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 洋
(云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伯莎為何會“瘋”?
——論《藻海茫茫》女主角身份認同失敗問題
陽 洋
(云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藻海茫茫》因其特有的后殖民色彩而備受讀者和批評家的關注。伯莎的“瘋癲”及其縱火的行為,大多數評論者認為是遺傳其母親的緣故。此篇文章則認為這種“瘋癲”是身份認同失敗后身份迷失分裂的結果,伯莎分別在內部空間與外部空間中尋求認同卻都以失敗告終。其內部空間的認同在于與親人的認同,外部空間的認同則為與黑人群體及白人群體的認同,內、外部空間身份認同的雙重失敗導致了伯莎偏激異常的心理及一系列行為,最終縱火而亡。
《藻海茫茫》; 瘋; 身份識別失敗; 迷失
“我經常想我是誰,哪兒是我的國家,我屬于哪里,我為什么會出生。”[1]76
小說《藻海茫茫》為西方文學經典《簡愛》的前傳,講述了《簡愛》中的瘋女人(即伯莎,原名安托瓦內特,文后簡稱安)被關入閣樓之前的人生經歷。對于本篇小說的研究國內外都較少,國內主要是從殖民話語、創傷理論、男權壓迫方面對其進行解讀。國外學者則從宏大敘事、哥特主題等進行研究。可是沒人用從身份認同角度對伯莎進行過分析,這便是本文所要進行討論的焦點。在《簡愛》中,她被視為破壞男女主人公愛情婚姻的絆腳石,她的“瘋癲”被放大,而其成長背景和邊緣族裔的身份卻被忽視。這很容易理解,“經典的建立是帝國的建立,保衛經典就是國家防御。”[2]58在《簡愛》中,她完全受制于西方主流“文筆”費勒斯(phallus)的權威之下,對她著墨不多自在情理當中。可她是真“瘋”嗎?真的是因為她母親的遺傳那么簡單嗎?本文的觀點是:安的“瘋”癲和縱火行為是因個人的身份得不到認同后產生迷失所作出的過激反應。在小說中,安曾試圖在親人、黑人群體、白人群體中找尋自我身份,卻屢遭失敗。終其一生她活在一片灰色地帶,如同茫茫藻海,迷失飄蕩,找不到可供棲息的碼頭。在黑人社會空間和白人社會空間中,她都是個局外人。
身份認同的概念具有跨學科的性質,不同學科對它有不同的定義。“哲學研究者視身份認同是一種對價值和意義的承諾和確認。社會學則認為身份認同意味著主體對其身份或角色的合法性的確認,對身份或角色的共識以及這種共識對社會關系的影響。心理學則稱身份認同的本質是心靈意義上的歸屬,更關注人心理上的健康和心理層面的身份認同歸屬”[3]21。簡言之,身份是一種對個人自身價值,意義的確認和個人心靈歸屬的總和。在后殖民文學文本中,這種身份認同則混入了異質的成分,認同的過程因種族、性別、國別的因素變得相當困難和復雜。對于后殖民地的人來說,身份認同是“某一文化主體在強勢與弱勢文化之間進行的集體身份選擇,由此產生了強烈的思想震蕩和巨大的精神磨難,其顯著特征,可以概括為一種焦慮與希冀,痛苦與欣悅并存的主體體驗。此種身份認同狀態可稱為混合身份認同,這種身份認同也是后殖民,后現代文化批評關注的主要焦點。”[4]37缺少認同的參照或是不被自己所認同的族群接受則會導致一個人心靈和精神上的創傷,小說的女主人公便遭遇了認同失敗的問題。
《藻海茫茫》中的女主人的認同是失敗的,分別在內部空間(與親人的認同)和外部空間(與白人群體和黑人群體)認同失敗。
在內部空間中,安與其父母、哥哥認同失敗。安在生母身上得不到作為女兒身份的認同,究其原因是因為她母親將所有的愛傾注在了小兒子身上。很多次她想和母親親近,希望獲取一些母愛,卻被無情地拒絕。安“討厭她皺眉頭,曾試圖撫平它,她卻不說一句話將我推開,動作不粗魯但很冷淡平靜,好像她認為我對她來說一點用都沒有。”[1]5幫母親撫平額頭上的皺紋本是一項溫馨之舉,雖然解決不了母親的憂愁,但也是值得獲得母親的贊許的,可是安得到的卻是冷酷的拒絕。安也曾試圖為母親扇風納涼,“她卻別開頭,說如果你別理我我就能夠休息了。”[1]5安曾做夢被驚醒。母親不會關心女兒做噩夢受到驚嚇而只把注意力放在兒子身上。這樣的母愛對于安是不公平的,安因此缺乏孩童應有的安全感,因而形成了膽小、神經脆弱的性格特征。文章因此有描述她希望自己有個巨型古巴犬守在她的床邊保護她,她希望自己聽不到竹林傳來的恐怖的聲響,她希望自己有一根木棍或者一塊木瓦可以保護自己。安的母親嫁過兩次,第一個父親去世得早,后來又改嫁于考斯威,安和繼父的關系是疏離的。安的母親死后,安被送入了修道院,開始了接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和調教。她繼父曾送過她一些禮物,可安認為接受他的禮物是不當的。這樣一種冷淡疏離的感情本不應該出現在父女身上的。可繼父的殷勤并不是毫無由頭,他其實是在謀劃將安嫁出去做準備。他最后一次去修道院看望安時,就像看一件商品一樣打量安,看她值不值得賣出去。最后在繼父的安排下,她與羅徹斯特結合,安的悲劇正式開始。安與其同父異母的哥哥丹尼爾之間的認同也是不成功的,丹尼爾從小缺少父愛,安的父親把財產和陪伴的時間都給予了安,致使丹尼爾從小對安心存怨恨。于是當安即將嫁給羅徹斯特之前,他寫信給羅徹斯特詆毀安以及安的母親,把她們說成是淫蕩的化身,并且精神都不正常,導致羅徹斯特對安的偏見加深。
