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
在進入環保行業之前,常濤從事過十幾年的IT業,回看當年,他用“打得你死我活”來形容,不管是做互聯網、硬件還是軟件,IT業永遠不缺比自己聰明的人在競爭。
雖然事業成功,但他在感覺不再有突破的時候,選擇了退出,轉去中歐商學院讀EMBA。在那里,他認識了同班同學,同時也是盈創公司的老總楊光澤,楊總偶然間談起的回收項目,讓常濤意識到其中蘊含的巨大發展空間。他驚訝地發現回收行業連個系統都沒有,收廢品的汽車上甚至沒裝GPS,他很興奮,感覺自己在IT方面的經驗可能會對這個行業的產生顛覆性影響。
事實也的確如此,從2011年進入盈創回收以來,不管是研發回收機還是謀劃物聯網、積累大數據,常濤不斷用IT的思維方式和技術手段改造回收這個最傳統的行業,用全新的方式詮釋了“收廢品”。
讓再生廢品進入安全通道
根據常濤的觀察,中國的回收行業不缺工廠,而是急缺渠道。從老百姓的垃圾桶,到合乎規范的處理廠,在這之間沒有橋梁。
北京去年產生了800萬噸可再生垃圾,產生于社區、寫字樓和各種各樣的場所。十萬人的拾荒大軍或撿或買將它們收納、拉走,賣到城市里大大小小幾百個垃圾站,垃圾站再進行分揀,運到六環外十幾個交易市場。在這里,可再生物被打包,然后送往處理廠。
這樣的處理流程消化了北京的絕大多數可再生物,常濤卻說,其中的污染甚至安全漏洞連很多回收行業的人都不完全清楚。
拾荒者都是個體戶,可再生物在流通環節被這些“小販”主導,整個市場呈現出一種無序和不可控的狀態。他常拿地溝油做例子,來解釋當可再生物變成了商品,完全受市場主導的危險性:“個體回收者從飯店買來泔水,當他賣的時候當然誰出的價高就賣給誰,他不關心這個油用來做什么,這純粹是一個市場行為,你也不能說他有錯。這個油如果做成柴油挺好,但你賣給做食用油的,這事兒就挺恐怖的了。”
塑料也是一樣,央視在“3·15”曝光過廢舊塑料(包括醫用塑料)被回收之后做成了可能會導致兒童白血病的塑料玩具,就是當飲料瓶的材料——PET進入非法渠道之后發生的案例。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回收作坊在生產過程中的非法操作、造成的二次污染和生產出帶毒性的產品讓人觸目驚心。
PET塑料被回收之后應當做服裝纖維、片材或者再生成瓶子。盈創回收的母公司——盈創再生資源有限公司就是國內唯一一家掌握“瓶到瓶”技術的企業,可以將回收的PET再生為食品級飲料瓶,其滿負荷運轉每年能處理5萬噸PET瓶。然而目前的狀況卻是,工廠每年的回收量也就一、兩萬噸,長期吃不飽也收不到。操作嚴格、污水處理和技術成本等等都注定了很多真正環保、安全的處理廠在交易市場的收購價格上競爭不過黑心小作坊,因為前者的成本太高。常濤在采訪中反復強調的一句話就是:“我們收不過這幫人”。
如果建立一個回收體系,端到端地控制垃圾流向,就能確保了再生品進入安全通道,并且改善行業秩序。
看準了這一點,常濤決定填補回收行業的這部分空白。
中國版智能回收機
渠道怎么建立?常濤和盈創回收的高層制定的戰略第一步是樹立品牌。
“現在老百姓除了給小販沒得選擇,我們想讓大家知道還有個專業的公司叫盈創,是專門做回收的。”至于具體怎么做,常濤覺得,與其天天費口舌宣傳,不如放個什么東西在公共場所,既能讓大家了解盈創回收,還能讓公眾都參與進來。
他瞄準了飲料瓶智能回收機。
收瓶機在國外很常見,常濤本打算進口,但一臺一萬多歐元的價格讓他決定還是自己研發。
