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湘中地區教育發展述論

周 明

（湖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所謂湘中，即今湖南省婁底市，下轄婁星區、新化縣、漣源市、雙峰縣、冷水江市，民國時期則分屬新化、湘鄉、安化、邵陽四縣。[1]民國建立以后，湘中境內小學堂、私塾、族塾相繼改為小學，由于民國政府鼓勵縣區辦學，境內學校與學生數量發展迅速，到抗戰前夕，境內小學已有小學近1000所。[2]其中由湘中著名教育家羅辀重所創辦的陶龕學校，因其極具特色的辦學方式與教學理念而享譽全國，陶龕學校以“血性”為校訓，立足鄉村，教學做合一，教育教學制度獨特，學校還創辦《陶龕旬刊》，與國內外教育界人士交流教育辦學經驗，由于陶龕學校對鄉村教育具有開拓性的貢獻，學校享有“北有行知，南有陶龕”的盛譽，多次獲得湖南省政府和國民政府教育部的嘉獎。[3]可以說陶龕學校在當時湖南小學教育界首屈一指，“我省鄉村小學成績多無可觀，費少效宏首推陶龕學校”[4]。抗戰之前，湘中境內中學教育發展較緩，到1936年，湘中中學僅有3所，且無高中。分別是1912年正式更名的新化縣立中學，1925年由蔣氏長春小學與成氏元英小學合并而成的春元中學，此為湘中私立初中之始，另有1931年新化人唐俊、晏孝遜所創辦的私立上梅中學。由此可見，抗戰之前湘中教育雖有成就，但總體水平較低。隨著抗戰的爆發，日軍的步步緊逼，長沙形勢危急，大量中小學校不得不遷往較為穩固的后方，湘中地區由于區位優勢，成為搬遷學校的首選，由于大量外邑學校的涌入，抗戰時期湘中地區曾一度文化繁榮。在此期間，各級各類學校艱苦辦學、弦歌不輟，書寫了一系列動人的教育佳話。本文試圖梳理抗戰時期湘中地區教育發展脈絡，考察教育發展特點，探索教育發展的深刻內涵，為當今教育發展提供有益借鑒。

一 抗戰時期湘中地區教育發展概況

抗戰爆發后，湖南省未雨綢繆，于1937年7月將全省劃分為湘東南、湘中、湘西等三個教育區。[3]隨著戰事的擴大，湘中一度成為湖南的后方，經濟、文化繁榮，教育事業獲得空前發展，不但省內外多所中小學遷入，本地學校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

（一）小學教育的飛速發展

抗戰初期，外邑中學紛紛遷入湘中，附設小學，本籍在外知名人士亦紛紛回鄉創辦小學。由長沙遷入境內的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周南女中、廣益中學等，以及在境內新辦的國立師范學院，都開辦了小學。這些學校師資優良，教學設備較為先進，并致力于探索創新教學方法，為當時境內小學起了模范作用。[5]1938年，湘鄉婁底境內（今婁星區）新辦初級小學15所，1～2年制短期小學3所。[6]1939年后，新化縣知名人士方鼎英、謝國藻、周方、羅教鐸等人回鄉創辦小學，他們以“教育救國”為宗旨，并自任校長。[7]同年，雙峰境內已有高級小學16所，初級小學近500所。[8]1940年，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國民政府開始實行《新縣制》，推行國民教育，規定“一鄉一中心國民學校，一保一國民學校”。境內私學、族學等都改為保國民學校。[9]由挪威信義會在新化創辦的洋溪、白溪、沙甸、瑯塘、圳上等信義小學都并入國民學校，經過合并、并入等方式，僅新化縣就有國民學校752所，學生接近9萬。[7]國民教育的推行，促進了湘中地區小學教育的發展，普遍提高了境內居民的文化素質，為中等教育的繁榮奠定了基礎。

