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語言研究方法》述介①

潘攀，周榕

（1.2.華南師范大學外文學院，廣東，廣州 510631）

《兒童語言研究方法》述介①

潘攀1，周榕2

（1.2.華南師范大學外文學院，廣東，廣州 510631）

兒童語言；研究方法

本文對出版于2012年的《兒童語言研究方法》一書進行概述與評介。該書是兒童語言研究領域難得的一部全面介紹研究方法的論著，不僅包括兒童語言研究領域傳統的研究方法，如：父母日記法和復述故事法等，而且包括從計算機科學、神經科學和認知科學等其它相關學科吸收而來的研究方法，如：神經影像研究法，句法啟動法，并重點推介了兒童語言數據轉換系統CHILDES及其使用實例。在介紹的基礎上，本文結合中國該領域的研究現狀，進行了分析和評述。

0.引言

《兒童語言研究方法》（Research Methods in Child Language：A Practical Guide，以下簡稱《方法》）一書由佛羅里達大西洋大學心理學教授Erika Hoff主編，于2012年由Wiley－Blackwell出版社出版發行。該書收錄了來自英國、美國、瑞典和新西蘭等國學者有關兒童語言研究方法的論文22篇，是兒童語言研究領域難得的一部全面介紹研究方法的論著。

書中不僅包括兒童語言研究領域早期的研究方法，如：父母日記法和復述故事法等，而且包括從計算機科學、神經科學和認知科學等其它相關學科吸收而來的研究方法，如：神經影像研究法，句法啟動法，書中還重點介紹了CHILDES及使用實例。本文簡要介紹該書的主要內容，并結合國內研究現狀進行評介。

1.結構與內容介紹

《方法》一書分為四大部分。第一部分介紹以語言前（前語言階段的）兒童（嬰兒）為研究對象的實驗研究方法；第二部分介紹研究兒童各個層次的語言能力的方法；第三部分介紹自然環境下的兒童語言收集和研究方法；第四部分介紹跨語言比較研究、雙語兒童研究和具有語言障礙、智力障礙的特殊兒童語言研究的方法。

第一部分包括第一到第五章，主要介紹四種實驗研究方法：習慣化研究（Habituaion），多通道優先注視研究法（Intermodal Preferential Looking），眼動跟蹤研究法（The Looking－While－Listening Procedure）和神經影像研究法（Neuroimaging Methods）。

習慣化研究所依據的是人類對于反復出現的刺激的適應性，即：人類對于反復出現的刺激的反應逐漸減弱。Fantz（1964）將這一方法應用到兒童語言研究領域。被試嬰兒反復聽到某個聲音刺激，一旦嬰兒的反應（吮吸或心跳頻率）降低到預先設定的標準，則將原聲音刺激更換為要測試的聲音刺激。若嬰兒的反應加強，則說明嬰兒對所測聲音具有辨別力和潛在的學習能力。這一方法的優勢在于能夠觀察并記錄到嬰兒的自動行為反應，比較客觀可靠；適用于所有年齡，甚至具有語言障礙和智力障礙的被試；也可適用各個語言層次的語料（音素、詞語、符號、句子等）；對設備要求不高。

多通道優先注視研究法是指將描述不同物體、行為或復雜事件的兩個動態視頻并列放置，配合使用與其中一個視頻內容相匹配的音頻。如果被試對與其匹配的視頻的注視時間較長，則說明被試能夠理解音頻中的語言。該方法尤其適用于十二個月到三歲半的兒童，用于研究特定語法結構習得的年齡，詞義（特別是名詞）的理解程度和詞匯學習的策略和過程。

眼動跟蹤研究法是使被試面對兩個并列的屏幕，屏幕上帶有圖片等內容，播放音頻，研究者對被試進行錄像，記錄其注視時間，并根據眼球移動，推斷兒童對于所指和句法的判斷。此研究方法依據的是眼球位置表明兒童當前的注意狀態，而注意是由環境和兒童自身的目標所驅使這一假設。眼動跟蹤研究法和注意偏好研究法有一個共同的局限，即：材料的選擇難度大，不是所有的語言材料都有相匹配的視頻或圖片。

神經影像研究法使用安全無害的神經影像技術和發展認知神經科學結合來研究語言習得，包括使用事件相關電位（ERP），腦磁圖描（MEG），功能性核磁共振（fMRI）和近紅外光譜（fNIRS）等。這一方法對于設備要求高，花費高，尋找被試的難度高，但其研究結果客觀可靠。

