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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中前期江寧八旗駐防新探
——以檔案史料為中心
王剛夏維中
清初江寧(南京)八旗駐防兵員眾多、裝備精良,是清廷維系江南統治的軍事支柱之一。雍正之后,江寧旗人漸染漢俗,戰斗力持續下降。當局曾試圖恢復八旗軍的行圍制度與騎射訓練,但因受限于江南的自然環境,成效甚微。江寧駐防在滿城內外擁有大量旗地。旗地類型多樣、分布零散,均歸屬八旗官方所有。自清代中葉起,隨著江寧滿城人口的增長,八旗生計問題日益嚴重。駐防當局雖采取遷移官兵、增加養育兵數量、出租旗地等多種方式緩解壓力,但仍無法遏制八旗兵丁貧困化的趨勢。
江寧 八旗駐防 滿城 旗地 八卦洲
明清鼎革后,清廷為壓制南方的反抗勢力,保障江南財賦重地的安全,在明朝留都南京(清改稱江寧)設立八旗駐防。八旗軍駐扎于江寧“滿城”中,是清廷維系江南統治的軍事支柱之一?;凇笆壮鐫M洲”之國策,江寧八旗駐防在行政、軍事、文化、社會生活等諸多方面皆自成體系,滿城也由此成為享有特權的城中之城。截至目前,學界對于江寧八旗駐防的研究已取得一些成果。但由于清代江寧并未編修駐防專志,前人往往只能利用實錄、地方志、八旗通志等習見文獻以及部分已出版檔案進行研究。受史料來源的限制,若干關鍵問題難以解決,相關史事細節亦無法厘清。本文擬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所藏清代滿、漢文檔案為基礎,并結合其它史料,對清代中前期江寧八旗駐防的軍事訓練、旗地的分布與經營、旗人生計等問題進行新的探討,以期深化清代八旗駐防制度與南京城市發展史的認識。
順治二年五月,豫親王多鐸率清軍占領南京,隨即將城東部劃為駐軍區域。不久,多鐸率大軍北撤,清廷又陸續派勒克德渾、巴山等將領率八旗軍至江寧駐守,江寧八旗駐防遂正式創建。順治六年和順治十七年,清當局先后兩次修建江寧滿城,將八旗駐屯區與江寧城內其它區域隔開。滿城位于江寧城東部,范圍以原明皇城舊址為主[1]許富翔:《清代江寧滿城的研究》,臺灣東吳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年。關于江寧滿城城墻與城門的具體方位,參見〔民國〕陳詒紱《鐘南淮北區域志》插圖(《金陵瑣志九種》,南京出版社2008年版,第361-362頁)。。滿城西側城墻開設西華門與小門,北側城墻開設北安門(后門),以便與漢人居住區相往來。
清代前期,江寧駐防的營制發生過較大的演變。順治二年時,江寧駐防兵力為“左翼四旗滿洲、蒙古二千名,弓匠五十六名,鐵匠五十六名”[2]乾隆《欽定大清會典則例》卷一七四《八旗都統·兵制》,《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25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3年版,第499頁。,設有“將軍一人,副都統二人,滿洲協領八人,佐領、防御、驍騎校各四十人”[3]嘉慶《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四二九《兵部·官制》,《近代中國史料叢刊三編》第68輯,〔臺北〕文海出版社1991年版,第143頁。。順治年間的江寧駐防全部來自八旗中的左翼四旗,即鑲黃旗、正白旗、鑲白旗、正藍旗??滴醵辏瓕庱v防新增右翼四旗:正黃旗、正紅旗、鑲紅旗、鑲藍旗,兵力增加至5046名[4]〔清〕鄂爾泰等:《八旗通志初集》卷二八《兵制志三》,〔長春〕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538頁。。此后,江寧駐防的營制又略有變動。乾隆前期,江寧駐防設將軍1名,副都統2名,協領10名,佐領46名,防御56名,驍騎校40名,筆帖式4名,馬兵4000名,步兵800名,炮手30名,弓、鐵匠164名,余兵600名,共計5700余名[5]乾隆《江南通志》卷九三《武備志》,《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09冊,第564-565頁,第570-574頁。。
乾隆二十八年,清廷強令京口(鎮江)駐防漢軍出旗,原有官兵3300余人被悉數裁汰。同時,當局將江寧駐防中的蒙古八旗“領催、前鋒、披甲、炮手、工匠、步甲、養育兵,共一千五百九十二名”[6]滿文原文:“bo?okūgabsihiyan uksin poo iniyalma faksi yafaha uksin hūwa?abure cooha uheriemuminggan sunja tanggūuyunju juwe”?!督瓕帉④娙荼5茸嘧h京口駐防水陸官兵裁減安置等項條陳折》,乾隆二十八年四月二十七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80-2026-002。本文所引滿文檔案原文,均采用學術界通行的拉丁字母轉寫方法,漢文系自譯。盡數調往京口,取代被裁的漢軍。留駐江寧的兵丁則為滿洲旗“領催、前鋒、馬甲共二千八百六十三名,炮手、匠役、步甲、養育兵共一千八百零三名”[7]《江寧將軍穆克登布等奏為開缺甲兵家口無依請賞給養贍事》,嘉慶二十年十一月初八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559-008。,總計4666名。此后,直至太平天國戰爭之前,江寧駐防的營制未再有大的變動。
