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存廢及其配套制度的完善

李國輝

（廣西大學 法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4）

2013年12月28日，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六次會議審議并通過了公司法修正案草案，修改了現行公司法的12個條款。修正案自2014年3月1日起施行。值得關注的是，此次所修改條款的內容基本與公司的注冊資本制度有關，并正式取消了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即取消了有限責任公司、一人有限責任公司、股份有限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分別應達3萬元、10萬元、500萬元的限制，除對公司注冊資本最低限額有另行規定的以外。但是，這次修改并沒有終止學界對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存廢的爭論。因此，筆者以最低注冊資本的概念、價值為出發點，從正反兩個不同的立場來進行分析，論證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存在的合理性與廢除的必然性，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一系列配套制度的建立與完善的措施。

一、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概念及價值取向

（一）最低注冊資本的概念

資本（capital）一詞起初起源于拉丁語中的“caput”，本意是首，首要的。[1]它的使用頻率雖然很高，如經常出現在經濟學或者法學等領域中，但是學界沒有也難以對其概念有一個統一的界定。在經濟學領域中，它是用于生產的基本生產要素，即資金及廠房、設備、材料等物質資源。在法律領域中，它的概念在不同的部門法中也不相同。就公司法中而言，公司資本是公司法中一個具有特定含義的范疇，專指在公司成立時由章程所規定的股東出資構成的公司資產的總額。[2]然而，股東繳納或者承諾繳納的出資總額就是公司的注冊資本。[3]澳大利亞學者HAJ Ford教授認為，公司的注冊資本是公司已經獲得或能夠獲得的用來開始、啟動和拓展事業的金錢。我國的劉俊海教授則認為，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就是指公司成立時股東繳納的注冊資本不低于立法者規定的最低限額。由此可見，最低注冊資本是一個靜態的，公司成立時對資本要求的最低數額。

（二）最低注冊資本的價值取向

1.公平。公平是法律所追求的價值目標之一。正如古希臘思想家亞里士多德說的那樣：“要使事物合乎正義（公平），須有毫無偏私的權衡；法律恰恰正是這樣一個中道的權衡。”古羅馬的奧古斯丁在《論自由意志》一書中也說到：“如果法律是非公平正義的，它就不能存在。”公平是以共同的價值觀為基礎的，指一定社會對人的生存、發展等基本條件的認識，是社會秩序和社會制度賴以存在的道德基礎。公平所涉及的范圍很廣，不僅存在于經濟領域而且還存在于政治或其他領域，如政治權利的取得、民族的平等對待等。判斷是非的角度通常以人們公認的價值觀、是非觀作為判斷標準的，包括人們公認的經濟利益的“公正”、“合理”。[4]公司的有限責任制度自產生以來便受到很多學者的質疑。因為公司的有限責任制度使公司具有獨立法人人格并其僅以自己的獨立財產對外承擔責任，股東則一般以其出資為限而承擔有限責任。從債權人角度來看，在一定程度上這就是一種“不公正”、“不合理”的制度。因為這會把股東投資行為的經濟風險通過有限責任轉嫁到了債權人身上。這與法律的“公平”價值不符。然而，有限責任制度是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也是社會化大生產與個體經濟力量有限這一矛盾解決的最佳途徑。因此，為了彌補有限責任的缺陷，維護社會的“公平”，便產生了最低注冊資本制度。

2.安全。法的價值體系包括了法的各種價值目標，如秩序、安全等，它指導著法的具體功能和作用的實現。可見，“安全”也是法律的價值目標之一。美國著名學者布魯納曾說：“法律提供保護以對抗專斷，它給人們以一種安全感和可靠感，并使人們不致在未來處于不祥的黑暗之中。”法律的安全價值一般體現為：人們遵循法律所規定的條款及保持其設定的秩序時會有一種“安全感”的存在，因為不會受到任何損失與懲罰，有可能還會獲得一定的“利益”。相反，如果人們不遵循法律的規定則必然會導致處罰或者其他對自身不利后果的產生。出于趨利避害的本性，人們大都會選擇守法。由于公司的有限責任制度讓公司及其股東承擔有限責任，所以這會給債權人利益的保護帶來一定的不安全因素。因此，在社會的經濟制度發展不完善、信用體系未建立或者不發達的階段，公司的最低注冊資本制度能夠在很大程度上保障公司資本的真實性，確保公司有一定的物質基礎，以便減少債權人的經濟風險從而給予保護其利益更安全的保護。

