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糊涂”之外

早晨，我告訴同學們：即日起，我們每個月會將表現特別出色的同學評選為“班級明星”，為他們頒發小獎狀，贈送紀念品。說著我舉起一支藍色優雅格紋鋼筆興奮地告訴同學們：這就是我給“班級明星”準備的紀念品，你們愿意努力爭取嗎？“愿意——”教室里立刻沸騰起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訴說著各自的打算。

下課了，我忘記了將鋼筆收回。等我匆匆趕到教室，卻發現鋼筆沒了蹤影。我翻遍了大大小小的抽屜，還是一無所獲。小雯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老師，您是不是在找那支新鋼筆？”我點點頭。小雯的嘴角動了動，她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口。懷著郁悶的心情回去，走到教室拐角，小雯跟上來，她悄悄地說：“我看到星雅有一支新鋼筆，和你那支一模一樣，可是我問她，她卻說是她自己的，老師，要不要調查一下？”我立刻否定了她的想法。我說：“別亂說，沒有證據，我們千萬不能隨便猜疑！”雖然這樣說著，但心里卻想，這恐怕就是一條線索，說不定根據這個線索就能找回鋼筆來。哪有這么巧合的事？偏偏我一丟，她就有了，而且是一模一樣的！我越想越覺得可疑。可是又一想，說不定還真有這么湊巧的事呢！我突然對自己產生出深刻的厭惡。我這是干什么呢？星雅不過是個孩子，我怎能隨意就懷疑人家呢？就算這事真是她做的，又能怎么樣呢？我不過損失了一支鋼筆，而她不過得逞了一次。

我盡量不再想這件事情。可是我還是放不下這件事情：我不是心痛這一支鋼筆，而是，假如星雅這次得逞，她以后肯定會變本加厲。那我不是幫了她，而是害了她。我決定沿著這條線索查下去。

可是我該如何展開調查呢？有什么方法可以讓我不露絲毫破綻呢？我想得心煩氣躁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這時，星雅倒找上門來。“老師，我買了一支新鋼筆。”星雅說著，他將一支藍色優雅格紋鋼筆送到我面前，“我原本是送給好朋友的，現在我想把它送給您！”星雅笑瞇瞇地看著我。她的舉動叫我措手不及，我呆呆地看著她，半天，我這才雙手接過鋼筆，并表達了我的謝意。

送走星雅，看著面前這支藍色優雅格紋鋼筆，我沒有絲毫接受饋贈的欣喜。星雅的舉動讓我捉摸不透，我開始猜測發生在這支鋼筆背后的故事。如果這事是星雅干的，現在她將鋼筆送到我手里，要么是她良心發現知錯就改，要么是她怕事情敗露而迫不得已。可是她選擇了一種特別的方式將鋼筆送到我手中，那如果我難得“糊涂”一回，我悄悄地原諒了她，讓這件事就像從來不曾發生過一般。那我的苦心她可領會？她說不定還會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呢！抑或因為送回了鋼筆而追悔莫及。如果是這樣，說不定從此諸如欺騙別人、偷竊財物等事在她那里就會屢屢發生。因此，我得尋找一種方式暗示她，至少讓她知道，沒有誰會輕易受騙，也沒有誰會輕易被原諒，我之所以不再追究此事，完全是因為不想傷其自尊。可如果我采取了行動，我的暗示讓她明白了我對她的懷疑，結果這件事偏偏不是她干的，而事實正如她說的一般，那又該如何呢？那她會不會覺得自己一片好心，結果讓人起疑？我一籌莫展。

不過，問題很快得到解決。下午第一節課時，我對同學們前期所搜集的資料進行檢查。小飛說，他的資料忘在家里了。我告訴同學們，小飛可從來沒對老師說過謊，因此老師愿意相信他。可就在我處理好一切準備上課的時候，小雯站起來，她手里舉著小飛的資料本，說小飛在撒謊，他根本就沒有完成資料搜集。我郁悶的心情無以言表。我突然想起星雅來。小飛的問題已經全然呈現在同學們面前，我開始在同學們面前擺事實講道理，對小飛進行說服教育。說得小飛的頭沉沉地垂了下去。我說：“其實這幾天欺騙老師的事何止這一件？沒有人永遠不犯錯，老師也愿意原諒他們，與其通過欺騙他人的方式或者編造一個美麗的謊言希望獲得別人的原諒，倒不如實話實說，因為那更顯出他誠懇的態度與知錯就改的決心。記住，沒有人會輕易受騙，有時候，你傷害的人看起來仿佛蒙在鼓里，其實這并不代表他不知曉，他的沉默其實是一種愛與期待。”教室里一片沉默。我看了星雅一眼，剛才一直和同桌竊竊私語的她突然一言不發，她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我的目光匆匆從她那里移開——我怕引起同學們的懷疑。我想，如果這件事不是星雅干的，她肯定不會想到老師說的和她有何關系；如果是她干的，那她一定會好好地反思自己，而其他同學呢，他們不知道這期間所發生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會聯想到星雅。

回辦公室的時候，有人悄悄跟著我。我回頭一看，她又迅速躲開，我追上去。是星雅。我叫住她，她忸怩著不說話。我將她領到辦公室，辦公室里沒有人。我問她，她不語。半天，她說：“老師，我跟您說個事，可是我怕您批評我，怕您在同學們面前提起——”她漲紅了臉，聲音在喉嚨里打轉。我微笑地看著她，告訴她老師既不會批評她，更不會在同學們面前提起。“其實，那支鋼筆不是我的，而是……”她囁嚅著，敘說著那個我意料之中的事情。說完了，她耷拉著腦袋等著我的發落。我拍拍她的肩，說：“老師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之所以沒有說出來，是因為老師一直在等著你。現在老師感到很高興，因為老師知道，你依然是個好孩子！”

星雅走后不久，小雯來找我。她問：“鋼筆找不到了，‘班級明星是不是就沒有小獎品了？”我拿出那支藍色優雅格紋鋼筆給她看，我說：“放心吧！我準備的獎品，它好好地在這兒呢！”小雯的眼里掠過一絲驚喜。張了張嘴，她還想說點什么，卻沒有說出口。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笑了。我只是在想，假如不是課堂上我不動聲色的暗示，星雅會主動承認錯誤嗎？這件事讓我明白了，有時候我們可以“糊涂”，但我們一定要讓孩子明白我們并非真糊涂。只有讓他們明白了我們的愛與期待，我們的教育才能取得一定效果。

（黃宗躍，陜西省西鄉縣城北小學，723500）

責任編輯：顏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