八旗駐防是清代江寧駐軍中的核心力量。除八旗軍外,江寧城中還駐有兩江總督標下中、左二營及江寧城守左、右二營等綠營軍,共約2300余人[8]乾隆《江南通志》卷九三《武備志》,《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09冊,第564-565頁,第570-574頁。。由于清統治者對漢人根深蒂固的猜防、歧視,這些綠營部隊不僅人數遠不及同城的八旗軍,武器裝備也與后者存在相當大的差距。八旗軍的馬匹數量遠多于綠營,且其供給還能得到清廷的優先保障。如乾隆二十七年時,江寧八旗駐防實際存馬3300余匹,較定額缺少600余匹,江寧將軍容保遂奏請“將江南綠營馬匹酌量勻給”[9]滿文原文:“giyangnan iniowanggiyan turun kūwaran imorin be acara be tuwame jalgiyanjame icihiyame”?!督瓕帉④娙荼W嗾堃跃G營馬匹勻給江寧京口八旗折》,乾隆二十七年閏五月二十七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79-1947-046。八旗軍,以彌補差額。八旗軍還負責掌管江寧城中的火炮等重型武器。乾隆年間,江寧總共有“十五門發熕炮”,被“放置于朝陽、太平、儀鳳三門之城上”[10]滿文原文:“tofohon nimecuke horonggo poo”;“coo yang tai ping ifung ere ilan dukaihoton ninggude sidahabi”。《署理江寧將軍印務兩江總督高晉奏將裁撤之江寧左翼副都統衙門改為八旗兵器庫折》,乾隆三十七年十月十三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85-2473-012。。除朝陽門外,太平、儀鳳二門并不在滿城之中,但城上架設的發熕炮均由八旗軍管理。此外,還有“三十門子母炮及架炮車輛、馱鞍,貯藏于滿城中一座空房內,差人看守”[1]滿文原文:“gūsin sigan sirabure poo jai poo be alire sejen hanggai enggemu be,manju hoton dolo emu falen untuhun boode asarafi tuwakiyabuhabi”?!妒鹄斫瓕帉④娪諆山偠礁邥x奏將裁撤之江寧左翼副都統衙門改為八旗兵器庫折》,乾隆三十七年十月十三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85-2473-012。,這批火炮、器械亦全部掌握在駐防八旗手中。
江寧駐防須定期操演火炮、鳥槍等熱兵器。乾隆年間,發熕炮“十五位,每年十月演放半個月,自初一日起,上八日演放八位,下七日換演七位,每日每炮演放五出,共用火藥一千一百二斤八兩,共用鐵子一千一百二十五”。三十門子母炮則是“每年十月演放半個月,每日演放十出……共用火藥八百四十九斤六兩,共用鉛八百四十九斤六兩”。此外,江寧駐防兵丁共有鳥槍800桿,起初“每年演放八個月,每月演放六次,每次五出,俱用火藥鉛彈打靶”。乾隆六十年之后,出于“節省鉛”的目的,鳥槍演放改為每月“三次打靶”[2]《江寧將軍永慶報江寧京口改演槍炮節省鉛藥鐵子數目單》,乾隆六十年十一月,《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95-3516-026。此件檔案系漢文。。而操演次數的減少,必然導致八旗兵丁技藝的生疏。
清朝統治者將“國語騎射”視作維系滿洲民族特性的根本大計,歷代皇帝對此均極為重視。在和平時期,江寧等地的駐防官兵主要通過行圍(即野外狩獵)的方式,加強騎射等軍事演練。兵丁經由行圍“學習野外行走之法,馬上之技藝更得熟練,又學習扎營、搭帳篷,習于勤劬,其后可得各處皆善之精銳兵”[3]滿文原文:“bigarame yabume doro tacici,morin i deleri hahai erdemu be bahafi ele ureshūombime,geli kūwaran jafaramaikan cara joboro suilara be dosombure be tacihamanggi,yaya bade gemu sain silin dacun cooha bahabi”。《江寧將軍福增格奏請京口官兵進行演圍訓練折》,乾隆二十四年七月初四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78-1776-020。???、雍年間,八旗軍曾選擇江寧東南方160里處的茅山為乘馬行圍之地,由將軍、副都統率領,每隔二、三年進行一次。然而雍正十二年之后,這一例行的騎射操練被取消。當時江寧旗兵僅于每年秋收時節后,在城郊地區“徒步行圍一二次”[4]滿文原文:“yafaha aba emu juwemudan”?!督瓕帉④婂a爾璱奏報率江寧兵丁操練騎射情形折》,乾隆十七年十月二十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71-0314-009。。
自康熙后期起,伴隨著江寧駐防行圍制度的松弛,八旗軍的戰斗力也逐漸衰退。這種情況的產生,既源于承平日久的時代背景,也與江南特殊的自然人文環境密切相關。江南地區河流、農田密布,無廣闊的原野,以騎兵見長的八旗軍在此幾無用武之地,甚至連日常的騎射訓練都難以維持。此外,江南人文昌盛、民風柔弱,江寧城市繁華、風氣奢侈,來自北方的旗人久居此地,也熏陶漸染,慢慢失去了原先的尚武之氣。雍正五年,江寧將軍拉錫向胤禛坦承:江寧駐防“官兵技藝、法紀、習俗等”,均不及京城八旗精兵與前鋒護軍,“因約束不嚴,不肖之兵丁、家奴仍有閑逛漢窯、在店鋪飲酒、賭博等事”[5]《江寧將軍拉錫奏報官兵習俗技藝生計等情折》,雍正五年十二月初一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雍正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合肥〕黃山書社1998年版,第1537頁。。乾隆年間,江寧駐防兵丁更是“技藝騎射,率多廢弛,漸失滿洲本業”[6]《清高宗實錄》卷二二一,乾隆九年七月庚子,〔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3冊,第848頁。。
