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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目

2014-04-29 00:44:03艾真
上海文學 2014年12期

艾真

人活一世遲早都要零落成泥的,這是常識。曾指望在那之前,身上的各個零部件都不要讓我遭太大的罪,臨到“掛了”的時候,能享有“喀嚓”一下就坍塌的那種爽利。

可我指定是沒那福分了。不用X光也知道,我渾身上下沒有一塊骨頭一個關節(jié)是原裝的樣子了,肯定已經全是廢品,起碼是殘次。不用懷疑,當然是年輕時超強度訓練種下的惡果。

我天生高海拔,從十幾歲起,個頭就高出同齡人一個腦袋還多,長著螳螂樣的長腿長臂,又是喜動厭靜的瘋丫頭。父母做主,把我送到少年體校學打籃球,不交學費,管吃管住。然后就是區(qū)里的少年隊、區(qū)里的青年隊一路打過來,也是管吃管住。管吃管住在那個年代意味著什么,現在懂的人不多。

實際上我的骨頭“量”和“質”嚴重不對等,枉長了一副好尺寸的皮囊,可當時爹媽除了一心想把我培養(yǎng)成為對國家有用的女少年,哪里還顧及到我骨頭的長度和密度的比例關系。所以在訓練和比賽時,我接二連三地傷筋動骨。最后只好從青年隊提前退役,被組織照顧派到區(qū)里的圖書館當管理員,一直到光榮下崗。

那時候我們年少無知,以為每個大人都像自己的親爹親媽一樣,能無條件地疼愛自己。事實上呢,教練是魔鬼,隊醫(yī)是殺手。為了比賽成績,他們聯(lián)手在球場上牧養(yǎng)我們這幫活蹦亂跳的孩子,每次訓練都是一場災難,每場比賽都是一次火拚。打敗對手,是教練也是我們自己殘忍的欲望,終極的念想。賽場內外,隨處可見“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大幅標語,其實我們個個心里都清楚,是“比賽第一,沒有友誼”,得分是硬指標,好成績重如泰山。一直到現在我還記得,我們教練說的最有文化的一句話就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真是羨慕現在的孩子。趙蕊蕊那個“中國第一高”的女孩,長得漂亮,球扣得比長得還漂亮,卻不幸是一個“玻璃美人兒”,老是受傷。現在的時代,愛惜自己那是天理,所以她不再打球了,一個俏皮的轉行,開始寫科幻小說,當了作家,而且立馬就當得紅紅火火,網上網下,“蕊粉”無數。

我們那年月,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許哼哼,為集體榮譽不惜流血流汗,青春獻給祖國,一條道跑到黑,誰會想東方不亮西方亮呢。

隊里的后衛(wèi)是我的鐵瓷兒,我打中鋒。誰都知道,在一個球隊里,中鋒和后衛(wèi)是關系最密切的。我們倆在場上場下都配合得沒得說。宿舍里我們是床挨床,老在一起偷偷說教練的壞話。洗澡的時候,我們一邊打鬧,一邊互相搓背。后衛(wèi)那姑娘長得小巧玲瓏,在我們那群傻大黑粗的假小子里,她是唯一一個讓我感到女性美好的人。她的技術特別好,簡直就是球場上的天使,哪個位置需要她,她一定就在那個位置等著呢。她小手不大,比我的大手爪子短一個關節(jié)還多,軟軟的,細細的,可運起球來,就像那手有磁力吸著球一樣,從來不會帶丟了球。教練說她是個籃球天才。可她就倒在了一次比賽的下半場,就死在我的眼前,那是有生以來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死。連她的爸媽都不知道,她心臟先天發(fā)育就有問題。是平時超負荷訓練和不間斷的比賽,才釀成了悲劇。

那時候人活得真是粗枝大葉。

我最恐怖的記憶是在少年體校。那種噩夢式的訓練,每天不折騰你到粉身碎骨、不折騰你到惡心,怎么對得起管吃管住的待遇,況且每天都有骨頭湯給你喝。

直到現在,我一直認為惡心是比疼痛更難以忍受的一種生理反應。疼痛是有局限的,有邊緣的,它就在身體的某一部分或某一點,牙關咬緊是可以挺一陣的。而惡心是翻江倒海的,是牽動五臟六腑的,是揪扯前心后背的。

