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譯學簡述①

伍 群

(湖南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湘潭411201)

近年來，翻譯界積極開展譯學理論研究，并取得了明顯成果。但翻譯理論的發展，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要更新和提高翻譯理論研究，必須以傳統為基礎，必須首先研究中國傳統譯學史。陳福康按照中國歷史的分期，把中國傳統翻譯史分為四個部分［1］。本文在這一背景下，總結中國傳統翻譯史各階段的主要特征、代表人物及其主要思想。

1 中國古代的譯論

遠在原始社會，各氏族和部族之間就開始了交際和融合的過程，然而已無文獻可查。只有到周王朝，才留下相關記載。中國古代翻譯史起于先秦，止于至清乾隆年間。

中國古代翻譯史上的一大特色是從東漢末年至北宋初年的佛經翻譯。佛經翻譯大致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從東漢末年到西晉，是佛經翻譯的草創時期，翻譯人員主要是外籍僧人，翻譯方法主要靠直譯，甚至是“死譯”、“硬譯”，因此可信度不高，譯者的譯作沒有產生大的影響;第二階段從東晉到隋，是佛經翻譯的發展時期，翻譯由私譯轉為官譯;第三階段在唐朝，是鼎盛時期，主要譯者為本國人，他們除了精通佛理以外還精通梵漢兩種語言，其譯作在質量和數量上都大大超過了前兩個階段;第四階段在北宋，是結束時期。

從佛經翻譯開始，翻譯家們就開始總結實踐經驗，探索翻譯規律。早期，翻譯家們多用“質”和“文”作為翻譯的標準。“質”指的是“樸質”，即嚴格依照原文，不增不減，即直譯;“文”指“辭彩”，既對譯文加以修飾，使文章更為通達，即意譯。早期“質派”的代表人物是。在中國，支謙的《句法經序》是探討翻譯的第一本書。他提出“名實不同，傳實不易”和“因尋本旨，不加文飾”。支謙提到翻譯是一項很困難的工作，這也是質派早期的翻譯觀點。東晉時期的佛經翻譯家道安繼承和發揚了支謙的翻譯思想，主張直譯但反對死譯，對當時佛經翻譯出現的死譯現象，總結出了著名的“五失本”和“三不易”的規律。他認識到兩種語言的不同，允許“五失本”，但這只是從形式上要求譯文比較接近于漢語的規格，沒有從譯文深層次的表意上做出突破性理論。盡管如此，他的理論在當時還是頗有影響力的，為許多譯家所推崇，如隋代名僧彥琮。現存的我國歷史上第一篇正式的翻譯專論《辯證法》就是彥琮的大作。他對翻譯要求“十條”，對譯者要求“八備”，不光談翻譯還從翻譯的修養方面談，對提高翻譯者自身素質和翻譯水平有重大意義。

“文派”代表后秦僧人鳩摩羅什主張“依實出華”，“曲從方言，趣不乘車”，力求譯文典麗，而又不損原意。他的譯作在當時是“眾心愜服，莫不欣贊”，很受人們的歡迎。玄奘則主張把直譯和意譯結合在一起，指出翻譯“既須求真，又須喻俗”，開創了中國佛經翻譯的另一新天地。他提出了佛經翻譯中著名的“五不翻”的原則，并為譯經者進行了十一種詳細的分工。對于玄奘所做的貢獻，印度學者柏樂天稱贊道:“他是有史以來翻譯家中的第一人，他的業績將被全世界的人們記著。”［2］

中國古代翻譯史上的另一大特色是在明末清初的西學翻譯。翻譯的主要內容是由西方傳教士帶來的基督教義、古希臘哲學以及17世紀自然科的若干發現。在此次的西學翻譯中，也有翻譯家總結翻譯規律。徐光啟主張翻譯科技方面和哲學類的著作。最具代表性的譯作是《幾何原本》前六卷。此譯作由徐光啟和利瑪竇共同完成。他主張翻譯必須做到真實且對當世有利;他還提倡翻譯要從哲學方法角論度著眼。嚴格地說，這一時期的西學翻譯，局限在上層的少數有識之士的圈子里，沒有造成廣泛的社會影響，只能算是中西文化交流的序幕。

