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余根
官方數據顯示,2013年,全國累計已有3800萬人中斷繳納社保。筆者通過相關途徑了解到,由于只能轉移社保資金的70%,剩余30%要留在當地,再加上15年的繳費年限要求,農民工群體在尷尬、無奈中被迫成為棄保大軍的主力。
筆者了解到,目前中斷繳納社保主要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參保滿15年后中斷社保,退休后直接領取養老金;另一種情況則是保費繳納未滿15年,暫時中斷或者徹底中斷社保。中斷社保的人群主要集中于下崗失業人員、小微企業員工和流動性較大的務工人員這三類。“15年的繳費期對經濟緊張、頻繁流動的農民工來說過于漫長,反倒成了一種負擔,因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在同一地區、同一企業工作滿15年。從這點上看,農民工棄保有了“合理”的理由。
第一,農民工群體的工作具有不穩定性,多數農民工外出打工只是權宜之計。
第二,由于工資并未增加,扣除養老保險金后,農民工拿到的工資比繳納保險前拿到的有所減少。對一些家境貧困的農民工來說,養老保險金只是“望梅止渴”,甚至還可能增加了一筆額外支出。
第三,養老保險金轉移接續制度不完善,城鄉之間、地區之間的社保無法順利實現有效對接。更多的人將農民工“棄保”現象歸咎于社保的“碎片化”,移動、轉保、接續的困難,這也只是部分原因。社保畫地為牢,各自為政,與農民工“候鳥式”生存狀態格格不入。一旦離開打工地,又無法成功轉保的話,企業繳納的部分就化為烏有,企業損失巨大,自己也沒有任何得益,這筆“買賣”實在不劃算。
退一步說,就算移動問題解決了,農民工就愿意繳納社保嗎?未必。按相關規定,農民工的社保個人繳費比例為4%-8%,如果交齊養老、醫療、失業、工傷、女工生育五項保險,合計費用占到了工資總額的40%左右。不說40%,哪怕8%,對于月收入普遍只有2000多元、處于“養家糊口”狀態的農民工來說,也是一筆沉重的負擔。今天飯都沒吃好,誰會管明天喝什么?
由此可見,農民工“棄保”原因主要在于:(1)農民工在城鎮的邊緣性社會地位是其社會保障嚴重滯后的根本原因。正處在轉型加速期的中國社會仍帶有明顯的二元特征,附著了太多利益的戶口仍在發揮著作用。沒有城鎮戶口就不能平等地享受到城鎮居民的最低生活保障待遇;不是城鎮職工就不能平等地享受養老、醫療、失業等社會保障待遇(盡管這種體制具有過渡性),正是這些結構性的制度安排使農民工處于城市社會的底層而成為邊緣群體,也正是這種邊緣性的社會地位使其難以享受社會保障權益。(2)社會保障立法不健全,政府及社會重視程度不夠。我國盡管在1998年以來就建立了城鎮職工養老、醫療保險的相關法律,但關于農民工的社會保障問題沒有相應的立法。由于缺乏相應的法律保障,使他們的社會保障工作難以實現強制性原則。同時很多城市把眼光著眼于地區利益,為解決城市居民就業問題,對農民工頻頻設卡,不重視、不解決農民工的就業問題,更不用說他們的社會保障問題了。部分民營企業、個體工商戶業主對社會保險缺乏正確認識,錯誤地認為參保是加重企業負擔,瞞報應參保人數。(3)農民工自身社會保障意識較差,這在一定程度上緩釋了問題的緊迫性。農民工對于用人單位和自身參保持無所謂的態度,其理由主要有:繳納保險費減少了現金收入;擔心將來社會保障沒有“保障”;怕失去工作機會而不敢向用人單位爭取社會保障權利等。(4)一些思想觀念客觀上阻礙了農民工社會保障制度問題的解決。這些觀點認為目前建立農民工社會保障時機不成熟;農民工仍與土地保持著一定的權屬關系,土地可以做其生存保障的兜底性載體;農民工流動性強,農民工在跨省、跨縣市流動就業時,也因為各地標準不統一而使社會保障轉移的實踐可操作性很差等等。(5)資金問題也是農民工社會保障遲遲沒有提上日程的客觀原因之一。近幾年,國家和政府集中精力與財力加強城鎮社會保障改革與建設,以確保經濟體制改革的順利進行,但是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失業保險等仍舊陷入資金困境。隨著越來越多的下崗人員走出再就業中心以及企業的繼續裁員,領取失業保險金的人越來越多,支出呈現明顯的上升趨勢。當城鎮社會保障制度運行受到資金限制時,若再將龐大的農民工群體考慮在制度范圍內,必然要面臨更為嚴重的資金困難。
這些年農民工棄保、退保的新聞頻見報端,人社部的相關研究報告將這種現象稱為“主動放棄社保換工資”,讓人心中有一種莫名的酸楚。是農民工不知道社保的重要性,還是農民工天生就目光短淺、觀念落后?我覺得都不是。農民工尤其是小微企業的農民工,收入本就捉襟見肘,而繳納社會保險意味著工資要少掉一大塊,很難應對養家糊口的現實壓力。雖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可當一家老小等米下鍋的近憂擺在眼前時,哪里還顧得上明天會不會生病、老了有沒有養老金?
