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三峽

去三峽

文/熊燕 攝影/黎明 編輯/柳向陽

下雨，天陰。坐下午2∶10的動車去重慶乘船。

重慶也在下雨。集合地點在洪崖洞。上船前和姐就近吃了頓“小天鵝”火鍋，算是對路過重慶的一個交待。煮好的火鍋菜在熱騰騰的米飯上擱一擱，油浸入米里。就一碗紅綠相配的泡菜，紅的是胭脂蘿卜，綠的是豇豆。這是重慶四年大學養成的習慣，也只有在重慶最喜歡這樣吃。

朝天門碼頭上船。

導游小何，湖北宜昌人。爺爺修葛洲壩，父親修三峽大壩，他做長江上的旅游服務。從第二次見面直接叫出我名字這一點看，服務意識挺強。據說何是長江游輪許多導游的師傅，這次破例親自出馬。他告訴我們，這段時間下雨，水位夠深，所以游輪才能開到朝天門。水淺的時候，乘客得坐兩個多小時的汽車去豐都（或是另一個地方）登船。

世紀傳奇號游輪據說是長江航線上最奢華的游輪。我們住標間，客房面積跟三星級酒店相仿，配置倒是齊全。勝在帶陽臺，方便欣賞江景呼吸新鮮空氣。全團一共36人，聽口音來自祖國各地。見面會開到晚上10點。雖是初次見面，自我介紹的深度超過其他場合。組織者給每人發了五本書。牛皮紙封面的小冊子是此次旅行手冊，內容包括行程安排、活動內容、文化背景以及設計這場精致的、文化深度旅行的緣由。雖然用了我最不喜歡的銅版紙，但內容扎實，值得保存。介紹我時，把明軒書棧記成了3+2讀書薈，評價安仁用了獨特、美好等好幾個高級詞。

事實證明：上船前吃那頓火鍋是極其明智的，否則怡然的江風將變成凄風苦雨。如果再有下次，可以帶瓶酒，拿點肉，提升完美指數。

暮色中，我們在朝天門碼頭登船。

生日的特別禮物，從未見過如此精致神奇的說明書。

在長江上迎來我的40歲生日。

順江東行。上午甲板上聽袍哥文化講座，得佳句或觀點若干。如糾結是生活的常態之一。所謂人生，是誤會的總和。黑社會是擬態社會。即使不能做社會的藥方，也至少不要成為社會的病因。

太陽若有還無，乍看水天同色，天是灰的，山和樹是深色的剪影。

午飯后坐在客房陽臺，看顏長江的《三峽日志》。偶爾有小船突突駛過，把人從12年前的景象和文字中牽引出來。岸邊綠樹蔥籠，身下水聲悠然。陽光透過云層，照得水波粼粼。早餐中飯乏善可陳。頗遺憾沒帶功夫茶具。

下午4點，上岸游忠縣石寶寨。曾經讓人望而起敬的石寶寨，被上升的水位和呆板的擋水墻去了勢，雄風不再。倒是注意到幾處泥塑，模樣討喜。一家餐館炸了斤活蝦，50塊錢，肉質飽滿鮮美。店里三女一男，說話做事樸實可親。

晚上看組織者特意準備的紀錄片，清末民初德國駐重慶領事魏司的孫女拍攝。我們在安仁做過兩次魏司的攝影展。然后，度過最難忘的生日趴。

早上近10點，在奉節下船。

曲里拐彎的出口通道走到盡頭，迎面是賣魚攤，甚是誘人。穿過打著全國各地旗號的小吃攤，迎面臺階陡直向天。江邊白色建筑的歡迎標語寫著：君從長江渡來，我在奉節等您。“從”字只剩一半。我們將成為首個在此地駐留三天的旅行團。

住夔門大酒店。出去買鞋。街道干凈整潔，路過一個教堂，一個街邊菜市，一個賓客正排隊入場吃喜酒的飯店，沒能找到想象中的百貨商店。進眼鏡店洗太陽鏡，順便打聽情況。小伙子告訴我此處屬于白帝城風景區，買鞋得去縣城。坐公交四五十分鐘，打車可能半小時。