此外，我們還應當看到，歐美法系的授權資本制及折衷制在資本籌集上給予了董事會更大的自由，從而降低了籌資成本，大大提高了資金的使用效率。某些大陸法系國家的最低注冊資本也進行了一定的調整，不同程度地降低了最低注冊資本額，從而也降低了籌資的成本，提高了公司成立的效率。由此可見，“效率”也是最低注冊資本制度所追求的價值目標之一。

二、最低注冊資本的存與廢

（一）最低注冊資本存在的合理性

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社會意識是社會存在的反映，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法律屬于社會意識范疇。它的產生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由當時的社會存在決定的。黑格爾曾經說到：“存在即合理。”最低注冊資本和其他事物一樣，其存在必然有一定的合理性。下面，在結合我國國情的基礎上，我們來對最低注冊資本存在的合理性進行一定的分析：

1.由當時社會經濟、法制等發展狀況決定。我國1993年《公司法》第23條規定，有限責任公司的注冊資本不得少于下列最低額：（1）生產經營為主的有限責任公司，其注冊資本不得少于人民幣 50萬元；商品批發為主的有限責任公司，其注冊資本不得少于人民幣50萬元；商業零售為主的有限責任公司，其注冊資本不得少于人民幣30萬元；科技開發、咨詢、服務性公司，其注冊資本不得少于人民幣10萬元。第78條規定，股份有限公司的最低注冊資本不得少于人民幣1000萬元。由此可得知，我國1993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正式確立了最低注冊資本制度。最低注冊資本制度之所以在當時確立存在著一定的必然性，其主要是由當時的社會經濟與法制等狀況決定的，具體原因如下：（1）上個世紀80年代，由于我國改革開放時間還不長，社會經濟制度相對落后，法律體系并不健全等原因，導致了許多“皮包公司”的出現，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社會經濟秩序的紊亂，阻礙了經濟的發展，大大影響了人們投資興業的熱情。為了防止“皮包公司”或其他出資不實等情況的出現，有必要對公司的注冊資本設定一定的“門檻”。（2）我國當時處于改革開放初期，國內公司缺乏先進的管理經驗，科研能力比較弱，競爭力也不強。因此，在幾乎沒有任何優勢的情況下，注冊資本較少的公司必然更容易遭到淘汰。為了彌補管理與科技等方面的缺陷，促進“優生優育”，保持相對較高的注冊資本是合理的。（3）在改革開放的初期，為了更好的促進我國經濟的發展，順應經濟全球化的歷史趨勢，從而對本國的經濟制度進行了大規模的改革，許多國企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也進行了相應的改制。當時大多數的公司都是國企，所以它們有能力跨過較高注冊資本這一道“門檻”。（4）由于當時相關法律體系不健全及信用等制度不發達，所以必然會難以了解公司信用及其交易時資產狀況等信息，從而在大多數情況下只能以注冊資本的高低來判斷公司的經濟實力及信用狀況。在這樣的情形下，必然會促使法律對公司的最低注冊資本進行相應的規制。此外，除了當時的經濟制度發展落后之外，我國的法律制度并不完善，相關經濟方面的立法經驗也不足，缺乏一定的立法前瞻性。這也是確立相對較高注冊資本制度的原因之一。由于上述的經濟、政治等各方面的原因，從而使我國1993年的《公司法》采取了大陸法系國家所擅長的政府干預原則，對最低注冊資本進行一定的規制，設立了較高的最低注冊資本制度，來引導社會成員成立相對有雄厚資產的公司參與市場競爭。最低注冊資本在我國的確立，在保護債權人利益、維護社會經濟秩序等方面也確實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2.一定時期內主要堅持“公平”與“安全”的價值取向的必然后果。通過對最低注冊資本價值取向的論述，我們了解到，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價值取向主要為“公平”、“安全”。由于社會生產力的不斷發展及社會化大生產的需要，原來相對較小的規模經濟需要做出適當調整擴大其原有規模，這必然需要一定的資本。但是，社會中個體的資金總是有限的，遠遠不能滿足生產規模擴大的需要。它們也沒有能力應對足夠大的經濟風險及承擔高額債務的責任。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則必然要吸收社會閑散資金，成立一個有能力承擔高額債務責任的擁有法人人格的獨立經濟實體。這便促成了公司的產生。由于公司是具有獨立法人人格的，其“獨立”性主要表現在經濟上的獨立，即擁有獨立的資產。公司并不承擔無限連帶責任，而是以其擁有的獨立資產為限來進行債務清償。這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債權人利益的保護。因此為了保證債權人與公司及其股東之間的利益平衡，維護法律制度核心價值之一的“公平”，確立最低注冊資本制度。這既有利于確保企業起始資金的充足，又有利于其良好信用的建立，對債權人的利益還能起到一定的保障作用。此外，也正是由于公司對其債務承擔有限責任，不利于債權人的利益保護，使債權人債權的“安全”受到了一定的挑戰。因此，企業注冊資本如果較高的話，一定程度上表明其有較強的經濟實力與較好的信用。這些恰恰是使債權人感覺“安全”的重要因素。