面對八旗駐防武力的衰微,清當局采取了一些措施進行挽救。乾隆十四年,江寧將軍保德鑒于“行圍者,本滿洲舊俗,亦斷不可廢”,奏請于每年“十一月水涸之后”[7]滿文原文:“abalarangge dacimanjusai fedoro,inu ainaha seme waliyaciojorakū”;“om?on biyademuke fahamanggi”。《江寧將軍保德奏請照例帶官兵到江寧城外茅山地方操練騎射折》,乾隆十四年九月九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71-0311-006。,率八旗兵丁照舊至茅山行圍訓練。但保德的這一建議似乎未被清廷立即采納,三年后的乾隆十七年,繼任的將軍錫爾璱再次上奏,請求“自本年始,每年冬至后”[8]滿文原文:“ere aniya ci deribure aniyadari tuweri ten amala”。《江寧將軍錫爾璱奏報率江寧兵丁操練騎射情形折》,乾隆十七年十月二十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71-0314-009。派遣兵丁數百名,由將軍與兩名副都統輪流率領,前往茅山行圍操練。隨后,江寧駐防的行圍一度恢復。乾隆二十九年時,江寧將軍容保曾奏稱:“每年江寧、京口兩地副都統各一員,各率官兵于茅山一帶共同行圍演練之時,將軍亦與副都統一同前往?!盵1]滿文原文:“aniyadari giyang ning ging keo juwe baimeiren i janggin sa ba tome emte,menimeni hafan cooha be gaifimao?an alin i?urdeme acan abalame urebume yabure de,jiyanggiyūn inumeiren i janggin i sasa jidurame yabumbi”?!督瓕帉④娙荼W嘌膊檐姞I一事副都統每年巡查一次將軍二年巡查一次折》,乾隆二十九年正月初十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81-2067-012??梢姡藭r江寧旗兵至茅山行圍已形成定例。
然而,至乾隆后期,茅山行圍之制再次遭到廢棄,江寧駐防官兵每年只在離城較近的地方簡單操練一兩次,難以掌握各項軍事技能,尤其是對“野外行走等事甚為生疏”。此時的江寧將軍等大員即使有心恢復行圍,也只是提出可率軍至江寧城以東的“寶華山等地騎馬行圍訓練”[2]滿文原文:“bigarame yabure jergibaita umesieshun”;“boo hūwa?an alin jergibademoringga aba urebume”。《江寧將軍永慶奏江寧等地官兵行圍折》,乾隆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94-3363-005。,不再言及距離更遠、訓練價值更高的茅山。而即便是寶華山行圍,也并未真正持續下去。在嘉慶、道光年間的檔案中,已見不到有關江寧駐防官兵騎馬行圍的記載。當時八旗軍戰斗力的退化并不限于江寧等個別地區,而是逐漸成為全國性的普遍現象。清廷雖對此憂心忡忡,卻也只能徒呼奈何。
在鴉片戰爭與太平天國戰爭中,江南都是重要戰場,然而江寧八旗駐防已不再是清廷可以倚重的軍事力量。道光二十二年,在英軍兵臨江寧之際,八旗駐防幾乎未作任何抵抗,清當局最終被迫訂立城下之盟。咸豐三年3月19日,太平軍攻入江寧,江寧將軍祥厚率旗兵死守滿城。次日,太平軍經激戰后奪取滿城。城中八旗官兵、家眷等3萬余人,大部分戰死或被屠殺,只有約800余人突圍生還[3]姜濤:《關于太平天國的反滿問題》,〔北京〕《清史研究》2011年第1期。。
清代在江寧實行旗、民分離分治的二元管理模式,滿城與一墻之隔的“漢城”呈現出明顯的差異性。滿城中實行兵民合一的八旗制度,宛如一座巨大的軍營,不受地方府縣的管理。在理論上,滿城中的全部土地、建筑物均為八旗駐防所有。而清代江寧駐防的旗產并不限于滿城之內,在江寧“漢城”乃至城外,同樣有大量土地歸屬于八旗官方。這些旗地既包括主要用于軍事的教場、牧場,也有官員職分田、洲田等普通的農業經營土地。
江寧滿城“長九百三十丈,連女墻高二丈五尺五寸,周圍三千四百十二丈五尺”[4]〔清〕鄂爾泰等:《八旗通志初集》卷二四《營建志二》,第460頁。,是清代直省各駐防城中面積最大者[5]Mark C.Elliott,The Manchu Way:The Eight Banners and Ethnic Identi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p.111.。江寧滿城里修筑了箭亭、教場等軍事設施,并建有八旗官署、營房及寺觀、祠宇。在滿城的內部格局方面,清代北京、西安、荊州、青州等地的旗人聚居區,大多按“八旗方位”進行布局。所謂八旗方位,即將八旗分為左、右兩翼,分居東、西兩方,在兩翼內部,“左翼則鑲黃、正白、鑲白、正藍也;右翼則正黃、正紅、鑲紅、鑲藍也。其次序皆自北而南”[6]〔清〕鄂爾泰等:《八旗通志初集》卷二《旗分志二》,第17頁。。由此形成兩黃旗居北、兩白旗居東、兩藍旗居南、兩紅旗居西的格局。清代前期江寧滿城的內部布局是否依照八旗方位,在方志、政書等史料中并無明確記載,后人因而難知其詳。民國時期萬國鼎所著《南京旗地問題》一書,根據1913年實地調查的結果,將江寧駐防各旗大小官署的方位詳細開列。但由于江寧滿城曾在太平天國戰爭中被徹底摧毀,民國初年的調查只能反映清末的情況,“非復洪楊以前之舊”。據萬國鼎介紹,當時滿城內官署“地址錯綜,而不按旗甲排比,即此殘存者,亦多清末遷地重建,疑創始之初,不致如此零亂也”[7]〔民國〕萬國鼎:《南京旗地問題》,〔南京〕正中書局1935年版,第2頁。。故而不能僅憑晚清民國時的記載來推斷清代前期江寧滿城的內部格局。
