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榮,倪文聰
(1.合肥工業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 合肥 230009;2.北京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786)
隨著時代的發展,以“80后”與“90后”為代表的新生代農民工逐漸成為入城務工農民的主流,他們是我國產業大軍的一支重要力量。與老一代農民工相比較,新生代農民工接受的教育程度更高,融入城市文化的速度更快,追求精神與心理需要的訴求更強烈。在科技進步迅速、信息傳播加快、社會思潮多元發展的信息時代,新生代農民工在融入城市與實現自我轉型的過程中,在仰望理想與俯首現實之間承受著多向心理壓力和較大心理落差。基于人文關懷的指導理念,實施有效的心理疏導,不僅是解決新生代農民工個人發展的問題,更是亟需解決的重要民生問題。
心理疏導是在心理學的理論指導下,運用語言和非語言的溝通方式,通過引導、互動、訓練、體驗和反思等方式,影響對象的認知、情感、態度和行為意向等,改善對象的社會適應能力,轉變對象的不良心理狀態,增強個體的幸福感、自我效能感等積極主觀體驗的過程。心理疏導既適用于病理性的心理治療,也適用于發展性的心理咨詢。立足于改善新生代農民工的非適用行為,促進他們人格成熟,指導他們學習和運用有效且適當的方式應對壓力,以良好心理狀態處理問題和適應生活的發展性心理疏導,是契合新生代農民工需求的疏導模式。發展性心理疏導的根本目標是促進個人潛能發掘,增加積極心理體驗,因此凸顯人文關懷是發展性心理疏導的主旨。人文關懷是對人的精神狀態和人性的深切關懷,是對人格、人的價值、人的情感和尊嚴的尊重,是對人的基本權利、生存狀況及健康的重視和保護。[1]106人文關懷強調在尊重人、關愛人的基礎上,追求人類的解放與自由,這是社會文明進步的標志,也是我國創新社會管理的目標。
人文關懷是新生代農民工心理疏導的指導理念,其思想主旨從低到高表現為三個層次。第一層次是人性主義。人性主義體現的是對人的生物衍生屬性的尊重,綜合外部環境對人的影響,從而客觀理解新生代農民工的基本要求。人文關懷下的人性尊重兼容自然與歷史,是對人的思想意識能動性的回應。馬克思在《1844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就曾強調,“自然界的人性和歷史所創造的自然界——人的產品——的人性,就表現在他們是抽象精神的產品,因此,在這個限度內,他們是精神的環節即思想本質”。[2]318人性主義建立在尊重人、尊重人性、理解人的基礎上,將人作為一個獨立的生物體,理解其欲望與追求,正確看待其行為背后的動機及心理需求,致力于滿足其合理化要求。第二層次是人本主義。人本主義建立在重視人的價值、維護人的尊嚴、肯定個體能力的基礎上,將人作為社會中的積極主體,引導主體選擇自我生存和發展方式,發現其自身的潛能和創造性,并不斷超越自我。人本主義關注的是整體的人,堅持人類本質的統一與完善。人本主義反映的不僅是尊重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屬性,認同新生代農民工追求自我發展的理念,而且具有應對價值觀危機、社會認同缺失、孤獨感和生活無意義感增強等精神危機的現實功能。人本主義要求關心新生代農民工的多元化、多層次的需要,挖掘和發展新生代農民工的成長性價值。第三層次是人文主義。人文主義建立在追求信任、自由和解放的基礎上,將人自身作為權利的一部分,依靠人的自覺性和自主性,通過營造呵護、溫暖的環境,形成人與人之間彼此關懷生存狀況并相互支持的氛圍,深切關懷人的精神狀態和精神享受。人文主義強調對人的精神享受的尊重,進而關切新生代農民工的心理體驗和精神狀態。
