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版權引進過程中的常見問題與對策

王思楠

中國有一種“報喜不報憂”的文化，有的書賣得很好，中國出版社就很積極主動地報版稅報告。大多數時候，中國出版社不報版稅報告，不是因為忘記了，而是因為銷量太差，也就不好意思再報，或者覺得報也沒有用，反正沒有版稅可結算。其實，無論銷量怎么樣，在年底都需要如實向國外匯報當年的具體銷量。

版權貿易是一種特殊的國際貿易形式，是指作品的版權轉讓或許可使用，屬于知識產權范疇。從本質上說，版權貿易既是一種貿易活動，也是實施版權保護的一種手段。通過正常貿易的方式對所涉及的有關權利給予保護，同時通過加強保護促進貿易的發展。與其他貿易不同，版權貿易不單單帶來經濟利益和往來，更是促進世界各國之間的學術、科學、文化、教育等方面的交流與合作，促進世界各國人民的相互了解，促進全人類的文明進步。

2001年，中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包括出版業在內的中國市場逐步對外開放，十年間，中國出版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大部分出版社完成體制改革，學習著在市場大海中激流勇進。隨著出版業的開放和日益成熟，以及讀者的需求驅動，越來越多出版社從國外引進翻譯版權，版權貿易發展迅速。版權合作和貿易在現代出版業發展中具有重要的產業價值。版權合作和貿易是翻譯出版的生存基礎。

1992年，中國才正式加入《伯爾尼公約》和《世界版權公約》，這標志著我國開始了全面的、與世界接軌的、真正意義上的版權貿易。與西方出版業有著超過百年歷史的版權許可關系相比，版權貿易在中國還是一個相對新興，但發展迅速的領域。正因為“年輕”，在合作時難免遇到一些問題和誤解。

一、翻譯版權引進過程中的常見問題

1. 誰持有翻譯版權？

中國出版社看中一本外版書，希望引進到大陸出版簡體中文版，第一步就是要找到是誰控制版權。舉個例子，比如出版社拿到The Da Vinci Code（《達芬奇的密碼》）這本書，想要購買簡體中文版權，這本書封面上印著美國原版書是由蘭登書屋下屬的Anchor這家副牌社出版的。于是中國編輯就去和Anchor聯系購買版權，但Anchor一定會回復這位編輯說，“對不起，我們沒有這本書的翻譯版權”。編輯或許就會感到迷茫了，奇怪，你在美國出版了這本書，為什么不能把簡體中文版權授權給我呢？

這是在購買翻譯版權中遇到的第一個典型問題——到底誰控制版權？并不是某家出版社出版了這本書，就意味著它擁有這本書的翻譯版權。Anchor在美國出版《達芬奇的密碼》英文版，只能表明它擁有出版發行這本書英文版的權利。一份圖書出版合同中，還包含了翻譯版權、電影改編權、有聲書版權等附屬版權。越是著名的大作者和暢銷書作者，越是強勢，越會把這些附屬權利和衍生權利留在自己手里，自己銷售以獲得更高經濟回報。這就和出版社的利益發生了沖突，出版社永遠希望以最小的代價拿到最多的權利。如果出版社同時簽下了翻譯版權，那么銷售翻譯版權后，出版社和作者五五分成，作者拿到的錢就少了一半。

所以丹·布朗（《達芬奇的密碼》作者）當然會把包括翻譯版權在內的種種附屬權利和衍生權利留在自己手里，他雇傭了北美著名的文學代理公司S. J. Greenburger為自己在全世界范圍內銷售翻譯版權，以獲得收入最大化。

在英美，文學代理人或者說文學代理公司非常普遍，也正是文學代理人推動了歐美大眾出版的繁榮。代理人代表作家向出版商推薦稿件，向報紙雜志代為投稿，交涉稿費，談判合同，銷售翻譯版權、電影版權等衍生權利，這樣作者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創作上。代理人的收費標準通常是稿酬的十分之一。歐美作家不會直接和出版商打交道，出版社往往也不會和沒有代理人的作者合作，因為天才作者雖然能創作出杰出的作品，但并不一定懂得出版和法律事務，和專業的代理人打交道，出版社能避免許多麻煩。

所以，當一家國外出版社答復你“對不起，我們沒有這本書的翻譯版權”時，你應該緊接著問“那么這位作者的代理人是誰，聯系方式是什么”。然后趕緊去和作者代理人取得聯系，商議購買版權事宜。