（二）中學教育的空前繁榮

抗戰之前，湘中境內僅有初級中學三所，抗戰爆發后，隨著戰事的推進，湘中逐漸成為較為穩固的后方，不少省內外的中學紛紛遷入境內。其中初級中學有武昌私立成達女子中學、南岳私立青萍中學、長沙私立復初中學、長沙女子中學、周南女子中學、楓林中學、衡湘中學以及湘鄉縣立中學等，高級中學有長沙私立明德中學、聯立長郡中學、省立一中等等，以及國立師范學院附中。湘中境內中學空前繁榮，不僅是因為外地中學大量遷入，本地中學的數量亦有較快發展，抗戰期間境內創辦的初級中學有私立達德學校、私立紫峰中學、新化縣立女子中學、私立雙峰初級中學、私立起陸初級中學、同大中學、連壁初級中學、維新中學、私立贛風初級中學等，1939年，私立春元中學增設高中部，是為境內創辦高中之始。至抗戰結束時，境內共有初級中學約 20所，高級中學10余所，與戰前相比，不管是數量、質量還是學生人數都有極大的提高。[9]抗戰結束后，外邑中學和本地所辦之學校，相繼外遷或停辦，亦有留駐湘中，繼續促進湘中教育事業的發展。

（三）中等專（職）業教育的較大發展

師范教育方面，抗戰之前，湘中中、小學如陶龕小學、春元中學，都曾創辦過簡易師范，但都規模較小，影響不大，實力較弱。抗戰爆發后，少量外地師范學校遷入，與此同時，境內亦創辦了少量師范學校，為農村小學教師的培養提供了條件。專業技術教育方面，1938年省立高級工業學校由長沙遷入湘中，開設機械、電機、化工、紡織等專業，境內始有中等專業學校。同年，著名的私立楚怡高級工業學校由長沙遷入新化白沙洲，開設機械、礦冶、土建等專業，培養了大批專業人才。職業技術教育方面，抗戰之前，湘中創辦過簡易職業學校，抗戰時期外地有部分初、高級職業學校遷入，同時本地也興辦了一些同類學校，陶龕學校、楓林中學亦代辦職業班。總而言之，抗戰時期湘中地區中等專（職）業教育取得了較大發展，為農村教育的發展以及專業人才的培養作出了貢獻。

（四）高等教育的初步發展

抗戰之前，境內無大專院校。七七事變后，國立唐山交通大學輾轉南遷，1938年初遷至湘潭，同年5月，遷至湘中楊家灘，學生分批徒步遷往，擇當地大宅“佩蘭堂”“師善堂”辦學，繼續上課。[10]同年10月，武漢淪陷，湘北震動，11月長沙發生文夕大火，人心惶惶，交通大學被迫撤離楊家灘，僅在湘中辦學半年，此為境內出現的第一所高等學校。1938年7月，國民政府教育部頒布《師范學院規程》，決定籌建全國第一所國立師范學院，由于湘中藍田遠離抗戰前線，又有鐵路、公路和水路航道，地理位置優越，因此國立師范學院臨時院址設于此地，10月籌建完畢，12月1日正式開學。[11]國立師范學院租用“李園”為臨時校舍，環境優美，房屋足用。初創時設國文、英語、教育、史地、數學、理化及公民訓育等7系，次年增設童子軍專修科及大學先修班，1940年創辦附屬中小學，1941年增設國文數學專修班，翌年，又增音樂專修科與體育師資訓練班，至此，國師辦有7系4科3班。同時學校還擴建了宿舍、食堂、游泳池、發電廠、醫務室、實驗室等基礎設施。不僅如此，學校名師云集，有教授35人，副教授16人，包括全國知名的廖世承、皮名舉、儲安平以及錢基博錢鐘書父子。1944年，湘桂戰事又起，長衡淪陷，藍田形勢危急，國師被迫遷往湘西溆浦，湘中辦學結束。[12]國立師范學院在藍田辦學將近六年，培養了大批各類人才，極大地促進了湘中地區各級教育事業的發展。

