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布魯克斯詩歌《薩丁- 勒格日·史密斯的星期天》中的反英雄人物形象及主題

(云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一 簡介

1.布魯克斯在文學界的地位及作品風格。

格溫多琳·布魯克斯是美國二十世紀最重要的詩人之一，諾貝爾文學獎黑人女性得主。作為一位非常獨立的作家，她的詩歌創(chuàng)作融合了歐洲和非裔美國文學的雙重傳統(tǒng)，使得她在美國文學界有獨樹一幟的特色。她的作品不論是詩歌、小說、自傳和小散文都散發(fā)著濃厚的非裔美國人的意識、黑人女性的角度與角色和黑人創(chuàng)作技巧。George E. Kent曾說：“布魯克斯的作品在美國文壇占有獨一無二的位子。不僅僅是因為她很智慧的融合了自身的種族意識與西方詩歌技巧，更因為她成功地彌補了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學術(shù)型詩人到60年代黑人年輕激進派作家的間隙空白了。”[1]美國藝術(shù)運動的核心人物Haki R. Madhubuti曾在1972年說：“格溫多琳·布魯克斯是我們所有人的榜樣……她是用英語語言作為行動道具的一陣暴風如同在非洲大陸上行走的一頭獅子。”[2]

2.詩歌《薩丁- 勒格日·史密斯的星期天》簡介。

該詩收錄于布魯克斯1945年出版的第一部詩集《布朗澤維爾的一條街》，全詩159行，為詩集中最長的一首詩。詩歌主角史密斯是一位居住在芝加哥南區(qū)的黑人聚集區(qū)的普通黑人男性，全詩通過對其星期天起居活動的描寫塑造了一位看似極具享樂主義思想的花花公子形象，而掩蓋在膚淺華麗外表下的真實狀態(tài)恰是作家對黑人所處的復雜社會的強烈抗議，展露了其對黑人悲傷生活環(huán)境的訴求。按照描述場景牽引為標準全詩可以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1-42行)用“慢鏡頭特寫”的方式描述了史密斯星期天早上從醒來、到起床、再到梳洗更衣的全過程；第二部分(43-74行)由敘述者和讀者共同詮釋進入史密斯的衣櫥之旅的所聞所見。第三部分(75-159行)由敘述者以抽離的方式來揭示史密斯對街頭音樂、先祖歷史事件和性關(guān)系的選擇態(tài)度。

3.反英雄的定義及主要特點。

反英雄(anti-hero)顧名思義是與“英雄”相對立的一個概念，是電影、戲劇或小說中的一種角色類型，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了作者對“英雄”概念的分解與拆卸。[3]就20世紀50年代的美國社會背景而言，戰(zhàn)爭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沖擊了傳統(tǒng)的道德準則。這也促成了美國作家的現(xiàn)代英雄觀更趨于現(xiàn)代非理性主義與人性化，即人在處理和他人、和傳統(tǒng)的關(guān)系中表現(xiàn)出了特有的獨立性和主體性。這種新的價值取向與態(tài)度也標志著美國文學發(fā)展進入了一個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新階段——現(xiàn)世的、普通民眾的生活成為了關(guān)注的聚焦點。在布魯克斯的詩歌中，其關(guān)注的都是黑人區(qū)的普通男性和婦女形象，聚焦其生活中瑣碎的日常活動，他們看似與文學中塑造的經(jīng)典英雄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與背后卻同樣蘊含著極具“野心”的大主題。

