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黨 校
(河源職業技術學院 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學部,廣東 河源 517000)
“本體”在詞源學上源于拉丁文on(存在、有、是)和ontos(存在物),在康德(Immanuel Kant)哲學中是與現象對立的不可認識的“自在之物”,在17世紀經院學者看來是形而上學的同義語。本體論在中西方哲學中,指探究存在及其本質和規律的學說。生態政治本體論是時代精神的產物,是建立在生態學、政治學和復雜性科學理論發展基礎上的,是對科學理論的概括和升華。
歷史上生態與政治的關聯早已有之,但把生態作為一個政治問題引入社會歷史舞臺則始基于20世紀60年代。繼而五十多年以來,人們開始越發注重人類共有的生態環境和生存家園,這種關注從某個角度上講已遠遠超越了國家與地區之間甚至民族、種族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正是在這一意義上,“地球日”發起人蓋洛德·納爾遜(Gaylord Nelson)曾精辟地指出,相較戰爭威脅帶給人類的挑戰,源自自然生態的威脅更可怕。二戰的歷史告訴我們,一個國家(比如德國、日本)可以從殘酷戰爭的創傷中恢復過來,然而,至今卻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從被毀壞的自然生態環境中迅速崛起。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戰略目標要求我們,現在是需要進行一場深刻的社會、時代變革的時候了。“變革的起因在于生態,但變革本身在于社會和經濟,而完成變革的過程則在于政治”。[1]15生態與政治的聯姻勢在必行,傳統政治的發展由此向生態政治(Ecopolitics)的演變不可逆轉。
作為一種“新政治”現象,生態政治于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在幾個歐美發達國家開始顯露端倪,至今方興未艾。關于生態政治的涵義,目前學術界仍然聚訟紛紜,莫衷一是,在此,不加以羅列。筆者認為,生態政治亦可稱為綠色政治(Green politics),是具有多種內涵的概念,它既可指稱一種后現代的綠色政治理論思潮,也可以指稱一種廣義的綠色政治運動,還可以指稱一種致力于新社會理想的綠黨政治。[2]37作為思潮,它是綠色政治運動的意識形態,反映人們尊重生命、生態環保和回歸自然的思想觀念,同時也是對自由主義、保守主義和社會民主主義等主流政治思潮的挑戰;作為運動,它是對傳統工業無限度生產,大量消耗自然資源和污染環境以及社會無節制地消費造成生態失衡的譴責和抗議;作為一種政治力量,生態政治對當代政治產生了強烈的沖擊,它是政府、綠色組織和國際社會為了實現政治可持續發展,圍繞綠化世界、建設生態文明所做的努力。三個層面的生態政治相互作用,彼此依存、缺一不可。沒有對自然生態的關注所形成的綠色政治理論思潮在意識形態上的指導就沒有聲勢浩大的綠色政治運動;沒有聲勢浩大的綠色政治運動也就不可能形成一種致力于綠化社會理想的政治力量進而產生綠黨政治。“政治的實質,即政治的根本屬性”。[3]33生態政治的根本屬性是政治的可持續發展,其目的也便在于此。從文明的角度看,可持續發展是繼原始文明、農業文明、工業文明之后的一種新型文明,從而也是一種新文明觀。[4]53據此可以認為,可持續發展是將一種新的文明理念滲透到人類的全部活動范圍內,用可持續的觀念去思考和認識自然、經濟、社會等問題,根據社會和自然的具體情況最優地處理人和自然的關系,以達到自然社會與人類社會的協調統一發展。從原始血緣政治→封建農業政治→近現代工業政治→后現代生態政治的歷史演變過程中,可資說明,政治發展固然有人為的因由,主要還是符合歷史發展規律使然。生態政治順應時代要求和社會發展規律,以公平、持續、協調等為基本原則,把生態環境問題納入到政府的政治決策、公民的政治參與、社會的政治發展以及國際政治行為等過程中,增注政治文明的生態內涵,使政治行為與自然發展有機統一起來。當代社會面臨著文明的轉型,而其轉型的本質正是用可持續發展新文明取代工業文明。在這一過程中,作為與可持續發展相適應的生態政治,將有可能成為繼以國家為中心的傳統政治發展的新的歷史起點,從而以一種新的政治發展模式推動政治、經濟、文化、社會與生態環境間的協調、和諧發展,最終戰勝生態危機,進入生態文明時代。
