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渭,高 靜
(1.北京師范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875;2.河北大學 文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
巴西環境立法的歷程與其他國家幾近相似,尤其是同拉美國家相比。自20世紀30年代始,巴西已經有了對水和森林等環境資源進行保護的相關法律,如1934年頒布的《水法典》、1965年頒布的《森林法典》等,而且1940年的刑法典第271條規定對水進行污染的犯罪行為可能會受到5年監禁的處罰。但這個時期,巴西環境立法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當時經濟的發展而非環境保護,因此還不能稱為真正意義上的環境立法。
1972年斯德哥爾摩“人類環境會議”的召開加速了巴西環境法律的立法進程,雖然擺脫貧窮是作為發展中國家的巴西當時所面臨的首要任務,但是在這次歷史性的會議之后,巴西還是出臺了許多保護環境的法律。1981年《國家環境政策法》的頒布標志著巴西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環境立法。《國家環境政策法》是巴西首部將環境作為整體來保護并全面規定環境事務的環境基本法。同時,它設定了環境保護的基本框架,包括環境標準制度、環境規劃制度、環境影響評價制度、特殊區域保護制度、環境許可制度、環境監督和經濟刺激等制度。它還規定了環境違法行為的行政、民事和刑事責任,確立了環境損害賠償的嚴格責任等[1]。1985年,巴西頒布的聯邦第4347號法律中,對與環境相關的案件規定了一個特殊而快速處理的程序,以此來表明對環境保護的重視。但是真正對巴西環境污染犯罪治理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則是1988年的新《憲法》和1998年的《環境犯罪法》。
1988年新《憲法》的頒行得益于巴西結束了長達21年的軍政府統治,為適應新的政治體制和滿足民眾對民主和權利的要求,1988年巴西憲法議會通過了新《憲法》。在新《憲法》第三編第六章第八節專門規定環境保護的內容,該節只有1個條文,即225條,包含6款。該條首先明確了公民的環境權,認為人人都有權享受一個生態平衡的環境,公眾共同享用環境利益對于確保一個健康的生活質量至關重要,政府機構和社會團體為了保護今世后代的利益應履行各自的義務[1]。至此,巴西實現了公民環境權的憲法性保護,使得環境污染犯罪的治理有了明確的憲法依據,為治理環境污染犯罪相關法律的頒布和執行奠定了堅實的憲法基礎,由此也明確了國家各部門在治理環境污染犯罪中的權利與責任,使環境污染犯罪的治理工作步入憲法軌道。這一做法在巴西環境污染犯罪治理歷程上具有里程碑性的意義,對世界其他國家的環境污染犯罪治理也具有重大的借鑒意義。為了使新《憲法》中保護公民環境權的規定落到實處,切實實現對環境污染犯罪的有效治理,巴西于1998年又頒布了一項重要的法律,即《環境犯罪法》。至此,巴西的環境立法從內容到體系,已經相當成熟,甚至有學者認為其可以被看作是世界上最先進的環境法體系之一[2]。巴西之所以如此重視環境立法,主要是因為巴西有著熱帶雨林等廣闊而豐富的環境資源,但在巴西經濟發展過程中,這種環境資源正面臨著來自國內、國外污染和破壞的巨大威脅。
同日本《公害罪法》如出一轍,1998年的巴西《環境犯罪法》也是采取了特殊環境刑法的立法模式,集實體法和程序法于一體,以期實現對環境犯罪的有效治理。但畢竟各自的實際國情不同,立法所處的時代也不相同,因此二者還是有著諸多不同之處。巴西的《環境犯罪法》包含了環境污染犯罪、破壞環境和自然資源犯罪和其他環境污染犯罪,在這里,筆者只著重對環境污染犯罪的相關法條進行分析。
一是立法目的。該法第五章第三節第54條規定:引起任何性質的、達到導致或者能夠導致損害人類健康或者能夠造成動物死亡或植物大規模毀滅程度污染的,處以1年至4年的監禁和罰金[3]16。由此可以看出,該法將人類健康、動物生命和植物生存共同做為環境法益來進行保護,既沒有將環境法益僅僅局限于人類的生命健康,也沒有實現對環境本身做為法益加以整體保護,體現了在環境立法目的上對人類中心主義和生態中心主義的兼而有之。同時,在人類中心主義兼生態中心主義的立法指導思想中,人類中心主義占據著主導地位,巴西《環境犯罪法》優先保護的是人類的健康,而且對環境做為整體進行保護的并不全面。因為,從第54條中可以看出對人類的保護是“達到導致或者能夠導致損害人類健康”,這里既包括結果行為也包括危險行為;而對環境的保護僅局限于“能夠造成動物死亡或植物大規模毀滅”,這里僅包括結果行為,而且這種結果行為只是針對動物和植物這二者,而并不包括單純的自然環境本身。所以說,巴西《環境犯罪法》立法目的體現的是以人類中心主義為主兼具生態中心主義的指導思想。