順利打到出租，因為是返程車，只要10塊。車子干凈，司機和氣。得知地名叫寶塔坪，曾經作為新縣城選址處，所以修了這么多房子。結果“有天突然落了好大個凼凼”（大概是1996年左右出現天坑），新縣城就改址了。

快到縣城，司機搭了個路邊嗑瓜子等車的婦女。街道兩旁出現銀行、金夫人影樓、周黑鴨，司機側頭告訴我：這就是縣城的主路，也只有這條主路。主路叫夔州路，車水馬龍，人頭涌動，顯得城市生機勃勃。正叩問內心這樣的親切感是不是因為在江上漂流了兩天，忽然聽見之前上車的女乘客提高音量抱怨：又是訃告。到處亂貼！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出去。街對面大樓的門面上確實貼了兩張“訃告”。A2紙大小，訃告二字十分醒目，左上方貼著亡者的彩色頭像。

女乘客猶自不滿：貼得到處都是。打電話通知啷個方便……她說奉節人習俗如此。家里有人去世，訃告貼遍全城，方便過路親友看到。

司機把我送到鞋店門口，女乘客和顏悅色地祝我在奉節耍得愉快。三分鐘買了雙布鞋，隨口給女售貨員說謝謝。對方即刻笑答：謝謝你才對。順便打聽縣城特色飲食。她指了街對面的李燒臘，想了想又說：天橋的胖子媽牛肉干。

人行天橋幾分鐘就走到了，不見牛肉干蹤影。再問，才知還在前面，公交站臺旁。走近一看，一座藍綠色的橋橫跨街道上空，原來在奉節縣城，“天橋”特指此處。牛肉干品牌是胖妹，天橋階梯旁邊兩三平米孤單單一個陋攤。剛好有年輕女孩來買，確認了這是奉節人認可的好品牌。

買了三種口味作紀念。

返程打車。遇到個充滿好奇心的年輕司機：“哪里人？老家奉節？來過很多次？要不你咋曉得過去50塊錢？從哪兒坐船來？船去哪里？還坐船不？”——問題接連不斷。直到新乘客上車，才轉移了聊天對象。

姐姐電話，告知午飯是奉節特色的旱蒸雞。可見有得必有失。

3號橋前方堵車近半小時。司機和乘客依舊像熟人般擺龍門陣，未對堵車提出半點抱怨。

縣城到寶塔坪沿途有諸多加油站，間或出現副食面條白酒飼料批發摩配專修天賜二手車等等小店鋪。

看到幾處地名，甚美：梅溪橋、依斗、朱衣。

白帝城，瞿塘關。終于看到山川如畫。中午一點過去，黃昏離開。導游小何說，帶團來過四五十次，從沒像這次呆這么長時間。

失去滟滪堆的夔門，最流行的觀賞方式是掏出一張10元的人民幣，舉到正前方，與遠處的赤甲山和白鹽山相互對照。讓纖夫膽顫的滟滪石如今只能在照片和博物館里見到。

白帝城上，冉兄講杜詩，沱沱講他的彩色鉛筆畫。各自之精彩動人，實在難以用文字描述。總之，滿足得嘆氣，文化到醉氧，醉得沒了力氣吃宵夜。

今天記佳句如下：多少河流走過，石頭睡在風中。江上的離別，撕裂感會強一點。

夔門日出。

上午10：30，乘車去旱夔門。路過奉節新縣城，沿江向山上鋪高，高樓林立，白色外觀為主。攝影師黎明說，以前江邊全是吊腳樓。

隊伍中今天負輕傷一人（昨晚宵夜摔傷，肩部產生不需治療的骨裂），暈車嘔吐一人。

經過長長的隧道以后，領隊傅兄提醒大家看車外自然的河流。水色頗美，可惜車上窗簾擋了大半。傅兄說此處山屬武陵山脈，河叫九盤溪，這條路往前四小時左右，就到利川。

12：20到旱夔門，古長江的河道。冉兄說，長江南岸是喀斯特地貌，所以風光可以這樣瑰麗。江北斷然無此景色。吃飯地點叫猛猛農家樂，扼旱夔門而建，地勢相當威風。桿欄式建筑，坐在屋檐下，青山入眼，微風徐來。領隊背進來的一麻袋奉節臍橙，解渴。