退休后,我們把家搬到了鄉(xiāng)下,租了一個農民的小院子。最讓我滿意的是那里有一個面積不大的天然湖,我指望沉實的地氣和充盈的水汽,能多少沁潤沁潤我渾身上下傷痕累累、干燥脆化的老筋骨,同時也順帶逃避城里常見的“我拉著你的手看不見你的臉”的聞名世界的霧霾,讓被霧霾糟蹋多年的氣管和肺管多少能舒坦一點兒。

職業(yè)生涯結束,幸福日子開始。遠山近水,樹木茂密,鳥啼蛙鳴,雖說遠不是那種田舍稻糧的真田園生活,但我已十分知足。

搬來不久后的一天,我到附近的鎮(zhèn)里閑逛,發(fā)現了一家按摩的小店,門口釘著一個簡易的木牌子,寫著“常明按摩”四個字。

房間也就十來平米,一張按摩床和一把方凳子,墻上貼著一張人體穴位圖,和一張A4紙打印的價格表。看上去實在寒酸簡陋,但還算干凈。以前在城里,療病心切,沒少光顧裝潢精良的按摩院,有幸遭遇過按摩腰部后大腿卻疼好幾天的倒霉事,深知裝潢精良不等于手藝精良。

一個白胖的姑娘,坐在里邊靠墻一角的小木桌旁。我一進去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窩是空的,沒有眼珠,仔細看上去還真有點嚇人。

您好!進來吧。盲姑娘朝著門的方向說。

我只好打招呼道,你好,姑娘!

我坐在了那把方凳上。

盲姑娘摸索著走到我身后,從頸椎開始向下,經過胸椎,一直摸到我的尾椎。

阿姨,您個兒可真高!至少一米八以上吧?您一定是搞體育的!盲姑娘說。

你怎么知道啊?我有點好奇了。

我從您脊柱的長度推測出來的,人脊椎的長度和身高是有比例的呀。盲姑娘笑著了。

你還真行!我一米八五。

可您的脊柱是彎的,不是那種正常的生理彎曲,是受過多次傷的那種側彎,醫(yī)學上叫創(chuàng)傷性脊柱側彎。您自己知道嗎?她毫不遲疑地對我說,語氣自信,還帶著隱隱的童音。

我心想,小姑娘還可以啊,挺專業(yè)的。

知道,我當然知道,不光是脊柱,我的膝蓋,還有我的腳踝,渾身上下沒有什么好部件。

您是搞體育的,那應該是屬于運動性損傷,您的脖子和腰經常疼吧?

不疼的時候少。我說。

那就常來我這里,我給您治治!

你能治好?我笑了。

治好不敢說,但肯定治不壞,我敢保證會讓您舒服不少。盲姑娘爽利地說。

好啊,今天就試試。我說。

盲姑娘的手在我的脖頸處剛動作了幾下,我就感覺到手法還不錯。

一聊才知道,盲姑娘的家,就在我租房子的那個村子里,而且離我租的那戶人家還不遠。

沒準兒,在村里,您還見過我爸呢!盲姑娘說。

你爸長什么樣啊?話剛一出口,我立刻就意識到自己的愚蠢,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這種直不楞登的毛病,我恐怕一輩子也改不了,記得年輕打球的時候,教練就老教訓我,你想投籃的時候,你得假裝四處尋找你的隊友,做出想把球傳出去的樣子,給對方一個錯覺,分散防守你的人的注意力,再抽冷子起跳投籃,這叫顧左右而言他。你看你,一到想投籃時,就直不楞登地盯著籃筐,全世界都知道你要投籃了,對方不防死你就怪了。

聽說現在如果誰家孩子考試題答得特別不靠譜,家長就會罵孩子說:你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還真是一點也不冤枉我們。用我兒子的原話說:媽你就是一個文盲,說破大天兒了,你也就是受過技術訓練,但沒受過教育。在西方教育中,受教育與技術訓練完全是兩碼事。一個受過教育的人,必須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中的位置。

我自然是氣急敗壞地絕地反擊:你媽我是沒受過教育,可也知道我是在地球的東經多少度,北緯多少度戳著,也照樣能把你培養(yǎng)到讀博士。雖然嘴上硬,但我心里服氣,擱誰把該讀書的時間都給了球場,結果一定是大腦不全殘也半殘。

幾乎是想破了腦袋,我終于不得不承認,在兒子上高中那一陣子,除了聊NBA,我和兒子幾乎再無共同語言。

在圖書館工作的日子,比起在球場上搏斗,真算是神仙的日子了。每次有學生來借書,如果是在比較高的書架上的,我身高的優(yōu)勢就派上了用場,一般我伸手就能取到書架最高那層的書籍。更重要的是,我等于在書的海洋里上了掃盲班。借工作之便,我經常連借帶拿的,順回家不少的閑書,最初是給兒子看,慢慢地,我也養(yǎng)成了愛看書的習慣。我愛看小說、傳記,兒子愛看歷史、哲學。兒子經常說,媽你從圖書館給我順回來的那些課外書,是對我啟蒙教育的最大貢獻。

您可真逗!盲姑娘說,我生下來就沒長眼睛,怎么能知道我爸他長什么樣呢!

