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政府于2013年11月23日宣布劃設東海防空識別區。盡管中國政府當日就已闡明“這是中國有效行使自衛權的必要措施”,并強調“不針對任何特定國家和目標”,但仍然遭到美國、日本的非議。這兩個國家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就已相繼設立防空識別區,此時卻頻繁借此事向中國施壓,可謂“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美國B-52進入我國東海防空識別區
防空識別區是一個國家對臨近自己領空的相關公共區域設定的預警區。任何國家的航空器都可以在這個區域內正常飛行。有人說劃定防空識別區是亮紅燈、劃紅線,這個說法不準確。因為在我看來,防空識別區是亮黃燈、劃黃線。綠燈區是公空,誰都可以自由通行;紅燈區是領空,不經允許不得進入;而黃燈區則是緩沖帶,進入這個區域后,你就會得到一個提醒:你可以自由進入,但也要審慎進入,不要誤入別國領空。很多人不了解這一點,誤以為防空識別區是領空,近日新聞播報的美國B-52轟炸機進入我國東海防空識別區引起了很多民眾的不滿。美國此舉,雖然其用心一目了然,但就防空識別區的準確定義看,這樣的行為雖屬挑釁,但并不犯規。那種認為美國的B-52轟炸機飛到我國東海防空識別區內,我國軍方就一定要有動作,甚至認為應將其驅離或將其擊落的說法,顯然是誤解了防空識別區與領空的區別。在防空識別區內,我國軍方所能做的,只是用多種方式,探明對方是否是無害通過,是否有闖入我國領空的意圖,從而在空域、海域防范中起到預警作用。就國際上通行的防空識別區規格來看,美軍的B-52轟炸機完全可以在我國劃設的防空識別區內自由通行,正如中國軍機也可以去美國、日本的防空識別區自由飛行是同一個道理。
所不同的是,對方如果是善意通行,就會對你的詢問進行應答;但如果對方不應答,你并沒有權利在防空識別區內執法。你只能通過對方的態度對其可能的行動做出自己的判斷,從而決定是否需要提高預警級別。從法理上說,我們只能對于非法進入我國領空的飛機,進行查證、警告、驅離和擊落。如果僅僅因為對方在防空識別區內沒有應答,就義憤填膺,甚至揚言應該將其擊落,這是很可笑的。因為任何國家在公共空域都沒有處置別國飛行器的權利。也有人問,為什么我國軍方不能進行跟蹤?因為只有當對方軍機接近我國領空時,我國軍方才會做出實際回應,如采取貼近飛行的方式不讓其進入我國領空。此次美軍的B-52轟炸機在我國東海防空識別區邊緣逗留1個多小時,完全在我國軍方雷的達嚴密監視之下,因距我國領空尚遠,故我國軍方無必要指派飛機伴隨跟蹤飛行。
藍天白云中的外交博弈
目前中日雙方就防空識別區發生戰爭的可能性很小。中國軍機進入釣魚島空域時,日方也只是采取伴隨飛行的方式,并未采取其他行動。當然,不排除雙方可能在防空識別區內因彼此跟蹤伴隨,出現偶爾的擦槍走火事件。但這也并不意味著就一定會導致兩國間的戰爭。
中國政府選擇在此時設立東海防空識別區,肯定是有其深層的政治戰略意義的。眼下中日釣魚島之爭,應該說看不到緩和的跡象,那么我國在東海設立防空識別區,尤其是這片識別區還涵蓋了釣魚島,就很容易讓人們想到中國設防空識別區是針對日本的。如此簡單地將東海防空識別區的意義判定為專門針對日本,是一種狹隘的見解。在這個防空識別區內,不僅僅是我們和日本相鄰,我們還和其他的國家,其他的東亞國家相鄰,我們東海的北邊有韓國、朝鮮,再向北有俄羅斯,東邊有日本,再向南有東南亞國家。所以實際上中國防空識別區是和許許多多在這個空域飛行的國家有關系的,并不是單單針對日本。眼下人們把中國政府設立東海防空識別區,理解為是應對中日釣魚島之爭,也是片面的。我認為中國政府選擇在這個時間、這個時機發布防空識別區,只能是說它是恰逢其時。今天,中國正在努力學習做大國,正在努力成為一個現代國家,按照現代國際上通行的游戲規則辦事,也就是做一個現代國家應該做的事。防空識別區是很多現代國家設立的一個重要標志,而它也為中國處理周邊問題提供了一種手段。目前世界上設立防空識別區的國家,其中的大多數都是一些比較發達的國家,往往倒是一些落后國家沒有防空識別區,這和它們實際上也沒有多少防空能力有一定關系,所以設立防空識別區,是我國國防發展、空中力量發展所必將經歷的一個階段,也是我國完善空域安全的一系列措施中必要的一環。但是,為什么會先是東海?如果中國政府預先在南海設立防空識別區,設想一下,可能又會有人問,是不是針對東南亞國家,是不是針對南海問題?肯定會有這樣、那樣的疑問。如果中國政府同時提出4個防空識別區,在理論上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但是工作總是要一步一步地去做,東海防空識別區的相關工作、細則、措施可能研究在先,或是先完成了所用工作,因此率先公布,沒什么不好理解的。按照我國新聞發言人的說法,今后我國還會劃設出其他防空識別區。中國有18000公里海岸線,光在南海,就有150萬平方公里的海域,沒有防空識別區肯定不行,更不可能只針對一個方向或是一片海域建立防空識別區。所以那種無端去猜測究竟針對誰,是沒有多大意義的,中國所有的臨海空域都將會有防空識別區,所有海域上空都會有。為什么?這是國家利益需求,而且也是中國作為現代國家必然要走出的一步。藍天白云中的外交博弈是中國處理好周邊關系、完善自身國防建設、增進合理共贏有序發展所必經的環節。
日本借防空識別區說事
自我國政府公布東海防空識別區以來,日本政府借機滋事,再次鼓噪“中國威脅論”,揚言不許其民航公司向中國政府報備。其實,日本的表態沒有意義。中國有句話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既然你44年前就劃設里防空識別區,憑什么不允許中國劃設?
