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頓·懷爾德劇作《我們的小鎮》的鄉土性和懷舊情結①

胡素勤

(湖南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湘潭411201)

桑頓·懷爾德是現代美國文壇一顆璀璨的明珠。作為目前唯一在小說和戲劇上都獲得普利策獎的作家，桑頓·懷爾德在小說和戲劇兩個創作領域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小說《圣路易斯大橋》、戲劇《我們的小鎮》和《九死一生》被認為是懷爾德的代表作。

《我們的小鎮》于1938年上演后，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該劇在西方戲劇界享譽盛名，已經成為一部在美國家喻戶曉的現代名著。該劇共三幕，描寫的是1901－1913年間美國新罕普什爾州的格羅佛斯角小鎮上普通居民的日常生活。全劇重點刻畫了吉布斯和韋布斯兩家人。第一幕取名叫做“日常生活”，記錄了1901年5月的一個平常的日子里吉布斯和韋布斯兩家的日常生活;第二幕是“愛與婚姻”，講述了三年后喬治·吉布斯和瑪麗·韋布斯的戀愛和婚姻;最后一幕則講的是死人，在這一幕中死去的人回到了舞臺上，對他們曾生活過的地方和人進行點評。

該劇以格羅佛斯角小鎮為代表呈現了大量的美國鄉土文化，本文將以文化批評為切入點指出劇中表現的鄉土性承載的是一代人的集體懷舊情結。

1 《我們的小鎮》中的鄉土性

鄉土文學于19世紀在歐美興起，美國的鄉土文學高潮則出現在19世紀二三十年代即南北戰爭后，美國著名的鄉土作家包括馬克·吐溫、豪威爾等。鄉土文學區別于其他的文學特征在于它描繪某一地區的風土人情或大量使用某地區的俚語。作為美國著名的鄉土劇作家，懷爾德的代表作《我們的小鎮》也體現了懷爾德的鄉土創作思想。

該劇發生的場景是在新英格蘭新罕普什爾州的格羅佛斯角小鎮，該鎮遠離了城市的喧囂和熱鬧，在這里生活的居民與大自然保持著親密的關系，小鎮居民享受著這種悠閑清凈的鄉下生活，熱愛傳統習俗，對所居住的社區有著深厚的眷戀感。在第一幕中，作者著重筆墨，描寫了大量鄉村生活的場景。我們可以看到吉布斯夫人的花園種滿了谷類、豆類、蜀葵、天芥、牛芬;韋布斯夫人的花園除了添種了許多向日葵外，幾乎和吉布斯夫人的花園一樣;格羅夫斯角鎮居民的生活也具有鄉土特色。在第一幕中，有一個場景著重描寫了吉布斯太太的生活。在給孩子們做好早餐，送孩子出門上學后，她“往圍裙里裝滿了喂雞的食物”，然后走進了后院，邊給雞喂食，邊同小雞對話?！斑停?，咄，咄，咄。走開，你走開!咄，咄，咄……你怎么回事?”“打，打，打，你就知道搶!嗯……你不是我的雞，從哪兒來的?(她抖了抖她的圍裙)別害怕。沒人會傷著你”［1］。這些圖片生動地刻畫了農家生活的日常場景，具有典型的鄉土性。這些典型的鄉村場景形成了小鎮文化的一個層面:恬靜、清凈融于自然。

格羅佛斯角呈現給觀眾的是遠離城市的田園風光:這里寧靜悠遠，小鎮居民古樸自然，與大自然保持著和諧的關系，這可以體現為兩方面。第一:小鎮居民對大自然的熱愛。劇作第一幕中觀眾席中有位女士提問:“格羅佛斯角有沒有對美好事物追求的愿望?［1］”，韋布斯教授回答:“我們這有很多讓我們感到愉悅的東西，清晨山后初升的太陽，小鳥的啼鳴，我們很關心樹木和植物，我們都很留意悄悄變化著的春夏秋冬......［1］”正如韋布斯教授所言，貫穿整部劇作的是劇中人物對大自然的親近和喜愛。舞臺經理在天亮時對天空細致的描述，孩子們爭相觀看夜空中的月亮等可以看出在格羅佛斯角生活的人們對大自然的喜愛之情。格羅佛斯角的居民與自然界的親密關系還可以體現在與動物的和平相處和相互依賴。在格羅佛斯角，人們的日常生活需要依賴動物的幫忙，馬是主要的交通工具;日常生活中人們頻頻將動物意象用于口語表達，首先是舞臺經理描述“雄雞的啼聲提醒我們一天開始了”［1］，吉布斯醫生用“象小貓一樣容易”［1］來形容接生很順利，麗貝卡把自己比做“生病了的火雞”［1］，吉布斯醫生打趣他太太的聲音象老烏鴉，韋布斯夫人形容孩子們吃飯“狼吞虎咽”;她還回憶年輕時像蝙蝠一樣盲目嫁人等。小鎮居民親近大自然，熟知自然界中的動植物，并在口語中頻繁使用這些意象。這些生動的語言意象也將小鎮居民與城市居民區別開來，展現了格羅佛斯角獨特的鄉村魅力。

