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廼 汪靜 王建鋒
人類決策的思維系統和判斷偏差
溫廼1汪靜2王建鋒3
(1.浙江工商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2.國家電網浙江培訓中心湖州分中心,浙江 湖州 313000;3.國家電網浙江省電力公司湖州供電公司,浙江 湖州 313000)
決策與每個人的現實生活息息相關。決策科學的研究現狀是標準化范式和描述性范式并存于該研究領域中,但兩者之間是存在矛盾的。人類決策有其有限理性,其中的啟發式可分為三類,每類都能衍生出相應的判斷偏差,是決策者用來簡化決策主要認知工具。
決策;理性;啟發式;判斷偏差
在人類生活的早期,先哲們就意識到決策的重要性,采取多種方式研究人類決策的特點,希望能對人類決策行為做出預測。這個研究思路延伸至今,便成為了決策科學。近些年來,決策科學得到心理學、管理學、經濟學、計算機科學甚至混沌學等諸多學科的關注和支撐,變得越來越多元化。在1978年和2002年,心理學家西蒙(H. Simon)和卡尼曼(D. Kahneman) 因為在決策領域的突出貢獻而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這不僅是對他們在決策研究領域數十年耕耘成果的最高肯定,更表達了人類對決策科學的最大認可。
目前,決策科學研究有兩個范式。第一種是標準化范式(normative paradigm),該范式的研究目標是建立最優化的,或者最大化的,或者是完全理性的決策模型。第二種是描述性范式(descriptive paradigm)該范式對真實的決策行為做出描述性的說明,考慮實際決策時所受到的限制,描述決策者實際的認知加工過程。
那么,人類在決策過程中到底是理性和還是非理性的?人類在多大的程度上是理性的?為什么會這樣?如果決策過程是非理性的,人類的判斷是如何發生偏差的?本文從人類決策的思維系統出發,闡述決策的有限理性以及決策偏差的產生,并深入討論發生決策偏差的心理機制。
(一)第一系統和第二系統思維
斯坦諾維奇和韋斯特提出,人的思維可以分成第一系統和第二系統。[1]第一系統思維,也就是我們的直覺系統,常常是快速的、自動的、無需意志努力的、內隱的和情緒的。相比而言,第二系統是指較慢的、有意識的、需要意志努力的、外顯的和邏輯的推理過程。
很多時候,人類依賴第一系統思維來做決策。比方說,去超市買日用品,很少會有人對每一個品牌備擇項或者每一個產品備擇項進行嚴格的邏輯推理。并且,第一系統思維很奏效,很多人很信任自己的直覺。但是,與第二系統思維相比較,第一系統更可能發生錯誤和偏差。
巴澤曼認為,兩個系統頻繁地交錯工作。很多時候第一系統最初的快速反應會被第二系統更深入的思考所修改;然而有時,第二系統的思維卻無法調整第一系統思維的反應。[2]在羅斯等人的研究中,被試親眼看到糖被倒進容器里面,然后由他們親自寫下“氰化物”的標簽貼在容器上,但是,他們不愿意吃容器里面的糖。第一系統思維所產生的直覺讓他們回避吃這些糖,盡管這個判斷是錯誤的。這說明了即使在理性的第二系統思維邏輯推理過以后,人類依然會做錯誤的決策。[3]
正是由于人類的思維存在這樣的雙重系統,決策偏差的出現是難以避免的。
(二)決策的有限理性
“理性”決策指的是,決策者所執行的,有可能產生最優結果的認知加工過程。諾貝爾獎獲得者西蒙的研究指出,人類的理性是有限的,實際的決策者是通過現實的而非標準化的(“理性地應該怎樣做”)認知過程來做出決策。[4](P49)這就是決策的有限理性。
有限理性框架認為決策者在主觀上嘗試做出理性決策,但是,現實存在的限制阻礙決策者做出最優決策。這些限制指的是:首先,決策者往往缺乏定義問題空間、選取判斷標準以及評估這些標準的相對重要性等方面的重要信息;其次,決策者的智力和知覺能力是有限的,這就限制了其從可以利用的信息中精確“計算”,并順利選擇最佳備擇項的能力;再次,決策者的記憶容量是也很有限的,保存在有效記憶中的備擇項信息的數量和質量會大打折扣;此外,在決策過程中,時間成本和經濟壓力使得可利用信息的數量和質量進一步縮減;最后,不可忽視地,在決策者制定決策的過程中,決策者還可能受到其它難以預計的干擾,比如說情緒。