二戰結束,《波茨坦公告》判定日本歸還臺灣給中國。當年中日戰爭,清政府打了敗仗,把臺灣割讓給了日本;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打了敗仗,又把臺灣歸還給中國,這是對等行為,日本應該無話可說。但是,這時出現了一個意外,因為在日本統治臺灣時期,釣魚島一直歸臺灣宜蘭縣管,那么,當日本把臺灣歸還給中國時,釣魚島也就理所應當歸還給臺灣宜蘭縣。可是,當時的美國為了把日本的沖繩島變成自己的軍事基地,就順手把釣魚島劃給了占據沖繩島的美軍管轄,作為美軍一個靶場。而當1971年6月17號,美國人把沖繩管轄權歸還日本的時候,為了在中日之間打進一個楔子,便把釣魚島管轄權一并交給了日本,這本身就是一個違背《波茲坦公告》的原則、破壞反法西斯戰爭勝利成果、完全不顧中國權益的私相授受行為,完全沒有法理依據。由此在中日關系上埋下了一枚定時炸彈,才導致了42年后中日之間的釣魚島之爭。就此意義上說,釣魚島天經地義是中國的領土。中國政府將其劃入東海防空識別區屬于正當行為,是在捍衛自己的權益。現在,安倍內閣借此挑事,甚至挾洋自重,把美國拉進來聯手在防空識別區上對抗中國,表面上看去煞是熱鬧,但最終只能是徒勞一場。
我們已經看到,美國最初雖派2架B-52不掛彈(這就等于宣示是無害通過)象征性地跑到東海防空識別區轉了一圈,但近日美國政府已經建議其國內民航公司向中國方面報備了。其實就是大國之間的一種外交博弈。美國的B-52轟炸機不經通告進入我國東海防空識別區,無非是想表明一種外交姿態,這種姿態與我國不理睬日本的防空識別區,飛臨釣魚島上空一樣,也是一種外交姿態。這不過是各自的外交斗爭方式而已,今后大家還會這樣繼續斗下去,沒什么可大驚小怪的。過去都是別人主動出招,我們被動應對。現在我們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動出招,不但我們的對手不適應,甚至連我們自己內部也有些不適應。其實,我們應該看到,這次我們主動劃設防空識別區,從博弈論的角度看,是很高明的一招棋:這等于是給我們的對手下了一個無法擺脫的套。你要么承認我的防空識別區,那我們就坐下來協商,這是合作博弈;要么你不承認我的防空識別區,那么對不起,我也就有理由不承認你的防空識別區,這也就從事實上廢了你施行了幾十年的防空識別區,這是不合作博弈。這意味著不管合作不合作,我們都得分。所以對劃設防空識別區的的好處,我們不應該過多質疑。我們真正應該警覺的,倒是美國在中日爭端中所起的幕后作用。因為大多數情況下,美國在中日出現爭端時,它都是在拉偏架,這是被美國自身利益所決定的,我們不能對美國的“不選邊站”的說法所迷惑,掉進別人為我們下的圈套和設下的陷阱里。對此,我們必須有足夠的警覺和認識,我們不能指望美國成為中日關系的仲裁者,也無法指望日本短期內“改頭換面”,正視歷史問題,重拾理性外交、互利共贏的策略。我們惟一能指望的是自身的強大。因為只有自身強大了,才能在該強硬的時候真正強硬起來。
自身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
東海防空識別區的設立,對于空軍作戰能力實際上是一個很大的考驗,因為過去我國空軍很少出海作戰,頂多在周邊沿海有過零星戰斗。現在,我空中力量要到更遠的區域,到防空識別區上空,到公空上空,去與某些有敵意國家進行對峙,進行較量,考驗的就不僅僅是軍事能力了。雖然毫無疑問,這件事對我國空軍的裝備提出了挑戰,光是在防空識別區內長航時的巡邏,就與過去在領空內巡航不可同日而語。防空識別區的劃設,更考驗的還是我們的政治智慧,包括也要求我們的飛行員有高超的處理危機的能力。這意味著,中國空軍未來必須從武器裝備上,從指導思想上,從戰略決策上,甚至從飛行員的個人素質和訓練水平上,都要有一個全面的提升。如果沒有,很可能一樁小事就將給國家帶來大的麻煩、大的損失、大的影響。
對于中國空軍及空中力量來說,未來所擔負的任務應該說越來越重大,而且越來越復雜,面對的情況也是越來越緊要,越來越關鍵,與過去只是單純的國土防空的時期完全不同。一片防空識別區的劃設,對于中國空軍和空中力量是一次挑戰,也是一次機遇。而對于中國的國防和國家形象,則更是一次宣誓,一次證明自身的契機。今后一段時期,或許還會由此引發一些新的國際動態,值得我們關注,也值得我們深思,但說一千道一萬,打鐵還得身板硬。中國唯有自身強大,才能甩掉近千年積貧積弱的形象,在該和睦的時候,與鄰和睦;在該強硬的時候,顯示出國家的強硬。
責任編輯:張祚天
喬良,中國著名軍旅作家、軍事理論家,空軍少將。現任空軍指揮學院教授、中國政策國家安全委員會副秘書長、國防大學兼職教授、空軍軍事理論專家委員會委員、二炮軍事理論咨詢組成員。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與人合著《超限戰》、《新戰國時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