14：20吃完川東特色的午飯。玉米醪糟蒸肉最酸甜趕口，酢海椒炒肉、燒豆腐也好吃。也沒覺得餓，但是每上道菜都禁不住歡呼。

15：35冉兄講袍哥開會的規則，首次沒有用完規定時間。

15：49高天講羅伯特議事規則。高天身材高瘦，長相頗似葛優。講解條理清晰，很能抓住聽眾心理。從翻譯背景到阿拉善生態協會的操作，介紹主持人中立原則等基本概念。隊友們現場運用規則，討論一部微電影女一號的選擇。主持人在會議模式和教學模式之間來回切換。寓教于樂的典型。三位被提名的女隊友都宣布主張自己的權益而導致討論流產。山里開課堂真好，除了人聲，只有鳥語。

導演拍板定了女一號。在旱夔門拍第八場戲。導演和副導演們齊上場。姐說我笑得像個瘋子。夕陽西下，照亮半側山壁。牛鈴聲響起，半山腰上，穿深藍外套的老農牽頭棕色的牛，在綠樹覆蓋的半山坡上緩緩走過。

從旱夔門回來的公路沿途都有農家樂。名字最有意思的一家叫“微旱”。很想跟老板請教一番。晚上在路邊和一家小店的老板拉呱了幾句問生意。看模樣是這家男主人，說：“這兩年生意不啷個好了。原來說要從這邊一直通到張家界，來的人多車多。現在不得行了，沒得這個。”他拇指和食指來回摩擦，很清楚官家家底的樣子。和我們中午吃飯的農家樂一樣，他家堂屋也貼了毛主席像。奉節人說話清晰悅耳，態度平和，對外人親切友好。

旱夔門的禪意。

瞿塘峽里載歌載舞。

上午趁演員們拍戲時在房間懶覺。下午2：00，包渡船游瞿塘峽。上船前在碼頭買臍橙，一對五六十歲的夫婦擺賣。一斤兩塊錢。

渡船嘟嘟直響，鐵皮船艙的地板在腳下勻速顫動。領隊請了奉節音樂家協會愛樂樂團來船上演出。當天發微博如下：“我們租了艘渡輪，行到夔門。聽奉節當地的樂團演奏民樂，不插電。有人起舞，有人讀詩，有人眼淚掉下來。”

船上吃沱沱家從重慶運過來的火鍋，從夕陽西下到月上中天。天高水長，讓人想一醉方休。

離開奉節，再次登船。在船上聽隊友、攝影師黎明講他的三峽攝影心得。船上廣播此時響起，提醒乘客船正過瞿塘峽。冉兄點評黎明的后三峽攝影時說，黎明對三峽的深情，外人很難體會，我們需要有痛感并懂得把痛感表達出來的人。

現階段不僅僅出現共享單車等一些共享經濟產物，在網絡中還會出現很多共享軟件。例如：現階段我們經常用到的百度資源共享等，這些新型軟件的出現不僅僅可以加快我國信息技術的發展手段，同時還可以通過這些軟件加快人們日常的工作效率，在傳遞資料的過程中可以不用傳統的方式，直接進行資源共享。

傅兄講顏長江的攝影和家鄉奉節縣城的老照片。傅兄講話是另一種風格，娓娓道來。

14∶48，上小船游巫峽神女溪。逆流而上，至“一線天”返回，全程2個半小時。導游小彭，20歲的年輕姑娘，落落大方，過于熟練。一笑眼睛成了豌豆莢。去時講神話傳說，七女塘之類。返程唱山歌，推銷巫山神茶和何首烏。和姐一樣買了兩盒。

