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廣場見證烏克蘭前世今生

曹劼

獨立廣場上每日抗擊外敵，整頓國家的口號聲此起彼伏；各路力量自發組織的民防兵高度戒備在不同角落；而獨立廣場下卻是另一番景象。

烏克蘭，仍然迷失在不知道該向何處走的國運十字路口。但眼前的聲勢浩大的危機，對于基輔獨立廣場這個“歷史老人”來說，其實只不過是歷史畫面的又一次重演。從18世紀至今，這個地處基輔城中的廣場，記錄了太多的得失成敗。遺憾的是，這個國家的時代主人，往往只愿意靠改名換姓，回避歷史的教訓。

眼下，對于第一次來基輔的人，想要知道“獨立廣場怎么走？”，只需要聞著空氣中彌漫的輪胎，房屋燒焦的氣味，就能夠走到這個全球輿論中心廣場。雖然烏克蘭議會安排從3月1日開始，示威者們需要拆除帳篷，掃清垃圾，讓人們看到獨立廣場原先的模樣。但多數人因為還在觀望時局，所以仍然按兵不動。

多方角逐之地

圍繞著廣場中央，斯拉夫母神——貝利黑那亞紀念柱，獨立廣場現在更像是一個社會試驗室：免費晚餐變成了現實，無論是誰都可以在一頂頂帳篷支起的攤位上，領到一杯熱氣騰騰，用檸檬和姜片沖泡的烏克蘭人傳統飲品，外加一大塊新鮮烤制的面包。如果沒有衣服穿，也可以在這里領到一些人捐出洗干凈的舊衣服來御寒。廣場上沒有警察，所有安保全由自發組建的民防兵來負責。

在基輔獨立廣場四周，一直以來最出名，生意最紅火的餐館幾乎都是土耳其餐館，各種烤肉，甜品令人流連忘返。這些廣場上的經營者多是家鄉在克里米亞的韃靼族后裔。餐館老板之一的拉諾夫說，他不認為俄羅斯這一輪真的有機會對烏克蘭掀起大規模作戰，因為索契冬奧會才過，普京政權還是要考慮到國際影響。但他說，克里米亞當地卻是問題復雜，就算俄軍撤走，民族矛盾仍然無法迅速解決，而這其實也是自己祖輩選擇搬到基輔來生活的關鍵原因。

克里米亞是烏克蘭親俄派不滿的重點，隨時觸發分離運動。這個烏克蘭的黑海半島有230萬居民，大部分自稱為俄羅斯裔和說俄語。2010年總統大選，亞努科維奇在該區獲得支持。很多當地人相信亞努科維奇是政變的受害人，以致克里米亞議會內的分離主義者試圖推動脫離烏克蘭的公民投票。

克里米亞究竟是該重回俄羅斯的懷抱？還是應該維持現狀？烏克蘭當地媒體近期的民調幾乎一面倒，多數烏克蘭人都認為克里米亞再小，也是烏克蘭的一部分。與此同時，烏克蘭媒體還對俄羅斯同行近期所做的一份民調濃墨重彩地報道，因為這份民調顯示，只有三成俄羅斯人認為，現在是和烏克蘭一戰的好時機。

馬克謝姆也是克里米亞人后裔，他的父親是俄羅斯人。但從小數著俄羅斯黑海艦隊船只長大的馬克謝姆認為，眼下的克里米亞并非真的人人都覺得非要脫離烏克蘭不可。他說，自己常給克里米亞的家人打電話，大家說其實現在當地多數地方仍然懸掛的是烏克蘭國旗，而非俄羅斯國旗。在談到3月底提前舉行的主權歸屬公投時，大家都覺得“這個半島誰當家都可以，但是日子要太太平平地過?！瘪R克謝姆說，如今的克里米亞和基輔其實很像，真正晝夜不寧，示威滋事的就是市區一小塊地方，媒體的報道渲染也不能掩飾這一事實。

今年23歲的馬克謝姆說，雖然自己的父親是俄羅斯人，但自己始終視自己為來自克里米亞的烏克蘭人。但他也很擔心，克里米亞的分離主義勢力，這次即便不能幫助俄羅斯奪走這個半島的主權，也會在各種外交妥協下，成為長期控制當地時局的掌權者。馬克謝姆認為，其實俄羅斯用槍炮是奪不走克里米亞的，真正“具有殺傷性的武器”，是當地人覺得說俄語交流更方便，從黑海艦隊那里接到一些臨時工作機會挺不錯，還有就是俄羅斯會慷慨地給他們發放簽證，甚至是護照。對于很多一直以來都見不到烏克蘭中央政府經濟扶持的克里米亞人來說，俄羅斯更像是一個負責任的宗主國。