二 戰時湘中地區教育發展的顯著特點

（一）弦歌不輟，艱苦辦學

抗戰之前，“湖南教育發展的質和量，在全國教育界的位置，素來是很高的，尤以各私立中小學辦理的完善為湖南教育界的一大特色”[13]。抗戰初期，湖南遠離前線，相對穩定，北方和東南的一些大中學校紛紛南遷西移，或途經湖南，或暫駐湖南，給湖南的教育注入了新的活力。但是，隨著戰事的擴大，湖南亦有淪陷的危險，尤其是省會長沙，靠近武漢，形勢危急，在此種情況下，長沙的各級各類學校不得不遷往湘中、湘西等較為安全的地區。文夕大火以前，長沙各學校人員大體已經疏散，但由于經費的拮據，以及新校址難尋等現實原因，各種圖書、設備并未安全轉移，因此，在大火中，校舍、圖書、設備等損失慘重，焚燒一空。雖然如此，遷往湘中的各級各類學校依然艱苦辦學，為保存教育火種而苦心經營，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僅以長沙名校聯立長郡中學為例。長郡中學1938年初從長沙遷往湘中藍田，“遷來這樣一個窮苦的鄉村里，要找到一所容納幾百人的房屋，真是難乎其難，千頭萬緒才就一所公屋—湘鄉旅藍會館，和一棟民房，作為我們的學膳宿舍”，“初中部四百多人就在這棟民房里睡著”，在這樣的環境下，長郡學子“生活更加嚴肅紀律化”，“勤于學業，讀書風氣濃厚，升大學考者必中，而且是好大學”[14]。1945年4月，日軍襲擊湘鄉，藍田岌岌可危，長郡師生只好疏散到各山村，圖書儀器分散寄存，尋覓不到合適校舍，再加上天氣開始炎熱，只好在野外上課，等危機解除，又返回藍田。[15]長郡中學艱苦辦學的情形，同樣也是明德、楚怡、周南等名校辦學的真實寫照，這些學校的學子翻山越嶺，從長沙徒步來到湘中，從頭開始，艱苦辦學，弦歌不輟，譜寫了一段段可歌可泣的教育佳話。

（二）奮發圖強，投身抗戰

抗戰初期，張治中任湖南省主席，為了培養學生的抗戰意識，動員群眾抗戰，他決定停辦高中一、二學期，進行特殊的戰時教育，再把受訓后的學生，分配到湖南各縣，宣傳組織各界群眾，積極參加抗日救國活動。長郡、周南、明德等中學的學子到達湘中后，開展豐富的宣傳活動，以話劇、文藝演出、演講等方式宣傳抗戰、動員群眾，學生畢業后，參軍抗戰的也不在少數。[15]國師學生分組分區域范圍，去農村進行宣傳，喚起農民對抗戰的關注與同情，[16]湘中陶龕學校試辦戰時農村中學實驗班，“一切以抗戰為中心，在和抗戰有關的工作方面進行教育，實施軍事訓育與軍事管理，把民族抗戰的基本認識、戰時常識、抗戰有關的技術，加以灌輸，研究如何增強抗戰的力量，如何增加戰時生產……如何組訓民眾，如何服務軍人、難民、傷病”[17]。可以說，這不僅僅是陶龕戰時農村中學實驗班的指導思想，同時也是在湘中辦學的其他學校的指導思想，在這樣的思想指導下，進行抗戰救國活動，為抗戰的最終勝利，作出了他們的貢獻。

