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鸰《新結婚時代》的用詞特色

【摘 要】

《新結婚時代》是作家王海鸰的一部力作。由于語言是文學的第一要素，故本文試圖從詞語修辭方面管窺《新結婚時代》的語言修辭藝術，探索王海鸰是如何用獨具一格的詞語來展現《新結婚時代》的內容與思想的。

【關鍵詞】

王海鸰 《新結婚時代》 用詞

【中圖分類號】 G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6517（2014）01— 0126—03

《新結婚時代》是有“中國婚姻第一寫手”之稱的著名女作家王海鸰的代表作，作品描寫了中國人家庭婚姻倫理的對峙與自省。作者王海鸰將普通中國人的婚姻生活現狀及在當下社會生活激蕩下的矛盾和疼痛表現得淋漓盡致。

著名作家汪曾祺曾經說過：“寫小說就是寫語言。”的確，文學作品要表現其思想內涵，離不開作者對語言的精心錘煉。王海鸰的《新結婚時代》能夠在許多表現同類主題的作品中脫穎而出，引起讀者的共鳴，表現了作者在語言修辭上的精心選擇，而語言的錘煉鮮明地表現為對詞語的錘煉上。“詞語是構成話語和文章最基本的獨立單位，對話語和文章表達意義、渲染色彩、形成基調等至關重要。”列夫·托爾斯泰也認為：“語言藝術家的技巧就在于尋找唯一需要的詞的唯一需要的位置。”作家王海鸰在《新結婚時代》中將詞語的錘煉發揮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在增強作品可讀性的同時，也表現了深刻的社會意義。

一、《新結婚時代》所要表現的主題是莊重而又嚴肅的，所要揭示的問題是相當深刻的，但是作者在嚴格遵守這一主題的同時，卻在符合思維定勢的常規語言中插入幽默詼諧的詞語來表現人物的性格、心理。

（1）顧小西二十四歲時就成功地結婚了。

（2）顧小西為了親愛的丈夫的面子，忍住不說。

（3）家里一下子駐進四條大漢。

（1）句是小說開篇第一句話，作者選擇用“成功”來修飾“結婚”，很顯然這個“成功”包含了顧小西對自己婚姻前景的憧憬，對屬于自己的家庭的夢想，但是當她真正走進婚姻殿堂時卻有了走進墳墓的感覺，她逐漸開始真正認識到“婚姻不僅是兩個人的事情，更是兩個家庭的事情，嫁給何建國就是嫁給他所有社會關系的總和”。

（2）句作者本可以說“顧小西為了丈夫的面子，忍住不說”。但作者沒有，她在“丈夫”前面加上了修飾語“親愛的”，這樣做表面上令人忍俊不禁，實際卻是為了突出婚后第一次隨丈夫回農村老家的小西難以忍受農村人生活習慣的郁悶、無可奈何、抱怨以及對何建國深深的愛等等復雜的心情，從而為后面矛盾的發展與深入作鋪墊。

（3）句按照平常的用詞習慣，我們會用“住進”而不是“駐進”。固然“駐”和“住”都有“停留、居住”的意思，但是用“駐”時其施事對象多是“部隊或工作人員”，文中用了“駐”，較之“住”具有些許夸張的意味，顧小西這個城市人對何家村尤其是建國爹的不滿與憤怒不言而喻。

二、在作品中作者運用了大量通俗易懂的方言詞語和富有口語色彩的詞。這些方言詞和口語詞的使用在增強作品可讀性，表現作者豐富的詞匯積累的同時，進一步揭示、襯托了作品主人公的性格特征。

（4）你（簡佳）身后戳著個私家銀行。

（5）小西扭頭就走，被何建國一把薅住。

（4）和（5）中的“戳”和“薅”都是典型的方言詞語。“戳”的意思是“豎立、站”，但是較之“站”，“戳”又包含了“牢固、穩當”的意味，因此“戳”字的使用使全句增色不少，它形象地表現了顧小西對簡佳羨慕、嫉妒而又不滿的復雜心情。如果將（5）句比作一句詩，那“薅”就是整個句子的詩眼。“薅”是“揪住”的意思，可以想象到何建國在攔顧小西時的狠勁兒，因此，與“拖、拽”等相比，“薅”給我們展現的是一幅精致的動感畫面，預示著何建國向顧小西再一次的妥協即將拉開帷幕。

此外，作品中的方言詞還很多，如“饒是”、“惜乎”、“齁沉”、“馬路牙子”、“扎煞”等等。“方言詞語帶有濃厚的地域特色，它們在語言表達中具有現代漢語難以替代的作用。方言詞語作為日常生活中的口頭語言盡管比較粗糙，有時還不太合語法，甚至不那么純潔，但是這卻是最豐富、最生動、最有活力、最能反映各種各樣人物的思想感情的語言，是文學語言的源泉。”

作品中建國爹的形象塑造得可謂栩栩如生，究其原因正是文中建國爹的語言多是簡單質樸的口語構成，才使得其成為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這里舉出一例：

“建國爹又倒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搖著頭笑：‘也就是說說罷了。他人和人能平等嗎？打個比方，一條道上，有騎馬的，有騎驢的，還有挑擔的，平等，咋平等？要平等不就都騎馬了？……親家，你是教授，學問比我大，大得多，可是在這件事上，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我告訴你說，這人和人是不平等的！別人不說，我這倆兒。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一個家里頭長大的，就因為一個上了大學，一個沒上，結果咋樣？上了大學的，一年到頭坐在屋里，風吹不著日曬不著，冬有暖氣夏有涼風，拿錢還多；沒上大學的呢，見天下地上山，累一年下來，掙不了仨瓜倆棗。尋思著到城里找個掙錢多點兒的營生吧，干的那活兒，驢都不干！……住的地方，也太孬，就是個牲口棚！’”