飲料瓶回收機看起來有些像飲料自動販售機,把空飲料瓶條碼朝上放入投瓶口,機器會啟動掃描識別,判定這個瓶子是可回收資源之后,將其壓縮然后存儲到回收箱。與此同時,投瓶人可以點選話費充值或者一卡通充值,通過輸入手機號或把一卡通放到感應區,得到相應的返利。這樣一臺機器蘊含的識別、傳感、機械、互聯網、IT等諸多技術都需要攻關并且整合。此外,回收機的設計也不能照搬國外。國外的回收機返還硬幣,鑒于硬幣現金管理太復雜,常濤就設計把返利充值到投瓶人的一卡通或者手機話費上,這就加大了和運營商技術對接的工作量。
好在常濤本來就有技術背景,雖然研發過程磕磕絆絆,但最終經過一年半的時間,他帶領團隊推出了帶廣告和打印優惠券功能、返利充值到一卡通或手機話費的中國版智能回收機。回收機廣告收入、充值的分賬和往國外的出口都成了盈創的重要收入來源。
從2012年首次亮相地鐵十號線,到如今在快速公交線、機場、地鐵、校園等地鋪設開來,數量達到300多臺,回收機不僅經常出現在媒體的報道中,公眾也在通過各種方式與回收機互動。由于返利比小區“收破爛”給的錢多,回收機很受大爺大媽們的歡迎,他們的投瓶數很高;廢紙回收機進入中小學之后,學生投放廢紙,機器就把相應金額捐給學校基金,用來購買文書用品;大學校園下來的飲料瓶特別多,學生們會自制各種的稀奇古怪的偽塑料瓶,實驗機器的識別能力……
不管什么方式,常濤覺得,智能回收機在公眾的影響力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提高了盈創回收的知名度。
不一樣的反向物流
進入到回收這行以來,常濤曾無數次拜訪發達國家的回收公司、分揀廠、垃圾站,國外的回收體系是他學習的對象。不管是發達國家的押金體系制還是德國能重復使用四次的飲料瓶,甚至日本主婦在垃圾分類上體現出的極度細致,都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不過他并沒有照搬一切,而是搞成了“中國特色”,比如智能回收機的設計,比如做反向物流。
在很多發達國家,政府只認證三、四個回收公司處理社區的可回收物,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垃圾不分類是非法的,給不合規的人也是非法的。而在中國,老百姓垃圾分類的習慣暫且不談,光社區十萬人的拾荒大軍,就不能忽略。“國外的情況應用到中國,指定四家企業去收不現實,因為我們有十萬人的回收大軍,你是無法忽略他們的。”
常濤看得很現實,于是選擇了和他們合作。
今年8月底,盈創就要建立自己的反向物流體系,從9月份開始,先從北京某遠郊區入手,直接從社區收廢品的手里購買再生垃圾,壓縮后面的交易鏈條。對盈創來說,當物流體系成規模之后,每輛車能跑開,每次都滿載而歸,邊界成本很低,是不錯的生意。
“這層窗戶紙點破了也就是這樣。”常濤說。
不過他坦言,建立物流系統之初的重點在于擴大規模,而非盈利。在這一點上,他套用了互聯網的通行玩法,“我們慢慢讓所有收廢品的人把東西給我,讓市場更規范,更高效,老百姓都支持。只要把渠道控制住了,就不用擔心將來的盈利問題。”
此外,常濤還要把研發出來的打包設備免費給小區收廢品的人用。“互聯網的思維就是,你不用花錢,只要你和我合作,我送給你。”聽起來有些“不懷好意”的誘人,常濤也承認他的確有私心,“如果收廢品的老是都打得松松垮垮,對我們來說物流成本也高,用我們打包設備打出來全是標準的二、三十公斤方方正正的一個包,這樣能節省物流成本。”
打好了包,裝好了車,萬一拉回來發現這里面被摻了磚頭,怎么辦?