在檔案史料中,透露了有關江寧滿城布局問題的蛛絲馬跡。道光年間,江寧將軍祥厚曾奏稱:“本年四月初三日,奴才聞得有人在朝陽門迤南并正陽門之東、西倒塌裹披城墻土坡上種地……查驗得鑲黃、正白、正藍等三旗界之裹披城墻均于早年坍塌,磚塊無存?!盵1]《江寧將軍祥厚等奏為驍騎校波勒和訥等違例開墾坍塌城墻土坡冀圖獲利請旨革職訊辦事》,道光三十年四月十一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841-065。據此段文字,朝陽門(位于滿城東北)以南及正陽門(位于滿城正南)兩側等處城墻位于鑲黃、正白、正藍三旗的轄境內。這正與八旗方位中鑲黃旗位于東北、正白旗位于正東偏北、正藍旗位于東南的規定相吻合。清代江寧滿城內部格局很可能遵照了八旗方位。這種各旗分居一定區域的模式,既將人員分散安置,最大限度利用了滿城內的空間,亦便于各旗內部進行軍事化的嚴格控制與管理。
順治年間,清廷在滿城正陽門外劃撥土地,設立一座教場,供八旗官兵操演訓練之用。該教場面積“共計三千三百余畝,后因滿城中空閑之地多,各旗分別就近添置一座教場”[2]滿文原文:“uheri ilanminggan ilan tanggūfuncere imaribi,siramemanju hoton i dolo sula untuhun ba labdu ofi,hancibe tuwamemenimenigūsa de emte giyoocan ilibufi”?!督瓕帉④姼淮蛔嗾垖⒔瓕帍U棄校場地方招民開墾以利旗人生計折》,乾隆三十二年二月初七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82-2217-006。,正陽門外教場遂被閑置數十年之久。乾隆三十二年后,當局將這片教場土地“招民開墾耕種,每年納租銀一千五百六十四兩,除散給官學紙筆、弓箭銀四百八十兩,余銀一千八十四兩充作洲費”[3]《江寧將軍穆克登額奏為江寧八旗官兵舊置蘆洲現在酌量招租增息事》,嘉慶二十年十一月初八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3-0146-004。。但教場土質較差,“均系沙土,非腴壤可比”。道光年間,江寧地區屢受水災,教場也多次被淹,眾佃戶一度因“田變澆薄、銀價高昂”[4]《江寧將軍裕瑞奏請敕詳勘江寧旗營教場田畝被水情形應否減田租事》,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初四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35-0605-023。而拖欠租金。
清初,當局陸續為江寧駐軍劃定牧地,嚴禁八旗兵丁在牧場以外地區縱馬踐食田禾。江寧駐防的牧地有兩處,分別位于城東的鐘山與安徽萬春湖。順治年間,清廷“將鐘山明陵禁墻外空地撥充滿營兵丁牧馬廠”[5]《兩江總督那蘇圖奏為奉旨查察江寧駐防牧廠各條復奏事》,乾隆四年七月初一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041-002。。鐘山與江寧滿城相距咫尺,便于八旗兵丁就近牧放馬匹。官方規定:“東由朝陽門大路起,至麒麟門止,路北為官山,路南為民地;北由太平門大路起,至岔路口止,路南為官山,路北為民地?!盵6]〔民國〕萬國鼎:《南京旗地問題》,〔南京〕正中書局1935年版,第7頁,第8頁。鐘山牧地“分為三廠,共計一萬五千一百一十余畝,內除留護明陵地一千一百三十畝禁止挖掘,又除省衛項下升科地七百九十余畝,實余地一萬三千一百九十畝”。乾隆之后,清廷準許駐防旗人在本地安葬,不必歸旗返京。江寧駐防墳地也設在鐘山牧場內,“其髙阜處皆可埋葬,低洼處仍堪牧馬,兩無妨礙,準予公葬”[7]《欽定八旗通志》卷七四《田土志十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65冊,第456-457頁。。
萬春湖亦名萬頃湖,位于蕪湖、當涂兩縣境內,距江寧二百余里,面積“約計十余萬畝”,“中心低洼,四周略高,江潮泛漲,山水暴發,其地一片汪洋,便成澤國。潮水退后,四周露出,叢生野草”[8]〔民國〕萬國鼎:《南京旗地問題》,〔南京〕正中書局1935年版,第7頁,第8頁。。當地“水甜草茂,最宜牧牲,且不致有妨農事”[9]《江寧將軍穆騰阿等奏為江寧八旗訓練馬隊以重操防并興建頭甲官員公署等要工事》,同治十二年六月二十八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19-0059-004。,是難覓的上佳牧場,于康熙初年被撥給江寧駐防。每年三月,八旗兵丁將馬匹趕至萬春湖牧放,五六月份湖水上漲后,即將馬匹撤至鐘山牧場。七月間,湖水消落,則繼續赴萬春湖牧放,直到十月份才“收槽”[1]嘉慶《大清會典事例》卷五二三,第4355頁?;貭I。
