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欽先,楊秀萍,2
(1.遼寧大學 國際金融研究所,遼寧沈陽110036;2.沈陽師范大學國際商學院,遼寧沈陽110034)
金融危機后對金融監管理論與實踐的反思
白欽先1,楊秀萍1,2
(1.遼寧大學 國際金融研究所,遼寧沈陽110036;2.沈陽師范大學國際商學院,遼寧沈陽110034)
美國金融監管當局奉行市場原教旨主義不監管的哲學理念,將效率優先推崇到極致,對金融體系放松監管,對影子銀行體系缺乏監管,對金融創新特別是對金融衍生品設計與交易不監管,是導致2007年金融危機的主要原因。回顧20世紀以來金融監管的實踐,經歷了放任—監管—放松監管—監管—再放松監管的波浪起伏近似否定之否定的過程,反思左右這一過程的背后的自由放任和政府干預的經濟理論基礎,總結金融監管實踐上的放松監管與不監管的慘痛教訓,尋找科學界定市場和政府干預邊界的理論與實踐突破口,為加強金融監管理論建設推進金融監管實踐提供有益的借鑒。
市場原教旨主義;金融危機;金融監管
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以及迅速引發的全球金融危機已經走過6年,回顧與反思這場自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金融危機,可以見出金融監管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美國金融監管當局奉行市場原教旨主義的哲學理念,無視金融業務尤其是金融衍生品特有的虛擬性、脆弱性和高風險性,將效率優先推崇到極致,對金融體系放松監管,對特定非銀行金融機構即影子銀行體系缺乏監管,對金融創新特別是對金融衍生品設計與交易不監管,是導致這場危機的主要原因。
金融監管是指一國政府或政府的代理機構對金融機構實施的各種監督和管制,包括對金融機構市場準入、業務范圍、市場退出等方面的限制性規定,對金融機構內部組織結構、風險管理和控制等方面的合規性、達標性的要求,以及一系列相關的立法和執法體系與過程(白欽先,2000)[1]。金融監管是政府干預與市場自由放任相對應的經濟理論范疇和實踐范疇,金融監管的理論基礎自然地與主張市場自由放任和政府干預的經濟基礎理論聯系在一起。
1776年,亞當·斯密出版了《國富論》,“看不見的手”從此成為市場經濟的準則,以“看不見的手”作為范式基礎,崇尚自由放任政策的古典經濟學也得以開創。“看不見的手”的深層理論基礎是市場秩序原則,即建立在自私自利理性經濟人預設基礎上的市場,在價格機制的引導下市場能夠創造自動糾錯的經濟秩序而實現平衡。因此,政府僅僅應該作為市場經濟的“守夜人”,而不應該直接介入和干預經濟運行,因為政府對于市場秩序的創建與維護既無必要也無可能。市場自發的力量可以自動實現平衡的經濟學基礎理論上升到哲學理念便稱其為市場原教旨主義。
然而,市場是有缺陷的,其自我糾錯的能力是有限的,歷次經濟波動和經濟危機證明了市場經常陷于失靈境地。鑒于市場的局限性,理論界就“看不見的手”的爭論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并且在很大程度上主導了經濟學理論的發展演變和經濟學主流學派的興衰更替,金融監管理論的演化和金融監管的實踐也就在這一背景之下艱難行進。
(一)20世紀30年代以前:“看不見的手”鼎盛時期金融監管自然發軔
現代意義上的金融監管是與中央銀行制度的產生和發展直接相聯系的,中央銀行制度的普遍確立是現代金融監管的起點(白欽先,2000,2009)[2],有關的金融監管理論也從此發端。19世紀末20世紀初,各國中央銀行制度普遍確立,壟斷貨幣發行權、充當最后貸款人和建立存款保險制度等職能賦予了中央銀行金融監管者的地位,關于金融監管的理論討論也由此展開。這一時期,作為主流學派的古典經濟學和新古典經濟學,在理論和政策上都占據統治地位。與中央銀行制度的建立相對立的,以哈耶克為首的“自由銀行制度”學派的理論與“看不見的手”的范式相吻合,它們不承認市場是有缺陷的,因而信奉金融業的自由經營原則,認為存款保險和最后貸款人的功能都是不必要的,甚至主張取消中央銀行。主流的新古典經濟學頑固地堅持“看不見的手”的信條,使這一時期的金融監管理論主要集中在貨幣監管和防止銀行擠提等有限監管方面,討論的焦點問題在于要不要建立以中央銀行為主體的官方安全網上,對于金融機構經營行為的具體干預則很少論及。監管實踐的特點是有限監管。
