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江峰


若你看過賈樟柯的《山峽好人》,影片里的殘垣斷壁和遷徙后的荒涼,總令人觸目驚心。隨著三峽水位的不斷上漲,大批移民離開了吾土吾鄉,有的淚流滿面、有的泣不成聲、有的興高采烈、有的誓死堅守,從那一刻開始,鄰里將奔赴他鄉,再相見將成難事。在這些移民身影中隱藏著成百上千的村長,村子不再,村長也就不再,他們跟隨著遷徙大軍,有的向北、有的向南、有的向東、有的向西,在這眾多村長中,有一位村長來到了北京,扎根于草場地。這位村長學識淵博,以書法見長,手上又有木匠活兒,走南闖北有手藝。因為有老鄉在北京做畫框,他便在朋友處落腳,數月之后,他已經完全掌握制作畫框和裝裱字畫的手藝。之后,他自立門戶,開始給人做畫框、裱字畫。做生意講究生意經,做匠人也不例外,他經過四處考察和調研,2008年,決定把店面搬到草場地來。這位村長叫楊家祿。
藝術之于楊家祿是養家糊口、維計生活的。從他個人出發,談不上跟藝術有什么關系,若跟藝術沾上了點兒關系,那也是偶然的緣分。楊家祿懂字畫、擅書法,以前的寫寫畫畫是村長之余的閑情逸致,沒料想,現在與閑情逸致終日廝守。畫框店像是藝術的樞紐站,各種藝術家來來往往、進進出出,溫文爾雅或是趾高氣揚,楊家祿迎來送往,相面似的接待著各式各樣的人。有的藝術家年紀輕輕,留著長發,穿著裙子和拖鞋,告訴他畫框的尺寸和數量后,扔下定金就揚長而去了;有的藝術家穿著奇裝異服,說起話來怪里怪氣,東問西問后也沒說做框的事兒就走了。總之,這種趣事很多。
楊家祿說起來他店里做框的年輕藝術家,他們每次來都會做幾百件畫框,數量和規模不可想象,對于畫布上胡亂堆砌的顏料,楊家祿懷疑其價值和內容。末了,他說:“我對藝術的理解是狹隘的,藝術流行文化過于迅速,我們這輩人的腦筋轉不了那么快。寫實風景畫也許沒什么藝術成分,但它至少可以裝飾。而那些抽象畫,掛在墻壁上做裝飾肯定是行不通的”楊家祿從單線條思維出發,解釋了當代抽象繪畫的局限性,寫實油畫也許看不到藝術的當代性,但他退一步還可以掛在墻壁上。
楊家祿已近古稀之年,跟老伴兒相依為命于十幾平米的畫框店內。對于手藝是否后繼有人一事,楊家祿老人連連搖頭。繼承手藝,最好是自己的兒女,但楊家祿的兒子是網絡工程師,年薪幾十萬,放棄網絡工程師,來做畫框不太可能;女兒是網絡淘寶店主,年收益也不寒磣。楊家祿直言:有手藝,到哪兒都餓不著。但現在的年輕人,誰還愿意學這些手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