第二部分包括第六到第十二章，介紹研究兒童語音產出能力、詞匯知識、語法知識和敘事能力的方法，并重點介紹句法啟動法（Priming Procedures）。

兒童語音產出分為自發產出和誘導產出。前者可使用獨立分析和比較分析。獨立分析是指不分對錯地記錄并報告兒童的發音產出。比較分析是指將兒童發音與目標發音比較分析，分辨對錯。由于兒童語音產出可變性強，并且會避開不會或不熟練的音和詞，因此自發產出的研究有其局限性。誘導產出可使用標準化測試（用與同齡人相比較得來的標準分數來衡量被試的語音產出能力），圖片或實物命名法，跟讀模仿法，非單詞語音重復法等。

研究兒童詞匯知識主要采用父母報告法和標準化詞匯測試法。前者的優勢在于父母熟悉兒童的發音習慣，易辨識其中的詞匯，但其結果的準確性需要實驗研究進行證實。后者的研究結果客觀可靠，但受年齡、民族和社會經濟背景影響較大，需要定期更新，不適于歷時和比較研究。

兒童語法知識研究分為對其理解能力的研究和產出能力的研究。為了研究兒童的語法理解能力，可以采取表演法（如：使被試學會一個陌生詞語，并讓其表演出包含這一陌生詞語的句子），優先注視法（被試看到兩個不同視頻，同時聽到與其中一個視頻相匹配的句子，觀察被試的注意偏好）和分級語法判斷法（The Graded Grammaticality Judgement Paradigm，被試對于句子的真實性或可接受性進行判斷）。由于兒童的認知特點，分級語法判斷法可使用不同于成年人的、更直觀形象的特殊量表，如“笑臉量表”（Smiley－Face Scale）等。該方法研究結果便于記錄和統計，但脫離真實語境，并且不適用于4歲以下兒童。研究兒童語法產出能力，可采取誘導產出法，誘導模仿法和奇異語序法。誘導產出法的研究者創置特定語境，誘導目標語言的產出。使用誘導模仿法，觀察并記錄當研究者講出有對有錯的句子時，被試能否在模仿時將句子信息編碼，并用自己的語法知識構造出新的句子。奇異語序法的研究者與被試輪流描述視頻中的內容，研究者有意使用正確或奇異的語序，記錄被試的語言使用情況。

研究兒童口頭敘事能力的最主要方法是復述故事法。該方法可用于探究被試兒童基本詞匯、句法和語義產出能力，故事結構的掌握能力，通過因果關系連接事件的能力，以及記憶力。使用該方法的關鍵是根據被試的語言水平選擇合適的故事材料，根據研究目的和兒童年齡特點建立編碼系統，并由多位研究者進行編碼，增強研究的可靠性。

第二部分的最后重點介紹句法啟動法。該方法被發展心理學采用，目前才只有約十年時間。句法啟動是指講話者有重復之前遇到過的句子結構的趨勢。研究者與被試輪流描述不同角色和動作的圖片。研究者在啟動句中所用的句法結構被嚴格控制，誘導被試者描述圖片并進行錄音，考察被試語言產出中是否受啟動句的句法結構的影響。

第三部分介紹自然環境下進行兒童語言記錄、轉寫和編碼的方法。記錄兒童語言產出能力的研究始于父母日記法。隨著錄音、錄像技術的改進，該方法逐漸擺脫父母日記，演變為研究者定期錄像，研究兒童詞匯、句法和語用等能力。本書中介紹的該領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手勢研究、使用密集抽樣法（收集兒童全部語言產出量的5%～20%）和全程記錄法進行的研究。此類研究需要專門的記錄設備和分析軟件，其轉寫和編碼工作耗時耗力。因此在收集語料前，應將研究問題和記錄內容盡可能地具體化。

該書的第三部分多次提到，并重點推介了CHILDES（Child Language Data Exchange System）及使用實例。CHILDES是由卡內基－梅隆大學的Brian MacWhinney教授的團隊創立的兒童語言數據交流系統，其中包括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兒童語料庫和最權威的標準化的轉寫系統（CHAT）和語言分析系統（CLAN）。

本書的第四部分各以一章分別介紹跨語言比較研究方法，雙語兒童語言研究方法，語言障礙兒童研究方法和智障兒童語言研究方法。由于這一部分使用的具體方法大多是上述各方法的實際應用或綜合，此處不再贅述。

