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生產服務模式下的環境污染與食品安全
——基于煙臺牟平區畜禽養殖業的調查*

中國農業大學食品科學與營養工程學院 張 良 沈 群 陳 芳

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 謝媛媛

農業生產服務模式下的環境污染與食品安全
——基于煙臺牟平區畜禽養殖業的調查*

中國農業大學食品科學與營養工程學院 張 良 沈 群 陳 芳

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 謝媛媛

農業生產服務模式順應了現代化農業生產和農村經濟發展的客觀需求，改變了我國家庭式、粗放式的農業生產，使農民獲得大規模生產效益。面對日益惡化的生態環境污染及食品安全問題，有必要思考各類農業生產服務模式所起的作用，并嘗試探索適合我國國情的農業生產服務模式。對煙臺牟平區畜禽養殖業情況的調查發現，“合作社+農戶”及“企業+農業養殖場”是牟平區現代化農業生產的主要模式。這兩種模式增加了環境污染的風險、造成政府監管上的困難，加大了食品安全的不確定性。因此，積極倡導和建立符合中國國情的規模化、集約化和標準化生態養殖新模式是大勢所趨。

農業生產服務模式；環境污染；食品安全

一、問題的提出

隨著農業現代化的發展，農業源污染及其引發的嚴重的環境問題，使農村環境急劇惡化，食品安全性受到質疑，這可能導致農業自身發展面臨更多的困難。

在農業現代化過程中，農戶或農產品生產企業在農產品整個食物鏈條中，不僅充當產中環節中的生產者角色，還充當產前環節的決策者和產后環節的供給者角色。生產者的行為決定了農業源的環境污染和農產品的質量安全。我國家庭式、小規模且分散的粗放式、盲目化的農業生產模式是無法保障環境污染和食品安全問題的，政府在加強政府監管的同時應提高農業生產經營的組織化程度，因此，改造農業生產經營組織模式、發展現代農業是解決食品安全問題的一個有效途徑。*華紅娟：《農業生產經營組織模式對農戶食品安全生產行為的影響研究》，南京農業大學2011年論文。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農業經營主體已由相對同質性的家庭經營農戶占主導的格局向現階段的多類型經營主體并存的格局轉變，農業生產服務模式主要形成了“政府+農戶”、“私人(公司)+農戶”、“農業合作組織+農戶”等三種常見的模式。

二、牟平區畜禽業養殖概況及養殖生產服務模式

山東是畜禽業養殖大省，也是規模化養殖起步較早、率先實踐標準化生產的省份，在農業部公布的第一批1276個示范創建養殖場中，山東有152個，占全國的12%。截止到2011年，全省創建6個畜種的國家級示范場186個，8個畜種的省級示范場356個，市級示范場800多個。山東省煙臺市是畜禽業養殖大市，截至2012年年底，全市畜禽標準化養殖比重達到70%；創建國家級畜禽養殖標準化示范場30個、省級標準化示范場62個，爭取扶持資金910萬元；有畜禽產品加工龍頭企業20個，實現銷售收入近86億元。煙臺市的畜禽養殖業主要集中在牟平區，近年來，牟平區畜牧業迅速發展，全區已形成以肉雞、奶牛等為重點的畜牧產業基本框架，到2011年年底，全區肉、蛋、奶總產量分別達到22.8萬噸、2.6萬噸和8.4萬噸，全區生豬存欄29萬頭，出欄48萬頭；羊存欄7.4萬只，出欄3.5萬只；奶牛存欄1.71萬頭；肉雞存欄1900萬只，出欄9500萬只，全區畜禽規模化飼養場2931個，規模化畜禽養殖的比重達到70%以上；畜牧總產值27.5億元，占全區農業總產值比重達34%。牟平區全區國家級、省級畜禽標準化示范場已達到18家。

在牟平區，畜禽養殖產業在政府、企業以及農戶的緊密協作下，畜禽養殖得到了較快的發展，使之成為農村經濟發展及農民增收的一個重要支柱產業。畜牧局在整個生產服務模式中的主要職能包括宣傳、協調、組織以及監管等職責，企業與農戶密切協作，進行實際的規模化生產。通過調研，可以將牟平區的畜禽業養殖生產服務模式分成3類。