3.“人保”轉化為“物保”后的必然結果。獨資企業、合伙企業與有限公司基本上都是建立在投資者個人的信用基礎上。一般情況下，企業和有限公司與投資者的人格是同一的（除了有限合伙人與有限股東），投資者對債務承擔無限連帶責任。因此，法律對成立獨資企業、合伙企業及有限公司時的資本數量一般都不做硬性規定。隨著社會生產力的進步與經濟的不斷發展，企業需要更多的資金來不斷擴大其規模以便滿足社會化大生產的需求。然而，作為社會個體的投資者資金有限與所能承擔的風險也有限。這在一定程度上必然會阻礙企業規模的不斷擴大。為了解決這一矛盾則必然會導致有限責任公司與股份有限公司的產生。因為這能很好的吸收與聚集社會的閑散資金來成立一個資金雄厚的，具有獨立法人人格并能獨立承擔債務的經濟實體。成立有限責任公司或股份有限公司，股東向公司投資并以其出資額為限承擔有限責任，公司則以其擁有的資產承擔有限責任，從而實現了“人保”向“物保”的轉化。有限責任公司與股份有限公司有把社會分散的“力量”集中起來形成“合力”來解決社會擴大化生產與社會個體有限能力之間矛盾的作用。它們對經濟的增長有不可磨滅的貢獻。正如美國著名法學家巴特勒所說的一樣：“有限責任公司（包括股份公司）是現代社會最偉大的獨一無二的發現。即使蒸汽機和電都無法與之媲美。而且，倘若沒有有限責任公司，蒸汽機和電的重要性也會大打折扣。”[5]當然，在有限責任公司與股份有限公司誕生并開始適用的初始階段，社會信用、相關法律等制度并不健全，為了保證社會經濟的穩定發展及維護社會的經濟秩序，必然要強調法律“安全”作用的發揮而對最低注冊資本進行一定的規制。

（二）最低注冊資本廢除的必要性

最低注冊資本雖然在一定的歷史階段發揮了比較大的作用，扮演了重要的歷史角色。但是，隨著社會經濟體制的不斷完善、社會信用制度的建立及高科技的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等原因，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小，其歷史局限性也逐漸地突顯出來，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也會阻礙經濟進一步發展。美國學者漢密爾頓也曾經說到：“任何關于最低資本額的規定都是武斷的，也不能對債權人提供有意義的保護。”因此，在最低注冊資本不適應社會發展的情況下，有必要將其廢除，原因如下：

