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幾個詞來概括鄭連杰的作品譜系,“自由”、“實驗”、“融合”可能比較適合,沒有藩籬與框定,水墨、行為、裝置、錄影、雕塑、觀念攝影均有涉獵。但稱他前衛也好說他現代也罷,在他血液里流淌的,永遠是黑白的水墨云煙。
80年代中期,傳統繪畫語境逐漸消失時,鄭連杰開始了實驗性的水墨創作,傳統的表現手法已不能表述他對現實生存環境的關注。他力爭拋棄傳統繪畫的唯美與寫實對其自身的影響,在游歷名山大川后發現了意象的表達如色彩構成,線與筆墨的關系如何才能統領他在破壞性里重新建立秩序的方法。他選擇在傳統水墨繪畫中融入新的元素,《廣場》系列、《龍的傳說與禁果》等作品,接納了西方當代藝術的觀念和圖示,摒棄了自己對的傳統術語語言審美多年深入的研究成果。《廣場》系列是他批判態度的表達,也是對民主自由的致敬!《天安門》系列從1989年開始創作,它影響了鄭連杰用水墨來表達自我對生存環境的介入。關注當下的歷史重大事件也是他一直興趣的所在 。他的思想情緒常處在流動之中,意象和抽象只是一個相互對接又相互分離的狀態。從早期到現在,鄭連杰使這種創作手法富于變化。作品《龍的傳說與禁果》是他90年代情感歷程、心靈與苦痛的記錄,同時也表達了他對外部世界的抗爭。80年代未90年代初鄭連杰常出現在北京的外交公寓,當時美聯社、法新社偶爾買一些他隨意拍的照片。那時的新聞只有一種聲音,文化的傳播更是少的可憐,沒有一個畫廊,沒有什么自由交流分享的空間,辦個展覽就有麻煩。他有時住在那里、有時在那些地方舉辦展覽、有時參加在使館里的一些文化交流活動。那時他的周圍有不少的國際友人,正是通過與他們的交往讓鄭連杰有了更多的機會了解國外藝術和外部世界。
為紀念柏林墻倒坍和兩個德國統一的拓印長城系列作品《墻》,是鄭連杰早期80年代未到90年代初非常重要的作品。這個系列和他從1989年開始創作的天安門《廣場》系列是一樣的。這兩個題材在歷史的背景下突顯出來的不光是它對現實勇于批判的個體精神,同時也是對水墨畫在媒材上的拓展與革命。他使用了石板、紙板、油漆、丙烯,所有的工具材料都是為了表達被壓制的自由思想,對幸福生活的渴望。它展現出鄭連杰對國家、權力、自由、平等對正義良知在和平理念下的關懷與呼喚!
80年代中從對自然宇宙神秘的崇拜到對現實的批判、再到對社會的關懷和由性情引燃的迷思等都是他創作的主題。這條線一直貫穿著鄭連杰移民到美國后的堅持與跨越。可以說是野性、靈性、神性貫穿了他對筆墨意義上自由主義精神的自我啟蒙—走自己的路并不斷地超越自己解構自己。
被稱為實驗水墨旗手級代表的鄭連杰,其實對“實驗”這個詞并不怎么在乎。他認為:“目前中國和國際當代藝術領域對水墨畫當下理論的學術批評是非常有限的,仍處于摸索狀態,包括對水墨有研究興趣的美國漢學界策展人。當代水墨是建立在對傳統繪畫基礎上的必然的改變,是具有革命性的宣言。中國藝術批評還沒有一個更加精確的詞匯來向世人詮釋分享這個來自東方、將要面對世界的繪畫語言所提出的新的語境。我對當代這個詞用在水墨的描述上始終是質疑的。在沒有理論延深的前提下我堅持本我、借見他者永往直前,吸取適合我的一切藝術形式 。可以說我的所有藝術創作都是我一個人的革命。所謂的實驗就是不妥協的精神,就是自信。藝術也是一樣,沒有什么是不可以改變的。說白了實驗就是不怕失敗的勇氣,做藝術需要閑情,需要調整面對全新的當代語境。前方的風景總是吸引探險者。”
1996年,鄭連杰為尋求更加自由的藝術創作環境,移居美國紐約。在自由的環境下鄭連杰更加意識到自由的意義反映在當代藝術上的核心價值是多種文化匯合出的不同聲音,它有別于那種他在中國時,對生存語境下個人、自由、身份的思考。美國對當代藝術的定義是以全球的人類思想做為基礎,解構中心價值的同時建立新的核心,以多種聲音的共存定義不同。在一切都可以成為可能的前提下,質疑這種可能,以此強化這種理念。無論是音樂、電影、視覺藝術還有建筑與設計。因此藝術語言的解讀更注重背景文化所轉換成的歷史文本及觀念,而去單一性的雞尾酒混合方式集合了這種創造性。這種當代理念的多重性起源于二戰后政治經濟文化的崛起。特別是在50年代視覺藝術迎來了新的變革。
鄭連杰在離開中國之前創作的所有藝術作品,都處在一個思想流動的結構中。水墨藝術不是單一的紙與墨的關系,它也是身體與環境、歷史與傳統、今天與變革。傳統的繪畫思考方式已不能滿足他對精神世界的探索需求。到紐約后他更加質疑停留在材料上的技法,作為一種延續中國人的情感表達方式,水墨繪畫讓他思考如何在藝術之都挑戰己身的同時,即保持作為一個東方人的思想,又要創造出自我一貫堅持的屬于自己的不同。 風格上他延續了在北京時所用的黑白灰的意象表現方法,黑的重量是紐約的特征。
《后世紀》系列、《零度風景》系列、《紐約往事》系列等黑白灰作品,以及鄭連杰創作的行為藝術、觀念攝影、行為錄影作品《紐約三部曲》等,都是他藝術的整體風格,它們之間各自獨立即有相同又各有不同,這些都代表了其深入的情感和藝術立場。鄭連杰認為藝術總是藝術以外的事,它和世俗生活緊密相連。他把用于建筑裝修的工具材料轉換到創作,豐富它在創作內容上的需要。走出工作室,在特殊場域下干預創作心理,與自然的野性共存。不變是一種堅持,變也是一種堅持,鄭連杰在創作上這種求變的堅持的動力源自對自由的熱愛。他認為自由比藝術重要,“我特別不能容許一種風格面貌的過早地建立,這樣就是漠視了對情感世界豐富的表達。對中華上古文化的著迷,讓我深入對自我生命意義進行解剖。”
近年來他的藝術創作以中國道學、崇尚自然美學的現代思想為一體,關注生存與生命的感受,重構視覺藝術內在神性的精神。情景交融,從抽象到無形,在道的虛空中對意義進行質疑。《華山》系列作品和《蓮花》系列作品是出于另一層感情需要。水墨藝術,作為鄭連杰生命行旅的記錄方式是對現實與理想的延伸。在他的記憶深處,始終保留著一份來自對大自然的敬意,“它是神圣的,雄沉野逸,氣韻流動。從抽象到意象,我實踐著從傳統到當代,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對我山水情懷和靈魂的超渡。”
關于水墨的實驗性,在鄭連杰的觀點里,文本觀念是首要考慮的,技法的革新與生成的環境也相對重要。但最根本的則是自由的心靈,它像線一樣的重要,它是人與自然在道的法則下對時間、生死與恒長的敬意。(采訪/撰文:程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