(二)20世紀30年代以后:安全與效率交替傾斜的監管理論
30年代大危機殘酷和慘痛的教訓使強化金融監管取得了普遍的認識,“市場失靈”給金融監管理論與實踐奠定了經濟學基礎。從此,現代意義的金融監管在安全與效率、政府與市場交替傾斜的實踐中前行
1.20世紀30年代到70年代:凱恩斯主義思想影響下的安全優先監管理論
20世紀30年代的“大危機”宣告了“看不見的手”無所不能的神話的破滅,凱恩斯主義政府干預經濟學應運而生,并取得了經濟學的優勢地位。凱恩斯主義經濟學的出現和發展是政府干預與自由放任的一次正面交鋒,其需求管理的干預思想為30年代開始的嚴格、廣泛的政府金融監管提供了有力的注解,并成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西方主要發達國家對金融領域進一步加強控制的主要論據,也是金融監管理論得以建立和金融監管實踐得以發展的主要因素。這一時期的金融監管理論研究取得的成果表現在:
第一,金融體系具有負外部性效應。負外部性效應具體到金融體系即金融機構的破產倒閉及其連鎖性反應將通過貨幣信用緊縮破壞經濟增長的基礎。因此,需要一種市場以外的力量介入來限制金融體系的負外部性影響。
第二,金融體系具有公共物品屬性。一個穩定、公平和有效的金融體系對整個社會經濟而言是一種公共物品。作為公共物品,不可避免地就會出現“搭便車”問題。因此,政府應該通過保持金融體系健康穩定的各種手段來維護這種公共物品。
第三,金融機構存在自由競爭的悖論。首先,金融業務有可能存在規模經濟,這意味著它具有一定的壟斷傾向。戴蒙德(Diamond,1984)從非金融企業內部的激勵問題入手對銀行業的自然壟斷特征進行了模型化,揭示了這一特點。其次,斯蒂格利茨(Stiglitz,1981)揭示了銀行業實行信貸配給的特點有可能使銀行逐漸獲得對與它具有傳統關系的企業的壟斷地位。再次,金融領域還可能發生不正當競爭,破壞正常的市場秩序。
第四,金融市場存在不確定性,以及信息不完備和信息不對稱。在不確定性研究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信息經濟學則表明,信息的不完備和不對稱是使市場經濟不能像古典和新古典經濟學所描述的那樣完美運轉的重要原因之一。金融體系中更加突出的信息不完備和不對稱現象,導致即使主觀上愿意穩健經營的金融機構也可能隨時因信息問題而陷入困境。然而,搜集和處理信息的高昂成本往往使金融機構難以承擔,政府則有責任采取各種措施減少金融體系中的信息不完備和信息不對稱。
這一時期的監管實踐在凱恩斯主義政府干預理論的影響下,傳統中央銀行的貨幣管理職能己經轉化為制定和執行貨幣政策并服務于宏觀經濟政策目標,金融監管更加傾向于政府的直接管制,并放棄自由銀行體制,從法律法規和監管重點上,對金融機構的具體經營范圍和方式進行規制和干預逐漸成為這一時期金融監管的主要內容。主要表現在美國,1929年-1933年大危機后,先后頒布了《格拉斯—斯蒂格爾法》等系列重要監管法律,并正式確立了分業經營與分業監管的金融管理體制。英國等其他發達國家也掀起了金融監管法制建立的狂潮,這一時期的監管實踐特點是:走向全面監管。
2.20世紀70年中期至80年代末:新自由主義經濟思想影響下的效率優先監管理論