總之,安與自已的母親、繼父和長兄之間的認同是失敗的。在殖民地社會,作為中間人的她,親情本應是她強大的支柱,可就連這她所獲得的都少之又少。
如果說親屬認同是內部空間涉及的問題,那么與黑人群體或白人群體的認同則是外部空間解決的問題。安曾猶豫過究竟和哪個群體形成認同,她在兩種身份間搖擺。“我渴望成為一個英國女孩,但是我想念克里斯多芬做的菜肴。”[1]19一方面她想成為一個地道的英國人;另一方面,從小生長的地方對她來說又無法割舍。殊不知,無論是哪個群體,她都不能夠真正地被接受。白人有屬于他們的白色神話,崇尚純正的血統,像安這種混血兒是不受他們待見的,常年積壓的奴隸-主奴隸的矛盾使得安這種白人的后代注定要被黑人仇視。英國來的女人們稱安為白黑人(white nigger),而安家里的黑人女仆艾米莉經常用斜視的眼光看安,并和其他黑人一樣叫她白蟑螂(white cockroach)。從深層次來看,安是渴望與黑人群體進行認同的。她和黑人女孩蒂亞做朋友,信任黑人奶娘,對黑人女仆也很友好。可是,作為群體的黑人是無法接受安的。黑奴解放后,黑人們放火燒了安家,安的弟弟在大火中喪生,大火中,人們向逃行中的安一家扔去了亂石,她第一時間是想向蒂亞尋求幫助和歸屬。可蒂亞扔向她的石頭砸碎了她的認同美夢。“我看到她的臉皺了起來,我的臉上布滿鮮血,而她淚流滿面,就好像我見到了自己,就像照鏡子一樣。”[1]27-28從鏡像理論來看,鏡中看到的自己其實是一個他者,是自己希望成為的他者,而現實中,安與這個他者之間存在著深刻的種族問題,這種與鏡像中的他者成為同一的渴望是永遠無法達成的。安認同黑人,想成為黑人,和黑人打成一片,所以才會出現看到蒂亞就像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這種現象,可這種認同卻注定無法成功。
和白人群體認同失敗顯著地體現在安和她丈夫的關系中。安對英國有美好的幻想,極力想對英國形成認同,她羨慕自己的姨媽每年都可以在英國度上一段假。當她知道自己嫁給羅徹斯特后財產都歸他所有,她向克里斯多芬尋求幫助,克里斯多芬讓她向羅徹斯特借錢逃離到馬蒂尼克,安則想逃去英國。“借錢的話我會選擇逃去英國。”[1]83“如果我住在英國的話,我會變成另一個人,會是另外一番光景。英格蘭,在地理書地圖上就是一朵粉紅色。”[1]83婚后,羅徹斯特對她相當冷淡,為了取悅他,她甚至讓奶媽用黑人巫術讓丈夫與其發生性行為來喚起他的愛憐。結果換來的卻是羅徹斯特輕視她并公然與女仆在隔壁房間偷情。安對英國的幻想和認同都被她的丈夫所打破。羅徹斯特之所以娶她究其原因是因為身為家中次子他不得繼承家產,唯有靠婚姻這一途徑來繼承女方的財產。另外作為帝國主義的代表,他并不認同牙買加當地的風俗文化。羅徹斯特看不起牙買加,他對庫里伯里的態度相當消極。“所有的一切過猶不及,藍綠紫,色彩繁雜,花紅得讓人厭惡,山不是太高就是太低。”[1]49他嫌棄安的女傭的口音不標準,不能理解在她們的文化中女人把自己的裙子拖得很長是表示尊重,而非他所認為的不講衛生;他所認同的女人是維多利亞式的女人,沉穩端莊,矜持順從,而在西印度成長的安,本性熱情,因此他看不慣安擁抱親吻女仆人克里斯多芬;對于自己的妻子,他認為“我渴望她,但不是出于愛,我對她提不上溫柔。對我來說她是一個陌生人,所感所想和我都不一樣。”[1]69他的到來同時也帶來了帝國主義慣用的“詢喚”。羅徹斯特給安起名為伯莎,名字帶有強烈的英國味道。根據阿爾杜塞的主體建構理論“處于社會關系中的人經過外部介入的意識形態的強化,在內部會進行并完成的自我形象的確認過程。這個過程包括四個環節:把‘個人’傳喚為主體;他們對主體的臣服;主體與主體的相互承認;絕對保證一切都確實是這樣,只要主體承認自己的身份并作出相應的行為,一切都會順利。”[5]371羅徹斯特通過給安命名的方式賦予其大寫主體(Sujet)的身份,目的在于達到主體化(Subjectification),進而淪為小體主體(subject),即聽命于生產關系支配的臣民)。羅徹斯特將其命名為伯莎,而這正是她母親的名字,她母親最后瘋狂致死,似乎預示了她最后的結局。可以說,安與其白人丈夫的認同也已失敗告終。羅徹斯特帶著白人特有的偏見看待安以及安背后所包含的文化,不能把她看作和他同質的存在,安對英國的幻想不切實際,這都導致安最后認同無法達成。
