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火

“太不像話了！”他用拳頭猛砸一下桌子。

“太不像話了！”他伸出巴掌拍一下桌子。

“太不像話了！”他用彎曲的食指和中指敲一下桌子。

五天前，胡縣長腦子里忽然跳出一個念頭：要對下屬發一下火，作為改進工作作風的表示。曹秘書經過反復篩選，最后選定集河鎮的黃鎮長。黃鎮長的父母是農民，妻子是普通教師，姐姐是理發的，岳父岳母是普通工人，姑父姑媽是個體戶，表兄表妹中也沒有一個從政的。此外，他不屬于劉書記的人，不屬于張書記的人，與更上層的人物也沒有接觸。當曹秘書向他提供這一切時，他還問：“保證準確嗎？”

“胡縣長，你放心，我已經核實過多遍。”

這時，胡縣長正在考慮即將發火時的每一個細節，揮拳頭顯得太粗野了，用兩個手指敲擊顯得不夠味兒，沒有氣勢，還是拍桌子恰到好處。

電話鈴響了，是曹秘書打來的。曹秘書告訴他，再過一個小時電視臺的記者就到了，叫他做好準備。曹秘書說：“我對記者說你要下去檢查各鄉鎮年終對困難群眾的生活安排。”

他答應了一聲，心中仍然想著如何發火。“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的后臺有多硬，只要他敢截留黨和政府給困難群眾送溫暖的錢，我決不會讓他有好下場！”說到第三遍時，他忽然感到這句話有些不妥：萬一他真有后臺呢？他驚出了一身汗。他決定將“不管他的后臺有多硬”改為“不管他過去有多大的功勞”。

他終于對發火的過程完全滿意了。他想象著“胡縣長怒斥黃鎮長”在電視臺播出后，一定會給人們留下這樣的印象：胡縣長是一個關心群眾疾苦的人，胡縣長是一個疾惡如仇的人，胡縣長是一個廉潔奉公的人……

電視臺記者進來了。

正要出門，胡縣長手機響了。

胡縣長看了下手機，轉過頭來對記者說：“對不起，馬上有一個電話會議，今天不下去了。”

記者走后，胡縣長怒氣沖沖地說：“你看看！”

曹秘書看到胡縣長手機上顯示出一條短消息：“黃鎮長的姐姐跟劉書記是舊相好。”

這回胡縣長真的發火了，抓起茶杯，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他說：“這么重要的情況你為什么不向我報告？是存心跟我過不去，還是有意挑起我與劉書記的矛盾？”

曹秘書口中訥訥，說不出話來。

（文/康平 據《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