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西亞、北非地區爆發“阿拉伯之春”以來,中東的地緣政治格局顛覆了傳統權力中心,隨著突尼斯的本·阿里、利比亞的卡扎菲、埃及的穆巴拉克和也門的薩利赫等政治強人的倒臺、特別是敘利亞巴沙爾政權岌岌可危,在亂哄哄的中東變局中伊拉克似乎已淡出人們視野。然而,一個名為“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的極端武裝組織異軍突起,在伊拉克發動襲擊,勢如破竹,政府軍丟盔卸甲,僅用兩天時間就相繼攻陷尼尼微省首府摩蘇爾和前總統薩達姆老家提克里克,武裝分子攻城略地直逼巴格達。伊拉克再度瀕臨內戰邊緣,并成為全球矚目的焦點。
其實,自2011年美軍撤離伊拉克后,巴格達由什葉派主導的馬利基政府就出現了爆發大規模教派沖突的苗頭,此次局勢動蕩是伊拉克內外各方一系列災難性選擇的結果。
“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的前世今生
“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簡稱ISIS或ISIL)是西方學者對該組織的譯名。所謂“黎凡特”是個地理名稱,與阿拉伯文的“沙姆”意思相同,泛指地中海東南地區的敘利亞、黎巴嫩、以色列、約旦、巴勒斯坦等國以及部分土耳其南部地區。
“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的前身是“基地”組織在伊拉克的分支,主要由遜尼派穆斯林組成,在伊拉克戰爭后頻繁襲擊伊拉克政府、駐伊美軍、什葉派穆斯林和基督徒。2005年,時任駐伊美軍最高指揮官戴維·彼得雷烏斯實施“覺醒委員會”計劃,通過籠絡地方遜尼派部落協同作戰以對抗極端組織。在美軍、伊政府軍和地方勢力的聯合打擊下,伊拉克“基地”組織幾乎無法繼續生存。然而,自2011年敘利亞爆發大規模內戰之后,敘利亞政府軍失去對邊境的管控,國內反對派武裝群雄并起,“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與敘利亞反對派武裝組織“救國陣線”聯合,于2013年成立所謂“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當時“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頭目巴格拉迪發表聲明,宣布他領導的組織與敘利亞的反對派武裝組織“救國陣線”合并,并聲稱“現在是時候向世界宣布,‘救國陣線’只不過是‘伊拉克伊斯蘭國’的延伸和部分?!痹摻M織武裝分子在敘利亞內戰中開辟了新戰場,成為敘利亞反政府武裝的一支主要力量。
巴格達歷來被認為是各派激進組織首領和軍事家的戰場,因而吸引著越來越多年輕的圣戰者。西方專家估計,在敘利亞來自西方的圣戰者80%都加入了ISIS組織。ISIS聲稱他們的斗士來自英國、法國、德國以及其他歐洲國家,同時還來自美國、阿拉伯世界以及高加索地區,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圣戰組織。從軍事角度來看,ISIS正在伊拉克取得重大影響,令“基地”組織都感到意外。ISIS的組織不只是對伊拉克和敘利亞構成了威脅,該組織還尋求實現其愿景組建一個統一的激進的伊斯蘭國家,即從地中海海岸的敘利亞起、穿過現代伊拉克的伊斯蘭酋長國,相當于七八世紀建立的伊斯蘭哈里發領土。
政局再度動蕩的五大因素
第一,美國軍事入侵伊拉克,推翻了薩達姆的統治,打碎了薩達姆政權的國家機器,但是并沒有幫助伊拉克人民建立起一個新的民主國家,中東“阿拉伯之春”造成的亂局為“基地”組織卷土重來提供了空間,“阿拉伯之春”最終成為一個充滿暴力變數和預料之外的地緣政治重組時期;獨裁者的倒臺在該地區掀起一場具有強烈沖擊波的暴力浪潮;西方的干預引發了該地區的伊斯蘭激進浪潮,遜尼派和什葉派間1400年來的紛爭被不斷激活和升級。伊戰11年后的今天,伊拉克政治力量碎化嚴重,各個力量之間彼此拆臺,什葉派、遜尼派和庫爾德人三大陣營涇渭分明,各方缺乏包容和達成共識的意愿,各派別內部斗爭激烈,導致言論的激進化和極端化,加劇了派別矛盾,各方難以達成妥協。三大勢力的矛盾和爭斗成了伊拉克政治的“主旋律”,為“基地”組織利用教派矛盾,撕扯原本就脆弱的伊拉克政治和社會平衡提供了可能,如今的伊拉克已陷入與地理位置和歷史有關的混亂局勢之中。
