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鑄的俠骨柔情與其精神困境

胡 迪

（廣西大學文學院 廣西南寧 530004）

賀鑄的俠骨柔情與其精神困境

胡 迪

（廣西大學文學院 廣西南寧 530004）

賀鑄的詞如其人，擁有獨特的情感內涵。在表現英雄豪俠的精神個性和悲壯情懷的同時，也有著兒女柔情的一面。而賀鑄詞中對人生失意的表現，對民族國家命運的深切憂慮，又展現出他精神上的苦悶與悲憤。本文試圖通過對賀鑄部分詞作品的分析鑒賞，展露賀鑄的俠骨柔情與精神困境。

賀鑄；俠骨；柔情；精神困境

“賀鑄是一位性格和詞風都非常個性的詞人，截然對立的兩面在他身上和詞中都能得到和諧的統一”。他“既是一位豪爽的俠士，也是一位多情的詩人”。他的豪放詞作約二十余首，占其詞作的十分之一。賀鑄豪放詞中的愛國詞作，上接蘇軾，下啟南宋辛派愛國詞，夏敬觀曰：“細讀《東山詞》，知其為稼軒所師也。世但知蘇辛為一派，不知方回，亦不知稼軒”。另一方面，賀鑄詞作仍舊以婉約詞為主，他“儀觀甚偉，如羽人劍客，然戲為長短句，皆雍容妙麗，極幽閑思怨之情”，筆下涌現出極多的婉約詞。

然而這樣一位俠骨與柔情并存的詞人，卻一生沉淪下僚，郁郁不得志，至死不能“系取天驕種”。他身為武官軍人，見民族危難，卻請纓無路，壯志蹉跎。在幾十年的仕途中，枉懷一身文才武藝，卻只能“惜哉時不遭”，終其一生都沉浸在懷才不遇與報國無門的苦悶里，掙扎于入世與出世的矛盾中。“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正是詞人苦悶心態的真實寫照。

一、少時俠氣蓋一座

賀鑄豪俠的一面，不僅因為他外貌魁偉、精于騎射，少時曾有過“紫陌塵埃日馳逐，青樓燈火夜經過”的俠少生活經歷；同時也因為他剛正不阿，不平則鳴而又愛國惜民。

自蘇軾提出詞“自是一家”的創作主張并大量創作豪放詞，追求壯美的風格和闊大的意境，賀鑄雖然并未與東坡有著直接的交游往來，但蘇軾對賀鑄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與蘇軾著力表現性情懷抱和人格個性的詞一樣，“滿心而發，肆口而成”。《六州歌頭》擁有蘇詞《江城子·密州出獵》中的壯美意境和昂揚激情，一改傳統詞作原有的柔軟情調：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恨登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歸鴻。

北宋末年，西夏與遼國威脅宋朝，邊患肆虐。宋夏、宋遼爭中，宋軍屢屢敗北。朝廷為求茍安不得不向夏、遼納貢。王安石變法雖曾一度扭轉了局面，但神宗死后，朝廷又開始向夏、遼妥協。朝中議和割地的呼聲塵囂日上，此時詞人滿腔悲憤而作此詞。

賀鑄的豪放詞，較之蘇詞，在“豪縱”中更多了一種俠士獨有的“狂放”氣質，那種俠士呼朋引伴馳馬走狗的不羈是賀詞所獨有的。俠士的豪縱狂放在賀鑄的詞中得到了諸多的體現，如《將進酒·小梅花》：

城下路，凄風露，今人犁田古人墓。岸頭沙，帶兼改，漫漫昔時流水今人家。黃埃赤日長安道，倦客無漿馬無草。開函關，掩函關。千古如何不見一人閑？

六國擾，三秦掃，初謂商山遺四老。馳單車，致絨書，裂荷焚芙接武曳長據。高流端得酒中趣，深入醉鄉安穩處。生忘形，死忘名，誰論二豪初不數劉伶！

這首詞直接用樂府舊題，表現豪俠的困厄與縱酒狂歌的不羈生活，以憤慨、嘲諷的口吻寫出了那些靠隱居而走上“終南捷徑”的假隱士的無恥面目。

北宋在東坡之后，豪放詞的創作并未成為主流，北宋中后期著名詞人晏幾道、秦觀、周邦彥等都是婉約詞的高手。賀鑄本人也以婉約詞創作為主。但賀鑄詞中數量不多的豪放詞恰好填補了北宋中后期豪放詞的空白。

另外與蘇詞相比，賀詞更加具備南宋辛派愛國詞作悲壯的氣質。《六州歌頭》所展現出來的悲壯豪邁的氣質，經岳飛《滿江紅·怒發沖冠》、李綱《蘇武令·塞上風高》、張元干《賀新郎·夢繞神州路》而達辛棄疾，兩宋愛國詞的脈絡清晰可辨。辛詞中更有“千丈擎天手，萬卷懸河口”句，語化賀鑄“縛虎手，懸河口”，清晰明了的顯示出賀詞對辛詞的影響。