政治生態,系生態與政治的交叉所形成的概念,不過同生態政治在內涵上有著較大區別。從學科角度來說,政治生態更注重生態學的研究,主要闡釋一種“綠色的宇宙觀”,即在宏觀大宇宙的層面人類處于一個什么樣的位置,應該如何理解二者之間的關系以及如何處理人類內部的關系及發揮人類自身的作用,這是綠色政治的哲學基礎;生態政治則以政治的生態化為發展取向,是把生態環境問題提到政治問題的高度來研究,其本質是一種(新的)政治學理論視野,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生態政治屬于政治關系與范疇在自然生態領域內的一種嫁接。另一方面,政治生態與生態政治也有著相當聯系,二者都是從生態與政治關系當中衍生出來的新的社會規范,都屬于多源的綜合性社會現象,注重整體、過程、平衡、系統以及系統與環境之間的關系,只是具體側重點不同罷了。
所謂生態危機,表觀上是指由于生態系統的結構、功能的失衡與退化所造成的危機,實質是人與自然的關系危機。因為這種危機不是由自然環境本身變遷引發的,而是由人類不合理開發、利用自然界所致。自工業革命以來,我們已經造成一種依靠過度消耗自然資源并大量形成廢棄物和污染物,人為使產出膨脹的工業經濟。但是,地球自然資源有限,當工業生產所耗費的數量和速度達到一定程度時,勢必造成資源枯竭、生態失范,形成諸如土壤侵蝕、森林與耕地銳減、溫室效應、水資源短缺、酸雨污染日重、臭氧層破壞、生物多樣性減少等全球性環境問題。整個生態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浩劫,這不僅損害一代、兩代人的利益,還會殃及幾代、甚至幾十代人的生存與發展。從政治經濟學角度看,政治是人們基于一定的經濟,圍繞著特定的利益而形成的一種社會關系。[5]8-9作為人類社會所獨有的現象和關系存在,政治從來不是孤立、靜止存在于整個社會形態之中。這可從兩個方面而言,一方面是自從政治濫觴之日起,政治便對自然生態存在著某種依托關系,即任何政治都必須以一定的生態環境、特定的生態系統作為其生存繁衍的基礎,離開生態系統各要素的信息、能量、物質的交換,任何政治系統都將停止運行。[6]37另一方面,由于政治一經產生便在社會關系中處于核心地位,當出現生態問題特別是危及人類的生死存亡,訴諸于政治力量是一種必然的解決方式。所以,當環境問題引發的生態危機對人們構成巨大威脅之時,生態問題就必將成為一個政治問題,政治亦對此具有不可推卸的職責。源于生態危機的影響和作用,當下政治需要謀求一種新的發展模式。由此,生態政治應運而生。
生態政治區別于階級社會中的一般政治。在階級社會中,政治主要是相互對抗的階級之間的關系,因此列寧指出:“政治就是各階級之間的斗爭?!盵7]406生態政治反對戰爭,追求和平,認為社會現象之間都有其內在的聯系性和因果性,社會關系之間的和諧相生是整個社會的本質特征。在這里,生態政治已經上升到一種新層次,即從“大政治觀”的角度出發,把社會與自然統統納入政治分析框架之內,從而超越了僅從人與人、階級與階級之間的政治關系出發認識政治的階段。生態政治強調非暴力是社會的一種基本組成成分,既斥責國家與社會制度的“結構性暴力”,也反對個人暴力,同時,生態政治也不贊成暴力革命的方式,推崇一種非暴力抗爭的政治策略。不過,這并不意味著生態政治不談斗爭、沒有斗爭。相反地,生態政治告誡人們,斗爭哲學遠沒有結束,要同危及自然生態的行為斗爭到底。正如這一方面的典型代表??啤らT德斯生前所說:“如果天使下凡并保證我的死亡能使這一斗爭發展壯大,那么這倒是一個公平的交換。”
民主一詞,用美國哲學家和政治家約翰·杜威(John Dewey)的話來說,“就是有關社群生活本身的觀念,……是自由的、充實的交往生活的代名詞”。[8]162作為生態政治立足的社會基礎,是人們普遍有能力通過積極參與公民自治,開創一種有人文關懷、可持續的國家政治生活。公民參與自治的過程,通常被稱為直接民主或參與型民主。由于這一過程讓政治關系介入社會民眾的日常生活,人們又稱之為基層民主。它能夠充分反映民眾的生態利益,有助于發揮公民的參政熱情,集思廣益,進而提高政治決策的質量。在參與型民主里,實行一種特殊的定期輪換制,即每一位官員在一定任期后必須輪換,以充分發揚民主精神,否則由于權力和信息過于集中易孳生弊端。不過,這種做法也有明顯的負面影響,即不能保持政治的連續性。這也是生態政治身陷兩難之境而遲遲未能解決的問題。在民主政治問題上,Walzer指出:“民主政治……對于當眾表現和知道把自己作為一個公民來說,它能夠選擇目標、為自己和別人承擔風險,也能保衛領土并維持一個正義的社會。”[9]46應該說,生態政治也是以民主政治為基礎的,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民主政治在生態領域的進一步展開和深化。事實上,環境運動和民主運動必須相互結合,社會需要廣泛和規范的政治民主,因為反思的社會系統其本身必然關涉到政治關系的本身。在這方面,社會在發展過程中要戰勝其自身帶來的諸如道義等方面的挑戰,就亟需隨順生態民主政治的方向發展。可以說,這種發展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基于社會公民的廣泛協商、合作之上的參與型基層民主。