2 鄉土性與懷舊

在美國，鄉村被人們認為是停留在過去的事物。因為跟不上現代化進程的步伐，鄉村不論在社會經濟方面還是文化層面都遠遠落后于城市，于是在現代化進程中鄉村逐漸失去了城市和現代發展的關注［2］。相應地鄉村所承載的文化給人的認知也是負面的，鄉土性被認為是靜止的、無知的和隔離的。但是在懷爾德筆下，鄉土性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劇中的鄉土性承載了一代人的集體懷舊意識。

在劇中，懷爾德并沒有把格羅佛斯角鎮塑造成一個落后的、封閉的地方。相反這里的文化氛圍是融合、開放的。在第一幕劇開始的時候，舞臺經理向觀眾介紹格羅佛斯角的布局的時候說:“街的后面是火車站;鐵道從這邊延伸?？邕^鐵道是波蘭城，還有一些加拿大的家庭。(走向左邊)那邊是公理會教堂;穿過街道是嚴守教規的長老教會;浸信教徒在河的那邊;天主教堂在鐵道的遠處”［1］。從小鎮的布局來看，一方面小鎮并非完全封閉，這里有現代化的鐵路經過，有各種移民家庭定居在這里，有各種宗教信仰在這里扎根落戶;另一方面可以窺視到，以鐵路為代表的現代文明已經入侵到格羅佛斯角所代表的美國傳統小鎮，社會經濟文化正處于轉型期?，F代社會文化的轉型導致了現代社會的大變動和現代人的生存危機，危機最突出地表現為現代人對個體身份和集體同一性的認同危機［3］。懷舊是解決認同危機最普遍的途徑。懷舊從時間上來說，就是保持自我在時間、歷史、傳統和社會中的深度;在空間可以尋求在家感，完成現代自我身份的構建。

在現代科學技術的推動下，現代社會飛速發展，人們追求現代都市文明，崇尚金錢、權利帶來的刺激。然而，在發展過程中傳統的人的理念也被動搖，以至于現代人“對自身如此地困惑不解”［3］。《我們的小鎮》發表于1938年，正值美國經濟大蕭條末期。在歷經不平衡的經濟發展給人造成的痛苦時，在動蕩、絕望的生活中，人們轉向于回望過去，希望借助于逝去的美好來平衡現代生活。所以30年代后期，許多的左派作家不再追求新的哲學思想，而是去挖掘和贊揚支撐美國度過危機時刻的習慣和先例。這就促使了文學中懷舊主題的出現。他們重新審視歷史，認識到過去和現在之間的相似性，并急切把林肯遺留下來的傳統作為對抗擾亂美國生活的不良因素的指導原則。他們懷念過去，渴望恢復過去擁有的東西。劇中格羅佛斯角的居民對鄉土文化的眷戀正是當時社會思潮的真實寫照。劇中主人公喬治主動放棄去州立農業大學學習的機會，而選擇留在鎮上接替叔叔的農場;吉布斯夫人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去歐洲看看，可是當她得到一筆遺產時，卻選擇了放棄去歐洲的機會，留在格羅佛斯角，甚至當她客死他鄉后，尸體還是被運回來，葬在吉布斯家族的墓地里;吉布斯醫生和韋布斯主編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內戰時期的歷史;吉布斯醫生每隔一年都要去內戰的戰場去參觀，他認為兩年一次的戰場游“對大家都都足夠了”［1］;盡管這是個普通的小鎮，但是從這里出去的人卻都選擇回到這里生活“即使是在外地上大學的年輕人畢業后也回來了”［1］。對小鎮的回歸實質上就是對過去、對鄉土文化的回歸。

這種懷舊性質的回歸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具有深刻的內涵。它“表明在一個不確定的時代個人希望恢復對自己生活的掌控”［4］。通過對消逝的鄉土性的美好回憶，人們可以逃避讓他們覺得沮喪或者迷惑的文化;通過懷舊人們將自己放到一個可以感受到安全感的地方，找到歸屬感和認同感。“我們的認同，是某種給予我們根本方向感的東西所規定的［5］”，而傳統正是能夠指引方向，讓我們找到歸屬感的東西。所以在破碎化的現實生活中人們需要回歸到過去的傳統中找到自我的方向，完成自我現代身份的構建，重獲對生活的虔誠之心。

3 結論

桑頓·懷爾德在《我們的小鎮》以格羅佛斯角小鎮為代表，成功地朔造了美國鄉村文化中平靜、寧和的氛圍。這種鄉土文化背后隱藏地卻是經濟大蕭條背景下人們對過去美好生活的懷舊。通過懷舊，人們可以找到家的歸屬感，重拾對生活的信心，完成自我現代身份構建。這種對鄉土性的懷舊在城市化高速發展的今天依然能引起廣大觀眾的共鳴，這也許是此劇至今依然能長盛不衰的原因所在。

［1］Wilder，Thornton.Our Town［M］.New York:Harp＆Row Publisher，1957.

［2］Denton，Stacy.Nostalgia，Class and Rurality in Empire Falls［J］.Journals of American Studies，2011(3):503－518.

［3］趙靜蓉.現代人的認同危機和懷舊情懷［J］.暨南學報，2006(5):31－36.

［4］李夢雅.當代懷舊之社會學分析［D］.南京:南京大學，2012.

［5］泰 勒，查爾斯.自我的根源:現代認同的形成［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