除了以上兩首詞之外，賀鑄的豪放詞還有《天門謠》《凌敲引》《玉京秋》等，也都是直抒胸臆，充滿豪邁沉郁之氣的佳作。

賀鑄因其性格中豪俠的一面，加之幾十年宦海沉浮終不得重用而生出的抑郁之氣，使得他的部分詞作豪縱狂放，肆口而成。賀鑄的豪放詞創作，對豪放詞的發展起到過不可低估的作用。

二、誰復挑燈夜補衣

賀鑄《東山詞》凡286首，除卻20多首豪放詞，多為婉約言情之作。詞作內容多以男女愛情為主，寫女性的容色與煙花柳巷宿娟飲妓的生活。此外，還有寫給妻子趙氏的《半死桐》《惜余春》《秋風嘆》《寒松嘆》《掩蕭齋》五首。

張耒以“妖冶如攬嬙、施之祛”來比喻賀鑄詞，說明賀詞深得花間之妍麗風貌。賀鑄婉約詞有花間遺風，但又能出于花間。詞作內容除了輕佻的煙花柳巷兒女私情與輕俗的感官娛樂享受之外，還有著真摯感人沁人肺腑的深厚情感。

真正能表露出賀鑄一腔柔情、能讓賀詞格調高出花間的婉約詞，是他寫給妻子趙氏與“吳女”的詞作。賀鑄一生潦倒，唯有兩位女子給他貧苦愁悶的人生帶來了些許快樂和慰藉。然而無論是相濡以沫的妻子趙氏，還是紅顏知己吳女，都先后離世棄他而去。

賀鑄廣為傳誦的名作《半死桐·鷓鴣天》：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

詩人筆端下飽含對亡妻的深情。哲宗元符元年，他攜妻子過金陵至蘇州，在建中靖國元年秋離開蘇州時，趙夫人已歿，只有賀鑄一人回去，所謂“同來何事不同歸”是也。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被清霜瀝打后的半死梧桐，形單影只的白頭鴛鴦，歷歷原上草，露水已逝，舊宅新冢相伴，獨自一人躺在這孤獨寂寞的雨夜，那個等下縫襪補衣的人，如今何在？對亡妻深切的懷念，內心巨大的孤獨，雖有滿懷柔情奈何人已遠去，唯有懷念幽嘆而已。

詞人除了這首感人至深，每讀皆為之泣的傳世佳作，還有許多柔情充溢的作品。

鐘振振先生《東山詞》注云：“當指元符、靖國間客蘇邂逅吳女，許以贖娶，而后赴京續職，出通判兩州，未克成禮而伊人先亡，故言‘畫堂空’也。”

賀鑄的婉約詞，雖大多格調不高，但他傾注真情而作的部分詞作，可見他勇武身體里散發出的款款柔情，真摯而感人，他的這部分詞作，也因為他柔軟綿長的真情而大放光華。

三、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若論賀方回最著名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則非《青玉案》莫屬：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賀鑄曾因此詞得雅號“賀梅子”。黃庭堅“常手寫作《青玉案》者，置之幾研間，時自玩味。”可見此詞得到了極高的評價。有學者把這首詞理解為“懷人詞”，實際上這首詞表面上寫相思之情，實則抒發郁郁不得志的閑愁之苦。上闕寫與美人失之交臂，下闕抒發仕途坎坷，功名未就的愁悶。“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詞人用一連串的景物和意象，觸發了自己蹉跎歲月一事無成的愁悶感傷。

賀鑄精神上的苦悶，與他仕途的坎坷密不可分。詞人出身名門，枉有忠肝義膽，文才武藝，卻始終沉淪下僚。借酒澆愁愁更愁，美酒斗十千，仍覺一日卻為長，宦海浮沉，世路艱辛，詞人原恨千年一瞬，意欲留駐時光，現在悲愁涌來時光變得難握，一日都嫌太長。這種前后相悖的矛盾心態深刻地表現了詞人那種志士失路的悲郁苦悶之情。

賀鑄，一位武功文采兼具，俠骨柔情并存的詞人，卻始終無法脫出封建士子常遭受的“懷才不遇”的尷尬境地。他漫長的一生都“官局冷如冰”，精神上的苦悶浸入詞中，令他的作品有了感人的魅力，回味悠長。

The chivalrous tenderness of He Zhu and the spiritual predicament

Hu Di

(Chinese College of Guangxi University, Nanning Guangxi, 530004, China)

He Zhu’s poetry has unique emotional connotation. In the heroic spirit of individuality and tragic feelings at the same time, also has tenderness. While poem of life performance, the deep concern over the fate of the nation, also show the anguish and grief of his spirit. 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alyze the appreciation of his poetry, to show the chivalrous tenderness and the spiritual dilemma.

He Zhu; chivalrous; tenderness; spiritual predicament

I207.23

A

1000-9795（2014）05-0072-02

［責任編輯：董 維］

2014-03-12

胡 迪（1989-），女，湖北利川人，從事唐宋文學方向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