二 《薩丁-勒格日·史密斯的星期天》中的“反英雄”形象：史密斯

作為該詩的主角，史密斯沒有皇家貴族的優(yōu)越家庭背景，他僅僅是一位長期生活于黑人聚集區(qū)的黑人男性。在該詩中布魯克斯采用第三人稱的視角來描寫這個小人物在星期天的起居生活，作為一種文學敘事手法的第三人稱視角為讀者提供了一個獨特的途徑進入史密斯的周末生活世界，并試圖從超然的角度對整個人物提供一種全面信息的敘述。 詩中出現(xiàn)的意象：破舊的睡衣、白菜、上衣的肩墊出賣了其如貴族般醒來時的幻覺，顯示出其物質(zhì)條件的貧困；樓下的垃圾桶、小巷內(nèi)小硬幣叮叮當當?shù)馁Q(mào)易嘈雜聲、街道上“吐痰的路人、粗魯?shù)慕重湣⒂闷婆f絲帶打扮的小女孩、街邊的妓女”都表明史密斯所生活的社區(qū)環(huán)境的臟亂；與妓女發(fā)生性關(guān)系也透露出史密斯對性的欲望及隨意。其整天的關(guān)注點集中于服裝、食物、婦女和性，這些都表明史密斯給讀者的印象是所受教育極其有限、個人沒有崇高的奮斗欲望與理想、缺少對未來生活的不斷努力拼搏，這些特征都使得史密斯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反英雄”形象。

三 “反英雄”形象史密斯的性格分析

1.唯我獨尊的自負史密斯。

史密斯的星期天從清晨起床開始，他的許多行動都表明他基本上是自我迷戀的。早上當史密斯醒來的時候，他不是簡單地從床上爬起來，而是“展開精心緩慢舍不得皇家般的”“等待了片刻他設(shè)計他的統(tǒng)治”這種壯觀的方式來喚醒和迎接美好的清晨。當他“移駕”到鏡子時，他駐足良久地欣賞鏡子中的自己呈現(xiàn)出陶醉的神態(tài)，贊美自己面色姣好、五官端正、棱角分明，這些都表現(xiàn)出史密斯的自戀和“愛自己”。這些壯觀景象很明顯帶有諷刺的語調(diào)，卻是對史密斯的自負性格一種真實和犀利的詮釋：史密斯是高貴的，史密斯是薩丁- 勒格日(英文satin有綢緞的意思)·史密斯，周日的史密斯才是真正的史密斯。

2.對凄涼現(xiàn)實否認與抽離的史密斯。

雖然史密斯表現(xiàn)出了自我相當傲慢自負的性格，但面對凄涼的現(xiàn)實情況時他似乎時常意識到自己能做的就是迅速否認和駁回。例如，第一部分中他沐浴時散發(fā)的甜美芬香諷刺性地讓史密斯有身在皇族家室的幻覺，而他的真實環(huán)境卻是“但你忘了還是你永遠不知道他的遺產(chǎn)白菜和辮子熟悉的舊巷垃圾桶伸向南方(但總是美好的)深紅的甜木蘭把香奈兒的恥辱。”這一現(xiàn)實與幻覺的鮮明對比也表明了史密斯的真實生活幻覺的凄涼、貧困、潦倒與混亂。第二部分中，當史密斯提及對自己身份的認知時，想到了先祖的過去:“祖先的歷史……挖出自己的身份……數(shù)以百計的饑渴與他自己的打成一片……”，史密斯停止繼續(xù)挖掘先祖的苦難史， 他“迅速做出自己的考慮和反應即用最有力量的方式獨自走開”，他的結(jié)論是“一切都很簡單該是什么就是什么。”，從史密斯用最有力的方式獨自走開的行動中，清晰地表明了其不愿直面自己的黑人身份，對“根”選擇逃避，對現(xiàn)實中身為黑人的種種困難選擇抽離與否認。當然，史密斯什么也不能改變。他唯有一廂情愿的告知自己這些都是他人的過去，與己無關(guān)。

四 史密斯的生活目標與夢想

起床后精心打扮的史密斯并未去參加重大的排隊或集會，而是走到所住社區(qū)的街面看電影、與“涂著指甲、抹了三層唇膏、頭戴大帽、身著蕾絲襪、腳踏高跟鞋”的情人一起進餐、吃飽喝足后再離開餐廳，并在夜幕來臨時回家獲得性欲望的滿足。這些對于史密斯才是真正關(guān)心的事情，他雖毫不關(guān)心滿足欲望的手段，卻格外關(guān)心最終的結(jié)果。事實也證明他是知道她們的，這些事情已經(jīng)成為他的常規(guī)，過去的每一個星期天甚至將來的每一個星期天例行般的享樂生活是史密斯的生活目標與夢想。