我爸一直跟我說,我長得特別像他。盲姑娘說。

一般都是女兒長得像爸爸,兒子長得像媽媽。我說。

嗨,好看不好看能怎么樣,反正我自己也不看不見。

你長得很好看啊,白白胖胖的,像個洋娃娃。我說。

好多人也都這么說,是哄我高興唄!

真的,不騙你,你長得真是挺好看的。我說。

記得兒子把他的女朋友帶回家的時侯,他悄悄問我,怎么樣?風姿綽約吧!我一本正經地反駁說,“風姿綽約”是用來形容已婚女子的,用來形容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是用詞不當。兒子立刻笑到噴,說,媽我說您沒文化吧,我小時候您還陪我一起讀過不少書,還知道用詞當否,說您有文化吧,我可真不忍心。好在,他一邊馬拉松地談著“風姿綽約”的女朋友,一邊并不耽誤他考上博士,我樂得放任。

在我眼里,兒子就像一個怪物,無論在什么場合,說起他的專業(yè)來,他就像個謙謙小學者,當媽的我打心底為他驕傲。兒子當年高考時,對金融新聞等熱門專業(yè)不屑一顧,堅持要學歷史。因為個高,同學們給他起個外號叫“歷史巨人”,他謙稱自己為“歷史沙塵”。記得當年我從學校給他借回來厚厚幾大本《世界通史》,他翻來覆去看得津津有味。

可一聊到女孩時,他完全就是一個小浪蕩子的腔調,他竟然喜歡那種長相像貓一樣的女孩,他的“風姿綽約”的女朋友,在我眼里,簡直就是一只流浪貓,個頭矮小,瘦弱無骨,走路悄無聲息,頭發(fā)稀薄,說話蔫聲輕氣。我這人喜歡狗,天生對貓就有成見。因為他對女孩子怪異的審美品味,我們多次發(fā)生過“世界大戰(zhàn)”,我雖然是個半路被淘汰的失敗的運動員,但我還是喜歡那種運動型的健康陽光的女孩子。當然,最后還是我說服自己最好放聰明點,身高一米九五的兒子愿意和一只“風姿綽約”的“貓”過日子,自有他的和“貓”在一起的道理,念了那么多年的書,他的智商和判斷力毫無疑問是在我之上很遠的地方。

我也時常檢討自己。比如我嫌“風姿綽約”個矮,實在是冤枉她,她起碼一米七以上,可兒子一米九五,誰在他面前能不被顯矮。我嫌她說話蔫聲輕氣,是我粗聲大氣慣了。兒子說我不懂相對論,一點不假。

我退讓的結果是既尊重了有文化的兒子,又保持了母儀,還少生氣有益了身子骨。

他水平太低!盲姑娘突然放大了音量,來了句這么沒頭沒腦的話。現如今誰還用水平高低這種老話評價人呢!尤其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孩,這讓我覺得很有意思。

你是說你爸?我嘴又快了一步。

怎么能是說我爸呢!是高玉英!她響亮地說出一個名字。

高玉英是誰?我問道。

就是我們家那位!她說。我聽得出是愛恨交織的腔調。

你結婚了?我問道。

不是他,還能是誰!依舊是愛恨交織,又有些許嗔怪。

你說,他一個大男人,叫這么一個女人的名字,丟人不丟人啊。我說他沒水平冤枉他嗎?她理直氣壯地說。

他的名字也不是他自己起的呀,怎么能怪他沒水平呢!我笑著說。

那他長大以后,也應該張羅給自己改過來啊。盲姑娘說得相當輕松,像是讓一個小學生在作業(yè)本上改幾個錯別字。

改名很麻煩的,得到派出所改戶口本呢。我說。

有什么難的!他家在農村,派出所肯定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在戶口本上填個曾用名再加一個現用名就行了唄!

我樂了。她還什么都知道!

