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雨倫
不知思維天馬行空的商人是怎樣在龜殼上寫下第一個漢字,但我們應該慶幸,當尼羅河、印度河、兩河流域的后代們為自己老祖宗留下的文字苦惱而一籌莫展時,我們卻能夠循著現代漢字的蛛絲馬跡,將三千年前的古老文字血脈相傳。
然而,在當代,我們應該承認,這種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受到了挑戰。在信息化時代,它受到了電腦打字方式的挑戰,但若僅僅將漢字遭受打擊歸罪于電腦,那無疑是不公的。實際上,漢字遭受打擊這一事實早已發生,甚至早在一個多世紀前就已發生。
有關這一事實的發生,無非始于中國那段艱難歲月。那是一段令中國人引以為恥的歷史,卻也是中國人值得驕傲的歷史。要知道,中國幾乎是唯一一個靠自身革命邁向現代化的亞洲國家,這對一個古老的有著封建傳統的國家的確是個奇跡。當印度人從英國殖民者的手中接過一個嶄新的國家時,當日本人以明治維新活稀泥式的政體走向軍國主義道路,在麥克阿瑟軍刀的逼迫下才完成由專制向民主的最后一步,中國人卻能以漸進式的獨立革命方式完成,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但是,這一事實卻也給中國帶來了不少問題。如果說德國人是因為活在分裂與內戰的陰影中,而發動了第一、二次世界大戰,那么近代以來的中國,則活在了革命的陰影中。從1840到1949,我們革命的時間甚至超過了革命之祖法國。革命便意味著要進行否定,否定的矛頭便不得不指向我們引以為傲的傳統文化,其中也包括漢字。西學東漸的過程,相比于傳統的純粹中學,本身就包含了一定否定的成分。而后的新文化運動則更為極端,中國人向自己以漢字為代表的傳統文化發動了“世界大戰”,甚至包括我們的民族魂——魯迅,也曾有過“漢字不滅,中國必亡”的言論,還主張用拉丁拼音取代漢字。而后的“十年文革”,毫無疑問,便是中國人活在革命陰影中的體現。
這些事實的發生也的確給中國起到了積極作用,譬如西學東漸,給中國人帶來了西方先進的意識形態和科技成就;而魯迅的極端言論,也很可能是為了打擊類似于孔乙己式的腐儒而下的,而我們也應該明晰,當時的漢字還處于繁體字時代。但建國后,一些加大對傳統文化攻伐的行為就顯的毫無意義。
的確,在當今這個時代,再也不是拍手即談革命的時代。世界各國均強調本民族文化,強調本民族的語言和漢字,當南太平洋某島國的文化存在危機時,國際組織都將不惜一切代價予以保護。但當我們這個十四億人口在使用的文字遭受危機時,難道還要等待國際組織的援助嗎?中國人應當改變自近代以來的民族自卑心理,改變我們自近代以來“沉溺革命”的心態。
當今一個社會熱點引發了廣泛的關注,即高考取消英語,英語成為社會化考試,語文考試的地位將被提高,這無疑是傳統文化的福音。但我們也應當注意,一些言論甚至主張徹底放棄英語。這無疑是一種缺乏辯證思維的極端言論,而更重要的是,這也是一種盲目的革命心態的體現,只不過,這次是要“革”回去。我們中國人在近代以來走了不少極端,一開始是“天朝上國”式的極端,后來,又是“全盤西化”式的極端,現在又要全盤否定英語。中國人不應該在兩種極端間徘徊,中國人應當找到對漢字的正確定位,正確發揮其交流和藝術價值,而不是盲目排外。
這是漢字的一個夢,當三千年后的人們打開古老的扉頁,他們看到的不是甲骨,也不是白紙上的一筆一劃,他們看到了前年的不老傳說,他們也會感到慶幸,古老文字的血脈會被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