20世紀70年代,困擾發達國家長達10年之久的經濟“滯脹”宣告了凱恩斯主義政府干預理論的破產,以新古典宏觀經濟學和貨幣主義、供給學派為代表的自由主義理論和思想開始復興,市場原教旨主義重新抬頭。在金融監管理論方面,主張金融自由化者提出監管失靈理論,作為此時期最重要反擊政府的過度監管理論基礎,根據“利益集團理論”“監管俘獲理論”“尋租理論”,以及存在管制成本與監管雙方博弈,會導致監管者在監管時難以達到監管初期設計時的監管目標,從而監管失靈;認為政府的金融監管造成了金融機構和金融體系效率低下,金融發展受到抑制。在80年代末期至90年初,金融自由化達到了高潮,全球化、開放式的統一金融市場也在此開始形成。這一時期的金融監管實踐在金融自由化理論崇尚效率優先的影響下,開始普遍出現放松監管的趨勢。這一時期發達國家和地區在金融實踐上的改革是普遍放開監管法規限制和進行機構調整。比如,20世紀80年代,以英國金融“大爆炸”為旗幟,徹底拉開了發達國家金融自由化的序幕。美國80年代的里根政府時期,強力呼吁恢復不受監管和自由競爭的市場理念,以1980年取消《存款機構管制和貨幣控制法案》、1982年頒布《高恩·圣杰曼機構法》為開端,美國金融自由化進程全面展開。這一時期的監管實踐特點是:金融監管全面放松。
3.20世紀90年代以來:理論上安全與效率兼顧,實踐上陷入效率“陷阱”
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來,由于一系列區域性金融危機的相繼爆發,迫使人們又重新開始關注金融體系的安全性及其系統性風險,金融危機的傳染與反傳染一度成為金融監管理論的研究重點。從金融市場劇烈動蕩和金融危機頻繁爆發入手,分析其緣由并探求協調安全、穩定和效率的理論的研究開始出現并受到重視。代表性的理論是金融脆弱性理論,包括明斯基的金融不穩定理論、戴蒙德和道格拉斯提出的銀行擠兌模型、克瑞格的安全邊界理論和羅伯特·默頓的功能性監管理論等。總體來說,金融脆弱性理論等觀點認為,金融風險的產生和積累不是來自外來沖擊,而是金融機構特有的,因此金融機構內在脆弱性就成為政府監管和控制的主要原因與內容。
然而,這一時期,金融自由化理論雖然因一系列的金融危機而受到普遍批評,但并沒有被徹底否定。因此,無論是在發達國家還是在發展中國家,金融自由化的步伐一刻也沒有停止。只是從90年代初開始,在短短的十幾年的時間內,全球至少有14個國家先后爆發了金融危機。金融危機使人們越來越相信金融自由化似乎走到了自由的極限,開始呼吁即能防范風險又能提高效率的金融監管的回歸。
這一時期的金融監管理論開始即注重以市場不完全為出發點研究金融監管問題,也開始注重金融業自身的獨特性對金融監管的要求和影響,體現了效率與安全兼顧的特點,但是,在實踐中,新自由主義經濟思想影響下“效率優先傾斜性”仍然非常嚴重,代表性的事件是1999年11月4日,美國廢除了1933年頒布的《格拉斯—斯蒂格爾法》,代之以《金融服務現代化法案》,帶動了全球金融業由分業經營向混業經營的轉變,金融自由化浪潮風靡全球。
進入20世紀,美國監管當局陷入新自由主義經濟思想影響下的“效率優先傾斜性”陷阱不能自拔,市場原教旨主義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9·11事件后,美國為刺激經濟以實現美國夢,降低了房貸門檻,在資產證券化衍生鏈條中,無視風險,衍生品不監管,評級縱容,高管薪酬刺激等,上演了一場由美國國家設下的為實現美國利益的“龐氏騙局”,導致了2007年次貸危機并迅速演變成全球金融危機,使世界經濟陷入了災難的深淵。
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監管實踐的特點,充滿著矛盾。從初期的重歸監管需求,到法律上進一步放松監管,再到對非銀行金融機構影子銀行體系的不監管,再到現今次貸危機后要求嚴格監管,市場原教旨主義不監管理念始終揮之不去。
從以上回顧我們可以看到,20世紀主流經濟學對政府干預還是自由放任問題的論爭經歷了一個大的輪回,至今仍未有最后的結論。時至今日,放松監管與加強監管,始終是金融監管理論中反復爭論的重要主題,并伴隨著經濟學基礎理論的演變,主導性的金融監管理念往往類似鐘擺的方式,在放松監管和加強監管之間擺動。在這一次席卷全球的危機之后,全球金融監管理念的鐘擺,卻幾乎一致地轉向了加強監管,這不僅是反思危機的需要,也因為在整個危機演進的過程中,放松監管確實使全球金融體系經受了摧毀性的沖擊(巴曙松,2011)[4]。