廢品也能追根溯源
常濤強調的物聯網概念能完美解決這個問題。
盈創的回收人員在上門收廢品的時候會迅速往包裝上打條碼,有了這個條碼,再生廢品就被“物聯網化”了。
物聯網的本質就是可溯源性,常濤拿網易養豬場作了一個生動的例子,“丁磊說我這是物聯網的豬,只要你一掃二維碼,就能知道它媽是誰,哪個養豬場出來的,生長的視頻也能看到。”同樣的道理,有了條碼,是誰給的、多重、哪臺車、交易額是多少,都不再是問題。
常濤計劃分配給回收人員每人一個手持終端,再讓收廢品的人在手機上安裝盈創的APP,用來確認身份。前端輸入品類,一掃條碼,后臺就會根據當日的牌價計算出這批廢品的價值,由收廢品的人確認之后,后臺就會把錢打到第三方支付機構上。當廢品在分揀中心二次質檢合格了,錢才會在第二天支付到收廢品的銀行卡上。“如果作假,我會拍照,是誰作假我會發到誰的手機上,下次再運回去,我們規定了罰則。”
在后臺,盈創還會實時掌握每臺車的路線、貨物和貨物來源。分揀之后,送到哪里,也在后臺的監控之中,PET瓶子直接就地由盈創處理,廢手機、廢家電、廢紙等其他廢品會被盈創回收賣到國家認證的拆解和再生工廠,賺取差價。
大數據的價值
不管是社區反向物流運回的大宗廢品,還是公共場所回收機收回來的瓶子,當形成上億級規模的時候,就會形成大數據。
雖然現在盈創只收了幾十萬個瓶子,規模并沒有達到大數據的級別,但雛形已經有了。“我現在就知道建國門一帶,人們扔的瓶子什么品牌比較多;大學里什么飲料占第一;年輕人是偏愛可口可樂還是百事可樂。我們的系統還會記錄時間、地點以及充值到哪張卡,這些內容都可以挖掘”。
這些數據不僅有市場價值,還能為政府的決策出臺做鋪墊。
常濤總是呼吁他在國外看到的回收押金體系制。本著誰污染誰負責的邏輯,購買一瓶飲料,需要額外付幾十歐分的押金,當把瓶子投回回收機之后,才會返還押金,以此一來促進公眾的環保行為。“去年整個歐洲收瓶機退回的押金數是450億歐元,也就是說如果這些瓶子流入到市場上,要花更大的代價收回來,但在這個過程中,政府沒花一分錢,喝水的人造成污染,喝水的人負責。”
這樣的押金體系確實好,但制定政策需要數據支持,而現今不管是北京還是全國的再生垃圾量都只是估算,常濤說,當盈創的大數據成熟的時候,就能給政府制定相關政策提供成熟的依據。
后記:媒體業常常愛用“華麗轉身”這個詞來形容某個明星、企業家的選擇和轉變是成功的,是有遠見卓識的。常濤從搞IT,到收廢品,好像很難再用“華麗”來形容這個轉身。畢竟,廢品回收并不多么光鮮亮麗。然而正如盈創回收的網站上寫的那樣:“丟棄一個塑料瓶,將會給北京造成2噸水污染,而將它交給盈創,將會節約2公斤的石油。”常濤所做的事對環保的意義早已超越了所謂個人的風光。
用IT思維和技術改造回收行業,盈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過我相信,正如常濤話語間透著的那份篤定一樣,一切盡在掌控中。
財富語錄
其實不一定每個行業都會一直處在國民經濟最頂端,我早期在IT業的時候,一個十兆帶寬的路由器賣二十多萬,現在才一百多塊錢。傳統IT在往下走的時候,互聯網往上走,現在互聯網在往下走,移動互聯網往上走。每一個行業都有自己的周期,每個人的節奏和機緣巧合也不同,我只是覺得在我不想做IT的時候,環保是一個我值得花時間去做的事情。
我們這些企業主很多時候都是敏感的,都知道一個行業不行了,就要及時的轉到另一個行業找到自己的社會價值,這是本能的一些東西。
我經常跟員工們開玩笑,我說你們全是本科、碩士畢業的高材生,面對的全是小學沒畢業的人在收廢品。你玩體系、做規模,如果做不好真的很丟人。
投資行業有一個名詞叫大市場,也就是萬億級的市場,環保市場達到了萬億級,這個蛋糕足夠大。我們很堅信只要你控制住渠道,盈利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