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伽藍
在香港中生代女導演里,黃真真可能不是才情最突出的,但無疑是風格最為鮮明的一位。《女人那話兒》《男人這東西》兩部紀錄片奠定了她的江湖地位,也展示了她后續電影中最突出的兩大要素:都市兩性話題和紀錄風格。她喜歡從社會學角度探討都市青年的情感。無論是反映香港本土青年生活的《六樓后座》《分手說愛你》,還是進軍內地后的《被偷走的那五年》《閨蜜》,主人公“DV自拍”的情節比比皆是,有的甚至成為具有敘事功能和象征意義的道具。
黃真真對捕捉人物的真實情緒、狀態有著特殊的偏愛。影片中,在看上去該推動情節的地方,她卻時常選擇慢下來,表現人物關系的細節趣味。在她的電影里,氛圍的重要性不亞于情節。戀人、友人之間總是充斥著大量的“甜蜜廢話”,比如《閨蜜》里的三個閨蜜,以及余文樂和陳意涵這對情侶。這種違背類型電影模式的手法,做得漂亮,自能成為風格;但若效果不好,就變成了缺點。《被偷走的那五年》有一條明確的劇情主線——女主角尋找失去的記憶,但是《閨蜜》卻缺少這樣一條貫穿始終的情節線。本該充當調料的細節擴大成為了主菜,整部電影也就由此失之瑣碎,流于表面。
黃真真對于兩性話題的偏愛也直接影響到電影的格局。《閨蜜》是時尚青春片,講的是三個女孩的友誼和成長,但是片中所有矛盾沖突幾乎都僅限于各自的戀愛關系。和那部作為“樣板”而被多次提及的韓國青春片《我的黑色小禮裙》一樣,《閨蜜》的故事也是從三個閨蜜一起照畢業照開始,諸多細節都能找到共通之處。但前者的成功正是基于對現實問題一針見血的觀察,講述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怎樣一邊磕磕碰碰適應社會,一邊經歷友誼愛情的震蕩。然而《閨蜜》里的三個女孩,工作一帆風順,住的是輕奢loft,完全沒有生活壓力,人生遇到的最大問題不過就是被男友甩了,或者好朋友搶了自己喜歡的男人。只有愛情讓她們要死要活,只有愛情讓她們原本固若金湯的友誼破裂。凡此種種,倒不如《分手說愛你》里面沒有上進心的宅家男孩和努力奮進的女友之間的矛盾來得更為真實可信。
當然,這樣的挑剔可能略顯老氣橫秋。15-23歲、沒有經歷過太多生活的女孩子也許會很喜歡這種夢幻化的處理,她們腦海中YY的戀愛場景也許就如電影所展現的那樣稚嫩。但是,創造白日夢的企圖和黃真真對現實問題的興趣產生了沖突。她甚至直接把《女人那話兒》的訪問搬到電影里面來,制造“偽紀錄片”風格。當初看《女人那話兒》,印象最深的就是一群女人在黃真真的訪問下,摘下人格面具講述自己的“性情”故事,語言辛辣,內容刺激。但是,當三個被化妝師精心裝扮過的年輕女孩端著紅酒杯坐在訪問間講述她們的友誼,所有人都知道她們在演戲……紀錄片的成功套路不是不可以移植到正片中來,但也不能不考慮風格協調的問題。
《閨蜜》就是這樣一部在各種風格之間游移不定的電影。這也是香港導演與內地團隊合作時所遇到的典型問題。前者在處理這種兩岸三地通吃的“華語電影”時,也總不如他們在拍地道港片時那樣發揮自如。不過,作為青春偶像片,本片處處美女帥哥,很是養眼,也許這個理由已經足以讓不少年輕人走進電影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