1.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現在難以起到保護債權人的作用。最低注冊資本額是一個固化的數字而已。它并不能真實地代表公司的實力。公司的實力主要取決于它現有資產的多寡、管理水平的高低及發展潛力的大小等因素。由此可見，公司的償債能力主要是由其現有資產決定的而并非取決于一個僵化的最低注冊資本數額。從公司的信用上來看，決定公司信用的并不只是公司的注冊資本，相反，公司資產對公司的信用起著更重要的作用，與其說公司的信用是一公司的資本為基礎，不如說是以公司的資產為基礎。[6]公司的注冊資本是固定不變的，但是決定公司償債能力的公司資產是隨著公司參與市場競爭、進行經營運作后不斷變化的。在現有情況下，對注冊資本的硬性規定并不能起到保護債權人的作用，反而會是中國公司今后發展的枷鎖。此外，我們也應該看到，美國許多州在廢除最低注冊資本及中國在2005年對公司法進行修改從而降低最低注冊資本限額后并沒有對新成立公司的信用產生負面影響。可見，最低注冊資本的規定與否與公司的信用、實力并無必要的聯系。對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廢除就是等于失去了一個虛幻的擔保，但是確能激起投資者投資興業的熱情，并且有利于人們思想觀念的轉變從而更加注重公司的信用與管理等方面的建設，同時也有利于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因此，我們有必要廢除最低注冊資本制度，除法律規定的特殊行業以外。

2.最低注冊資本制度會限制創業，阻礙經濟的進一步發展。最低注冊資本制度是一個關于注冊資本的“一刀切”式的規定。因為它并沒有考慮到：公司會因為行業、地域、運營階段等因素的不同而對資本的需求量也不同。該制度是對最低注冊資本進行統一、僵硬的規定，從而無法反映和滿足公司真實的資本需求。此外，最低注冊資本的不合理性還表現在它對公司的成立設立一道不公平、不正當的“門檻”。這會使得社會上很多人會因為資金的暫時缺乏而不能成立公司而將他們拒之于設立公司的“門檻”之外。如此這般，公司形式的經營則純粹變成了富人們的游戲，把最大多數老百姓排斥于用公司形式創業的大門之外。無論從經濟效益還是倫理道德、或是我們國家的性質和我國現階段失業情形嚴重的現狀來看，都是沒有說服力和立不住腳的。[7]在現如今科技高速發展的信息時代，公司的發展主要依靠知識、技術等因素，從而對資本依賴性有所減弱。在某些情況下，一家公司可能只需要幾個工作人員、幾臺電腦和一個工作室便可以正常運營。這類公司對資金的需求是有限的，其主要依靠的是知識與技術。如果對最低注冊資本進行硬性的規定，勢必會阻礙這類知識技術型公司的成立而使一些新的專利技術不能很快的適用。這不僅會造成社會資源的浪費，也會影響人們的投資熱情與創業熱情，不利于社會經濟的發展。因此，必須要廢除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從而有利于新公司進入市場，參與公平競爭，防止壟斷的產生。目前，我國個體工商戶已經達4060萬戶，從業者約8000萬人；私營企業逾1085萬戶，從業人員1.08億人。個體私營經濟創造了全國一半以上的GDP，提供了70%以上的就業崗位，使 90%以上的新增勞動力在個私企業實現就業，還貢獻了65%的專利、75%的科技創新、80%的新產品，已成為我國國民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統籌城鄉發展的重要基礎。[8]然而，即使某些投資者竭盡全力湊足了注冊資本所要求的資本數額來成立公司，但是這也可能會造成資本閑置的情況出現。因為公司的經營階段不同及行業不同而對資金需求不一樣，如公司成立之初可能只需要很少的資金來維持運營即可；生產汽車的公司必然會比教育行業公司的資金需求量大得多等。所以，為了激發人們投資興業的熱情，更好地鼓勵創業，順應公司制度發展的趨勢及促進經濟的進一步發展，有必要廢除注冊資本制度。

3.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容易使資本泡沫化并成為某些非法行為的保護傘。由于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存在，使得很多投資者難以達到法定的注冊資本標準。在經濟利益的誘惑或者僥幸心理存在的情況下，很多投資者會鋌而走險，利用工商行政管理部門對企業登記進行形式審查的漏洞而采取欺詐、虛假出資、虛報注冊資本等方式來成立公司。這會造成公司資本的泡沫化，不僅難以發揮最低注冊資本應有的作用而且也不利于保障債權人的利益。在我國資產驗收與公示等制度不完善的情況下，最低注冊資本制度也很容易淪為某些非誠信投資者非法行為的保護傘。在現實生活中，某些公司的注冊資本與其經營活動性質和規模相比顯然過低、但符合法定最低注冊資本門檻的“小馬拉大車”現象比比皆是。一旦債權人援引“揭開公司面紗”理論追究股東連帶清償責任時，股東容易成功地以自己實際出資達到了法定最低注冊資本數額為由予以抗辯，法院對此似乎也無能為力。[9]因此，應當廢除最低注冊資本制度而把著重點放在企業會計、年度報告及企業誠信等制度的建設與完善中去，以便促進我國公司與企業健康、持續的發展。