盡管清廷對官兵牧馬有較嚴格的約束,但在八旗牧場周邊地區,兵民糾紛仍時常發生。如鐘山牧場附近有百姓開墾土地,“逼近牧馬之地”,故長期以來“兵以占墾牧地相爭,民以馬踐田禾互競,歷有案卷”[2]《兩江總督那蘇圖奏為奉旨查察江寧駐防牧廠各條復奏事》,乾隆四年七月初一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041-002。。乾隆三十三年,江寧駐防為增加收入,依照教場前例,將鐘山“牧場界內柴山”也出租給民人,“年交草租錢一百三十四千,以備春秋馬租、炎帝、武夫子香燭祭品及申祝萬壽之用”[3]光緒《續纂江寧府志》卷十五《拾補》,《中國地方志集成·江蘇府縣志輯》第2冊,〔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581頁,第581頁。。
江寧駐防部分官員擁有職分田與地租銀收入。職分田作為一種公田,由八旗官方掌管,駐防官員并沒有所有權,不能私自買賣、轉讓,離職時須將其移交給下一任。據檔案記載,順治年間左翼四旗官兵初至江寧時,“大將軍巴三、侍郎額托渥給四旗協領、佐領皆分了份田,防御、驍騎校、兵丁未分。大將軍巴三之份田分給了其后所補任前來之將軍、副都統等”[4]《江寧將軍拉錫奏請均衡江寧協領佐領地租折》,雍正六年二月初二日,《雍正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第1603頁。據《清實錄》,此件滿文檔案中“巴三”之名當譯作“巴山”,“額托渥”之名當譯作“鄂屯”,參見《清世祖實錄》,第210、214頁。。《欽定八旗通志》亦云:“(順治)四年題準:江寧駐防旗員給園地三十晌至十晌不等”[5]《欽定八旗通志》卷七三《田土志十二》,第442頁。,即每人分得約60-180畝田地。這批旗田當系清當局強占所得,很可能來自于原明朝官府或勛貴的田產,但其具體方位現已無考。雍正時,八旗職分田的地租總收入為每年2700余兩[6]《江寧將軍拉錫奏請均衡江寧協領佐領地租折》,雍正六年二月初二日,《雍正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第1603頁。據《清實錄》,此件滿文檔案中“巴三”之名當譯作“巴山”,“額托渥”之名當譯作“鄂屯”,參見《清世祖實錄》,第210、214頁。。至乾隆年間,已增至3990兩,具體分配情況為:“江寧將軍一員,每年銀八百三十兩;江寧副都統二員,每員每年銀二百二十兩;左翼協領四員,每員每年銀二百兩;左翼佐領二十四員,每員每年銀八十兩”[7]《佚名奏報江寧駐防八旗每年鹽菜及地租項下用銀數目事》,乾隆二十三年,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軍機處漢文錄副奏折》,檔號:03-0500-114。。清代,江寧駐防中擁有職分田的始終僅限于左翼四旗官員。康熙時才移駐江寧的右翼四旗官員并未分得土地,也一直沒有地租銀收入。
江寧“漢城”中也有部分土地歸屬于八旗駐防。清代江寧駐防有名為“漢城地租”一類的收入,出租地散布于“各城內外馬路、要津、橋上及狀元境、舊王府、紅花地、下江考棚口、漢府、城外印子山等處”。同治九年時,漢城地租收入為1000兩[8]光緒《續纂江寧府志》卷十五《拾補》,《中國地方志集成·江蘇府縣志輯》第2冊,〔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581頁,第581頁。。這些出租地并不在滿城之內,且分布十分零散。其中部分地點為交通要道和兵丁哨卡所在地,如漢府位于滿城西華門附近[9]嘉慶《新修江寧府志》卷八《古跡》,《續修四庫全書》第695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10頁。,為滿漢兩城往來必經之地。江寧駐防很可能是由于有值守漢城哨卡之責,進而取得了這些土地的所有權。橋梁也是城內重要設施,清初八旗軍進占南京后,“每過橋梁,必分營哨駐扎,禁人私渡,所以詰奸宄也。故撤防之后,城中各橋皆屬旗營兼管,凡設肆橋上者,俱納稅于將軍署,謂之橋棚租”[10]陳作霖:《炳燭里談》卷上,《金陵瑣志九種》,第299頁。。此外,還有一部分土地最初系八旗官方強奪而來。如舊王府為朱元璋稱帝前的吳王府舊址,明代建有承恩寺,后“清軍入關,沒為旗產”[11]〔民國〕萬國鼎:《南京旗地問題》,〔南京〕正中書局1935年版,第6頁。。
位于江寧城以北長江中的八卦洲,也是八旗駐防的田產之一。清代江寧為省會重地,人口稠密,“燒煙價貴,每遇連陰天氣,則柴價必致倍增,官兵雖有月支之米,而設措買柴,甚以為苦?!盵12]《兩江總督高晉等奏請將應繳地價準在江寧八旗官兵俸餉內分作三年按月扣留司庫充公事》,乾隆三十五年七月二十一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3-0028-005。為解決八旗官兵燒柴問題,乾隆三十五年,兩江總督高晉等奏請將八卦洲買作旗產。次年,在得到清廷首肯后,八卦洲正式劃歸江寧駐防所有,“其應繳地價市平市色銀一萬三百二十四兩,分作三年,在于官兵俸餉內照數扣存司庫。”[1]《兩江總督高晉奏為上元縣八卦洲蘆地價銀請解交內務府事》,乾隆三十九年十一月十七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330-019。當時的八卦洲包括大、小八卦洲兩部分,大八卦洲有蘆地4052畝、“隨洲草灘、泥灘”8693畝余,小八卦洲有蘆地1110畝、“隨洲草灘、泥灘”1454畝余[2]《八卦洲清兵屯田碑》,南京市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編著:《南京歷代碑刻集成》,上海書畫出版社2011年版,第233頁。,總面積為15300余畝。由于泥沙不斷淤積,至嘉慶后期,八卦洲又新“增漲洲地三千九百余畝”[3]《江寧將軍穆克登額奏為江寧八旗官兵舊置蘆洲現在酌量招租增息事》,嘉慶二十年十一月初八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3-0146-004。。