新生代農民工的心理疏導所蘊涵的人文關懷發自主體的精神、社會、生物三位一體的綜合需求,是人的真實心理動力和現實的自我認識。馬克思揭示人的本質時就從人的特定存在意義角度強調了人的現實性——“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3]505人文關懷的三個層次則是人的本質的個體具象化的結果。以尊重人的生物屬性為基礎的人性主義是人文關懷的物質基礎和理論前提。以尊重人的社會屬性為基礎的人本主義是人文關懷的動力;以尊重人的精神屬性為基礎的人文主義則是人文關懷的歸宿。人的三種基本屬性互相影響和滲透,堅持人文關懷的思想主旨、開展心理疏導,需要兼顧三種基本屬性之間的辯證關系。
新生代農民工在積極融入城市進程中,受主客觀因素的綜合影響,表現出職業、社交、社會支持、信任關懷以及尊嚴關懷等諸多方面的訴求。
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所能選擇和從事的工作類型有限,職業技能缺乏市場競爭力,使他們較難在廣泛的平臺上展示自我,獲得有助于個人潛能發揮的機遇。新生代農民工在缺乏社會容納的社會環境中工作容易形成“城市過客”心態,從而增強了他們以單純掙錢來獲得慰藉的心理,更無法在工作中找到自我定位和自我價值。同時,多數新生代農民工所從事的工作勞累枯燥,其勞動價值的社會認同度也并不高,但他們卻同時承受著失業的心理壓力,連續高強度工作的體力壓力,同齡人帶來的競爭壓力以及來自于職場的環境壓力等,這些職業壓力加之生活方式、個性特征、價值觀、人生觀等綜合因素,容易導致新生代農民工產生工作倦怠。工作倦怠是一種工作過度負荷、身心交瘁、疏離工作與他人的綜合癥,常具體表現為工作責任心和工作主動性減弱,職業忠誠度降低,工作績效下滑,同事關系惡劣等。因此,如何調整對工作的期望值,如何獲得別人對自己良好作為的賞識和肯定,如何處理好個人選擇與所承載的親人期望之間的關系,如何增強自身對工作的駕馭能力等就成為新生代農民工職業訴求的主要內容。
新生代農民工與老一代農民工比較,其個性表現得更加獨立和鮮明,但他們對人際交往卻充滿了期望與冷漠的矛盾。新生代農民工的年齡階段本應是一個對與同伴交流充滿渴望,珍惜友誼、追求愛情,期望融入青年群體的人際活躍階段,但是,由于城市生活對他們而言是“生人社會”、而非“熟人社會”,除了狹窄的同鄉和同事交流范圍之外,他們較少與其他行業或城市本土人員交流,不少新生代農民工的同鄉就是同事,熟悉的同事既是朋友也可能是職場競爭的對象,甚至因為競爭而產生矛盾。新生代農民工中不少人在工作之余感到空虛無聊,不知如何融入城市尋找精神滿足,打發時間較多的方式就是上網、睡覺,而缺少自我規劃生活工作以及拓展人際交流范圍的積極主動性。新生代農民工的人際交流需求的缺失,甚至會強化他們自我封閉、形成冷漠的人際態度。產生的心理困惑,新生代農民工多是自己解決,或向老鄉尋求幫助,較少尋找相關部門或心理咨詢機構。當他們遇到應激事件形成不良情緒,如果選擇喝酒等方式來發泄,還容易產生沖突升級問題。因此,新生代農民工迫切需要社交關懷來改善其心理環境。
新生代農民工希望成為城市人,享受城市現代化生活氣息的愿望非常強烈。隨著對城市生活的適應,新生代農民工的興趣愛好、消費需求等日漸趨近城市風格,但他們的生活和消費現狀卻與期望之間存在較大差距,現實與理想的距離在他們心中形成了難以調和的落差,容易導致個人心理危機。
根據我們對新生代農民工的調研,可將新生代農民工的個人心理危機劃分為五種類型:挫敗感和自我懷疑感相伴,喪失工作積極性;無助感和掙扎感交替,降低自身努力的程度;憤世嫉俗與消極逃避的態度游離,強化心理矛盾;宣泄傾向與被動忍耐相沖突,誘導反向心理的表現;孤獨感強烈,情緒悲觀,轉向自我封閉。盡管在城市生活需要面臨住房、醫療、子女教育等諸多問題和困難,但新生代農民工接觸網絡,信息豐富,眼界開闊,他們向往城市生活,不愿回歸農村,選擇承受城市生活帶來的壓力。因此,廣泛的社會支持是預防新生代農民工產生心理危機、追求城市幸福生活夢想的現實要求。