(一)加強金融監管理論研究成為迫切要求
次貸危機暴露出的不監管理念和監管理論滯后與缺失,要求我們必須加強金融監管基礎理論的研究,為進一步的監管改革提供強有力的理論支持。
金融危機本質上是理論危機,是經濟金融基礎理論危機(白欽先,2009)。此次全球金融危機實質反映出了監管缺失是影響金融穩定和經濟增長的最重要風險,而金融監管的缺失又源于缺乏強有力的金融監管理論的支持。回顧百年金融發展史,金融監管理論落后于金融監管實踐的要求。截至目前仍然沒有一個普遍認同的占主導地位的核心理論。從強化金融監管的實踐看,金融監管無一例外是應對金融危機的直接產物,往往是危機后金融監管各種假說和流派相繼出現,其滯后性顯而易見。而分析既有的金融監管理論,無論是公共產品理論、信息不對稱理論、金融脆弱性理論等均有不同程度的缺陷和不足,監管的“利益沖突論”“尋租理論”“道德風險論”“監管失靈論”等“監管捕獲論”“成本論”也對政府的監管效應提出質疑。而在監管的完全性上,金融監管理論一直脫胎于政府對經濟干預的經濟學原理,只注意到了金融體系對整個經濟的特殊影響,卻往往忽略了對金融活動本質屬性和金融體系運作特殊性的研究,對金融體系或金融活動本身的風險關注不夠,比如對高科技發展和金融創新帶來的金融衍生品監管問題,混業經營趨勢下對那些雖無銀行之名,但卻行銀行之實的影子銀行體系(克魯格曼,2008)帶來的風險如何監管,事實上影子銀行系統的監管一直處于真空地帶,也是導致這場危機的主要原因,在資產證券化和金融衍生交易工具虛擬鏈條無限延伸中,影子銀行系統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又比如在經濟金融全球化的今天,金融活動的全球化和金融監管的國別化的矛盾日益劇烈,邏輯地要求金融監管必須國際化,而伴隨跨國業務延伸的跨國監管一直處于空白境地。這些諸多方面的理論不是一個理論殘缺不全的問題,而是理論還遠遠沒有建立起來的問題,這不僅表明金融監管理論的廣度和深度明顯不夠,而且使得金融監管實踐一直處于安全與效率的兩難境地不能前行。而事實上,由于金融業務的內在風險性和金融作為虛擬經濟的內在脆弱性,不是簡單地關于安全與效率誰先誰后的關系問題,而是必須先有安全,然后才有可能論及安全與效率的關系問題,這是金融的本質特征和內在的規定性決定的。總之,在金融監管理論與實踐上,如何化“亡羊補牢”為“未雨綢繆”,使金融監管理論和實踐的發展擺脫危機導向的軌道,逐漸提高先驗性、事前性和靈活性,擺脫從慘痛的經驗教訓中才能獲得前行的動力的魔咒,建立強有力的金融監管理論是擺在金融理論工作者面前的緊迫任務。
(二)迅速走出市場原教旨主義“監管理念迷失”的陷阱
對于次貸危機的爆發,白欽先教授曾深刻地指出:“這場危機實質上是美國的國家信用危機、國家道德危機及全球性信用與信心危機;是美國極端的消費主義文化危機;是市場原教旨主義經濟理論與政策危機;是過度虛擬、過度衍生的金融資源危機;是全球性實質經濟與虛擬經濟及國際金融的嚴重結構性失衡危機;是經濟學金融學的人文價值觀認同危機;是人類現存思維方式、生產方式與生活方式的不可持續發展危機”[5](白欽先、譚慶華,2010)。危機背后深層次的原因是美國相關金融機構積極參與推動、金融監管當局放任縱容甚至鼓勵的結果,不管美國當局承認與否,客觀事實上形成了一個體制性系統性“金融共謀共犯結構”,正是在這一“結構”的作用下,金融虛擬化無度發展,金融脆弱性大幅度提升,次貸危機爆發并不斷蔓延,從而美國利用掌控的“金融霸權魔杖”——美元刀綁架全球經濟體為之承擔風險和損失。這是一幅“美國消費、全球買單”“利益美國獨享、風險全球共擔”的圖景,與美國金融監管當局在次貸業務發展上“提高住房自有率實現美國夢”與“美國利益最大化與成本最小化”的政策目標不謀而合。正是在美國國家利益的背景下,美國監管當局自挖了市場原教旨主義“監管理念迷失”的陷阱,并為全世界設下了丑惡的“龐氏騙局”。