意識形態起源于18世紀歐洲啟蒙運動以后的思想家,他們簡單地稱其為“思想科學”。到19世紀初,法國哲學家D.特拉西在《意識形態概論》中首先使用了“意識形態”這個概念。他認為意識形態是考察觀念的普遍原則和發生規律的學說。馬克思以及后來的卡爾·曼海姆,對意識形態賦予了不同意義。卡爾·曼海姆基本上沒有改變馬克思的定義,但區分了兩種意義:意識形態的特定概念,“視為或多或少的有意識掩蓋真實情況”,以及廣義的概念,“一個時代或一個具體歷史——社會集團(例如一個階級)的意識形態,而我們并不涉及這個時代或這個集團全部思想結構的特點與組成”。[10]30生態政治主張意識形態多元化,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一種橫切性的政治思潮,一方面擴大了自己的政治影響,另一方面又常常介入其他現存政治思潮的范疇之內,從而模糊了自己的政治影響。[11]232但生態政治似乎想超越非“左”即“右”的傳統政治分野,自我定位為非左非右亦非中的“向前方”政治。
政治學研究表明,政治有一定的結構與層次,是作為一個系統的存在。政治系統論的創立者大衛·伊斯頓還給出了一個總體的宏觀分析模式。在研究中,伊斯頓借用社會學當中的互動概念,提出政治互動首先發生在政治系統與其總體環境之間。伊斯頓認為,政治系統就像一個不能打開來研究其構造的黑箱,唯有通過模擬閉路運轉,通過類比的方式才能大概了解政治系統的內部結構。政治系統的總體環境包括三個層次:一是整體社會中的其他系統,如經濟系統、文化系統、宗教系統等;二是整體社會之中的非社會系統,如生物系統、心理系統等;三是整體社會之外的系統,如國際的經濟、政治、生態等系統。[12]118-119在系統上,生態政治有類似政治系統的三個結構層次:政治體系內生態、政治—社會生態和政治—社會—自然生態。這三個層次亦可理解為兩個系統,即政治“內生態”系統和政治“外生態”系統。其中,第一層次系政治內生態,第二、三層次為政治外生態。[13]77
所謂政治內生態,指政治體系的內在各要素之間所形成的協調與統一的狀態。這些要素可以是實體的,也可以是關系的。主要包括具有物質附屬物特征的物質性“硬件”要素,如政治行為主體、政治權力、政治機構,還包括體制性、制度性的“硬件”,即由一系列的機構、規則、規范組成的政治體系。除此之外,政治內生態結構中還存在作為其“軟件”要素的政治意識,它又包括政治理想、政治目標、政治習俗、政治輿論等。[13]112不同的社會結構有著不同的政治體系,即便相同的社會結構,政治體系也可能不盡相同。這表明政治體系是復雜的綜合體,并不是簡單的由社會結構所決定。因此,由于政治體系的不同,其維持“內生態”的方式也必不相同。一個富有民主精神和具有時代特征的的政治體系,如果想要保持良好的“內生態”狀況,就必須以歷史的傳承性、體系的開放性、運行的制衡性和目的的人民性為準則,否則,其久存的合理性將出現危機。[12]77-78
政治外生態,是指一個特定的政治體系與其賴以生存與發展的社會和自然之間預設的一種共生互榮、一損俱損的關系模式。具體來說,一方面是一定的地理和生態狀況與一定的政治體系有著密切關聯。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地理、生態環境既是政治系統的母親,又是政治系統的女兒。作為“母親”,人不過是大自然手中的一杯泥土(亨廷頓語),政治系統正是從地理、生態環境給它所提供的各種“可能”中逐步作出選擇的。在早期的地緣政治學家眼里,一個國家只有控制了地理空間才能具有真正的政治的優勢。作為“女兒”,則是政治系統積極主動性的表現。法國人文地理學家布拉什曾指出:“地理提供一塊底布,人在上面繪制自己的畫圖?!盵14]44在今天多數政治系統中,人們近乎看不到純自然狀態下的生態環境,它們大體都被改造過了。另一方面,就社會范圍而言,要營造一個良好的政治外生態,離不開經濟因素的基礎性作用。可以說,一定政治體系的外生態受制一定的經濟基礎。這里,一般的經濟因素主要有三個: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生產資源配置方式。經濟的決定性作用還表現在,社會經濟結構與政治發展之間存在著正相關的“生態”關系,即一般在工業與市場較為發達的社會,會要求更加民主和開放的社會與之適應,反之亦然。當然,一定的政治外生態形成后也會對一定的經濟產生促進或阻礙作用。
綜上,政治內生態作為一定政治體系存在的根本,是內部的規范機制;政治外生態作為特定政治體系在社會、自然領域的進一步擴展與延伸,是外部的制約條件。對于生態政治來說,任一層面出現了問題,都會對整體的政治系統造成巨大影響。因此,欲使一定的政治體系得以穩固長存,離不開政治內、外生態的維系作用,必須處理好政治體系內部各個要素及其與整個社會、自然生態之間的協調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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