此外，我國改革開放至今已有三十多年，經濟與法律體系經過不斷的發展與完善，企業登記備案與信用體系等制度的逐步建立及便捷高效、規范統一、寬進嚴管等改革原則的確立也是導致最低注冊資本廢除的原因之一。現如今穩定的經濟秩序與系統化的信用、擔保、查詢及其他配套制度建立與完善促使對“效率”這一法律價值有更高追求。這也會導致“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必然被廢除。因為，一國究竟采取何種價值目標模式，往往是由其特定的政治、經濟、文化條件所決定的。從西方國家的發展過程來看，通常在公司制度建立之初，濫用公司人格現象比較嚴重，經濟秩序較為混亂的情況下，各國立法似乎更加強調法律安全保障功能的發揮；但當經濟秩序已經穩定之后，法律則更多地轉向效率功能的追求。[10]

三、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廢除后相關配套制度的完善

通過以上論述，我們得知：在我國經濟制度與法律制度得到一定發展與完善與全國信用體系逐步建立及科技日趨重要的信息時代已經來臨的情形下，最低注冊資本制度不僅不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而且還在一定程度上會阻礙經濟的發展。因此，最低注冊資本制度的廢除是必然的。我國公司法于2013年12月進行了一定修正，取消了有限責任公司、一人有限責任公司、股份有限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分別應達3萬元、10萬元、500萬元的限制（除對公司注冊資本最低限額有另行規定的以外）。這是我國公司制度改革的又一次巨大的進步。它能激發社會經濟活力，促進創業及保障經濟的進一步發展。然而，為了更好地保障債權人的利益，充分發揮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取消后的積極作用，促進形成誠信、公平、有序的市場秩序，我們應當重視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廢除后相關配套制度建立與完善的重要性。現就相關配套制度的建立與完善提出以下建議：

（一）建立注冊資本擔保制度

我國現行公司法經過2013年12月的修訂之后雖然取消了有限責任公司、一人有限責任公司與股份有限公司最低注冊資本的限制，但是取消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并不等于取消了資本制度。公司的注冊資本仍然是判斷其實力標準之一。我國2013年對公司法的這次修改，取消了“公司股東(發起人)應自公司成立之日起兩年內繳足出資，投資公司在五年內繳足出資”與“一人有限責任公司股東應一次足額繳納出資”的規定，將“股東出資達到法定資本最低限額”改為“有符合公司章程規定的全體股東認繳的出資額”，把注冊資本實繳登記制改為認繳登記制。在現實中，股東怠于出資或者不履行出資的義務造成出資不實的情況屢見不鮮。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會對債權人的利益造成損害，同時也不利于維護公平、誠信的市場秩序。建立注冊資本擔保制度能很好的解決這一問題。在資本分期繳納的情況下，對于認繳而未實繳的資本要求股東提供必要的擔保，關于擔保的具體形式，可以采用物的擔保和保證人擔保，如果發生注冊資本不實的情況，可以通過對擔保物行使優先受償權和追究擔保人的責任來保護債權人的利益。[11]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二十七條是注冊資本擔保制度的法律依據，即保證人對債務人的注冊資金提供保證的，債務人的實際投資與注冊資金不符，或者抽逃轉移注冊資金的，保證人在注冊資金不足或者抽逃轉移注冊資金的范圍內承擔連帶保證責任。然而，此條款的不足之處在于并沒有要求股東對未實繳而認繳的資本進行強制性的擔保。為了防止出資不實的情況出現，從而更好地保障債權人的利益及維護誠信的市場秩序，筆者建議，應當在我國盡快建立注冊資本擔保制度，要求股東在認繳而未實繳資本的情況下進行強制性擔保。擔保物的價值不得低于其所認繳資本的價值，擔保人應當擁有足夠的資產與信用來對被擔保人認繳而未實繳的資本進行擔保。此外，還應當要規定擔保效力一定要具有真實性，即防止虛假擔保及重復擔保而致使擔保效力無效等情況的出現。一旦發生擔保無法實現的情況時，應當要求股東提供新的真實有效的擔保或者要求股東對其擔保物的價值承擔無限連帶責任。