八卦洲蘆地起初采取官方經營的模式,“由八旗派令官兵經管,每年收割蘆柴,運給各官兵,以供炊爨之用”。每年割捆、運輸蘆柴及繳納蘆課等費用,共計銀5200余兩,其中1084兩來自教場地租,剩余4000余兩則“在八旗官兵名下攤扣”。由于旗人不善經營,“不諳洲務,經費日益浩繁,扣餉較多”,給廣大兵丁增添了額外的負擔。而且八旗“佐領有操演兵丁、經管兵馬錢糧之責,兵丁等亦應隨時聽候差操”,均不便長期駐留洲田。無奈之下,當局只得改變八卦洲“向不出租”的舊制,于嘉慶九年將“八卦洲頭尾二段租給民人種蘆,每年納租價制錢二千六百串”,充作蘆洲經費。嘉慶十一年,再以“歷年丈增未產蘆柴洲地一段,復租與民人試栽蘆根。前五年不納租價,至十六、十七兩年,每年納租錢四百串,十八年納租錢六百串,十九、二十兩年,每年納租錢八百串”[4]《江寧將軍穆克登額奏為江寧八旗官兵舊置蘆洲現在酌量招租增息事》,嘉慶二十年十一月初八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3-0146-004。。
嘉慶二十年,清廷采納江寧將軍穆克登額的建議,最終將八卦洲土地全部租與上元縣民人賈秉鈞。八卦洲承租者每年須上交“炊爨柴六萬余束,并包辦蘆課運腳”[5]《兩江總督百齡等奏為江寧旗營開缺甲兵家口養贍不敷請設法調劑事》,嘉慶二十一年二月初九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35-0946-010。,還要另行繳納“錢一萬一百串,以為修理河道、倉基及辦洲官兵盤費、司事工食、紙張并放給失缺甲兵無依眷口養贍之用”[6][10]《江寧將軍穆騰阿奏為江寧駐防八卦洲柴變價錢文分別留為修洲經費等項用請免按年造報事》,光緒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929-067。。
八卦洲由民人承租后,經營方式有明顯的改變。在出租之前,八旗官兵每天都要用牛車將蘆柴運往滿城,所過之處“黎明即聞車聲隆隆,至午刻始畢”,如此日復一日,運費自然浩繁。而民人則改變運輸方式,以節省成本,此后遂“不見此牛車矣”[7]陳作霖:《炳燭里談》卷上,《金陵瑣志九種》,第300頁。。不過,由于官方所定租額過高,加之嘉慶后期至道光年間,江寧地區頻遭水災,八卦洲承租者難以繳清租金。賈秉鈞與民人卓國珠等“先后各佃三年,俱于歲交錢柴各有虧短”,并因此而退佃,八卦洲仍由旗員負責管理。道光十年,當局又將八卦洲租給民人殷炳等,結果“未滿三載,短交租錢二千五百串之多”[8]《江寧將軍巴哈布奏為公置蘆洲民人佃戶欠租擬請酌量豁免并變通辦理事》,道光十四年,《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16-0143-048。,依舊以退佃告終。此后,八旗官方不再出租洲田,而是“每年派委官二三員、兵十數名輪流赴洲辦理”[9]《江寧將軍巴哈布奏請將每年旗營公洲洲租除放養贍之外余錢散給官兵以添炊爨等事》,道光十五年八月十八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763-036。。太平天國戰爭期間,八卦洲慘遭兵火,“荒蕪年久,蹂躪太深,以致洲老柴稀,河道淤塞,倉基損壞”[10],直至同治之后才逐步恢復柴薪供應。
在八旗制度下,旗人世代當兵,由朝廷按月發給糧餉,不能從事農、工、商等產業。由于人口增長等因素,原有的定額糧餉漸漸不敷使用,兵丁階層日益貧困化,八旗生計問題由此產生。
八旗兵丁的兵餉俗稱“錢糧”,包括餉銀與餉米。清代前期,江寧駐防馬兵每月餉銀2兩、餉米2石5斗,步兵每月銀1兩、米3斗。餉米的發放分本色、折色。江寧駐防起初為每年“支給本色十個月、折色兩個月,其本色米石在于滁州、全椒等十四州縣額征屯米內解支,折色每石給銀七錢五分”[1]《兩江總督尹繼善奏為酌籌江寧駐防滿兵口糧請旨增銀事》,乾隆二十二年五月二十五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216-021。。自雍正元年起,改為正月至四月發放本色米,其余八個月發放折銀。其中,五月至十月的餉米,每石折銀1兩2錢,十一、十二月的餉米,每石折銀7錢5分。由于米價時有波動,一旦遇到米貴時節,單純領銀難免入不敷出。兵丁“或有不善謀生者,將所領四個月米石不以足食為計,當即以賤價售賣,至不領米之月,復以貴價購買”,因此“受累殊多”。乾隆初年,清廷對江寧馬兵的餉米領取方式進行改革,具體方案為:
將正、二、三、四此四個月每兵應支米十石,五、六、七、八、九、十此六個月應支折色銀十八兩均勻分派,一年分作十次,每次每兵米一石、銀一兩八錢,兼搭支放,配量三十五日支領一次。至十一、十二兩月應支折色,仍照常支領。[2]《戶部尚書海望奏為遵議江寧將軍岱林布奏請駐防八旗官兵應支本折米石銀兩均勻兼搭事》,乾隆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030-016。
當時,駐防兵丁十一、十二兩月及閏月的餉米,每石僅折銀7錢5分,少于其他月份,“多寡既未畫一,且偶值市價昂貴,兵丁未免拮據”。乾隆十六年三月,首次南巡至江寧的乾隆帝頒布上諭:“嗣后江寧駐防兵丁十一、十二兩月并閏月折色兵米,俱著加恩,照二、三等月之例,一概給銀一兩二錢?!盵3]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乾隆朝上諭檔》第2冊,乾隆十六年三月二十八日,〔北京〕檔案出版社1991年版,第527頁。餉米折價不一的問題隨之解決。除餉銀、餉米外,八旗兵丁還有馬干銀、鹽菜銀、紅白喜事賞恤銀等各項收入??偟膩砜?,兵丁的待遇雖不及將軍、副都統等高級官員優渥,但生活仍是相當寬裕的[4]定宜莊:《清代八旗駐防研究》,〔沈陽〕遼寧民族出版社2003年版,第199頁。。