迷失了監管理念,監管行動上也就迷失了方向。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曾在多種場合發表演講,高度評價市場的自我糾錯能力,認為市場自我監管更為有效,寬松的監管使市場具有更大的靈活性。在此次危機爆發之前,格林斯潘曾多次稱贊CDS是一項重大的金融創新,認為其在全球范圍內分散了美國的信用風險,增加了整個金融體系抗風險能力,并反對政府對金融衍生品市場采取嚴格監管。
凱恩斯在他的著名的《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結尾部分寫道:“無論禍福與否,世界始終由思想統治。”這句名言精辟地闡述了秉承什么樣的經濟金融學思想的重要性。市場原教旨主義強調個人自利行為的合理性和自由放任的必要性,其核心理念是對市場機制的頂禮膜拜,迷信市場是萬能的,可以自動實現均衡,不需要政府以任何方式的干預。在金融領域,市場原教旨主義表現為有效市場假說,即金融市場完全和正確地反映了所有與決定證券價格有關的信息。基于有效市場假說,在金融監管上主張和放任金融自由化和金融衍生產品等所謂的創新產品不受監管的無度虛擬化,完全理性人基于完全市場信息能夠無偏地反映市場價格,其無限套利行為使市場自動實現均衡。具體表現在:第一,認為市場價格是正確的,可以依靠市場紀律來有效控制有害的風險承擔行為;第二,認為問題機構會遭受破產清算實現市場競爭的優勝劣汰;第三,對金融創新不需要監管,市場機制自動淘汰不創造價值的金融創新,治理良好的金融機構不會開發風險過高的產品,信息充分的消費者理性選擇滿足自己需求的產品;對金融創新是否創造價值的判斷,市場優越于監管當局,監管可能抑制有益的金融創新。
然而,個人理性之和并不能導致集體理性之結果,薩繆爾森將其概括為“合成謬誤”。而博弈論將其稱為“囚徒困境”。縱觀金融監管理論演進與金融監管實踐發展的歷史,在市場原教旨主義理念的羈絆下,在穩定與效率的抉擇中,金融監管一波三折,每當經濟金融劇烈波動甚至發生金融危機之時,金融監管才被重提和加強,一旦經濟金融回復平穩,金融監管就又被遺忘或棄之一旁。回顧左右金融監管與不監管的經濟基礎理論發展史,可以清楚地看到,自由放任經濟自由主義一直都是西方世界指導經濟發展的主流思想。盡管中間穿插著凱恩斯的宏觀經濟理論和其他的針對市場失靈而主張的政府干預理論,但主張市場可以自動平衡的完美市場經濟假說始終占據統治地位,成為放松監管和不監管的理論基礎。美國監管當局正是在市場原教旨主義理念的支配下,在意識觀念上過度迷信自由市場是萬能的,因而造成實際行動中有效的金融監管的缺失。
反思金融危機,未來金融監管向何處去,是重蹈歷史覆轍,回到市場原教旨主義那里去,還是居安思危,始終堅持適度監管不動搖,是我們必須回答的重大問題。針對金融固有的內在風險性、脆弱性與虛擬性,反思不監管的哲學,摒棄市場原教旨主義極端自由化的理念,始終堅持金融監管不動搖,才是未來金融監管實踐的方向。
(三)探尋科學界定市場和政府干預邊界的理論與實踐突破口
如同20世紀30年代的大危機一樣,次貸危機再一次證明自由市場原教旨主義的失敗,政府的制度約束再次凸顯。危機告訴我們,在金融監管方面,我們需要摒棄自由市場原教旨主義的監管哲學,代之以基于既強調市場又強調政府作用的混合經濟理論基礎上的新的監管哲學。新的監管哲學關鍵在于科學界定市場和政府干預的邊界,這需要強有力的經濟基礎理論的支撐,以修正理性人假設基礎上的“看不見的手”的市場自動平衡理論。
值得肯定的是,20世紀80年代以后迅速發展起來的行為金融學的研究成果開始動搖了主流經濟金融理論的權威地位。行為金融學是運用心理學、行為學和社會學等研究成果與研究方式來分析金融活動中人們決策行為的一門新興的理論學科。該學科以真實市場中“正常”的投資者為理論基石代替主流經濟金融理論的“理性人”原則,結果表明現實市場不完美,有效市場假說不成立;現實市場中的投資者有限理性和有限套利,使證券價格達不到理性均衡水平,因而市場不能自動實現均衡。