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蘭蘭
(安順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貴州 安順 56100)
貴州少數民族聚居區多以傳統的農耕作業為生,由于地勢邊遠、交通不便,相比較而言極為封閉落后,但卻又有著山清水秀得天獨厚的自然風光,以及滋生在這片土地上神秘濃郁的民族傳統文化.一方面滯后的經濟使其發展的呼聲尤為強烈,另一方面少數民族地未遭破壞的生態環境和傳統文化又為長期生活于城市的人度假休閑提供了一個領略自然人文風情的好選擇.于是,內外部的共同需要使得旅游業在貴州少數民族地區迅速崛起,隨著各條交通要道的修筑,旅游業在少數民族地區也蓬勃開展起來.
民族(俗)博物館、民族(俗)文化村、民族(俗)風情園以及后期生態博物館的建立,是旅游開發探索過程中嘗試的模式,它一方面盡可能完整地把少數民族地區原有的自然風貌、民居、飲食、節慶和其他民俗事務保護起來,另一方面通過旅游線路的設計及旅游產品的制造,又使得民族文化得到更進一步的開發.與此同時,政府也借助旅游業帶來的經濟效應,大力鼓勵支持旅游開發,以帶動落后的少數民族地區脫貧致富.旅游業是一個關聯性極強的產業,它直接帶動與旅游“吃、住、行、旅、購、娛”六大要素有關的產業的發展,有力地刺激了少數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成為政府解決脫貧致富的一個首當其沖的產業.事實證明,旅游開發對于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的發展是有目共睹的,特別是近幾年來日臻成熟的旅游業,有力地改變了當地貧困落后的狀況,解決了當地民族“有飯吃,沒錢花”的狀態.
在這個現代性變遷進程中,旅游業的引入,必然要引起當地傳統風貌的急劇改變,當前的少數民族旅游地在發展過程中又面臨著一些無法避免的困境.少數民族旅游地依賴自己生存環境創造的獨特的民族文化,構成了這一地帶具有壟斷意義的旅游吸引物.旅游者對異域文化和另類生活方式的好奇與幻想,表現出這一地帶文化的商業價值.這就使得旅游地有意識地挖掘和開發與旅游相關的文化性資源,而出現刻意地使本民族文化商品化以滿足旅游市場需求的傾向,如居民的模型化,飲食、服飾、歌舞、生活習俗等的“表演化”;同時,旅游又使得旅游地的社會關系深受市場交換規則的影響,一切吸引旅游者的東西都可以標上價格,在市場上買賣,民族文化“商品化”的現象日益突出.這些旅游資源在被簡單地復制和買賣的過程中,不僅不能滿足旅游者的獵奇心理,降低其吸引力,反而產生了不少的負面影響,使少數民族地在旅游發展中陷入到極為尷尬的困境.
以貴州黔東南苗族村寨岜沙為例,作為少數民族旅游地典型,在近年來的開放中,從儀式的被表演到生活的被展出,折射出當前少數民族地區所處的尷尬境地.旅游業導致民族文化的“商品化”,是民族旅游最直接和顯現的文化影響.“隨著旅游和其它新的文化因子被引入目的地社會,引發當地人民生活方式產生變遷的力量也開始形成.……人們的社會關系深受市場交換規則的影響.”[1]旅游作為一種經濟手段,必然要把經濟效益作為衡量其發展標準.不可否認,在旅游未引入到民族地區之前,少數民族處在一種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狀態下,對于市場經濟是全然空白的,甚至對于貨幣的概念都很模糊,而在此基礎上建立的市場經濟必然會出現有違市場規則的狀況.例如,當民族飲食作為一種商品最初被引入到旅游市場進行買賣的時候,當地居民對價格的定位是盲目的,對于純樸好客而又沒有經濟概念的當地人來說,很可能會出現這么一種情況:他們首先不會把款待客人的飯菜明碼標價,如果第一撥到農家吃飯的客人留下一百元錢,他們會認為這就是這頓飯的價格,而假如第一撥客人給的一百元錢遠遠超過一頓飯的價格時,必然導致后來客人對于價格上的不滿.再如很多小孩子一見到游客就伸手要錢,雖然孩子都是天真無邪地索要,但是對于游客來說就是一種乞討行為,這無疑是痛心酸楚甚至是無法理解的.而我此前的例子,也是要為這些孩子的純真做一個開脫,當明顯處于優越地位的游客看到一個個光著腳丫的孩子,或出于同情或出于其他原因而給這些孩子錢后,孩子們便會形成一個觀念——凡是外來人都會給他們錢.有學者把鄉村旅游看為是一種強勢對弱勢、富人對窮人的觀看,我想這其中不無道理.因此,游客不應該把一切責任歸咎到民風不純上,事實上游客本身也帶給當地居民不小的負面影響.