不怕您笑話,辦婚禮那天,婚慶公司特意給我們倆每人戴個胸花名簽,就是上邊一朵紅絹花,下邊一個紅綢布條寫著新娘新郎名字的那東西。他們竟給我倆戴反了!給我戴的是寫著他的名字的,給他戴的是寫著我名字的。

這回我沒多嘴,等著她繼續(xù)下文。

我當然不知道戴錯了,是我爸看到的,可當時我們已經站到臺上,站在來參加婚禮的親戚朋友們面前了,高朋滿座的,那是大場面啊,整整十桌,百十口子人呢!她說。

我聽得出她話里話外那滿滿當當的得意。

跟您說吧,那天他到我家接親,竟然就放了一掛鞭,可把我氣壞了!太不像話了,就放了一掛!那一天可是我命運的轉折點啊!他太摳門啦,我記他一輩子!

放幾掛有什么講究嗎?我問。

那倒沒有,我只知道放的掛數越多越好。他再沒錢,也不能就放一掛啊,他太對不起我爸了!從小到大,只要為了我,我爸花多少錢都不心疼。要不我老跟人說,爸在福氣在呢。

盲姑娘興致勃勃地接著說,其實說是接親,也就是象征性的,新房是在我家,婚宴也是在我家院門口的小路上擺的。但一生就一次嘛,形式說什么也得走啊。我們租了一輛婚車,紅色的馬自達,我穿婚紗坐在里邊,從路口開到我家的院門口,也就二百來米,他從車里把我領出來,親戚朋友們站在路邊給我們鼓掌,很難忘呢!

你們照結婚照了嗎?我問。

當然!在影樓整整折騰一個下午呢!穿各種不同的服裝,弄得我渾身都是汗,還做了一個水晶相冊,六百塊錢啊,那是我爸半個月的工資了,我心疼呢!我開始跟我爸說就不做相冊了,照一張大的放在新房就行了,反正我也看不見。可我爸不同意,堅決要做。

我知道我爸的心思,從小到大,他從來不讓我受一點兒委屈。不怕您笑話,連我每月用的衛(wèi)生巾都是我爸給我買,而且都是“蘇菲”,好牌子的。盲姑娘說。

相冊拿回來后,我爸跟我說我照得跟電視劇里的明星一樣漂亮,我信我爸的話,我爸說漂亮,那一定就是漂亮。可惜我看不見。

你爸脾氣一定特別好吧?我問道。

特別不好!我話音剛落,盲姑娘立刻說道。

我在盲校上學的時候,坐我后座一男生欺負我,偷抓我前胸,也怪那時候我太小不懂事,回家就跟我爸說了,沒想到第二天我爸到我們學校,一下子就把那個男生的一個手指頭給打斷了。

那次可把我氣壞了,我爸太野蠻粗暴了。他惹了那么大的麻煩,讓我怎么有臉在學校待下去啊!那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跟我爸大吵,在我記憶中,那也是我爸頭一次對我發(fā)火,他說我不懂,他必須給那個小子點顏色,讓他長記性。

后來呢?學校怎么處理的?

我們學校還算講理,那個男生的家長也算懂事,也沒鬧,學校給付了醫(yī)療費。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那個男生也看不見嗎?我問。

他不是先天的,是外傷后失明的,比我強多了,影影綽綽多少能看見一點。

怎么樣?我按的舒服嗎?盲姑娘問道。

非常舒服!我說。

舒服就好!我的顧客舒服我就高興。因為舒服了就會常來我的店,我就有生意做,我生意好,我爸就為我高興。我爸高興,我心情就好。

是這個道理。我說。

要說我和高玉英吧,其實就等于是我爸給我娶了個丈夫,就連他結婚穿的西裝,都是我爸帶他去買的。三百八十元一套的,我爸自己從來都沒穿過那么貴的衣服呢。唉,也沒辦法,我爸不給他張羅怎么辦!他家在外地,他一直跟他哥在北京打工。

哥倆干什么活啊?我問。

在煤場干活,裝煤卸煤,做煤球,做蜂窩煤,一天干十多個小時,也真是挺累的,都是奔四十歲的人了。每天晚上回家啊,他就是一個煤球,洗完澡的水都能當墨水練書法。盲姑娘笑著說。

我手重不重啊?要重了我就輕一點。站在我身后的盲姑娘“啪啪”地拍了拍我的背,問了我一句。

不重,挺舒服的。我說。

舒服就好。您感覺舒服您就沒白來我這兒。別看我這硬件不行,您坐的這把椅子,還是我爸在舊家具市場買來的。可我這軟件過硬啊,我這雙手,就是我這小店最過硬的軟件!包您滿意!