（二）完善信息查詢制度

公司的信息包括信用情況、資產狀況、年度報告等信息。應當尊重與保護債權人的知情權，讓其對與之交易公司的各方面信息進行一定的了解，以便能更好的保護他們的利益。公司法進行修改后，對注冊資本制度進行了一定的改革，如在一般情況下取消了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實行資本認繳制度、有限責任公司股東認繳出資額與公司實收資本不再作為登記事項、公司登記時不需要提交驗資報告等。在這樣的情況下，對公司信息的掌握顯得更為重要。因為如果對公司的注冊資本、資產情況、信用狀況等信息不了解，就意味著與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進行大宗買賣的交易，其交易的安全性是讓人擔憂的。對了更好的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形成誠信、公平的市場秩序，有必要完善公司與個人的信息查詢制度。值得高興的是，我國將建立社會信用體系，國家層面的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規劃已上報國務院。根據國家信用體系建設聯席會議各成員單位編制完成的《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規劃綱要（2014—2020）（送審稿）》，全國社會信用體系將按照“一套組織體系、兩個頂層設計、三大關鍵舉措、四大重點領域、五大推進載體”全面展開。其中四大重點領域是指政務誠信、商務誠信、社會誠信、司法公信建設。我國將建立統一的信用信息平臺，逐步納入金融、工商登記、稅收繳納、社保繳費、交通違章等信用信息，實現資源、信息共享。我國社會信用體系建成后，每一個公民、法人和社會組織將會有唯一的信用代碼。[12]在這一基礎上，必須要建立與完善信用約束機制，將有違規行為的市場主體列入經營異常的“黑名錄”，向社會公布，使其“一處違規、處處受限”，提高企業“失信成本”。這對查詢公司信用狀況、工商登記、稅收繳納等信息有極大的幫助。在交易之前，可以由當事人進入社會信用信息平臺進行相關信息查詢，從而有利于加強交易的安全性及債權人利益的保護。在查詢公司信用、資金狀況等情況之外，還應當重視股東等個人的信息查詢，看其是否有抽逃資金、虛假出資等行為，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參照其個人信用等信息來決定是否進行交易。我國還應當鼓勵成立與發展企業資信調查類的信用管理公司，像美國鄧白氏公司等，以便與政府主導的信用體系進行優勢互補，形成信息多元化的局面，從而充分滿足債權人或者交易當事人的知情權。此外，我國將企業年檢制度改為年度報告制度，任何單位和個人均可查詢，使企業相關信息透明化。這一舉措也有利于企業信息的披露，維護債權人的利益。

（三）完善公司人格否認制度

“公司人格否認制度”又稱“揭開公司面紗制度”、“公司法人資格否認”、“股東直索責任”，指控制股東為逃避法律義務或責任而違反誠實信用原則，濫用法人資格或股東有限責任待遇、致使債權人利益嚴重受損時，法院或仲裁機構有權責令控制股東直接向公司債權人履行法律義務、承擔法律責任。我國2005年公司法首次以立法形式規定了“公司人格否認制度”。如前所述，要實行法人制度，必須承認法人人格獨立和股東責任有限。然而，公司實踐表明，將人格獨立和有限責任絕對化或推向極致，亦可能導致下列問題，即：對債權人有失公正，成為規避侵權責任的工具，為控制股東濫用公司的人格創造了機會。[13]因此，“公司人格否認制度”對債權人利益的保護有重大的作用。但是，由于“公司人格否認制度”是有限責任制度的例外，所以如果該制度一旦被濫用，則會損害股東或者公司的利益，也不利于公司制度的發展。我國現行《公司法》第 20條規定：“公司股東應當遵守法律、行政法規和公司章程，依法行使股東權利，不得濫用股東權利損害公司或者其他股東的利益；不得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損害公司債權人的利益。”“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第63條規定：“一人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不能證明公司財產獨立于股東自己的財產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可見，現行公司法關于公司人格否認制度的條款規定過于抽象，以致在司法實踐中難以適用。筆者認為，為了打破現行公司法對“公司人格否認制度”原則性規定的現狀，彌補其抽象性規定的缺陷，從而避免出現制度濫用的情況及方便其在司法實踐中的應用，建議公司法對人格否認的適用條件、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的情況、原告與被告的范圍、舉證責任作出規定。特別是要對資本顯著不足、人格混同、不當控制、虛擬股東等濫用公司法人人格和股東有限責任的行為作出較為詳細規定，以便更好地指導司法實踐。