五 突顯“白人審美觀和價值觀融合”大主題的小人物史密斯

布魯克斯的詩歌總在不斷探索在美國話語中被降格和邊緣化的黑人的地位和出路問題，本詩也不例外地提出黑人如何在白人主流話語中奮力爭取從邊緣到中心，從無聲到有聲，贏得和白人平等的對話關(guān)系。第三人稱敘述者在描述史密斯衣櫥構(gòu)造時，寫道“讓我們一起檢查……這個衣柜的內(nèi)臟誰的榮耀不是鉆石、珍珠”,顯然在史密斯的價值觀看來，一個像模像樣的衣櫥內(nèi)必須有擁有鉆石來提升檔次，這些價值觀是崇拜物質(zhì)主義的白人的價值觀，史密斯受到其物質(zhì)觀同化。當黑人物質(zhì)條件無法滿足用鉆石去爭取與白人的平等時，史密斯也盡其所能在衣帽的顏色選擇方面做了調(diào)整。他擁有“黃色、酒紅色、夸張綠、深藍色條紋”多件西裝、窄腳褲、紳士帽、鮮艷的傘具、領(lǐng)帶等，盡力用絢麗的顏色吸引白人的關(guān)注，成為白人眼中的潮流達人。史密斯甚至為自己的西裝墊上肩墊條，努力使其在白人中看上去更加服裝合身、打扮得體。在敘述史密斯的藝術(shù)審美觀時寫到：“這里是他的雕塑和他的藝術(shù)他所有的建筑設(shè)計你可能鐘愛頗具價值的大理石巴洛克的恐怖洛可可你忘了你忘了。” 巴洛克和洛可可是代表歐洲文化的典型的藝術(shù)風格，其出現(xiàn)在史密斯的房間內(nèi)，再次說明史密斯逐漸改變自我民族內(nèi)的藝術(shù)審美觀，向白人的藝術(shù)審美靠近。所有這些生活的細節(jié)都滲透著在美國種族歧視的現(xiàn)實下，弱勢的黑人對黑白種族平等的無限渴望，他們雖生活在社會底層，物質(zhì)貧乏，飽受歧視,但依然對生活充滿了樂觀和良好的心態(tài)。

六 小人物史密斯對黑白種族問題的解決之道

本詩作為一首自由詩，采用了白人詩歌形式和較正式的語言，同時大量引入美國口語和黑人口語,有著黑人音樂明快、簡潔的節(jié)奏以及淺顯直白的語言,是傳統(tǒng)格律與現(xiàn)代語言相結(jié)合的產(chǎn)物。在塑造史密斯形象時，作家巧妙地將日常口語、黑人英語和布魯斯音樂同直白的敘述方式結(jié)合起來使詩歌凸顯出鮮明的黑人民族特色。值得一提的是,在表現(xiàn)黑人史密斯與白人的不平等地位時,作家采用了強烈對比的手法,使種族歧視的黑暗現(xiàn)實得到更加鮮明的彰顯。在描寫黑人史密斯的混亂現(xiàn)實生活狀態(tài)與星期天潛意識的皇家幻覺時，既揭示出黑人的痛苦和無助,也展現(xiàn)了其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和一種不斷上升的黑人愿望，所以，和傳統(tǒng)的黑人詩歌不同，本詩反映了美國黑、白兩種文化沖突及兩種文化的有機結(jié)合，具有“反英雄式的”人物特征的史密斯代表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美國黑人的普遍心理和性格特征,具有典型性意義。在種族問題上，史密斯選擇做一個溫和派，建議用融合和抗爭兩種方式來解決美國的種族問題，提倡通過種族融合來消解白人中心主義，種族融合恰好是20世紀四五十年代美國解決種族問題的一種主導辦法。而作家也用了“黑人主題、白人風格”來支持史密斯的選擇。

[1]Brooks, Gwendolyn. A Street of Bronzeville[M].New York: Harper, 1954.

[2]Kent, E. George. A Life of Gwendolyn Brooks[M].Lexington: University of Kentucky Press, 1990.

[3]Madhubuti, Haki R. “Gwendolyn Brooks: Beyond the Wordmaker— The Making of African Poet.” [M] Report from part One. Gwendolyn Brooks. Detroit: broadside Press, 1972. 11-30.

[4]Karen Jackson Ford. The Sonnets of Satin-Legs Brooks[M].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2007. 345-373.

[5]王嵐.反英雄[J]. 外國文學，2005(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