歸屬感與安全感的缺失,體現在新生代農民工對現實職業和處境的不確定。例如,不少農民工從事建筑等高危行業,當發生安全事故時,醫療、失業保障等方面所提供的支持難以維系長久,而農民工自身又缺少相應的法律知識,無法切實保護自身的合法權利。再加上,農民工以其自身文化修養融入城市品味文化、其學齡子女接受義務教育享受的教育資源優質化等都需要一定過程,其間存在的問題也易使新生代農民工難以歸屬城市并獲得穩定的安全感。新生代農民工歸屬感和安全感的缺乏還體現在對未來前程的迷茫。新生代農民工由于缺少系統化的專業理論學習和技能訓練,他們能夠選擇的工作多數在勞動密集型行業從事重體力勞動,除了少數人,他們中的大多數超越自己所處階層和工作環境的機會匱缺。新生代農民工規劃未來時,常常處于留在城市中獲得體面生活的不自信感與回歸農村創業致富的不情愿感的矛盾沖突之中,處于矛盾中的不穩定心理和對未來的不樂觀也加強了他們的不安全感。只有給予新生代農民工更多的關懷、自我成長的信任以及制度化的權利保障,才能增強他們的歸屬感和安全感。
新生代農民工對政治權利、經濟權利和法律權利的維護意識在逐漸增強,但農民工常年遷徙在農村與城市之間,夾層身份使他們很難在城市真正感受到平等與尊嚴,甚至被貼上帶有偏見的標簽。新生代農民工與城市同齡人比較,在社會地位和收入水平等方面,相對剝奪感強烈,容易產生弱勢心態。一些城市居民對農民工群體抱有歧視和偏見,認為農民工自身職業素質和思想道德素質不高,對農民工缺乏信任、理解和尊重,甚至故意刁難,直接傷害了農民工的自尊心。權利貧困與弱勢心態導致的消極情緒如果長期不能得到釋放,就會增強他們的心理敏感度和被社會拋棄的主觀感受,進而發展成為對城市的仇視和敵意,產生極端的消極頹廢行為或者爆發式行為,甚至導致農民工與城里人的“族群對立”。近年來城市中自殺事件與刑事案件中的農民工主體在增加,這也反映出,維護新生代農民工的尊嚴不僅是新生代農民工個人發展的需要,也是社會和諧發展的需要。
加強對新生代農民工的心理關懷,滿足其心理疏導訴求,需要選擇契合人文關懷思想內涵的適切性心理疏導途徑。
為新生代農民工提供專業的心理疏導服務是體現民生的基本社會服務項目。農民工是個龐大的社會群體,他們所從事工作的機構或組織大多缺少完善的心理服務配套,這就需要基層政府社區組織或者公益社會組織來承擔新生代農民工的心理診斷和心理疏導工作。社會組織是為了實現特定的目標而有意識地組織起來的社會群體,它既有政府支持活動的組織形式,也有非政府支持活動的組織形式。從新生代農民工的工作和生活環境特征而言,基層政府社區組織與新生代農民工聯系較為密切,他們了解新生代農民工的生活狀況或困難,便于有針對性地開展心理疏導工作。因此,基層政府社區組織可以通過設立社區心理健康監察員,開展本社區范圍的新生代農民工心理普查和評估,主動尋找需要心理疏導的對象,運用社會資源,充分發揮社區在新生代農民工心理危機預警和維護中的組織功能。
由于基層政府社區的人力有限,并且為了使心理疏導的覆蓋面更廣、心理疏導的實施更加專業化,還需要發揮非政府組織的作用。非政府組織是現代社會結構分化的產物,是一個社會政治制度與其他非政治制度不斷趨向分離過程中所衍生的社會自組織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NGO(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就是具有代表性的活躍的非政府公益組織,通常致力于社會、環境、文化、教育、衛生保健、科學、技術、人道主義等相關問題的解決或建設。具有非營利性、志愿性、公益性等特征,并且獨立于政府體系之外,承擔一定公共職能的非政府社會組織,是目前適宜承擔新生代農民工心理疏導工作的重要機構。
針對新生代農民工開展的心理疏導中,疏導態度與專業技術同等重要。新生代農民工群體對心理疏導的訴求方向反映出,新生代農民工的心理困惑的產生,除了個體主觀因素之外,更多源于它們對外部環境的消極體驗和評價,因此,針對他們開展心理疏導首先要堅持“以人為本”,保持平等、理解和尊重的疏導態度。態度是人們的認知觀念傾向、情感性質以及價值觀的綜合反應,重視調整疏導人員的心理疏導態度有助于拉近疏導者與疏導對象之間的距離,提高心理疏導效果。其次,適用于新生代農民工的發展性心理疏導主旨,其理念與積極心理學的研究主張相吻合,面向新生代農民工的心理疏導要善用積極心理學的研究成果。積極心理學的核心研究目標是理解并幫助人們獲得幸福和主觀幸福感,體現為積極情緒、樂觀態度、充滿希望以及擁有良好的生活與工作關系等。積極心理與消極心理的實質性差別源于個體的認知方向、情緒性質以及意志傾向的不同,因此,了解并引導新生代農民工對各種問題的解釋風格,培養他們形成樂觀的歸因思維習慣;引導新生代農民工通過轉移認知焦點,即從關注問題本身轉向關注如何提高個體應對問題能力來調節其社會心態;通過學習榜樣等各種社會學習途徑培養新生代農民工的積極情緒;進行價值討論,梳理社會價值與個人價值的關系,增強新生代農民工對社會發展價值的認同度等都是適用于新生代農民工的積極心理疏導技術。