上面提到的這些限制解釋了決策偏差為什么會發生,那么,這些偏差是怎么發生的呢?同樣是諾貝爾獎獲得者的卡尼曼和他的搭檔特韋爾斯基(Tversky)發現,決策者在決策過程中經常會使用一些簡單的策略或者依賴于經驗。這些簡單策略的運用是適用于有限理性框架的,并且可以用來應對復雜環境,被稱為“啟發式”(heuristics)。
一般來說啟發式是有益的,但有時它們也會導致嚴重的錯誤。我們可以從啟發式的三個類型的含義,及其衍生出的判斷偏差來進行理解。
(一)易得性啟發式
決策者在面對問題的時候,不是毫無目的地搜羅盡可能多的備擇項來進行評估,而是依賴于頭腦中易于“獲得的”的解決方法來做評估和判斷[5]。那些能激發情緒的、生動的、容易想像的和具體的事件,要比本質上無情緒的、乏味的、難于想像的或者模糊的事件更容易獲得。
如果易于“獲得的”事件與決策者現實面對的問題具有相當精密和準確的各種關系,那么,易得性啟發式可以幫助決策者產生正確的判斷。但是,如果易于“獲得的”事件與決策現實面對的問題之間的關系不夠精密與準確,甚至沒有固定的關系,那么,利用易得性啟發式做出的決策就會帶有很多的問題。
再深入一點,易得性啟發式發生的內在機制并不是單一的,帶給決策者的決策偏差也不是單一的。很多決策科學研究者對此展開了大量的研究,結果發現,易得性啟發式主要導致以下幾種判斷偏差:
1.易于回憶。特韋爾斯基和卡尼曼認為,當個體根據某一事件實例的易得性來判斷該事件發生的頻數時,頻數相同的事件,如果實例更容易回憶(可能是因為生動,也可能是因為在時間上空間上的接近等),那么人們會認為該事件出現的頻率更高。[5]
2.易提取性。特韋爾斯基和卡尼曼發現,英文中“-ing”是一個常見的單詞后綴,對于使用英文作為日常交流語言的國家人民來說,在記憶中是一個較為容易提取的結構;而在記憶中搜索以“n”為第6個字母的7個字母的單詞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然事實上以“-ing”結尾的單詞明確包含在“以‘n’為第6個字母的7個字母的單詞”范疇中,但是,決策者們的判斷卻正好相反,認為以“-ing”結尾的單詞的數量多于“以‘n’為第6個字母的7個字母的單詞”。[6]
3.假定的聯系。查普曼等人注意到,當根據頭腦中知覺到的同時發生事例的易得性來判斷兩事件同時發生的概率時,決策者通常會不恰當地高估兩事件同時發生的概率。[7]比如說,如果決策者認識一些喜歡上網聊天的高考落榜生,他們就很容易認為上網聊天與高考落榜有關。事實上,我們知道,這樣的判斷即使不是錯誤的,也是不全面的。
(二)代表性啟發式
決策者在對一個個體(或者物體,或者事件)做判斷的時候,傾向于尋找該個體可能具有的,與決策者原本具有的刻板印象相一致的特點,并以這些具代表性的特點作為判斷的充分依據。
當前個體,對于決策者來說是未知的,決策者沒有依據做出確定的判斷,他只能將當前個體與自己原本具有的某個范疇的刻板印象進行對比來幫助自己做判斷。在這樣的情況下,當前個體能代表該范疇的程度就是決策者能利用的所有信息了。不可否認,這種初步近似的方法很可能幫助決策者做出正確的判斷。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如果決策者對當前個體能代表某一范疇的程度判斷錯誤(可能是因為信息不充分),那么,決策者有可能把當前個體錯誤地歸于某一范疇,隨后就認為該個體具有該范疇的其它特征。這實際上是歧視產生的一個源頭。
代表性啟發式有以下這些判斷偏差:
1.對基率不敏感。設想一下,有一個名牌大學MBA的畢業生對藝術很有天分并且一度想要成為一名音樂家,問你覺得他畢業后可能去藝術管理公司還是咨詢公司工作。特韋爾斯基和卡尼曼的研究表明,如果沒有對藝術天分的描述,決策者們會根據MBA學員從事各種職業的頻率而選擇“咨詢公司”,但是,當存在對藝術天分的描述性信息的情況下,就有比較多的決策者忽略基率信息而選擇“藝術管理公司”。[8]
2.對樣本大小不敏感。考慮這樣一個問題:有一家大醫院每天大約出生45個嬰兒;另有一家小醫院每天大約出生15個嬰兒。按照常規來說,所有新生兒中男孩子大約占50%,但是具體的百分比每天都有可能有差異。一年中,兩家醫院都登記了超過60%的新生兒是男孩子的天數,問哪家醫院登記的天數會多一些?[5]大部分的決策者認為兩家醫院相同,但事實上應該是小醫院的天數會多一些。究其原因,決策者判斷的時候使用了代表啟發式,認為在隨機事件中60%的新生兒是男孩子的基率是具有代表性,但是,他們忽視了樣本的大小,忽視了小樣本較為容易偏離平均數。