你開業(yè)多長時間了?我問道。

一年零八個月零三天。盲姑娘脫口而出。

你記得可真準確啊,有零有整的。我嘆道。

那當然,那是我一生事業(yè)的起點啊!你看那張按摩床,還是辦執(zhí)照的時候,民政局配給盲人的福利呢。如果國家不給,我自己可買不起,那我這小按摩室也就開不成了。

我的脖子在她的“軟件手”下,又熱又松弛。

您說也巧了,我的名字是我生下來我爸給起的,叫常明,特像男的名字,是吧。他叫高玉英,簡直就是女的名字嘛!也難怪婚禮來幫忙的人把我們倆胸簽給戴顛倒了。她很有興致地接著她的話題往下說。

參加婚禮的應該都是你們倆的熟人啊,怎么會搞混呢?我說。

那倒是,那天來的當然都是熟人,都是一條街上的,不是一塊兒長大的,就是看著我長大的,有誰不知道我叫常明呢!后來,我越想越不對勁兒,我覺得給我倆戴胸簽的人,準是成心搗亂,準是故意那么干的!

那個婚禮上,新郎高玉英成了新娘,新娘常明成了新郎。真是很巧妙很有意思的調包游戲呢。

常明,就是這個正給我按摩的盲姑娘。

想像一下吧:二十多年前,一個年輕的父親,滿心期待等來孩子的降生,生下來竟只有眼窩沒有眼睛!在他決定給女兒起“常明”這個名字的時候,那拳拳之心,可想而知。

我現在就是一輛貨車!她突然跳出了一句。

我已經知道她說話的特點了,是跳躍式的,隨意、夸張,想哪說哪的。所以我沒立刻搭腔,繼續(xù)往下聽。

跟您說吧,我現在就是一輛貨車。她又強調說。

貨車,你怎么是貨車呢?我只好接茬。

還得熬八個月啊,八個月后,我這輛貨車就卸載了。

你是說你懷孕啦?我當然聽得出,她的語調滿是得意和幸福。

是啊,還能是別的嗎!她笑了。

那你別給我按啦,可別累著啊。我趕緊說。

咳,看你大驚小怪的,哪有那么嬌氣!她說。

那可是大事啊,你可得多加小心。我說。

我爸也老這么提醒我。可高玉英就不知道提醒我,知道我懷上了,他就知道傻樂。

他,你丈夫他眼睛……我小心翼翼地問,生怕冒犯了她。

我知道您要問他是不是盲人。跟您說吧,他渾身上下最好使的就是眼睛!他要是跟我一樣,我爸能讓我跟他嗎!

那他?我吞吞吐吐地繼續(xù)打探。

我知道,您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他肯娶我一個沒眼睛的人。她直來直去地說。

是啊。我只好承認道。

不瞞您說,他心眼兒不大靈光,屬于輕度智障。她平淡地說了一句。

我有些意外,也不意外。

要說他缺心眼兒呢,也缺的不多。每天也知道領著我去湖邊散步,以前都是我爸領著我。他也知道每天給我燒洗腳水給我泡腳。知道我懷孕了,他樂得嘴都歪了。其實吧,他就一個字:慢!兩個字:太慢!你問完他一句什么話,可以穩(wěn)穩(wěn)當當先去趟廁所,等你回來他能回答你,那都算快的。

我被她的話逗樂了。

我是個急性子,最看不上磨磨嘰嘰的人。

那你倆一快一慢,正好互補呢。我說。

你爸對他滿意嗎?

是我爸給我相看的,他把的關,他當然滿意。之前有人給介紹過一個和我一樣的,啥都看不見,年紀也和我相仿,可我爸沒同意。我爸跟我說,給我找對象,最重要的一個條件就是能看見。

你爸的考慮是對的。

是啊,總不能對瞎啊,怎么著倆人得有一雙眼睛!高玉英他也就是我的一雙眼睛而已。其他的我靠自己都行。我開這個按摩室,足夠養(yǎng)活我自己了,要是生意好,每天客人多三五個,我就能給我爸養(yǎng)老。