2.特點分析與評介

《方法》一書旨在全面介紹兒童語言的研究方法，具有諸多特點：首先，書中所介紹的研究方法適用于兒童語言發展的各個階段，從前語言階段、單詞階段，到早期語篇階段、語用敘事發展階段。有些方法適用其中的某特定階段，如第二章的注意偏好研究法只可適用于十二個月到三歲半的兒童；也有些方法適用于語言發展的所有階段，可以用同一方法進行跟蹤研究，如第一章的習慣化研究等。第二，本書介紹的研究方法既包括實驗研究方法，也包括自然主義研究方法。第一、二部分介紹實驗研究方法，通過研究者設計的實驗，引出被試兒童的語言反應，進而進行數據分析。這類研究方法可控制、針對性強，非常有效，但其結果易受研究者的思路和語言的影響。第三部分的自然主義研究方法對兒童在家庭及課堂的語言進行收集、記錄、轉寫和分析，注重兒童在自然環境下的語言使用，真實反映兒童語言能力。其劣勢在于，轉寫及編碼過程相當耗時耗力，不易大規模展開。第三，該書介紹的研究方法不僅以正常發展的單語兒童作為研究對象，也適于雙語兒童及智力或語言障礙的兒童。第四，該書介紹的研究方法涵蓋范圍廣，從最傳統的兒童語言研究方法，到最新的與神經學、語料庫和計算機技術結合的方法，如：事件相關電位，腦磁圖描，功能性核磁共振，近紅外光譜和CHILDES。第五，該書注重各研究方法的實際應用，并以已有研究實例說明其具體實施步驟、數據收集分析方法和易出現的遺漏和問題，并附相關專業術語和重要文獻，對研究者的實際操作大有裨益。

該書雖然全面介紹了研究兒童語音、詞匯、語法、敘事、語用等方面的方法，然而，筆者認為，兒童語言的研究并不止于此。兒童對于喻意性話語，如隱喻、反諷、幽默等的理解和產出也是兒童語言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而該書沒有涉及這一方面的研究方法。喻意性話語的理解涉及超越初級詞匯和句法加工的非字面解釋（周榕、冉永平，2007），那么兒童對于喻意性話語的理解是否出現在語音、詞匯、句法和敘事能力之后？喻意性話語的理解和產出是如何發展的？受哪些因素的影響和制約？本書介紹的研究方法中，哪些可以用于兒童喻意性話語研究？是否可以用神經生理學的研究方法測定大腦對喻意性話語的加工？這些問題有待此領域的進一步研究和探索。

3.國內研究現狀與借鑒

國內兒童語言研究領域，實證研究相對薄弱。中國期刊網收錄的，1976年至2013年7月間，篇名包含“兒童語言”的382篇論文中，兒童語言實證研究只占13.09%。這些實證研究中所使用的研究方法從20世紀70年代的集體語言記錄法，80年代的追蹤記錄法，到90年代的縱向和橫斷結合的方法、實驗法、訪談法、問卷法、自然觀察法、個案研究、民族志研究、準實驗研究等；數據收集方法從最初的紙筆，到后來的錄音、錄像。然而，這些研究多是將成人語言研究方法應用在兒童語言研究領域。事實上，由于語言能力和認知能力的不同，成人語言的研究方法并不完全適用于兒童語言研究。據筆者了解，有關兒童語言研究方法的論述在許政援（1987），朱智賢（1991）等人的兒童發展心理學著作中有所提及，但國內迄今為止沒有兒童語言研究方法的專著。《兒童語言研究方法》一書介紹了針對兒童語言發展的各個階段的，從最傳統的到最現代的，從以正常發展的單語兒童到雙語兒童，以及特殊兒童為研究對象的各種兒童語言研究的方法。該書能夠為這一領域的中國研究者提供重要的參考和支持，并有助于國內學者取得更多有創新的研究成果。

另一方面，《兒童語言研究方法》中介紹的研究方法，多以西方語言為母語的兒童為研究對象，缺少以漢語兒童為對象的研究結果和數據的支撐。那么，這些研究方法是否可以應用于漢語兒童語言研究？在應用于漢語兒童語言研究時，需要哪些修正？漢語兒童語言研究還有哪些特殊的研究方法？中國的兒童語言研究者對這些問題的回答不僅有助于推動中國兒童語言研究的發展，而且對于世界兒童語言的研究也會起到豐富和補充的作用。

許政援1987兒童發展心理學［M］.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8－14.

朱智賢1991發展心理學研究方法［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409－421.

周榕，冉永平2007語用學研究的新取向——實驗語用學研究［J］.外國語（5）.

Fantz，R.L.1964Visual experiences in infants：decreased attention to familiar patterns relative to novel ones［J］.Science 146：668－670.

Hoff，E.（ed.）2012Research Methods in Child Language：A Practical Guide［M］.West Sussex：Wiley－Blackwell Publishing Ltd.

MacWhinney，B.2010Computational models of child language learning：an introduction［J］.Journal of Child Language37：477－485.

【責任編輯 蘇政】

Book Review on Research Methods in Child Language：A Practical Guide

Pan Pan1，Zhou Rong2
（1.2.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 510631，China）

child language；research methods

The article reviewsResearch Methods in Child Language：A Practical Guide，published in 2012.The research methods in this book range from the traditional methods，like parents'diaries and story retelling，to methods incorporated from computer science，neuroscience and cognitive science，like Neuroimaging Methods，Priming Procedures and CHILDES.This book is a necessary source for those are working with child language.

H0－06；H193.1

A

1674－8174（2014）03－009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