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教師,我常常陷入對自我職業與人生的困惑與焦灼之中。而我深切地知道,這也是當今一些老師共有的心態。教師不僅忍受著清貧的生活,更要承受各方的壓力。于是,我們往往會這樣追問自己:難道教師真的就注定要甘于清貧嗎?教師注定就要付出比別人多嗎?對于教師個人而言,做教師的意義和價值究竟何在?
這樣的問題,不僅讓做教師的我們自身感到困惑,而且經常會遇到學生們如此的提問。每到此刻,我都會尷尬萬分。面對著未來的人民教師,我不愿意給他們宣講一套華麗而又空大的理論,但我也確實不愿意將自己的人生困惑告訴他們。因為我深知,對于年輕的他們而言,需要保持對未來從事教育事業的積極熱情。甚至說,作為老師,一名師范大學的老師,如果不能正面地鼓勵自己的學生去從教,是有悖于教師的職業道德的。所謂:“學為人師,行為世范。”作為教師,本應以自己的學識和行為給學生以典范。然而,我內心的人生與職業困惑卻使我感到很不平靜,因為既無法掩飾自己,也不愿意掩飾自己,然又不能真誠地與學生們交往,這就讓我常常感覺自己是個不合格的教師。
直到某天晚上,無意中翻閱《金剛經》,讀到佛祖與須菩提的這段對話時,心中豁然,痛苦盡消。
佛祖問弟子須菩提:“須菩提啊,你對此怎么想?如果有人以三千大千世界所有的七寶來做布施,這個人得到的福德多還是不多?”須菩提回答說:“很多,世尊。”佛祖又問:“為什么?”須菩提回答:“是福德而不是福德性,因此說福德多(意為福德多不等于福德性多)。”佛說:“若有人從《金剛經》中修持,并從四句偈語等獲得覺悟,為別人說法,他所得到的福要勝過用三千大千世界七寶布施的那個人。”須菩提問:“為什么呢?”佛答:“須菩提啊,所有的佛和佛的無上正等正覺法,都從這部經典所出啊。須菩提啊,所謂佛法,就是非佛法。” (《金剛經》第八品“依法出生分”,梁歸智譯注)
佛祖的教化意蘊在于,通過物質的布施想得到福德報答,并不是佛追求的境界,不要希冀通過布施求得福報,只有覺悟了佛法,并為別人說法,教化別人,才是真正的福德性。佛學自從傳入中土以來,對華夏文化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與中華傳統的儒、道兩家共同構成中華文化的三大主流。其“微言大義”式的教化方式對教育更是有非凡的啟示意義。上述佛祖與弟子須菩提的對話要旨,啟示我對自身的職業價值和人生意義做出了更多的思考。
是啊,教化之功,善莫大焉。這正是作為教師的我們所尋求的意義和價值。雅斯貝爾斯曾經說過:“教育是主體間的靈肉交流活動。” 教育就是用心靈去感悟、感化心靈,教育所安置的是人的心靈世界,而這種福德又有什么能夠相比呢?在當今時代,最為缺乏的是人的心靈世界的安置,即使一向被認為是精神凈土的教育,也未能免俗。教師的心靈世界同樣需要被安置。當我們把教育看作一項“善”的事業,看作一項無比高尚的行善功德時,我們就會在精神世界里獲得愉快的充實感,我們的心靈世界也就得到了安置。當然這種功德是無為而化的,也是現實的可感知的智慧。過有智慧的人生,便是我們的收獲。
自此,每學期的第一節課,我都會給學生們講佛祖與須菩提的這段對話,我相信一種精神的充實會掃除所有的焦躁與不安,讓我們堅信:教化之功,善莫大焉。
作者系陜西師范大學講師,教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