我老跟高玉英說,我跟你結婚,你就是我的眼睛,是我的盲杖。不瞞您說,其實我多希望是他對我說出這句話呀,您看,我還挺浪漫的,是吧!跟您說吧,我特別愛聽收音機,沒事就聽,很多事情,我都是從收音機里聽來的,我拿耳朵當眼睛使。“文藝之聲”是我最喜歡的節(jié)目,經常播放小說連播,有很多書我都是從那里知道的,有個欄目叫“聽電影”,我一直是忠實的聽眾,好些電影我都是從那里聽來的。您知道《簡·愛》那個電影吧,我都聽過好幾遍了。那個結尾真感人啊,那個貴族老頭的莊園著火了,他眼睛瞎了之后,那個家庭女教師就回來照顧他了,多美好啊。

聽到盲女孩說《簡·愛》的故事,我心里一動。多年以前還沒有電視,白天訓練或者比賽后,我也是經常躺在床上聽電影,收音機里那個欄目叫“電影錄音剪輯”。

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簡·愛》的故事。我對她說。

您也喜歡《簡·愛》的故事?真是太好了!就沖您也喜歡簡·愛,我一定給您按舒服了!

盲姑娘的手繼續(xù)在我的后背運動著。

安靜了一會后,我聽到盲姑娘嘆了一口長氣,然后說:我現在最擔心一件事,就是孩子。我媽和我爸生我的時候,眼睛都好好的,可我一生下來就成這樣了。您說,我的孩子會不會一生下來就有問題呢?她的手停在我的后頸上,從我身后探下頭來,非常正式地問我。

我注意到在她的話里,不斷地說到她爸,這是第一次提到她媽。我便問:你媽……

沒等我話音落下,她就接過了話頭:我媽她生完我就沒了,懷我之前得的病,癌癥,吃了不少抗癌的藥。

抗癌的藥,肯定都很厲害。我立刻說。希望她能聽出我話里的意思。

這我知道。其實,他們也許就不應該生下我。她說。

他們一定有他們的考慮吧。我試探道。

我媽是婦女免費癌癥普查時查出來的,那時我媽懷我三個月了。醫(yī)生當時就說,如果繼續(xù)懷我,我媽的病就會發(fā)展得很快,建議我媽終止懷孕。我爸當時也不同意我媽繼續(xù)懷我,可我媽堅持要繼續(xù)懷我。

他們一定也不知道你生下來……我故意沒把話問完。

是啊,我一出來,他們就傻了。我媽又不想要我了,想偷偷把我處理掉。可我爸反倒堅決了,非要留下我。所以說,沒有我爸,就沒有我了。她有些傷心地說。

那你媽她……我小心地問。

我媽在我還不到一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醫(yī)生說,要是不生我的話,我媽興許還能多活兩年呢。是我媽把命給了我。

你知道寫《簡·愛》那本書的作家是誰嗎?我問她。

知道,是夏洛蒂·勃朗特寫的,英國的。我在收音機聽了電影《簡·愛》,又特意買了一套盲文版的《簡·愛》,五大本啊,相當貴,一百九十元一套,是我自己買過的唯一一套盲文書,應該說是我目前為止最奢侈的財產啦。

我看過有文章介紹說,《簡·愛》作者的媽媽也是得癌癥去世的,是在她五歲的時候。我說。

真的嗎?盲姑娘驚呼了一聲。接著她嘆了口氣:唉,那她也比我幸運一點點啊,她還見過她媽五年呢。

《簡·愛》這本書就是寫她自己吧?她又問。

也許有一部分是吧。我答道。

您說,我的孩子生下來會什么樣呢?她突然問道。

看你身體這么好,又白又胖的,你的孩子也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吧。我含糊地說。

那倒是,我?guī)缀蹙蜎]吃過什么藥。哪兒不舒服,我就自己給自己治了,絕對綠色醫(yī)療,一點副作用都沒有!渾身上下,哪個穴位治什么病,我一清二楚!

