。對于這種純形式的審美快感和自身文化認同感的語言形式的偏愛,當代水墨也許會成為中國當代藝術的主體,在國內則有弘揚民族文化、發揚傳統精神的功能,在西方打中國牌則比較容易進入其收藏體系,因為西方人對這樣一種新的藝術語言有很強的探索欲望,這種直觀的視覺形式也更符合其觀看的經驗性表達。
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西方也做好了準備迎接中國的沖擊。這個展覽的目的既為了讓世界更加了解中國的當代藝術文化,也是為了搶先贏得主導性話語權的立場。這個展覽的背后有著一套權威的學術規范和市場秩序,美國通過有選擇性的引導,告訴全世界人民中國的當代水墨藝術應該是這樣的,美國始終緊握著當代藝術的話語權。
中國當代藝術始終面臨一個文化身份焦慮的問題,這在水墨創作上表現得尤為明顯,在全球化經濟、政治的競爭中,只有確認本民族身份的獨立性才不會在一波波的文化輸入浪潮中迷失。這樣的努力從“中國畫”概念的產生就已初露端倪,從另一方面看,也是中國藝術走向世界的開始,走出去就要獨立并擁有一定的話語權。從“中國畫”到“水墨”再到“當代水墨”概念的演變,深刻地體現了文化身份焦慮的問題,每一次概念的變換都是對立于西方的,總是伴隨著一種文化意識形態的對立。在西方人看來,他們的文化藝術對中國的影響力是極大的,文化之間的不斷融合和排斥的矛盾一直在延續,我們一直在對立和抗爭。而西方似乎沒有身份焦慮這個問題。我們極力想明確自身的態度,卻總是擺脫不了西方中心主義這張大網。而只有跨越這種對立性,回到自身的存在,才能發出屬于自己獨立的不依附于任何言論的聲音。
水墨是中國的,是否應由中國人自己來說話?但這又是一個全球化的世界,有沒有一個世界通用的判斷標準?隨著交流的深入,理解的角度也會更加豐富。西方對中
國當代水墨有一套自己的學術規范和價值體系的理解,對于其希望以全球化的視角考量中國當代水墨這一文化包容性的觀點是值得尊敬的。西方并沒有完整地親身體驗中國三十年來的當代水墨發展,接觸更多的是海外華人畫家創作的作品,比如谷文達、徐冰、蔡國強、張洹等,這些畫家在經歷中國傳統藝術的熏陶和西方文化的沖擊后,開始思考中西方藝術融合的創作方式,改變傳統意義上的筆墨紙硯觀念轉而增強作品的現代感,比如谷文達以錯位、肢解、重組書法等創作,而徐冰的《天書》具有東方符號的直觀性視覺經驗很快被西方主流藝術接納,那是他們最了解的創作方式,這些早期的藝術家作品成為西方了解當代中國水墨的一部分,也是其學術體系的基礎。但這次展覽只是其“自我想象”的產物,許多想法都和國內的水墨創作大相徑庭。這次展覽所建立的學術范式毋庸置疑是為收藏和拍賣市場服務的,所以這背后的政治、經濟因素也成為展覽的一個巨大推動力。那中國有沒有關于當代水墨的系統的學術理論研究呢?如果沒有,用什么樣的立場和別人對話,學術才是權威的主導,市場只是表象,如果沒有一套自己的學術規范做支撐,就只能聽之任之、人云亦云地迎合西方國家的審美趣味和審美趨勢,我們永遠找不到自身的立足點,身份焦慮的問題也將得不到解決。所以我們應盡快形成自己的學術體系,擁有真正的話語權。
陳美君:中央美術學院人文學院在讀研究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