（四）完善公司利潤分配制度

資本三原則，是指資本確定、資本維持、資本不變。其中，資本確定原則主要功能是通過規定股東依法足額繳納出資的方式來實現。資本維持原則的功能在于通過規定一系列的禁止性規定來保障公司具有可以維持與其資本額相適應的資產，進而來保護公司財產的完整性。[14]我國在法定注冊資本制度取消之前注重的是公司盈利之前的資本維持，即規定最低注冊資本制度，以一定的資本數額作為公司成立的條件，要求公司在成立時便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公司利潤分配制度的建立與完善對公司資本的維持、償債能力的保持與提高及信用狀況的好壞起著重要的作用。尤其是我國公司法在2013年進行修改之后，放寬了注冊資本登記條件，取消了有限責任公司、一人有限責任公司、股份有限公司最低注冊資本分別應達3萬元、10萬元、500萬元的限制（除對公司注冊資本最低限額有另行規定的以外），并且還將注冊資本實繳登記制改為認繳登記制，公司利潤分配制度在保護債權人利益方面顯得越發重要。我國現行公司法第三十四條與一百六十六條對公司利潤分配制度進行了相應的規定：“股東按照實繳的出資比例分取紅利；公司新增資本時，股東有權優先按照實繳的出資比例認繳出資。但是，全體股東約定不按照出資比例分取紅利或者不按照出資比例優先認繳出資的除外”、“公司分配當年稅后利潤時，應當提取利潤的百分之十列入公司法定公積金。公司法定公積金累計額為公司注冊資本的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可以不再提取；公司的法定公積金不足以彌補以前年度虧損的，在依照前款規定提取法定公積金之前，應當先用當年利潤彌補虧損……股東會、股東大會或者董事會違反前款規定，在公司彌補虧損和提取法定公積金之前向股東分配利潤的，股東必須將違反規定分配的利潤退還公司；公司持有的本公司股份不得分配利潤。”很明顯，我國公司法關于公司利潤分配的規定有一定的不足，如沒有明確規定違法分配股利并有過錯的董事的責任；缺乏對債權人的保護性規定而僅僅要求股東將違反規定分配的利潤退還給公司。為此，我們應當借鑒美日等國的立法實踐來完善我國的公司利潤分配制度。日本《公司法》規定：“公司的凈資產沒有達到 300萬日元時不得進行盈余分配”、“如果公司違反公司法有關盈余分配的規定，公司的董事等等相關的高級管理人員要負損害賠償責任，得到分配的股東也要把分配所得歸還給公司，但不知情的股東除外；同時，公司的債權人也可以替公司請求有義務歸還的股東歸還。”[15]此外，美國加州的法律也規定，公司必須留存于 2.5倍于債權的盈余資金，這部分資金是不能作為紅利分配的。因此，在借鑒美日等國的立法實踐的基礎上，充分結合我國國情，對我國公司的利潤分配制度進行完善，制定公司利潤分配的凈資產標準。同時，在股東違反分配利潤時，規定違法分配股利并有過錯的董事對公司承擔連帶清償或賠償責任并給予公司債權人請求返還選擇的權利，即既可請求股東返還，也可要求董事負連帶損害賠償責任。

四、結語

我國公司法經過2013年修改之后，已經放寬注冊資本登記條件，取消了有限責任公司、一人有限責任公司、股份有限公司的最低注冊資本。因此，我們必須要了解最低注冊資本存在與廢除的原因。這樣才能把握公司注冊資本制度改革的趨勢，從而進一步提出科學合理、切實可行的建議來建立與完善與之相關的配套制度，以便充分保護債權人的利益，促進形成誠信、公平、有序的市場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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