也有小部分圖書，尤其是學術書或者專業類圖書的翻譯版權，既不在原書出版社，也不留在作者手上，而是在一些學術機構，如博物館、研究院等手里。不過這種情況對于大眾市場圖書來說很罕見。

2. 如何購買翻譯版權？

確定了翻譯版權歸屬之后，下面讓我們來看看購買一本書的翻譯版權流程。比起其他國際貿易商品，一本書的翻譯版權雖然標的金額不高，但是程序卻一點兒都不簡單，從報價，到合同雙簽，再到執行合同，一步都不能少，一步都馬虎不得。

確認要購買一本書的翻譯版權之后，中國出版社就需要向國外權利人提交報價單（offer letter），報價單相當于一份邀約合同，是有法律效應的，表明中國出版社確認要購買該書翻譯版權。報價單的主要內容一般包括：中文版估計定價、估計首印數、版稅率、版稅預付金，和預計出版時間等，其中最重要的是版稅率和預付金這兩個條件。

外方權利人收到報價單之后，會逐項評估，如果覺得對報價條件不甚滿意，還會和中國出版社之間有一番討價還價的議價過程。最終，當外方權利人對中方出版社提出的報價條件滿意，就會及時制作翻譯版權授權合同。

3. 翻譯版權報價的三種常見形式

購買一本書的翻譯版權一般有三種方式：常規購買、競價（auction）和競標（bid）。

常規購買是指只有一家出版社對這本書提出報價，那么就按中方提出的定價、印數和版稅率來估算相應的預付金付款條件。

如果有好幾家出版社都對同一本書提出報價，但一本書的翻譯版權授權是排他性質的，授予了A出版社就無法再授予B出版社，這種時候就出現了競價環節，最后往往是價高者得。但在競價過程中，國外也會綜合評估參與報價的各個出版社的綜合實力和信譽，有時還會請參與報價的各個出版社出具針對該書的營銷企劃等材料，以綜合考量。比如，“哈利·波特”系列，當年眾多中國出版社都參與了報價，但最后人民文學出版社以其專業文學社背景勝出，雖然它的報價并不是最高的。

競標這種情況很特殊且罕見，往往針對大作者或者超級暢銷書。比如，當年奧巴馬在蘭登書屋出版的《無畏的希望》，蘭登書屋在銷售該書簡體中文翻譯版權過程中，就采取了競標的方式。競標和競價有很多相似之處，但也有不同，競標對買家要求更高，且一般帶有底價要求。

二、引進翻譯版權常見問題的對策和注意細節

1. 找對權利人

在購買翻譯版權過程中，第一步就是找到誰持有翻譯版權，也就是找對權利人，這是關鍵。弄清楚到底是誰持有翻譯版權，是原書出版社，還是作者，或者是某些機構。

首先，在翻閱國外出版社目錄時，可以留意圖書信息下面的版權信息，從而可以獲知該書的翻譯版權是在原書出版社還是作者自己持有。其次，因為幾乎所有國外作者都有代理人，可以利用互聯網的優勢進行精確搜索，找到作者代理人聯系方式，一旦和作者代理人取得聯系，就能繼續與其商議購買翻譯版權細節。

2. 履行翻譯版權合同的細節問題

① 簽訂合同的細節

翻譯版權合同模板雖然各不相同，但主體條款大概都是一致的。在合同簽字之前，中國出版社應該仔細審讀合同，確認每一條條款無誤后，再簽字，以確保充分了解合同的每一個條款。

② 及時、準確無誤地支付預付金

合同雙簽完成之后，就該開始履行合同了。合同中最顯眼的一個條款莫過于預付金。合同一旦雙簽完成，外方會及時提供付款通知單。一本常規外版書，預付金金額雖然不算太高，但付款流程還是相當繁瑣復雜的。目前，出版社一般通過銀行匯款給國外權利人。因為大陸目前仍實行匯率管制，通過銀行支付一筆錢到國外需要各種各樣的文件和資料。所以為了保證按合同約定時間及時付款，出版社往往在收到合同時，就要盡早開始做付款計劃。