上面這段話是顧小西的父親說人與人是平等的后，建國爹表示不同意的一番論述，其中“一條道”、“學問大”、“娘肚子”、“見天”、“仨瓜倆棗”、“尋思”、“營生”和“孬”都帶有明顯的口語色彩和農村特色，形象展現了建國爹這一地道鄉村文化代言人的認識，盡管其用詞是淺顯的，通俗的，比喻是直白的，但卻讓人感覺十分在理。同時，也讓人感受到濃濃的父愛。若換用書面語，人物的個性特點和話語的通俗風格就不明顯了，也不符合建國爹沒有文化這一人物背景。

三、作者在作品中多處使用四字格詞語，使語言在千變萬化中匯成一種對稱、飽滿、均衡、潮潤的語流，造成節奏鮮明、音律和諧、悅耳動聽的音樂美，令讀者可視可聽。

（6）顧小西本來想像往年似的撒潑打滾花言巧語蒙混過關，大不了拿出筆錢來息事寧人，但這次何建國翻了臉，不依不饒錙銖必較。

（7）我是嫁給何建國，又不是嫁給何家村。他們那兒窮鄉僻壤滴水成冰吃糠咽菜沒有文化歧視婦女一家子蓋一床棉被跟我有什么關系？

（8）那包不大，上面印著夸張的花卉圖案，艷麗妖冶呼之欲出，典型的浮世繪風格，曾被小西形容為一派魑魅魍魎。

（9）（小西爸）態度平和，話里有話，一語雙關，綿里藏針，令對方張口結舌無以逃遁，全無招架的余地。

（6）句作者一連串用了六個四字格詞句，形成了強烈的節奏感、音律感，尤其是“撒潑打滾花言巧語”兩詞將顧小西的動作與語言全部概括，比描寫他們真槍實彈的吵架過程，效果要好出許多，鮮明地表現了何建國逼顧小西回何家村過年時，顧小西的心理活動與何建國的反應。

（7）句中小西用一連串的四字格來反駁媽媽，由于主人公說話時的激動，作者在諸多四字格中未使用標點符號，采用“零標點形式”，讀來鏗鏗鏘鏘，有不可阻擋之勢，有力顯示了顧小西這一愛情至上者非何建國不嫁的決心。

（8）句作者不僅用了四字格的形容詞，就連名詞的使用也盡量用四字格的，“艷麗妖冶呼之欲出”的連用，從色彩真實性方面展現了簡佳包的優質，而“魑魅魍魎”則超出了這個詞的本義，進一步突出了簡佳包的昂貴、妖媚。同時，顧小西的羨慕之情表現得也可謂“呼之欲出”了。

（9）句寫小西爸說話的方式技巧，作者一連用了四個四字格詞語，而且每個詞所表達的意義內涵各不相同，可以說是步步逼近，而簡佳只有“張口結舌無以逃遁”，暫時接受小西爸媽對其與小航戀愛的反對。

四、作品中運用了豐富多彩的擬聲詞，擬聲詞描摹聲音，使語言更具體形象，給人一種如聞其聲如臨其境的感覺，將讀者帶入具體的語境中，感受作品中人物不同的感受。

（10）答答答答的電腦鍵盤聲喀嚓一下子止住。

（11）簡佳聽得身上嗖嗖地起雞皮疙瘩。

（12）臉的腫痛使她說話嗚嗚嚕嚕。

（13）小西媽，叭，把筷子一放。

（14）婦產科主任刷刷地開著藥方。

（15）他騰騰騰走到兒子門口，開門，門鎖著，不假思索，嘭嘭嘭地敲，片刻，門開。

（16）褲子鞋子上哩哩啦啦到處是水。

（17）心里頭也是突突冒火。

（18）小西循聲吧唧吧唧沖進衛生間。

以上例句分別用擬聲詞描摹了打電腦聲、打電腦停止聲、說話聲、放筷子聲、寫字聲、走路聲、敲門聲、滴水聲、心里窩火聲、跑步聲，給人一種如聞其聲的感覺，有效地渲染了人物所在的環境，有力地烘托了人物在特定環境中的心情。

五、文言詞語的使用也是作品鮮明的特色。

（19）十年了，顧小西沒見他這樣過，當下驚駭。遂自我安慰。

（20）目光錐子般扎她們兩個一下，卻什么都不問，拉開擋板，進去，復關上。

（21）泡菜……有紅有綠有白，煞是水靈。

（22）聽到這里小西一下子從沙發上跳將起來。

（23）是夜，小西爸媽雙雙并排坐在床上，久久沒睡。

上述五個例句中分別有“遂”、“復”、“煞是”、“跳將”、“是夜”等特征鮮明的文言詞語，作者在作品中夾用文言詞語，不僅使語言表達達到了簡明凝練的效果，而且與白話文相比，能夠使讀者獲得一份獨特的風格差異體驗，在不經意間體會作者的妙筆，可以說是一箭雙雕。

通過上述幾個方面的論述，不難看出《新結婚時代》真正體現了文學是語言的藝術，作者在作品中巧妙而又嫻熟地運用詞語修辭藝術，在深刻表現主題的同時，又使作品語言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散發著獨特的藝術魅力。《新結婚時代》成為了漢語言藝術百花園中的又一枝奇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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