安渴望認同的一生是失敗的,從小失去親情的關愛,得不到女兒身份的認同,兄妹身份的認同,因此她從小就沒有安全感;種族的背景使得她渴望融入的黑人群體排斥她;生活在帝國主義時代的她被代表,被命名,致使她的身份不斷地受到撕扯。以致到最后她已經認不出自己,“這里沒有鏡子,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樣子,我記得我曾經梳著自己的頭發,雙眼看著自己。我看到的女孩是我,但又不是我。很久以前,我還是個孤獨的小孩我試圖去親吻她,但是鏡子太厚,太涼,阻隔著我們,我一呼氣便變得模糊。現在所有一切都被帶走,我是誰?”[1]143-144安的“瘋狂”不僅僅是遺傳她的母親那么簡單,在殖民地的她身份得不到認同,唯有毀滅才能避免身份認同這一痛苦的過程,這一點本人認為是安“瘋狂”及縱火的原因。
[1]Rhys,Jean.Wide Sargasso Sea.London:Penguin Groups,1968.
[2]英格麗德,約翰斯頓著.重構語文世界:后殖民教學實踐[M].郭祥生,等譯.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7.
[3]張淑華,李海瑩.身份認同研究綜述[J].心理研究,2012(1):21-27.
[4]陶家俊.身份認同導論[J].外國文學,2004(3):37-44.
[5]阿爾杜塞.意識形態和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研究筆記).陳越編.哲學與政治——阿爾都塞讀本[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
WhyisBertha“Crazy”?ADiscussionontheFemaleProtagonist’sFailureofIdentificationinWildeSargassoSea
YANG Yang
(CollegeofForeignLanguages,YunnanNormalUniversity,Kunming,Yunnan650500)
WildeSargassoSeais known by readers and critics for its post-colonialism.Most people think that Bertha’s mother is responsible for the craziness of Bertha and her act of arson.However,this essay puts forward a new cause:her craziness and her act of arson is the loss caused by her failure to identify herself.In the novel,Bertha has tried to search for identity from inner space and exterior space but failed.The identification in the inner space lies in that with her relatives and the identification in the exterior space is that with black people and white people.The double failure of identification in the two spaces results in her extreme and abnormal behavior and finally her arson and death.
WildSargassoSea; craziness; the failure to identify; loss
2014-10-22
陽 洋,1991年生,女,湖南衡陽人,碩士生,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
I106.4
A
1671-9743(2014)12-008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