(一)合作社+農戶。

典型代表：煙臺牟平鳴環禽業專業合作社。

典型特征：保值雞飼養回收模式，為社員提供雞苗、飼料、藥品、技術服務，但并不進行加工及銷售。

煙臺牟平鳴環禽業專業合作社于2008年1月在區工商部門登記注冊，注冊資金188萬元。是集父母代肉種雞飼養、雛雞孵化、商品肉雞放養及成雞回收銷售于一體的民辦、民管、民受益的合作經濟組織。目前，合作社已有社員500多人，分布在牟平區、萊山區、蓬萊市及威海市等地。在2012年被農業部評為國家級農民專業合作社示范社。截止到目前,合作社年飼養商品肉雞1200萬只,種雞養殖基地4處,占地面積 95 400 平方米，可飼養肉種雞12萬套；雞苗孵化場一處,采用日本進口珍珠-22式孵化器，年孵化能力2000多萬羽。產前：提供信息，預測規劃。為社員做好雞舍的場地選擇、雞舍規劃、建棚所需物料采購、進行產前人員培訓等。產中：利用合作社的規模優勢為養殖戶采購質優價廉的種苗、飼料、藥品以及其他飼養設備。雞苗、飼料、藥品送貨到雞場，并有專業的技術人員常年巡回服務。定期聘請國內知名專家進行技術培訓，幫助養殖戶提高飼養管理水平，增強市場競爭力。產后：利用合作社的規模優勢應對市場，拓寬毛雞產品的銷售渠道，增加社員的養殖效益。

(二)企業+農業養殖場。

典型代表：山東仙壇股份有限公司。

典型特征：與肉雞合同養殖場達成利益共同體，“統一選址布局、統一規劃建設、統一供應雛雞、統一供應飼料、統一供應藥品、統一回收出欄商品肉雞、統一防疫和標準化養殖管理規程”的“七統一、一體化”生產管理體系，打造安全、健康的食品產業鏈，構建全程生產安全質控體系，確保食品的安全供應。

山東仙壇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01年，注冊資金1.195億元，總資產8億元，擁有職工近3000人，總占地面積110萬平方米，建筑面積33萬平方米，是集父母代肉種雞飼養、商品雛雞孵化、飼料加工、商品肉雞飼養、屠宰加工和深加工于一體的大型農牧綜合性企業。目前，仙壇股份已發展成為肉雞飼養一條龍的大型農牧業產業化龍頭企業。公司常年存欄父母代種雞90萬套，年孵化雛雞8800萬只，年加工飼料48萬噸，飼養輻射到煙臺、威海等6個市區20處鄉鎮380個自然村，輻射面積達2000多平方公里，年出欄優質商品肉雞8500萬只；屠宰冷藏加工廠兩處，冷庫存儲能力8000噸，年加工冷凍分割雞系列產品12.5萬噸、調理食品1000噸。

仙壇股份除了為肉雞合同養殖場提供商品雛雞、飼料、獸藥、技術、銷售等全程統一服務外，關鍵是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利益聯結機制，真正與合同養殖場結成了“風險共擔、利益均沾”的共同體。作為農業產業化國家重點龍頭企業，仙壇股份始終以“帶領農民致富”為己任，積極投身于國家的“三農”事業，借助公司雄厚的資金與技術實力，更好地建立公司與農民利益共享合作機制，為肉雞飼養標準化、規范化、現代化發展及農民增收致富提供更有力的保障。

(三)私人公司+農戶。

典型代表：煙臺康壽源畜牧業科技有限公司/煙臺惠農黑山豬養殖專業合作社。

典型特征：規模不大，特色種豬繁育，生物飼料加工，生態豬養殖，屠宰加工，自營、連鎖銷售于一體的規模化、產業化科技企業。

基地養殖面積50畝，山嵐300余畝，建筑面積9475平方米，核心種豬210頭，后備母豬、委托飼養母豬300余頭，年可向社會出售優質種豬1100頭，商品豬8500多頭。基地擁有機械化的屠宰加工設備，規模化的養殖配套設備，封閉的天然地下泉水自流飲水管網系統，良好的飼養環境，為特種養豬的健康成長奠定了有利基礎。為確保生產綠色、營養、安全、放心的特種野豬肉產品，公司以產業化發展模式形成了產、加、銷一體化產業鏈，并實施公司+基地+農民的養殖模式，實行“五統一、一共享”機制，即(統一品系種豬、統一飼料供應、統一防疫程序、統一科技服務、統一基地育肥、共享一個品牌營銷網絡)，有效的從生豬生產的源頭控制肉品的安全和品質。