3.對偶然性的誤解。有時候我們會碰到這樣的情況:有一種彩票正在發售,發售方承諾“中獎率為10%”,于是你就去購買。你一連買了9張,什么都沒有中,現在問你是否要繼續買第10張?決策者在購買類似彩票的時候很在意重獎率的問題,覺得“既然中獎率為10%,那么我買10張就應該中1張”,但事實是這樣的嗎?實際上,一連購買9張什么都沒有中的結果已經告訴決策者了:對于單個彩票購買者來說,每買1張彩票是否中獎跟他已經買了幾張,是否已經中獎都沒有關系。特韋爾斯基和卡尼曼認為,即使是心理學研究者,也會成為“小額數量法則”(law of small numbers)的受害者,他們相信樣本事件更能代表其總體,科學家過分相信初始樣本的結論,經常粗略地高估實驗結果的可重復性。[8]這種代表性啟發式在我們的決策過程中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科學性培訓和強調恰當地使用統計方法都不可能消除這種偏差的影響。[2]
(三)情感啟發式
大多數判斷是由情感或者情緒評價所引發的,這種評價甚至發生在任何認知推論之前。[9]在任務很繁忙或者時間受限制的情境中,決策者更可能使用情感啟發式做判斷。霍西的研究中向兩組決策者分別呈現一杯冰激凌,要求決策者們對冰激凌帶給自己的滿足感進行評估。一組決策者看到的冰激凌是小杯裝的,裝得非常滿,甚至都溢出杯子;另一組決策者看到的冰激凌是大杯裝的,裝了大半杯。值得注意的是,從冰激凌的實際體積來衡量,明顯是大杯冰激凌更多。但是,決策者對于小杯冰激凌賦予更高的價值。[10]這是為什么呢?正是由于裝滿,甚至有溢出的小杯冰激凌使得決策者產生了更為積極的情感(也就是更大的滿足感),而裝了大半杯的大杯冰激凌使得決策產生了更為消極的情感(覺得沒有最大限度裝滿而帶來的不滿足感)。這也就是我們平時購買的冰激凌甜筒往往都在甜筒把邊緣以上堆滿冰激凌,而在邊緣以下只是支撐架,幾乎沒有冰激凌的原因。
(一)錨定
錨定(anchoring)是另一種非常常見的決策偏差。艾普雷等人的研究發現,在判斷過程中,決策者可以把得到的任何信息作為最初的錨,以其為起點進行估計,并圍繞錨進行調整,從而得出最終的評估結果。[11]例如在人事招聘中,招聘方通常會詢問應聘者目前的薪資水平,這就是招聘方在尋找一個錨定值,好根據這個錨定值做調整。特韋爾斯基和卡尼曼則認為以錨為起點的調整往往是不充分的。[5]此外,穆斯維勒和薩特拉克的研究表明,錨定的存在使得人們傾向于獲取與錨定相一致的信息,忽略與錨定不一致的信息。[12]
(二)聯合事件偏差和分離事件偏差
聯合事件偏差(conjunctive events bias)指的是高估聯合事件發生的可能性,或者說高估那些可能與其他事件聯合發生的事件的可能性;[13]而分離事件偏差(disjunctive events bias)指的是低估分離事件發生的可能性,或者說低估那些獨立發生的事件的可能性。[5]也就是說,當需要多個事件同時發生的時候,我們的直覺會高估其發生的可能性;而多個事件中只需要其中一個事件發生時,我們的直覺卻會低估這一事件發生的可能性。
(三)過度自信
過度自信也被認為是一種普遍的判斷偏差。菲施霍夫等人發現,當被試認為自己有1000 ∶1的把握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的時候,實際上只有81%到88%是“正確的”;當被試認為自己有1000000 ∶1的把握是“正確的”的時候,實際上只有90%到96%是“正確的”。[14]過度自信之所以會頻頻發生,部分原因是因為決策者不能準確評估自己判斷的準確程度,另一部分原因在于決策者不能對問題的難度做出合理的解釋。隨之而來的現象就是當決策者回答中等難度到極難的問題時更加傾向于過度自信,而回答較為容易的問題時過度自信相對較少。[14]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是,隨著決策者對某一問題的相關知識了解的減少,其自信水平并沒有隨之降低,并且,決策者甚至經常高估自己最糟糕的表現。[15]
(四)證實陷阱