2 晚清民初的譯論

近代翻譯史起于鴉片戰爭止于“五四”運動。這個時期西學的傳播，大致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從鴉片戰爭到甲午中日戰爭，鴉片戰爭后，中國社會已經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救亡圖存和保國保種成為第一要務。人們開始憂患中國的積弱，希望通過翻譯西方書籍來實現救亡和啟蒙的目的。林則徐決心通過學習西方技術來提高中國的實力，他開始派人了解西方、翻譯西方書籍，被譽為“組織翻譯活動的先驅”。隨后的洋務派主張“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其翻譯范圍主要限于實用知識，應用科學和少數社會科學，其最大的貢獻是統一了科學技術術語的翻譯;第二階段是甲午中日戰爭到辛亥革命，甲午之戰慘敗，洋務運動破產，特別是在戊戌變法失敗以后，國勢更加岌岌可危，向西方尋求真理的中國先進分子開始覺醒:變法維新的改良道路在中國行不通，必須尋找新的道路來保家衛國。這一階段的西學輸入運動隨之帶有強烈的政治色彩，而輸入的內容，則以為當時政治服務的西方社會科學和哲學為主，主要貢獻是統一了譯名以及東學西漸［3］。

這一時期的翻譯事業取得如此較快發展，與翻譯理論的不斷突破是密切相關的。如馬建忠、高鳳謙、梁啟超等人，最早提出廣譯;康有為、梁啟超等人提倡快譯和譯日文書;嚴復、林紓、梁啟超等人又帶頭號召翻譯哲理書和文學書，使翻譯的格局更為寬廣，呈現一派新的景象。這一時期的譯論也精彩紛呈，如有馬建忠的“善譯”說、梁啟超的“譯書三義”、羅振玉的“譯書辦法八端”、胡以魯的“譯名三端三十例”、嚴復的“信、達、雅”說等等。

近代中國最著名的翻譯家當首推嚴復。作為中國介紹近代思想的第一人，翻譯的“第一國手”，嚴復總結了大量的實踐經驗，第一次明確提出“信、達、雅”的翻譯標準。嚴復曾寫到:“譯事三難:信、達、雅。求其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也，則達尚焉。”信即譯文忠實于原文，不歪曲原作者的觀點;達指譯文語言通順，流暢地表達原作思想;雅指譯文文字古雅，有文采。三者之間的關系:信為本，雅為表，達是兩者的紐帶。“信、達、雅”翻譯標準是中國傳統翻譯思想的綱領。其次是被學術界奉為“鴻儒”的梁啟超，他的翻譯思想有四:(1)“翻譯強國”思想:“譯書三義”——“擇當譯之本，定公譯之例，養能譯之才”;(2)“翻譯文體革命思想”:提倡通俗語體;(3)翻譯小說理論的影響;(4)翻譯文學與佛典的關系，科學提出佛經翻譯的三個時期［4］。梁啟超十分重視總結古代翻譯理論，為譯學史做出了突出貢獻。

雖然這一時期的中文西化交流，規模比明末清初巨大地多，影響深遠地多:翻譯理論越來越成熟;翻譯者從集體翻譯發展到單個人的翻譯，譯作更靈活多變;在譯文的語言上，白話文居多，越來越多的普通老百姓通過閱讀譯作開始接受西方文化。但這一時期仍然沒有出現翻譯理論專書，譯論的形式主要是較短的序跋文章、長邊論文或條陳、建議。我國譯學的進一步繁榮，還有待于一場真正的思想啟蒙運動。

3 民國時期的譯論

1919年以后，受“五四”思潮的影響，中國傳統翻譯思想進入轉折時期，其特點如下:(1)取代了過去“豪杰”譯，任意增刪等弊病，史譯文更切合于原文，大大提高了翻譯質量;(2)譯文大多采用了白話文;(3)著重于外國科學名著的介紹;(4)開始有系統地介紹馬克思主義的經典著作。這一時期陸續涌現出一大批翻譯實踐和翻譯理論大家，如魯迅、郭沫若、林語堂等。