二是刑罰適用對象。該法第一章第2條規定: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參與實施本法規定的犯罪,都以其罪責程度承擔本法規定的刑罰。理事會或技術機構的理事、主管、成員,法人實體的審計員、經理、代理人或受托人,在知曉另一個人實施本法規定的犯罪行為之后,能夠阻止該犯罪的發生而不進行阻止,也承擔相應的刑罰。第3條規定:本法規定的犯罪是在根據法人的法定代表或契約代表或集體的決定,并為了該法人的利益而實施時,該法人要承擔行政、民事和刑事方面的責任。獨立條款:法人的責任不排除實施該犯罪行為的個人,包括實施者、共同實施者或參與者的責任[3]1。由此可見,巴西《環境犯罪法》刑罰適用的對象不僅包括自然人也包括法人,同時,將“能夠阻止該犯罪的發生而不進行阻止”的“理事會或技術機構的理事、主管、成員,法人實體的審計員、經理、代理人或受托人”認定為共同犯罪人并加以刑罰處罰。而且在對法人進行刑罰懲罰時并不免除自然人的刑事責任,實現了對法人和自然人的同時處罰。可以說,該法對刑罰適用對象的規定是十分全面、具體和詳細的。
三是刑罰適用的依據。該法第二章第6條規定:主管部門應當根據下列因素決定處罰:(1)基于違法原因和違法行為對公眾健康和環境所造成的損害而確定的事實的嚴重性;(2)違法者過去遵守環境法的歷史情況;(3)在決定罰金時要考慮違法者的財務狀況[3]2。由此可見,在適用刑罰對環境污染犯罪進行處罰時要根據“造成的損害而確定的事實的嚴重性”,誠然,如此規定有利于保證刑罰適用的科學性與合理性,防止刑罰的濫用和打擊無辜。但由于環境污染犯罪所具有的長期性和潛伏性,在很多情況下,其危害程度在犯罪時或犯罪后是無法進行確定的,因此這一規定無疑是為環境污染犯罪中刑罰的適用戴上了“緊箍咒”,這種不考慮環境污染犯罪特殊性的規定,必然會增加環境刑事司法中刑罰適用的難度。但第二款“違法者過去遵守環境法的歷史情況”的規定則體現了對再犯與初犯、慣犯與偶犯區別處理的原則,體現了刑罰的科學性,體現了對刑罰特殊預防功能的發揮。第三款“在決定罰金時要考慮違法者的財務狀況”的規定,體現了對刑罰執行中實際問題的考慮,體現了刑罰的靈活性,具有很強的借鑒意義。
四是刑罰的內容。該法規定的環境犯罪所適用的刑罰體系中,既有屬于自由刑的拘留和監禁,也有屬于財產刑的罰金和屬于權利刑的限制權利刑。其中的限制權利刑可謂是巴西《環境犯罪法》中刑罰內容的一大亮點。該法第二章第8條規定:限制權利的刑罰包括下列幾項:(1)社區服務;(2)暫時中止權利;(3)部分或全部中止活動;(4)支付現金;(5)家庭拘禁[3]2-3。同時,對每一項具體的限制權利刑都做出了詳細規定。如單獨、合并或選擇適用于法人犯罪實體的社區服務包括資助環境計劃和工程以及在環境退化地區從事恢復性工作等。限制權利刑既可以單獨適用,也可以附加適用,單獨適用時還可以用來替代監禁刑。巴西《環境犯罪法》對限制權利刑的這種規定,一方面有利于通過用限制權利刑替代監禁刑來避免短期自由刑所帶來的交叉感染問題,同時將刑罰適用與治理目的相結合,最大限度地滿足恢復環境損害的需要;另一方面又有利于用社區服務、中止權利和活動等方式來發揮刑罰的懲罰和教育功能,以體現恢復性司法的要求。但如何充分發揮社區服務等限制權利刑的功能和價值,保障限制權利刑的有效執行,是我國在借鑒巴西這種做法中所要解決的先決性問題之一。
五是犯罪追訴。根據《巴西犯罪法》,對于該法規定的刑事違法,應當無條件地提起公訴。在犯罪的潛在威脅較輕的案件中,如果對恢復環境損害做出了事先的安排,可以提出立即限制權利或罰金的建議,除非有證據證明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安排。另外,在犯罪的潛在威脅較輕的案件中,可以根據確定恢復環境損害的證據報告做出終止刑罰的宣告,除非有例外情形;在確定恢復環境損害的證據報告證明沒有完全恢復的情況下,中止刑事程序的期限要延長到法定最長期限,在規定期限的基礎上再加1年;再延長的期限結束時,要做出新的報告以確定對環境損害的恢復,據此,中止刑事程序的期限可以延長至法定最大期限;在最大限度的延長期結束時,應當依據報告是否證明犯罪者采取了必要措施以完全恢復環境損害來宣告刑罰。
[1]李摯萍.環境公益保護視野下的巴西檢察機構之環境司法[J],法學評論,2010(3):100-106.
[2]LESLEYK MCALLISTER.Making Law Matter—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nd Legal Institutions in Brazil[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8:20.
[3]郭怡譯.巴西環境污染犯罪法[Z].北京:中國環境科學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