20：40，為了晚上的講座，翟兄特意穿了麻質的寬袍大衣。他問：誰知道石牌戰役？舉手者寥寥。他用40分鐘給我們講述了這場“保存中國血脈的三峽戰役”。于是知道了領導這場戰役的胡璉將軍，早一年以身許國、靈柩沿長江運回重慶的張自忠將軍，至少15000位與倭寇白刃相搏陣亡長江邊的無名將士。知道了翟的爺爺是15歲當醫務人員的抗日老兵，知道了長江英勇的過去……晚上的江面起了霧，我們的世紀神話號停在江上，等待過三峽大壩。

臨時得知當天是冉兄農歷生日。講座后組織慶生酒會。集體簽名送T恤一件，有人喝嗨。

這是旅行的最后一晚。高天提了剩下的半瓶洋酒來322房，意猶未盡的隊友們逐漸聚過來，萬姐叫了一件酒過來。眾人喝酒，聊天。黑勇想贊助下次旅行或者項目。傅兄被叫來討論。做公益的、獵頭公司的，紛紛給意見。

神女溪里觀云霧。

放翁酒家。峽谷之上，聽冉兄和翟兄講盧作孚，重新發現這位20世紀最偉大的人之偉大與局限。“一個沒有受過現代教育的現代企業家，一個沒有錢的大亨。民國最重要的鄉村建設者。用商業手段解決社會問題的人。”他的民生公司支持的宜昌大撤退，被稱為中國的敦克爾刻，保存了中國的元氣。世上已無盧作孚。在號稱中國最有風味的峽谷洞崖餐廳，我發的微信如下：“導游小何給女兒取名揚子，Yangtze River的揚子。這一路，我們順江而下，在這條長河上補課，補到心地澄明，補得眼淚汪汪。”

半夢半醒中聽到汽笛聲響，有輕微晃動感，以為還在船上。看手機，長河夢的隊友們紛紛發布到家或是途中消息。導游發布信息：宜昌大雨，航班可能取消。

從宜昌市區去三峽人家近40公里，途經昨天午飯的放翁酒家。中途在西陵峽觀景臺小歇，得以從高臺俯瞰三峽之中最長的這段峽區。逆長江而上，沿途兩旁有三峽奇石售賣。山路崎嶇，路面倒是平整，路標顯示5公里的一段路，出租車司機小劉開了近10分鐘。三峽人家景區門票180元，賣票小妹直言到不了石牌要塞。劉師傅幫我們找講解員打聽。眾人答：無公路可去，去也無景可看。見我們執意要去，一保安說，可以坐農家船，過岸即到。此刻上船，船票5元。

船是夷陵3號。瘦瘦的船公會毫不見外地湊過來看你用手機拍啥寫啥，船婆會在你小心翼翼下斜坡時一把牽住你，在你離船時笑嘻嘻道別：下回兒又來喲。

石牌村屬于宜昌市三斗坪鎮，看得出來想利用石牌戰役這段歷史發展旅游業。碼頭的石碑刻著“湖北省旅游名村”，村子里農家餐館林立。除了我和姐之外，只遇到游客兩人。紀念碑在峽江之上，由宜昌縣政府立于2000年，因為在修據說五一開放的紀念館，周圍雜物堆積，很難發現。在農家書屋吃了碗豆瓣海椒炒白菜肉絲面，一吃就想起小時候下鄉在三媽家吃的蕃茄雞蛋面，給家里人吃的味道。

晚上8點，離開市區去宜昌機場。道路正在修建當中，過收費站后反而有兩段泥巴路，黑燈瞎火。在候機樓外吃了等待40分鐘買到的油燜大蝦。飛機準時登機。再見，三峽！

畫意平湖。

向大家介紹剛剛出版的第四期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