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政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越來越多的人向往去西藏凈化心靈,就像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知道倉央嘉措的詩。但關于西藏的影像資料,一直以來都盛產紀錄片,劇情類電影屈指可數——2006年藏族導演萬瑪才旦的《靜靜的嘛呢石》,1996年轟動一時的《紅河谷》,再往上數就得是1963年描繪西藏和平解放的影史代表作《農奴》。
今年,曾經推出過《紅河谷》和《農奴》這兩部重要涉藏影片的上海電影制片廠,又將產出一部力作:《西藏天空》。西藏題材影片拍攝中的困難,從這部電影的制作過程就可管窺一二。
艱苦的自然條件是其一。據制片人祁偉禮介紹,創作組冒著嚴冬上高原考察場景,“大家都是流著鼻血工作的”。拍攝時所有的物資設備都要靠內地調運上去,全攝制組400多人,輪換的就有80多個,意外、病痛的比例非常高。“最危險的一次,卡車摔下懸崖,司機和押運人員跳車逃生。”
政治風險是其二。影片中有一幕描繪1951年解放軍進藏,整個入城儀式需要調動5000多人的部隊,西藏方面起初對此持保留意見。影片的審查前后也歷時8個月之久。
耗時4年半,《西藏天空》才告殺青。與眾不同的是,影片全程使用藏語對白,片中主要演員都由西藏話劇團的演員們扮演,而這些演員都曾經過上海戲劇學院的培養,與上海的淵源可謂深遠。
把主旋律電影藝術化、
商業化
上影集團總裁任仲倫表示,上影廠領命拍攝《西藏天空》,屬于“命題作文”,主題是“翻身農奴得解放”。但“以往是拍一部主旋律的電影,現在我們想拍一部體現西藏歷史以及人性的電影,在真實立場上進行藝術化表現的電影”。
上海電影評論學會理事毛時安給他出了個主意:參考美國文學史上的廢奴小說,選擇一個既能代表主流價值,又有國際眼光的立場,來解決西藏題材的藝術化問題。
“這個影片不能站在簡單的意識形態和國家政治的角度。”毛時安說,“西藏問題是中國的問題,也是一個被國際上廣泛關注的問題。文藝工作者有責任、有義務去用藝術回答這個時代的精神問題,特別是國外對西藏問題的歪曲,我們要用正面的藝術訴求去大聲表達我們的聲音。很多人說,你們老是用意識形態,但是舉個例子,《紅色娘子軍》,每次演出都引起非常積極正面的呼應,特別是在西方世界,這就說明革命的藝術,并不一定是受到排擠的,關鍵在于它的藝術性。所以我們必須要用藝術來回答。”
于是上影廠花了大投資,將《西藏天空》打造成一部史詩化的主旋律電影。這樣做的目的,除了藝術化的表達,也兼顧了“為主旋律影片探索商業化發行”的新嘗試。
“這兩年觀眾或者說年輕人的審美,似乎天然地對主旋律影片抵抗性越來越強。”上海大學影視藝術技術學院副教授葛穎說,“我們的主旋律為什么不能做得更商業一點?《西藏天空》的誕生是一個重要的信號——我覺得年輕觀眾,尤其是網上非常活躍發言的孩子們,其實對西藏是非常有興趣的,不只是旅游,他們對西藏的歷史問題、藏傳佛教也非常有興趣。而這都是影片中的重要構成元素。”
為此,影片選擇了“目前中國最強的文藝片幕后制作團隊”——錄音指導是《霸王別姬》、《活著》等史詩影片的錄音師陶經,剪輯是剛剛奪得柏林金熊獎的《白日焰火》的剪輯師楊紅雨,攝影是同樣剛剛在柏林憑借《推拿》拿到最佳藝術貢獻獎的攝影師曾劍。
還原西藏的真實歷史
最終,《西藏天空》呈現給觀眾的是“兩個人的史詩”——農奴主家的少爺“丹增甘丹”和奴隸“普布”(藏語意為“星期四”),一主一仆,從1940年代到1980年代,歷經40多年的人物關系,并由此折射時代的巨大變遷。
劇本架構帶有很強的文學性。背后的編劇正是因藏族題材小說《塵埃落定》成名的藏族作家阿來。在他之前,曾有多位編劇染指過《西藏天空》的劇本創作,但一直未能盡如人意,“前幾位作家都是漢族,寫作時多少有點居高臨下”。而一直到處說“我這輩子都不會‘觸電’”的阿來,5年前還曾拒絕過劇組一次,最終卻被初稿中的人物關系打動,決定操刀。
“隨著時代的變遷,這兩人的關系不斷變化和糾結,其中有很大的張力,可能產生很多戲劇性,帶來很好的東西。可惜當時的劇本停留在這樣的關系,沒有得到發展,就作了‘翻身得解放’的簡單處理。”阿來說,“這個片子不是簡單地寫西藏的解放,是寫人的解放——不光是農奴的解放,也包括農奴主的解放。”
奴隸“普布”用少爺的名字“丹增甘丹”當了喇嘛,作為少爺的替身去修行,所有佛門福報善報都歸少爺所有,喪失了自我。而少爺也同樣被困于自己的貴族名字“丹增甘丹”,盡管受過西學教育,說得一口流利英語,骨子里還是階級意識分明,將“喜歡”和“霸占”視為同義詞……
不同階級,一主一仆,兩個人的史詩,也是兩個人重新找回自我的過程。不同于以往的主旋律,影片對重大歷史事件并未刻意避諱——1951年西藏的和平解放有所呈現,1959年西藏的武裝叛亂、“文革”期間的西藏,也都得到了影像表達。值得肯定的是,編劇并未將奴隸與少爺處理成主旋律電影中典型的“善惡對比”,奴隸并非盡善,少爺也并非惡徒,反而以兩人善惡交纏的本性點出了主題:想要獲得精神的獨立,就必須先學會為自己所有的作為負責,無論是善的福報還是惡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