在上述三種模式中，前兩種模式是牟平區最具生命力也最為重要的畜禽養殖產業化的模式。“私人公司+農戶”模式規模小，在監管上相對容易，因此，這種模式在肉品的安全和品質及生態環境方面影響較小。下面主要探討前面兩種模式對環境污染及食品安全的影響。

三、牟平區畜禽業環境污染及食品安全問題調查

目前，牟平區畜禽業產業化過程中，畜禽養殖業存在規模不斷膨脹和養殖數量的急速增長；各養殖地點分散，不便集中管理；農戶素質參差不齊；新技術新設備無法廣泛的應用；防污治污資金投入不足；政府管理力度不夠等問題。在環境污染方面，最為突出的問題即畜禽糞污污染；食品安全方面的問題包括獸藥、抗生素殘留和重金屬超標，以及病死畜禽的再加工等。

(一)畜禽糞污環境污染。

目前，牟平區畜禽養殖糞便產量一年可達60多萬噸，畜禽糞便處理不當會嚴重污染水體環境，畜禽糞便中攜帶大量有害病原菌及病毒，如果直接作為肥料還田，可能造成農作物致病甚至影響食品安全和人類健康。另外，隨著集約化、規模化養殖業的迅速發展，各種重金屬微量元素廣泛應用于飼料添加劑的生產，導致大量的銅、鐵、鋅等重金屬隨著畜禽糞便排放到環境中，造成嚴重的環境污染。*王瑞、魏源送：《畜禽糞便中殘留四環素類抗生素和重金屬的污染特征及其控制》，載于《農業環境科學學報》2013年第32期；郝秀珍、周東美：《畜禽糞中重金屬環境行為研究進展》，載于《土壤》2007年第39期。牟平主要污染物雞糞中的重金屬嚴重超標，經過處理后的有機肥重金屬殘留問題突出，迫切需要新的防污治污技術。

針對畜禽糞便的污染情況，政府層面采取了一系列的政策措施，面對發展無序、布局混亂的情況，根據全區可利用土地面積、糞便消化吸納能力及動物疫病防控等因素測算出最大載畜量，編制了《牟平區畜牧業發展規劃》，區政府研究下發了《關于進一步規范畜牧業發展的實施意見》,明確了全區今后十年畜牧業發展方向和目標，依法劃定了禁養區、限增區和適養區。特別是對規模大、膨脹快的肉雞產業，提出“調控總量，合理布局”的發展理念，明確全區肉雞出欄量要控制在9500萬只以內，目前，已將城區及6個肉雞密度相對較大的鎮(街)列入了肉雞養殖限增區。另一方面，牟平區推廣了糞污處理的新技術，包括堆積發酵，二級污水沉淀池建設，沼氣池建設等；企業層面進一步配合政府工作，推廣了糞污處理技術；農戶在政府及企業支持下進行養殖場改造。

這些舉措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畜禽糞便對環境的污染，但是，新技術新設備需要大量資金，糞污設施處理量有限，農戶操作不規范，處理后的糞污沒有進一步的去處，作為有機肥效果并不是很理想等，這一系列問題依然影響當地的生態環境，防污治污現狀并未從根本上解決。

(二)藥殘等食品安全問題。

以禽獸藥、生長素等為代表的現代化學品,對增加我國農產品產量、提高農業效益發揮了關鍵的作用,在某種程度上也提高了農產品的質量。但是，高密度的工業化飼養模式違背了生物自然生長規律，導致疫病頻繁爆發；飼養過程中添加劑、預防或治療藥物的濫用，導致肉禽產品中獸藥、抗生素殘留和重金屬含量超標，引發食品安全隱患。在畜禽養殖過程中，牟平區合作社與企業在產前、產中、產后都做了統籌安排，企業相關技術人員、農戶只要嚴格按照國家相關規范，食品安全風險可以降到最低。但是，違規獸藥的私自使用依舊普遍存在，甚至病死雞的再加工和流通也屢禁不絕。

通過如上調查，畜禽現代化的農業生產服務模式并未有效控制環境污染和保障食品安全。從另一角度講，上述的模式甚至擴大了環境污染和食品安全的風險。“合作社+農戶”及“企業+農業養殖場”兩種模式對生態環境污染及食品安全的影響更為突出，而單干型企業相對較小。在前兩種模式中，養殖地點的分散造成了環境問題擴大化、分散化、復雜化，而環境問題突出也會影響畜禽生產的每一環節，導致食品的安全問題頻發。這些問題的出現并不能否認政府、企業、農戶在生態環境保護及食品安全中所做的努力。根據我國的國情，這種完全照搬美國工業化肉雞的養殖模式造成了“低成本擴張→雞舍條件差→雞易得病→生產性能低→產量不足→再低成本擴張”的惡性循環。*白子金、高林、宋良敏：《21世紀中國肉禽產業安全隱患及其應對策略》，載于《沈陽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15期。因此，可以認為環境污染和食品安全問題是由“合作社+農戶”及“企業+農業養殖場”兩種模式的自身屬性決定的。