然而,隨著江寧旗營人口的繁衍,至清代中后期,每名兵丁需要養贍的家口數量逐漸增多,直接導致兵丁生計陷入困境。為緩解滿城中的人口壓力,清廷曾采取遷移、裁減官兵等多種措施。雍正八年,將800名江寧八旗“余丁”(即閑散)調往浙江乍浦駐扎[5]《清世宗實錄》卷九〇,雍正八年正月癸未,第2冊,第213頁。。乾隆二十二年,強行使江寧旗營中的一批“包衣陳漢人”(滿文booifenikan)出旗為民。這些“陳漢人”又稱“舊漢人”,系康熙二十二年從北京遷至江寧的旗下包衣的后代,分隸于右翼滿洲正黃、正紅、鑲紅三旗。至乾隆年間,江寧舊漢人既有作為八旗兵丁,充任“披甲”(uksin)、“步甲”(yafahauksin)、“炮甲”(poo iuksin)者,也有淪為“閑散”(sula)者。當局此時命令“在江寧無其主,查京城本佐領亦無主”[6]滿文原文:“giyang ning de ceniejen akūbime,gemun hecen i da nirude baicaci inu ejen akū”?!督瓕帉④姷旅糇嗾垖⒔瓕幇玛悵h人炮甲福增阿等出旗為民折》,乾隆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一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76-1652-018。的包衣人出旗,意在甩掉包袱,減輕財政上的壓力。
乾隆二十八年,清廷又將江寧蒙古旗官兵、家眷數千人全體移往京口。然而,留駐的滿洲八旗人口仍不斷膨脹。據統計,嘉慶二十年時,江寧駐防“通共大小甲兵四千六百六十六名,各兵家口男婦大小現有二萬三千六百七十余口”[7]《江寧將軍穆克登布等奏為開缺甲兵家口無依請賞給養贍事》,嘉慶二十年十一月初八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559-008。,總人數為28300余,平均每名兵丁需要養贍6人。
兵丁糧餉是普通旗人家庭的主要收入來源,一旦兵丁去世,家中所遺孀婦、孤兒等的生計便陷入困境。清初,江寧駐防兵丁“遇有事故,即將家口送京”,對駐防地的影響有限。乾隆二十一年后,停止將無依家眷送京?!胺布铱诒姸嘀妆挥鍪鹿食鋈?,其家口無項可支,頓乏生計。是以歷任將軍遇有缺出,先就其家有成丁、可以頂補者挑補。若家無可挑之丁,將遺缺作為公缺,在于炮手、匠役、步甲、養育兵、閑散內另補,仍令得缺之人每月酌出銀米,幫給出缺之家,以資養贍。”但這種臨時變通之法也存在不小的弊端:“出缺之家籍得缺者幫補,另立公缺名目,即與定制不符。且得缺之人一分錢糧,令其分養兩家,亦不敷差操費用”。嘉慶二十一年,當局決定將部分八卦洲租金用于養贍無依家眷。當時共有孀婦、孤兒等2113名,其中“十六歲以上為大口,共一千六十名口,每月每名口給制錢四百文,十五歲以下為小口,共一千五十三名口,每月每名口給錢二百文”,一年共需錢7615串200文[1]《兩江總督百齡等奏為江寧旗營開缺甲兵家口養贍不敷請設法調劑事》,嘉慶二十一年二月初九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35-0946-010。。
滿城人口的增長還使得居住環境漸趨惡化。江寧滿城中,各級官員衙署、兵丁住房均有定數:“將軍衙署二十五間,副都統衙署二十間,協領衙署十五間,佐領衙署十二間,防御衙署八間,驍騎校衙署六間。領催、前鋒、馬甲,營房俱各兩間?!盵2]〔清〕鄂爾泰等:《八旗通志初集》卷二四《營建志二》,第460頁。這些房屋大多始建于順治年間,至清代中葉,由于年久失修,“倒塌損壞者亦不少,因滋生人口眾多,或有二、三戶混居一處者”[3]滿文原文:“tuheke efujehengge inu komso akū,fuseke anggala geren ofi,ememu juwe ilan boigon emu bade jalgiyanjame tehengge bi”?!督瓕帉④娙荼5茸嘧h京口駐防水陸官兵裁減安置等項條陳折》,乾隆二十八年四月二十七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80-2026-002。。乾隆二十八年,江寧蒙古八旗移駐京口后,當局將他們留下的官員住房42座、兵丁住房1944間[4]《江寧將軍容保等奏議京口駐防水陸官兵裁減安置等項條陳折》,乾隆二十八年四月二十七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80-2026-002。全部轉交滿洲旗官兵,以期緩解滿城中漸趨嚴峻的居住問題。但由于此后并未大規模新建營房,加之滿城人口的持續增長,城內居住條件仍日益惡化。嘉慶年間,江寧共有“八旗滿洲大小甲兵四千六百六十六名,住房一萬八百三十七間”[5]《江寧將軍福昌等奏請借項修葺江寧京口駐防滿蒙兵丁兵房事》,嘉慶八年四月初三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20-0007-033。,平均一名兵丁有住房兩間余,與清初的定制基本相同。然而此時家眷的數量較之清初已經成倍增長,江寧旗營總人口也已增至近3萬,其人均居住面積大幅下降之趨勢已無法避免。