那您說,高玉英他腦子慢,會不會影響到我的孩子?她又突然問道。

這問題超出了我的知識范圍,把我難住了。我只好說,這我可不太懂,你最好是定期去做檢查。

那是!我爸早給我聯(lián)系好了鎮(zhèn)醫(yī)院的醫(yī)生。他比我還緊張呢。

你爸做什么工作?我問她。

他在鎮(zhèn)里一個工廠打更,原來他是廠里的技工,技術可好呢。都是因為我,他成了一個打更的。誰不知道,打更那工作哪有技術含量啊,一般都是老弱病殘,才被派去看大門打更呢。

因為她用了“技術含量”這個詞,我笑了。

以前我上學的時候,每天上學放學他得接送我,現在我開這個按摩室,他也得天天送我接我,中午還得給我送飯,根本保證不了按時上他自己的班。所以廠里就照顧他,讓他打更了。他以我的名義,買了一個殘疾人助動三輪車,白天他就在附近拉點零活,順便照看我和我的店。晚上來接我回家,給我做晚飯,吃完晚飯,我不出門了,他就正好上班去。早晨他七點下班,回家給我做飯,然后,送我到我的店里來。

你爸可真不容易啊。我感嘆道。

是啊,年年月月的,這么多年了。跟您說句實話吧,有的時候,我還真有點怨我媽,她當年為什么非要把我生下來啊!她怎么就沒想到,她給我爸留下了一個多重的包袱啊,她嘆了口氣說。

你媽一定有你媽的考慮吧。我說。

說實話,我其實不想結婚,就我這樣子,再加上高玉英那樣子,以后再加上孩子,日子能過成什么樣?我都不愿意往遠想。可我心里清楚,只有我結婚了,才能給我爸減輕負擔。我不能靠我爸一輩子啊。我今年二十二歲,這么大了,該讓我爸喘口氣了。好歹現在我出個門什么的,能有個人領著了。她說。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我想。我心里突然感覺一陣難過。

現在我最大的愿望是能生個沒毛病的全乎兒孩子,最好是男孩,將來能指望他替我照顧我爸。他長大了,正好我爸也老了。

結婚之前,我爸就跟高玉英說了,他要敢對我不好一點兒,他饒不了他!她突然提高嗓門義正詞嚴地說,像高玉英就站在她面前一樣。

有他,你爸的負擔也就小多了。我說。

說實話,要不是考慮到這個,我肯定一輩子都不結婚,可我不結婚,我這個負擔,對我爸什么時候是個頭呢!她的聲音又低了下來。

好啦,您感覺怎么樣?舒服吧!她用熱乎乎的小胖手拍了拍我的后背,得意地說。

非常舒服!我說。

下回您來,我著重給您按摩腰部。她說。

好啊。

您真該堅持來我這按摩,我覺得您的肩頸后背還有您的腰,硬得都像塊鋼板了。

那你的“軟件手”能把我這塊“鋼板”按軟嗎?我笑著問。

軟到棉花的程度我做不到,要軟到重新像人的肌肉,那我還是有把握的!她超級自信地說。

好,那咱倆說定了,我就把我這塊堅硬的“鋼板”交給你柔軟的小手了。我說。

沒問題!那我就來個以柔克剛唄!保您僵硬難受而來,舒舒服服而去!

我發(fā)現她特別愛用“舒服”這個詞。

我的肩背的確比來時舒服了不知多少倍。

多少錢?我問道。

四十元。她說。

我抬頭看了看按摩椅對面墻上的掛鐘。她足足給我按了一個小時二十分。

我掏出一張五十元錢遞給她。

她把錢摸了摸,放進抽屜了,又從抽屜里準確地摸出一張十元的錢,遞給我。

別找了。我說。

她說,那堅決不行!我從來不少收錢,也不多收錢,這是我做生意的原則。

看著她斬釘截鐵的樣子,我笑了。

可你給我都按一個多小時了,你墻上寫的肩背按摩一次是四十分鐘啊。我說。

沒事兒,算我送你體驗的,反正今天下午也沒有別的顧客,再說,您還跟我聊天了呢!我高興!

現在幾點了?盲姑娘問道。

快五點了。我說。

阿姨,我能和您一起走嗎?

當然可以,我可以送你回家。

太謝謝您了!那我今天就早點關門,省得我爸來接我了。

盲姑娘拿出手機摸索著按鍵撥了電話,對著電話說:爸,你不用來接我了,我請一個顧客送我回家。

我領著她,朝她家的方向走去。我個高,盲姑娘勉強也就到我的肩頭,領著她,感覺是領著一個小孩。我突然想,有多少年沒有這樣領著兒子了。

夕陽正在遠處的山脊上滑落。

你看,多好看啊!天和云彩都是紅的。我指著前方,故意用了“看”字對她說。

是好看,我知道,那是火燒云。她搖著頭,見怪不怪地說。

你看,我指著我家的方向對她說的。我就住那邊!我故意又用了“看”字。

咱們住得真不遠。她用空茫的一雙眼窩,朝我手指的方向望去。

我爸在門口等我呢!她突然說。

聽她這么一說,我一驚!往前一看,五十米開外一個小院的門口,一個男人站在那里,抽著煙。

見我們過來,他馬上就把煙掐滅了,攥到了手里。

我爸怕我和我的孩子吸二手煙呢!她突然將頭側向我,對我悄聲說。

我又是一驚!她竟知道她爸在抽煙!