在2月底過渡政府成立前，無政府狀態在獨立廣場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究竟這種狀態能持續多久？其實基輔人心里也沒底，總說是過一天算一天。除了每日進出帳篷劈柴生活做飯之外，就是看各黨派的領導人在這里亮相，和民眾套近乎。大家都明白，一切都是為了5月份的大選。

基輔人決定把獨立廣場當作社會實驗室，也是不得已。因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簡直就是獨立廣場上的景象的最好描述。在經歷了2005年的經濟發展高峰后，烏克蘭經濟在近十年來急轉直下。雖然獨立廣場下的“環球”購物中心，還是這個國家流連忘返的去處，但在廣場四角，卻常能看到瑟瑟發抖，躺在冰冷路面上的流浪者。

通往克里米亞

從3月2日開始，由于俄羅斯方面加強了克里米亞的軍事壓力，基輔獨立廣場也掀起了新一輪集會活動。臨時掌權的當地政黨代表們再次走上臺前，譴責俄羅斯總統普京。不少烏克蘭老兵還搬出了家里收藏的牛皮鼓，在街道中心奮力擊打，鼓舞士氣，而這也引來不少人圍觀叫好。

當地一些老人說，克里米亞始終是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的關系發展上的心腹大患。今年70歲的基輔當地人阿列克西說，克里米亞一直以來對于烏克蘭來說，都是一個讓人感到內心矛盾的地區。在親蘇派力量，親俄派力量占據優勢的年代，這里可以感到一個強大的國家為自己搭建的強大軍事屏障。但在親歐派勢力抬頭后，這里卻變成了烏克蘭與俄羅斯之間關系難以和睦的最大絆腳石。

“忘記1954年，將克里米亞還給俄羅斯”，阿列克西說，這基本上不可能。首先是大家都看到在克里米亞周邊黑海水域蘊藏的豐厚油氣資源，其次，對于才剛上臺的過渡政府來說，如果在主權問題上態度軟化，那將是致命打擊。阿列克西說，如今守住阿列克西，也是未來烏克蘭同歐盟談判的重要籌碼，除了經濟前景外，這也是一直積極融入歐洲的政治姿態。

阿列克西認為，為了克里米亞，烏克蘭人值得一戰，盡管結果難以預料。但他認為，從歷史上來看，通過軍事交火完成領土重新劃分，是很難持久的。如果烏克蘭新政府能夠在今后，不僅對于克里米亞更多的自治權，同時將更多的經濟發展機會給克里米亞，讓他們和烏克蘭其他城市的商貿合作更加的緊密，就像基輔市中心有摩爾多瓦等國聚集的商團一樣，那么大家在一起會有更多利益交集，分裂的話題就會少很多，而到了那時，俄羅斯的強勢態度也不會產生更多的作用。

雖然獨立之后的烏克蘭，一直在努力讓國民忘記前蘇聯加盟共和國那段歷史。但在實際生活中，將這里稱作“蘇維埃廣場”的人還是大有人在。在基輔，俄語仍然是通行好用的城市語言，尤其是在獨立廣場四周的不少來自摩爾多瓦等國商人長期把持經營的商城里，俄語以及“曾是一家人”的聊天背景，是大家能談成買賣的關鍵?！?/p>

獨立廣場是基輔的交通要道，穿城的城市地鐵兩條線路在這里匯聚，方便人們進出城市。但獨立廣場卻同時也是見證烏克蘭人面對國家發展，難尋出路的地方。但對于老輩的基輔人來說，獨立廣場之前發生的更多政治運動，比廣場周圍的劇院里，演繹得還要精彩。比如說十多年前，抵制時任領導人庫奇馬得廣場示威。不過在這些老人眼中，現在的烏克蘭人顯得更加躁動和健忘。很多年輕人都熟悉烏克蘭球星舍普琴科，卻不知道和這位球星同姓的，該國19世紀藝術家和詩人，當年就住在獨立廣場附近。

如今，不到基輔的人或許很難想像，獨立廣場上每日抗擊外敵，整頓國家的口號聲此起彼伏；各路力量自發組織的民防兵高度戒備在不同角落；而獨立廣場下卻是另一番景象。這里是兩層的購物中心，歐美知名品牌服裝店，咖啡館生意絲毫不受影響，大家都在安安靜靜地做生意。對于很多不了解時局，同時也對政治變幻不感興趣的基輔年輕人來說，這里的咖啡館是躲清靜的最佳場所。一杯咖啡，一塊蛋糕就足以讓他們在這里消磨一個白天，至于明天誰會是國家的領導人，沒人在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