旗營中有大批成年男子因無法挑補兵缺,成為無餉無差的“閑散”。閑散及其家眷沒有收入來源,生活較普通兵丁更為窘迫。清廷為緩解閑散壯丁的生計問題,從中挑選部分人作為“養育兵”,發給少量糧餉,使其聊以度日。雍正十年,當局在江寧余丁1350人中“選取滿洲五百名、蒙古一百名,共挑額外兵六百名,每月各給餉銀一兩五錢”[6]《清世宗實錄》卷一一八,雍正十年五月庚申,第2冊,第561頁。。但此舉無法從根本上解決閑散日益增多的問題。雍正之后,八旗閑散的數目繼續增長。乾隆三十三年,在蒙古旗官兵遷往京口后,江寧滿洲旗仍有閑散1100余名[7]《江寧將軍容保為查報江寧京口兩地養育兵及閑散滿洲丁口數目單》,乾隆三十三年十二月,《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83-2294-023。。乾隆末期,江寧養育兵為750名,而當時滿城內閑散多達2551名[8]《兵部為查報廣州荊州江寧滿漢兵丁數目事咨文》,乾隆五十五年正月二十八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93-3284-024。。嘉慶時,當局又將江寧養育兵數量提高至1500名[9]嘉慶《新修江寧府志》卷十七《武備》,第206頁。,這一數字已達到財政所能承受的極限。
道光年間,清廷為安置八旗閑散,又另辟蹊徑,決定由閑散旗丁挑補江寧地區的綠營兵缺。具體做法是:“俟綠營各兵開革事故缺出,四缺輪一,以第四缺挑補閑散”,總共可挑補閑散372人。閑散被挑中后,即領取綠營兵餉,“一切訓練、約束及升轉、降革等事,宜恪遵諭旨,由該營將弁照綠營章程一體辦理。如有滋事干涉地方者,亦照綠營例,交地方官懲辦?!碑斁钟挚执伺e會混淆滿、漢界限,特地規定凡入綠營當差的八旗閑散,不得移住“漢城”中,而是由綠營將領“將挨日輪當之差預為派定,飭各如期赴值。倘遇暮夜猝輪差使,則有小門、西華、北安三門為滿漢界城,與外城有間。似應略為變通,由該營傳知該三門守城官兵,無論何時,俱準查明放其出入”[1]《江寧將軍普恭等奏為遵旨會議江寧省城駐防閑散挑補綠營兵缺章程并請暫緩挑送京口閑散事》,道光七年閏五月十七日,《宮中朱批奏折》,檔號:04-01-01-0685-019。。一旦差事完畢,閑散們仍回滿城家中住宿。如此一來,八旗閑散仍隸屬旗籍,入綠營當差不過是點卯應景而已,國家經制兵額,竟淪為一種福利性的賞賜,對軍隊戰斗力的負面效應可想而知。而此次由八旗閑散補綠營兵缺,因人數有限,仍無法挽救八旗生計惡化的頹勢。
為緩解八旗生計問題,當局想方設法擴大財源。清初,江寧旗地與旗產僅有一小部分用于經營,而自乾隆中期起,越來越多的旗地被租給民人。如前文所述,乾隆三十二年之后,滿城正陽門外教場土地被出租,乾隆三十三年,鐘山牧場內柴山也被租給民人。乾隆三十六年,八旗駐防將八卦洲買作公產,以供給柴薪。此外,據光緒《續纂江寧府志》記載,江寧駐防另有名為“城三門河魚藕租”與“將軍署旁園地租”的收入。方志中對這兩項租稅所記甚略,僅謂“數皆無多”[2]光緒《續纂江寧府志》卷十五《拾補》,《中國地方志集成·江蘇府縣志輯》第2冊,〔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581頁。。而“城三門河魚藕租”等亦見于檔案史料,可補方志之缺失。乾隆三十四年,江寧將軍容保奏稱:“此外,又有上繳將軍衙門之麥豆、池中所養魚、蓮藕等項,經奴才變賣折價,本年已得銀一百五十余兩。即折價中等之年份,亦可得銀百兩?!盵3]滿文原文:“ereci tulgiyen,geli jiyanggiyūn yamun de afabure emu hacin imaise turiomo de ujiha nimaha?u ifulehe i jergihacin be,aha bihūda arame salibuha,ere aniya de emu tanggūsusai funcere yanmenggun bahabi。uthai salibure arsarianiya de inu tanggūyanmenggun bahaciombi”?!督瓕帉④娙荼W鄬⒔瓕幩盏刈庾鳛槠鞝I公需銀兩折》,乾隆三十四年四月初九日,《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檔號:03-0183-2313-016。這筆收入較之教場地租等,確實為數不多。魚、藕的養殖地點,很可能是在滿城周邊的朝陽、正陽、通濟“三門”外的護城河中。
江寧駐防的多項開源之舉均出現于同一時期,絕非偶然。事實上,在乾隆中后期,將旗地出租的八旗駐防并非江寧一地。如乾隆三十四年,杭州駐防就將牧場“六萬四千余畝,交地方官召佃征租”[4]《杭州駐防八旗營志略》卷十六,《續修四庫全書》第859冊,第284頁。;乾隆四十年,西安駐防亦將牧場四百八十頃“交地方官召民墾種升科,以作官兵紅白賞恤之需”[5]《清高宗實錄》卷九八八,乾隆四十年八月丁亥,第13冊,第192頁。。旗地出租成為普遍之舉,說明各地駐防均面臨著嚴峻的八旗生計問題,不得不采用各種手段增加收入。此外,江寧旗地均屬于八旗官方所有,駐防兵丁并無自己的份地。各項旗地收入亦由官方統一支配,大多用作官兵公務開支、八旗官學經費及兵器維修、孤寡人口養贍等公共性事務。而普通旗人的收入沒有顯著的增加,兵丁貧困化的趨勢并未得到遏制。
清代,八旗軍以異族征服者的姿態進駐江寧,強行攫取城內外大批土地,改變了城市的舊有格局,也引發了嚴重的旗民矛盾。此后,清朝統治者雖極力維系八旗駐防的武力與民族特性,但因承平日久,武備松馳,江寧八旗軍不僅戰斗力大為下降,而且就連其“國語騎射”之傳統,也因旗人與本地民人往來頻繁、漸染漢俗而日趨式微。隨著江寧滿城人口的增長,舊有的定額糧餉已不敷使用,兵丁貧困化的現象日益突出,但八旗制度的束縛,卻使得旗人不僅無法從事生產,也不能自由選擇職業,無法擺脫困境。
〔責任編輯:肖波〕
王剛,南京大學歷史系博士研究生210093
夏維中,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210093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江南地域文化的歷史演進”(項目批準號:10&ZD069)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