第二,美軍撤離伊拉克留下安全真空。按美伊撤軍協議,駐伊美軍戰斗部隊在2011年底已撤離伊拉克全境。這意味著伊拉克治安當局在沒有美軍參與的情況下,自己單獨承擔反恐安全防務。馬利基政府領導的伊拉克安全部隊未能有效地填補美軍撤離后留下的真空,美軍的撤離破壞了原有的力量平衡,讓蟄伏已久的恐怖勢力蠢蠢欲動,使伊拉克安全形勢變得更加不確定,給伊拉克治安當局帶來極大挑戰。
第三,政權更迭后的伊拉克充斥著教派分化、貪污腐敗、分裂主義橫行和各種不穩定因素。與此同時,政府無力推出新政策消除貧困、貧富差距和緩解嚴峻的青年失業問題,致使教派沖突不斷發生。伊拉克的重建進度不盡如人意:三大教派勢力的矛盾和爭斗嚴重影響到國家的施政進程和經濟發展,國家重建緩慢,基本公共服務嚴重落后;安全狀況更是堪憂,恐怖活動和暴力襲擊事件頻繁發生。盡管近年來石油收入穩步增長,但由于政治割據、效率低下、貪污腐敗和投資環境惡劣等原因,很多重要法規無法在議會中獲得通過,包括對國民經濟影響重大的石油法,伊拉克2014年預算至今仍未在議會通過。
第四,敘利亞危機外溢效應和周邊國家的明暗干涉對伊拉克派別紛爭火上澆油。2011年敘利亞危機爆發,“基地”組織打著ISIS名義打開邊界,招募武裝人員,任由外國武裝人員涌入,提供資源和進行訓練,并在2013年開始將這些資源轉移回伊拉克,導致伊拉克暴力升級。目前,至少有1~2萬名外國極端分子在敘圣戰,并不斷向伊拉克境內滲透,源源不斷的外來勢力助長了ISIS以及多宗極端派別在伊拉克蔓延,形成敘利亞和伊拉克境內的沖突一體化,并使伊拉克極端勢力在敘利亞內戰中壯大,加劇了伊拉克安全形勢惡化。
周邊地區不同勢力出于對各自地緣政治利益的考慮,對伊拉克進行滲透,嚴重影響了伊拉克國內局勢穩定。據報道,伊朗曾派出精銳部隊協助伊拉克政府打擊叛軍,這是因為伊朗是什葉派國家,關鍵時候自然要“拉兄弟一把”。而ISIS的背后也有大國身影。ISIS是敘利亞反對派的一支,而敘利亞什反對派作為與什葉派政府對抗者,受到遜尼派國家沙特的支持?!都~約時報》評論道,今年以來中東沖突的新形勢,“背后很大程度上是兩個石油大國伊朗和沙特阿拉伯之間的斗爭。雙方聲稱自己分別代表著伊斯蘭教的什葉派和遜尼派,兩國統治者都自私地采取了加劇宗派對立的策略,使得任何妥協都像是異端邪說”。
第五,北方的庫爾德人利用不穩定的安全形勢一直在進行獨立于巴格達中央政府的活動,庫爾德自治區主席巴爾扎尼甚至威脅要“重新考慮”與巴格達中央政府的關系。面對遜尼派極端武裝分子的猛攻,巴格達對伊拉克北部的控制土崩瓦解,庫爾德人趁機占領了具有歷史意義的基爾庫克—被視為庫爾德人的耶路撒冷,他們在未進行一場戰斗的情況下地盤大增,將所轄領土擴張了多達40%,新的領土包括豐富的石油儲備,庫爾德人認為這些石油是未來獨立國家繁榮的基礎,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權利。
奧巴馬在伊拉克的惡夢成真
2011年12月14日,奧巴馬總統就美國從伊拉克撤軍一事發表演說時曾宣布,長達9年的伊拉克戰爭正式結束。他說,“伊拉克戰爭很快就將成為歷史,結束一場持續時間如此之長的戰爭有著深刻含意?!彼纸忉屨f,“當然,伊拉克還不是個完美的地方,但我們留下的是一個獨立、穩定和自由的國家,一個民選政府?!?/p>
然而,恐怖組織ISIS最近在伊拉克攻城略地表明,美國人在那里通過大量流血換來的東西又都丟失了,其撤軍政策失敗了。英國《經濟學家》雜志報道指出,“號召國際援助伊拉克,美國沒底氣”。報道質疑稱,美國曾揚言在伊拉克建立了“可持續發展、自由、民主的新國家”,可這個國家如今在哪里?自2003年至今,耗巨資支撐起來的伊拉克政府是如此無能,未來的前景難以預料,美國顯得無能為力。
分析家指出,伊拉克目前的安全形勢告急與美國的中東政策有關。奧巴馬擺脫全球危機的戰略。
美國的厭戰情緒和阿拉伯國家政權的瓦解在該地區造成了被恐怖組織利用的真空。2009年奧巴馬上臺后,收縮在伊戰略,“脫中東、入亞洲”成為首要戰略任務。2011年,美軍匆忙從伊一撤了之,致使恐怖勢力重新在伊抬頭。在當前美國的中東布局中,敘利亞、伊朗是重中之重,而對伊拉克,美不愿也不會再有大的投入?,F今伊拉克局勢實際上是美國一手造成的,凸顯美國對伊拉克以及中東戰略的失敗。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也認為,摩蘇爾的陷落顯示美國對伊拉克后薩達姆時代國家政策的失敗。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表示,伊拉克當前局勢是美國和英國發起且徹底失控的冒險行為失敗的例證。
面對迅速惡化的伊拉克局勢,奧巴馬面臨的危險是,美國正在被拖回這場紛爭,但幾乎沒有什么選擇,更不用說好的選項。
責任編輯:何 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