這個時期翻譯理論開始受到重視并取得長足的發展:魯迅的翻譯思想:(一)“易解、豐姿”雙標準論——翻譯須兼顧兩方面:求其易解和保存原作的豐姿;“移情、益智”雙功能說;(二)“寧信而不順”;(三)“重譯”和“復譯”;(四)翻譯批評:“挖爛蘋果”的思想;(五)“翻譯應與創作并重”的思想［5］。魯迅的翻譯思想幾乎涉及了翻譯問題的各個方面，并且都是非常深刻的，大大推動了翻譯理論的發展［6］。“創造社”的掛帥人物郭沫若也對翻譯理論做出過重大貢獻。“創作論”是他整個翻譯思想的靈魂。郭沫若首先指出譯家不是鸚鵡名士，好的翻譯等于創作，進一步提出風韻體、共鳴說和生活體驗論，最后強調譯文同樣應該是一件藝術品。這一時期的另一大家是林語堂。在中國譯學史上，他第一次最明確地將現代語言學和心理語言學作為翻譯理論的“學理剖析”的基礎［7］。基于以上兩點，林語堂提出翻譯的三條標準:“第一是忠實標準，第二是通順標準，第三是美的標準”。林語堂從語言學和心理學的角度對翻譯思想作的新探討，對推進翻譯理論具有很高的價值。

民國時期，只有短短30年，但卻是我國傳統翻譯思想取得較大進步的時期，為迎接其鼎盛時期的到來做好了準備。

4 新中國成立后的譯論

1949年以后，中國傳統翻譯思想進入鼎盛時期。文藝學派創作的“四論”是這一時期最大的特點。“四論”由茅盾的“藝術創作性翻譯論”，傅雷的“重神似不重形式”論，錢鐘書的“化境論”和焦菊隱的“整體論”組成。

茅盾認為，對于文學作品，不僅要用明白暢通的譯文，忠實地傳達原作的內容，還要“用另一種語言，把原作的藝術意境傳達出來，使讀者在讀譯文的時候能夠像讀原作時一樣得到啟發、感動和美的享受”［8］。他指出，藝術創作性的翻譯對文學翻譯是具有極大意義的。傅雷極為重視譯者的專業修養，強調譯者本身的條件、氣質和對原作的“適應力”［9］。他繼承前人觀點，結合自身修養，總結出了“重神似不重形似”的翻譯觀。錢鐘書認為譯本對原作應該忠實得以至于讀起來不像譯本，因為作品在原文里決不會讀起來像翻譯的東西［10］。“化境論”中的“化”是翻譯藝術的極致。焦菊隱提出“整體論”，他認為翻譯孤立的句子時，要辨清字和詞的“相對價值”;翻譯篇章時，要注意“意念的聯系”和“思想的過程”。“四論”標志著中國傳統翻譯思想走向成熟，為傳統翻譯理論增添了光輝的一頁。

但文革期間，譯作很少，翻譯研究基本停于現狀;改革開放初期，翻譯研究也無較大發展;20世紀80年代后半期，譚載喜等人主張“必須建立翻譯學”的呼聲日益高漲，翻譯理論研究蓬勃發展。

新中國成立后，是中西翻譯思想相互影響的最大時期。此階段的研究原則是繼承傳統、借鑒西學、發展自我。傳統的翻譯活動重視翻譯原則與實踐，而新時期的翻譯側重理論研究與學科建設。

要開展翻譯工作研究，提高譯學理論水平，就必須首先研究中國譯學理論史。本文以時間為脈絡，記述評說了各階段翻譯思想的主要特點、有較大影響和意義的譯論家及其觀點，有助于翻譯愛好者的理論學習與翻譯實踐，為翻譯理論研究者提供材料。

［1］陳福康.中國譯學史［M］.上海:上海外國語教育出版社，2011.

［2］方華文.20世紀中國翻譯史［M］.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05.

［3］馬祖毅.中國翻譯史［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84.

［4］梁啟超.變法通議［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2.

［5］魯 迅.為翻譯辯護［N］.申報·自由談，1933－08－20(2).

［6］王友貴.翻譯家魯迅［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5.

［7］林語堂.語言學論叢［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

［8］茅 盾.茅盾論文選集［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1.

［9］傅 雷.翻譯經驗點滴［N］.文藝報，1957－06－01(1).

［10］錢鐘書.林紓的翻譯［J］.文學研究集刊，1963(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