在銀行匯款時，出版社需要向銀行提供授權合同原件、翻譯件、付款通知單、版權局發給的版權登記許可、完稅憑證和填有收款方詳細信息的匯款單。版權登記的具體流程可見各地版權局網站?？鄱愂乱丝捎沙霭嫔缲攧詹块T協助辦理。在銀行的匯款單上有匯款人備注處，最好注明購買這本書的書名，或者付款通知編號等相關提示信息，以方便對方查收。辦完這一系列繁瑣的手續之后，可以將完稅憑證和匯款單傳真發給對方，或者掃描后通過電子郵件發給外方。一來證明我方已經完成付款，二來方便外方權利人及時查收。最后，一定要保留好付款過程中的所有文件，以備日后查詢需要。

大出版社和大代理公司，每天會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匯款，如果不及時給外方提供付款證明，通知外方及時查收相應款項，就算預付金已經到達外方的賬戶多時，外方也可能不知道這筆錢是誰付的，是哪本書的款項。更別說，銀行境外匯款時常因為收款人信息有誤，或者對方收款銀行信息出現問題，導致匯款被退回。很多合同中都有對預付金付款時間的規定，如果因為以上這些原因導致外方沒有及時收到款項，或者收到款項后不知道是誰付的，導致合同無效，對于中國出版社來說就太可惜了。

③ 完整履約：中文版和版稅報告

很多中國出版社都認為，完成預付金付款，這個合同也就算履行完了，后續事宜外方就不用再管。這樣的想法是大錯特錯。付款只是標志著履行合同的開始，后續還有中文版及時出版和每年及時提交版稅報告。這兩點和及時支付預付金同等重要！

按照合同規定，一般在12—18個月內出版中文簡體字版。在引進版出版過程中，經常因為種種原因推遲中文版出版時間，比如因為譯者沒有及時交稿，因為編輯流程中有耽誤，或因為當時市場原因，為了達到更好的發行和營銷效果，出版社選擇推遲中文版出版時間。出版中文版的時間是合同履約的重要一項，也是很容易被大家忽視的一項。其實，很多翻譯版權合同中都有規定中文版需要在什么時間之內出版，若沒有及時出版又沒有及時通知權利人推遲出版的原因，取得權利人的諒解和同意，權利人有權收回授權。當然中文版出版以后，要及時按照合同上寫明的地址給權利人寄送中文版樣書，否則外方怎么知道中文版已經出版了呢？

隨著中國出版業的迅速發展，國外出版社和作者們越來越重視中國市場這塊大蛋糕。他們不僅僅期望收到預付金，更關注他們的書在大陸的出版情況，以及出版后的銷售情況。已經發生過由于中國出版社沒有及時出版中文版而被收回授權的情況了，這樣前面已經支付的預付金和翻譯費全部白費。出現這樣的情況，也說明中國出版社沒有認真學習合同，忽視了中文版出版要求的相關條款。

對于版稅報告，中國出版社可能更為忽視。有許多人也認為，書出版了，就完事兒了，賣得好賣得不好都與作者無關。這樣的想法也是大錯特錯的。對于版稅報告，翻譯版權授權合同中都有詳細規定，一般是每年年底報告一次，或者一年報兩次版稅報告，每年6月底和12月底分別報告一次。版稅報告體現了這本書在中國的銷售情況，這是國外作者最關心的內容。以前，相對于歐美、日本、俄羅斯等地市場，中國圖書定價低，銷量少，預付金也很低，國外也不重視中國市場。但隨著近年來中國圖書市場迅速發展，來自中國的版稅越來越豐厚，相應地，國外也就越來越重視這一條款的履約情況。也已經有出版社因為沒有及時提交版稅報告而失去該書翻譯版權的案例發生。所以，中國出版社對及時提交版稅報告應當引起足夠重視。

中國有一種“報喜不報憂”的文化，有的書賣得很好，中國出版社就很積極主動地報版稅報告。大多數時候，中國出版社不報版稅報告，不是因為忘記了，而是因為銷量太差，也就不好意思再報，或者覺得報也沒有用，反正沒有版稅可結算。其實，無論銷量怎么樣，在年底都需要如實向國外匯報當年的具體銷量。賣得好當然很好，但賣得不好，也應該及時讓對方知曉，如果能跟外方匯報一下為這本書做過哪些營銷，以及對為什么銷量不甚理想的思考，外方往往會欣然理解，甚至會提供更多這本書在國外的銷售經驗和營銷材料給中方參考，以幫助提高中文版的銷量。

總之，購買翻譯版權不僅僅是付錢就能買到這么簡單，更要求有高超的溝通交流技巧，熟悉并能充分理解合同，在充分理解的基礎上忠實執行合同中的每一個條款。

（作者單位：重慶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