三 戰時湘中地區教育發展的原因及其影響

抗戰時期湘中地區的教育之所以繁榮發展，原因有很多。首先，各級政府重視教育發展。1940年，國民政府開始實行《新縣制》，頒布《中國國民黨抗戰建國綱領及戰時各級教育實施方案綱要》、《國民教育實施綱要》、《鄉鎮中學學校實施要則》、《保國民學校實施要則》等，實行“政教合一”，“管、教、養、衛合一”，同年，湖南省政府頒訂《湖南省實施國民教育五年計劃綱要》、《湖南省各縣保國民學校及鄉鎮中心學校實施辦法》等文件，[3]這些政策的頒布實施為教育的發展提供了保障。其次，湘中的區位優勢。近代以來，湖南是教育發達的省份，尤其是民國時期，在全國名列前茅，長沙的私立名校享譽國內。抗戰爆發后，武漢，岳陽相繼淪陷，長沙震動。長沙的各級各類名校被迫遷往外地，湘中離長沙較近，又是山區，地勢險要，又易于隱蔽。同時，湘中又有鐵路、公路、水運航道，這樣的地理優勢使得湘中成為外遷學校的首選，大量外地學校的遷入，也就使得湘中成了戰時繁榮的文化區。再次，湘中教育家群體的努力辦學。抗戰以前，湘中的教育家大都在外辦學，如曾廣鈞、曾寶蓀兄妹、陳潤霖、周方、鄔干于等等，在本地辦學的有著名教育家羅辀重，毀家興學的蔣孝原，苦心孤詣的曾廣濟。抗戰爆發后，曾寶蓀在遷于湘中辦學的明德當教師。陳潤霖把他畢生的心血楚怡工校，遷回了他的故鄉新化，在白沙洲辦學八年。鄔干于在抗戰之初，也在明德教學，后來自己創辦了行素中學。抗戰時期，羅辀重所辦之陶龕，蔣孝原之春元，曾廣濟之上梅，都培養了大批人才，為湘中教育事業的發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最后，湖湘文化與梅山文化的熏陶。源遠流長的湖湘文化的基本精神是：憂國憂民，愛國愛鄉，經世致用，講求實際，革故鼎新，敢為天下先，堅忍不拔，樂于奮斗等等。湘中地區的教育家們很好的繼承并發揚了湖湘文化精神，在艱苦卓絕的抗戰時期，歷盡千辛萬苦，篳路藍縷，磨血育人，他們用行動來體現和詮釋了湖湘文化的真正內涵。此外，從梅山文化方面來說，梅山文化是湘中地區特有的文化因素。堅韌果敢、不屈不撓、勇于反抗的梅山蠻精神，熏陶了湘中地區的教育家們，也體現在了他們的教育實踐活動中。因此，可以說湖湘文化與梅山文化的深刻內涵，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湘中地區的教育發展。

抗戰時期湘中地區教育的繁榮發展影響意義深遠。大量學校的遷入，使湘中境內學校、學生數量急劇增加，推動了湘中地區文化教育的發展。各級各類學校的興辦，完善了湘中境內的教育體系，完成了湘中教育的近代轉型。學校艱苦辦學，學子投身抗戰，發展了基層教育，發動了群眾積極參加抗戰救亡活動，掀起了全面抗戰的高潮，為抗日戰爭取得最后勝利，為中華民族保存文化火種，為后來湘中教育事業的繼續發展，都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1]梅季.前言[A].佘國綱.湘中教育志[M].長沙:岳麓書社,1995.

[2]佘國綱.湘中教育志[M].長沙:岳麓書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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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教育調查:一個鄉村小學的寫真:湘鄉陶龕學校概況[N].湖南教育,1929-05-10.

[5]漣源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漣源市志[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

[6]婁底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婁底市志[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1997.

[7]新化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新化縣志[M].長沙:湖南出版社,1996.

[8]雙峰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雙峰縣志[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93.

[9]婁底地區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婁底地區志[M].長沙:湖南出版社,1997.

[10]國立唐山交通大學自湘潭遷湘鄉[N].教育通訊(漢口),1938-10-10.

[11]周秋光,莫志斌.湖南教育史:第二卷(1840-1949)[M].長沙:岳麓書社,2002.

[12]劉去非.國立師范學院在藍田[A].胡康凡.漣源文史第二輯[Z].內部發行,1993.

[13]仲平.湖南的教育問題[J].國論,193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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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長郡校友會.長郡九十年[Z].內部發行,1999.

[16]李西濤.農村宣傳記[J].國師季刊,1939,(2).

[17]羅辀重.陶龕學校試辦戰時農村中學實驗班[A].陶龕學校校友總會、婁底市文史委員會.婁底市文史第二輯[Z].內部發行,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