證實陷阱(confirmation trap)同樣是決策過程中普遍存在的偏差。設想一下,你最近買了一輛新車,在購買的第二天,你在報紙上看到幾個關于熱門家用汽車性能的排行榜,你的愛車在三個排行榜里面都上了榜,但是名次不一樣。這三個排行榜一個是按照汽車的動力性能的排行,一個按照汽車的操控性能的排行,另一個是按照汽車的安全性能的排行,你會更注意哪一個排行榜,你會更信任哪一個排行榜?大部分車主都會更為注意那個能證明他買了一輛好車的排行榜。事實上,決策者是需要嘗試證偽假設,因為在某種意義上說,證偽信息可能是更為有效和更為重要的。
綜上,啟發式是決策者用來簡化決策的認知工具。不管決策者對此是否有了解,對此是否有意識,在決策過程中,啟發式都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啟發式使得決策變得有“捷徑”,在找到合適的解決問題的方法的同時還節省了時間等資源,或者說成本。但是,這條“捷徑”是有缺陷的:在有些情境下使用啟發式是有益的,在另一些情境下使用啟發式可能是有害的。而很多決策者往往并不能區分這些情境,這將導致決策偏差的發生,并且給判斷錯誤和決策失敗埋下了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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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潘文竹
Thinking System and Judgment Deviation of Human Decision-making
WEN Nai1WANG Jing2WANG Jian-feng3
( 1. School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Zhejiang Gongsh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8; 2. Zhejiang Training Center, State Grid Corporation of China, Huzhou 313000, China; 3.Zhejiang Electric Power Corporation,State Grid Corporation of China, Huzhou 313000, China )
Decision-making is related to everyone's realistic life. Normative paradigm and descriptive paradigm are concurrent in the research fi eld of decision-making science. But, they are contrary. In this article, the thinking system of human decision-making is looked upon as a start point and bounded rationality of human is illuminated. And then, types of heuristics and judgment deviations derived from them are stated. And at last, mechanisms of judgment deviations are illuminated.
decision-making; rationality; heuristics
B842
A
1005-7110(2014)03-0005-04
2013-09-03
本文得到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10YJCXLX046)資助。
溫廼(1979-),女,浙江湖州人,博士,浙江工商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決策行為研究;汪靜(1980-),女,浙江湖州人,國家電網浙江培訓中心湖州分中心助理講師;王建鋒(1980- ),男,浙江湖州人,國家電網浙江省電力公司湖州供電公司工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