具體表現在:第一,金融市場存在嚴重的信息不對稱,金融消費中存在著欺詐,消費者可能購買了自己根本不理解的產品,比如迷信信用評級機構的評級,受其誤導,表現出非理性行為,成為“龐氏騙局”中最后跟進的“傻子”。第二,從微觀層面看單個金融機構是審慎理性行為,如果成為金融機構的一致行動,在宏觀層面反而可能影響金融系統的穩定,比如混業經營模式下,單個金融機構來看是理性的風險分散行為,但如果很多金融機構采取相同的混業經營行動,類似的風險敞口會導致系統性風險,即個體理性不意味著集體理性。第三,市場紀律不一定能夠控制有害的風險承擔行為,比如華爾街獎勵短期財務業績的扭曲的激勵機制和鼓勵冒險的高管薪酬制度,促使投資銀行和商業銀行的高管們鋌而走險,進行過度的投機交易和追逐短期的高額利潤,助長了高管的過度風險承擔行為。第四,“大到不能倒”的問題金融機構具有負外部性,很難通過市場出清的方法解決。比如如果問題機構有支付清算等基礎性業務,破產可能有損金融系統的基礎設施,構成系統性風險。第五,金融創新不一定創造價值,有可能存在重大風險。[6]比如次級抵押貸款市場的信用證券化和信用衍生品的無度創新,隨著金融監管的放松,它很快成為金融市場純投機活動的擴張器。微觀個體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無限貪欲,使其借助技術工程支持下的金融創新陷入了“迷失陷阱”,為投機而創新,使得金融資產過度膨脹,信用關系過度復雜,金融系統性風險不斷累積提升,金融過度虛擬化,金融功能迷失了方向。最終人類的過度貪婪的非理性導致了這場危機發生,市場沒有“自動平衡”。
行為金融學的投資者“有限理性”前提預設,從本源上為金融監管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有力地證明了自由放任的金融監管理念應被修正。我們應該以行為金融學的研究為突破口,探尋市場與政府有機結合的理論基礎,為科學界定市場和政府干預的邊界,尋求宏觀監管與微觀監管、政府干預與市場自律、強化監管與適度監管相結合的監管路徑。正如保羅·克魯格曼所說:“自由市場的凱恩斯主義認為,市場雖然是個好東西,但是只有在政府隨時糾正其偏差時,它才真正是個好東西。”[7](克魯格曼,2008)。
[1]白欽先.20世紀金融監管理論與實踐的回顧和展望[J].城市金融論壇,2000(5):12.
[2]白欽先.百年來的金融監管:理論演化、時踐變遷、與前景展望[M].經濟金融文集(二),2009:167.
[3]韓守富.后金融危機背景下的金融監管[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34.
[4]巴曙松.金融監管:尋求平衡的藝術[N].21世紀經濟報道,2011-06-06(19).
[5]白欽先,譚慶華.金融虛擬化與金融共謀共犯結構——對美國次貸危機的深層反思[J].東岳論叢,2010(4):35-36.
[6]謝平,鄒傳偉.金融危機后有關金融監管改革的理論綜述[J].金融研究,2010(2):15-16.
[7]保羅·克魯格曼.克魯格曼的預言——美國經濟迷失的背后[M].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08:285.
【責任編輯 曹 萌】
F325
A
1674-5450(2014)02-0005-05
2013-10-22
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專項委托項目(09JF001)
白欽先,男,山西清徐人,遼寧大學國際金融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比較金融體制、政策性金融、金融可持續發展理論與政策研究;
楊秀萍,女,遼寧盤錦人,遼寧大學金融學博士研究生,沈陽師范大學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金融發展理論與政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