一些農民工寧愿放棄社保換取更多的工資,更重要的原因還在于現行社保制度對這個群體缺少感召力。至少有兩個方面的問題讓農民工對社保心存顧慮。
首先,農民工工作不穩定,流動性強,很少有農民工可以在一個城市連續工作15年,最終享受到制度規定的養老金,而由于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各地社保標準不統一等現實原因,社保異地轉移接續目前還處在摸索階段,一省之內的社保對接尚難做到,全國范圍內的社保統籌更是遙遙無期。故此,繳納社保對跨省市流動、頻繁更換工作的農民工意義不大。
其次,根據現行制度,農民工在遷徙過程中,如果無法實現社保轉續,只能選擇退保,而退保則相當于“虧本”。以養老保險為例,農民工所能帶走的,只是其個人繳納的8%,單位繳納的20%則被當地社保基金所截留。這樣的規定看似有理,實則是對農民工血汗錢的掠奪——單位為員工繳納社保,是要計入用工成本的,換言之,這筆錢實質上是員工的勞動所得,只是以非貨幣的形式支付。因此,這筆賬農民工是很容易算清的:放棄參保,28%一分不少地進入工資;繳納社保,將來離開時只能拿回8%。如何選擇,一目了然。
工資意味著“現在”,而社保則更多地意味著“未來”。不是說“未來”不重要,只是這個“未來”對農民工群體而言實在不牢靠,不足以支撐其對未來生活的信心,反而有損于現實利益。這樣的囧境,可以用陳奕迅的《穩穩的幸福》來形容:“我要穩穩的幸福,能用雙手去碰觸,每次伸手入懷中,有你的溫度。”揣在口袋里觸手可及的工資,才是農民工可以感受得到的“穩穩的幸福”,至于社保,看似美好,卻是空中樓閣。
解決農民工社會保障,除了在技術層面,完善社保政策,克服異地轉移的種種障礙;在預期方面,夯實社保大堤,提升農民工對社保的信心之外,更重要的途徑在于,從收入的角度,提高農民工群體的整體收入水平,讓他們有足夠的“閑錢”可以為未來打算。通過經濟轉型升級,增加產業利潤,讓企業有能力為農民工支付較高的薪酬;給群體賦權,讓農民工有與資方討價還價的能力,而不只是作為“人口紅利”而存在;通過釋放城鎮化紅利,譬如土地入市等,讓農民工分享發展成果
“社會保障”,其英文(Social Security)的字面意思就是“社會安全”。如果這些問題現在得不到很好的解決,2億農民工的切身利益和晚年幸福就得不到保障,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就得不到充分體現,處于經濟體制轉軌和社會結構轉型時期的中國社會的和諧與穩定就存在極大的隱患!
因此,要解決農民工社會保障問題,要使農民工社會保障走出目前的困境,關鍵的著力點還在于科學合理的政策設計以及相應的制度安排。當然,農民工高度的流動性和各地區之間在經濟發展水平上的差異,使得建立農民工社會保障制度的任務更加艱巨,由此而引起的矛盾也更加復雜。因此,在致力于農民工社會保障的政策選擇的同時,還需要充分考慮到諸如此類的復雜的影響因素。只有這樣,才有可能使農民工在社會保障制度建設中成為真正的獲益者。也只有這樣,才能夠建立起真正有利于提高全社會福祉的農民工社會保障制度。
讓我們本著“全力以赴,量力而行”的原則,堅持“低水平、廣覆蓋、易轉移、可持續,全國一盤棋”的指導思想,妥善解決好迫在眉睫的農民工社保問題!讓農民工社保真正地保障農民工,而不是空中樓閣。所以,不要抱怨部分農民工“主動”棄保,“社保換工資”只是他們無奈的選擇。老有所養、病有所醫是所有人的夢想,也是政府必須為每個公民提供的公共服務,而現行社保體系的諸多制度缺陷將一些低收入農民工變相隔離在社保大門之外。如何讓社保成為農民工“穩穩的幸福”,給他們一個篤定的未來?這是迫切需要從制度層面破解的一道現實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