旅游業不可避免地要面對文化是否真實或原生的問題,由于絕大多數的旅游者是短期行為者,他們更多的是一種對異文化好奇而產生的向往,為吸引游客,增加本地旅游資源的含金量,少數民族地區會有意去恢復和強化地方性的儀式習俗,甚至很夸張地啟用民族文化,使游客得到一種虛幻的文化體驗.而事實上,很多民俗儀式是受到時間與空間的限制的,比如說苗族十三年一輪的“牯藏節”,以及在“牯藏節”、“吃新節”“姊妹節”等時間才有的“跳蘆笙”,但為了滿足旅游者的獵奇心理,在民族旅游的文化演示中,對少數民族文化的表述不可避免地帶有失真性.因打破時空、習俗等原有的禁忌而喪失了禁忌本身的神秘感,游客陷入到不愿錯過掀開神秘面紗的機會,但同時又不滿足于感受到的不過是純粹表演的矛盾之中.當人們的生活節奏越來越快、生活越來越浮躁,人們就會希冀于異文化給他們帶來新的體驗,而這樣的希望本身就是對異文化的誤讀,原本有的流連忘返也被越來越多的抱怨與不滿所取代.而對于少數民族地區來說,當他們把祭祀當成表演公諸于眾,僅存的隱私廉價出售后,遭遇的卻是不解與不滿,少數民族地旅游發展陷入到極為尷尬的困境,這對于原本的淳樸無疑是一個打擊.
在少數民族地區的發展與保護問題中,我們必須認識到,任何文化都不是與生俱來的,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少數民族傳統文化,并不是從來如此的,它是在環境的需要下不斷變化和創造的.在發展旅游經濟的過程中,少數民族從新的意義上來啟用自有的習俗儀式,并且非常明確地將之“表演化”、“商業化”,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本身就是文化主體對本土文化的一種創造性的啟用.可以這樣斷言,就即便是不受旅游發展的影響,少數民族傳統文化在自身發展中,一樣會在文化這張意義之網中張織出新的網來.旅游開發不過是加快了民族傳統文化變遷的步伐,且這樣的步伐不再是單方面的強制,它更多地體現為民族傳統文化的迫切需要.當旅游為這種需要提供了改變的可能時,旅游也需要本土民族提供更為豐富的民族文化來支撐,于是,本土民族意識到自身文化所具有的價值,民族自信心與自豪感在得以認同的基礎上不斷增強,在對本土文化的重新認知過程中,復制式的傳承中又注入了新的內容與活力,一種“表演性”的傳承與重構悄然而生.當然,有的文化也在傳承中逐漸消失,“傳統的終結并不一定意味著像啟蒙思想家所希望的那樣的傳統消失,相反,傳統以不同的形式到處繼續繁榮發展.”[2]我們用“草根性”文化來形容傳統文化,因為傳統文化有著強韌的生命力,在少數民族文化發展過程中,由對自身文化及身份的認同上喚醒的文化自覺,也激發著新的文化功能的建構.
旅游業對民族傳統文化發展的推波助瀾,使得少數民族在對本土文化強化過程中形成的民族自覺增強了民族自信心,有助于實現民族文化的良性變遷.旅游開發就即使只是為了功利的目的,但對民族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都是有積極意義的.如果我們不停留在民族傳統文化表演化的事件上,而是把表演化的意義解讀出來,我們會看到表演事件本身對文化自覺的作用與意義.從此意義上,少數民族以主動的姿態,掌握自身生存方式,并且還可能會刨生出新的儀式,從中建構出新的意義.
〔1〕[美]丹尼遜·納什.旅游人類學[M].云南大學出版社,2004.
〔2〕[英]安東尼·吉登斯.失控的世界[M].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