“助人自助”是面向新生代農民工開展心理疏導的重要目標之一。因此,新生代農民工群體需要學習掌握基本的心理疏導自助技巧,包括放松活動、冥思、有氧運動、宣泄、運用積極的心理防御方式、轉移關注點的短期應對策略等。自我效能感反映的是個體應對問題時對自己能力的判斷,它將影響人們對行為結果的預期。增強新生代農民工的自我效能感是緩解新生代農民工的心理壓力、實現他們心理自助的重要方式。自我效能感主要受到四種信息來源的影響,即自己的成功體驗、別人的替代性經驗、社會勸告、當時身體和情緒上的狀態。[4]190采用干預四種信息來源渠道的方式可以增強新生代農民工的自我效能感,如引導新生代農民工挖掘和認識其生活和工作中的閃光點,增強他們的積極成就體驗;新生代農民工通過尋找自己與榜樣員工的相似度來獲得效能體驗;通過積極導向的引導說服以及自身縱向比較的思路,使新生代農民工獲得對自己表現的積極信息;鼓勵新生代農民工開展職業目標和人生目標規劃;對新生代農民工在工作領域內實現的目標進行鼓勵和褒獎;培養新生代農民工對于目標失敗、希望落空的預判和承受能力等。
新生代農民工心理疏導訴求的滿足,不僅需要專業的心理疏導技術,而且需要相應的環境保障和支持,特別是政策和制度環境的支持。首先,國家需要通過社會管理手段,完善社會保障體系,逐步將農民工納入城市社會保障體系的覆蓋范圍,降低農民工融入城市之中的養老保障風險、醫療保障風險、失業工傷和生育保障風險、住房保障風險等,從而推動新生代農民工真正實現市民化社會融入。[5]其次,政府需要搭建和完善就業平臺和勞務信息平臺,為新生代農民工的就業提供便利條件,增加“招”與“聘”對象之間的溝通渠道,逐漸消除對農民工的就業限制,促進城市勞動力市場的整合,保護農民工的平等競爭權。同時加大勞動監察力度,維護農民工的合法權益。再次,改革現有城鄉二元化制度,在城鎮化建設的過程中,逐漸消減農民工的戶籍限制,多渠道、遞進式地使農民工獲得城市市民身份,增強其對城市的歸屬感。最后,健全新生代農民工教育培訓機制,加強農民工教育培訓的制度建設。在我國當前所處的社會發展轉型時期,城鎮化大發展階段,新生代農民工集中在勞動密集型產業領域,企業難以勝任全部的教育培訓任務,政府有必要承擔新生代農民工的基礎性教育培訓任務。政府需要加大對農民工教育培訓的宣傳,積極拓展培訓資金來源渠道,構建有效投入機制,形成政府投入為主,企業、社會組織以及新生代農民工個體等投入為輔的多元投入模式;[6]采取與職業技術學校聯合開展培訓的方式,注重職業技能培訓和引導性培訓,提高培訓質量,提高農民轉移就業能力和外出適應能力。同時在加強職業能力教育的同時,配套加強對新生代農民工的職業道德教育、傳統文化教育和身心健康教育等,切實提高新生代農民工的綜合素質。
[參 考 文 獻]
[1]奚潔人主編.科學發展觀百科辭典[Z].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
[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3]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美]Alan Carr.積極心理學[M].鄭雪,等譯.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08.
[5]王慧博.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社會融入風險研究[J].社會科學輯刊,2012,(5).
[6]霍玉文.新生代農民工培訓的障礙因素分析及對策研究[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