四、牟平區畜禽業環境污染及食品安全特征

牟平區畜禽業養殖的產業化不僅給農業生產注入了新的活力，也帶來了系列生態環境破壞及食品安全等問題，成為制約畜牧業可持續發展、影響環境質量和威脅居民健康的重要因素。比如肉雞產業化養殖會導致一系列問題：高密度飼養、獸藥全程使用，農戶違法生產、違規操作，以及政府相關部門對產品質量監管難度越來越大等。

(一)企業或合作社管理上的優勢，政府監管下的困難。

企業或合作社與農民形成利益共同體，農民增收，企業獲利。這與企業或合作社在畜禽養殖過程中的每一環節的管理是密不可分的。煙臺鳴環禽業專業合作社及山東仙壇股份有限公司都做到了畜禽養殖中產前、產中、產后的統一，有效避免了不同飼養場的差異，這對環境保護及食品安全都有積極意義。國外工業化肉雞生產均基于良好的雞舍條件和科學的管理，而國內無序的工業化模式導致預防性抗生素濫用，既讓專家們擔憂，也讓從業者糾結，因為出欄獲利是養殖戶最為關心的問題。不可否認，這種分散的農戶或養殖場造成了政府監管的困難，這給環境污染以及食品安全問題埋下了隱患。

(二)環境風險分散化，環境問題擴大化。

大規模的畜禽養殖造成環境風險加大，分散的飼養模式雖然分散了風險，但是日益嚴重的畜禽糞污環境污染已經超出了農田的消納能力。仙壇股份的肉雞飼養輻射到煙臺、威海等6個市區20處鄉鎮380個自然村，輻射面積達2000多平方公里。這種分散的模式也擴大了環境污染的范圍。另外，現有的防污治污技術無法解決所有問題，加之新型技術成本高昂，并非普通農戶所能承受，防污治污積極性差。政府、企業、農民都對環境風險承擔有一定的責任，在防污治污過程中，往往是政府一塊，企業一塊，農戶一塊，防污治污技術在農戶中使用率不高。政府層面采取的一系列新舉措，使發展無序、布局混亂的情況有所緩解，但終究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環境問題，環境污染日益擴大。

(三)食品安全可控制和不確定性。

畜禽養殖業的高度組織化和生產過程的標準化在農產品質量安全的控制方面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隨著農業生產服務組織自身組織結構的不斷完善，對質量安全監控的功能也會逐漸增強。在這種情況下，政府和企業具備從“農田到餐桌”監控農產品的能力。但是分散無序的發展勢必會造成不確定因素增多，且環境問題與食品安全問題是相互聯系的，環境惡化勢必影響食品安全與加工品質。另外，從業的農戶素質高低、飼養習慣的差異也會造成食品安全的不確定性。

五、總結與展望

“企業(或者合作社)+農戶”模式極具代表性和現實意義，是牟平目前最具生命力與最具潛力的農業產業化生產模式，也是我國農業生產服務模式的典型案例。在此模式下，企業與農戶之間的資金支持、技術服務、生產資料的供應和產品的銷售等環節實現了“非市場”的調節，加大企業原材料來源穩定性的同時也增加了農戶的收益。但是，這種規模化、集約化轉變也帶來了新的問題，分散的經營方式造成生產效率低下、環境問題突出、食品安全難以保證、企業責任不明確、政府監管困難等諸多問題。2012年的“白羽雞事件”正好印證了我國畜禽業生產服務模式

的困境，其根本原因還是在于當前我國養殖模式監管的失控上。在“企業(或者合作社)+農戶”的模式下，農民的增收得益于人力資源的投入而非硬件設施和技術的完善，該生產服務模式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環境污染和食品安全問題。因此，積極倡導和建立符合中國國情的規模化、集約化和標準化生態養殖新模式是大勢所趨。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課題(11AZD095)。通訊作者：陳芳(1972-)，女，中國農業大學食品科學與營養工程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食品質量安全與控制。

F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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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3151(2014)51-002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