她竟還知道她爸把煙給掐滅了!

我和盲姑娘走到了她家的院門口。

讓我意外的是,她爸是一個非常瘦小的男人。膚色暗黃,面容疲憊,看上去很蒼老,和常明站一起,完全是隔輩人的樣子。一胖一瘦,一白一黑,反差特別大。

謝謝你送她回來。他幾乎面無表情地對我說。然后,扯住女兒的一只袖口,牽引著進了院子。

我聽見父親對女兒說,熱吧,先洗個澡。我去做飯。

女兒嘟囔了一句:高玉英還沒回來吧。

我看著他們父女倆的背影消失在院門里邊,然后轉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院門口,天光已經暗了下來,幾乎看不清門上的鎖眼了。我索性閉上眼睛,摸索著把鑰匙插進鑰匙孔里。一邊開門我一邊想,很多東西用眼睛也許是看不到的,尤其是目迷五色之后。

在盲姑娘那里按摩了一陣后,我的頸椎腰椎大有好轉。那之后,我和幾個屬于生命不息、友誼不止的那種老閨蜜結伴,國內國外地玩了幾個地方,消費了些錢,消磨了些時間。

都以為到了這個年紀,已經能輕易打通廟堂與江湖了,已經能一眼看透塵世表里了,已經是這個火燒火燎的世界無精打采的旁觀者了,可我們幾個花枝招展的老家伙,一路上還是嘈嘈切切嘮叨不已,強烈感覺人家外國就是比北京空氣好,好十倍百倍千倍,看見人家的藍天,才知道自己的天叫灰天,說起北京的空氣和堵車,都恨得幾乎咬牙切齒,都老大不滿北京灰頭土腦的養(yǎng)老日子。但一干人在旅途將近結束時,還是忙不迭地興高采烈往回趕,有惦念貓狗的,有想孫子外孫的,有趕著給老父親過九十大壽的,有急著參加原來工作單位一年一度體檢的。

到英國旅游的時候,我在一家玩具小店特地給盲姑娘常明買了個禮物,是一只軟軟的黃頭發(fā)的小布娃娃,我特意選了個圓圓臉的女孩。我都想好了,在給她的時候告訴她,我是在簡·愛的故鄉(xiāng)給她買的,是按照她的樣子買的。給她挑禮物我是費了心思的,因為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給盲人買禮物。

轉眼間冬天來了,渾身筋骨復又僵硬不堪,我想該去盲姑娘那里“舒服”了,順便把禮物給她。

來到鎮(zhèn)上,我看見“常明按摩室”的門上著鎖。和按摩室隔壁的一個門面,是一家賣五金雜貨的小店,我詢問店主才知道,常明的按摩室已經關門快三個月了。

等五金店店主賣給一個顧客一斤兩寸的釘子后,我忙問他,出什么事了嗎?他告訴我說,半年前,一個男顧客來按摩,躺在按摩床上,手腳還在常明的身上不老實,正巧她爸來給她送午飯,給碰到了,他上去就把那個男的暴打了一頓,當場就把人腰椎給打斷了,成了癱子。后來就被抓了起來,判了三年。

五金店店主還說,常明他爸那人,一向脾氣倔,要強,從來沒跟什么人服過軟。聽說進去之后,見到警察就下跪,就嚎啕大哭,求他們提前放他出來,說他女兒是個瞎子,離開他就沒法活了。

從鎮(zhèn)上回到村里,我徑直來到盲姑娘家門口,小院的門用一把拳頭大的外掛式鎖頭鎖著,鎖頭已經生了一些銹。

拎著給常明買的布娃娃,我慢慢朝湖邊走去。

寒風凜冽,水已結成冰,冰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土,看不到一絲冰的晶瑩,只有一些雜亂無章的腳印,和漫天霧霾連在一起,一片混沌,不見天日。難怪有人一針見血,說我們的生存就是一種巨大的瞎。

我低頭盯著手里給常明買的布娃娃,卷曲的金黃色的頭簾下,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深深地凹陷著,它讓我一下子就想起常明的眼窩。

自打兒子長大以后,我還從未如此牽掛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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