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教育合作，已經相當深入”

導語：創新是以色列的一大招牌，向中國留學生推介以色列的創新教育，以色列駐華大使馬騰底氣十足。中以教育合作已經相當深入，但要吸引中國學生赴以留學，大使先生顯然還得費一番工夫。

采訪以色列駐華大使是一件既簡單又麻煩的事，簡單之處在于，《留學》記者一與大使館工作人員聯系，他們就同意了；說其麻煩，是因為采訪的前期準備工作繁巨，大使館對即將前往的6位記者、翻譯、攝影、攝像的個人材料反復審核，嚴苛程度大致相當于美國使館的面簽材料準備。5月30日上午，《留學》采訪團一行人進入位于北京朝陽第二使館區、堡壘狀的以色列大使館，前后用時20分鐘，安檢的嚴格程度，約等于T3國際航班安檢的兩倍。

跟風李嘉誠 無關馬化騰

此次采訪的緣起，是華人首富李嘉誠與以色列方面的一個大手筆合作。李首富向以色列理工學院捐贈了1.3億美元，對方用這一大筆錢，跟廣東省汕頭市合作辦學，后者劃撥了9億元人民幣和500畝土地，雙方聯合創辦廣東以色列理工學院（TGIT）。聯辦校TGIT的校址就選在汕頭大學邊上。

李嘉誠在大陸越來越像一個先知，他的每一個舉動都會引起廣泛關注和瘋狂跟風。1.3億美元是以色列理工學院有史以來獲得的最大一筆捐款，“李先知”為何要選擇以色列？中國大陸學生和家長要不要再跟一次風？中了“大獎”的以色列方面對此怎么看？滿懷著媒體的責任感和八卦心，《留學》雜志要會一會以色列駐華大使馬騰。

馬騰跟馬化騰沒有關系，這是一位年屆七旬的長者，身形健碩，目光炯炯。他曾在軍中服役46年，赴任前在多屆政府擔任部長，曾任國防部副部長、國防軍副總參謀長、國土安全部長等要職。2012年初，馬騰大使赴中國上任，被宣傳為以方派出的首位部長級大使，此舉也被解讀為以中關系升格的體現。

“以色列24小時都很安全”

這是一次圖文和影像同步的采訪，在大使本人的辦公室進行。辦公室不大，按“八項規定”要求也不會超標。聚光燈打在臉上，職業軍人和外交老手馬騰先生迅速進入狀態，西裝革履正襟危坐，對面的便裝記者一再提醒他：這是一次開放式訪談，不是軍情發布會。

采訪首先從剛剛結束的安檢開始。《留學》記者請教馬騰：“安檢為何如此嚴格？下次我們再來，你們還會這樣嚴格嗎？”

馬騰面露微笑：“抱歉，我想還會是這樣，我們一直如此，我們需要一個非常嚴格的安檢系統。”

“似乎并非每一個國家的駐華使館都是如此，我先后去過五個駐華使館采訪，以色列是安檢最嚴格的一個。”

馬騰變得嚴肅，開始給《留學》回顧歷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曼哈頓的那一次恐怖襲擊之前，在阿富汗使館就發生過一起記者進入使館采訪，然后掏搶進行襲擊的恐怖事件。在這種情況下，記者也可能是一種危險職業。”

和許多中國人一樣，《留學》記者最熟知的國際新聞就是以巴沖突，許多時候同事之間玩笑：“如果沒有以巴沖突的話，今天的國際新聞版可以撤消了。”所以，有必要為那些準備跟風李嘉誠的家長和留學生打聽一 下：

“以巴沖突不斷，留學以色列安全嗎？”

這個問題讓馬騰更加嚴肅：

“這很好回答，你可以找來那些在以色列學習的學生，問問他們是否安全。對于這點，我還是非常自信的。在以色列，人們無論生活在什么地方，都會感覺很自由很安全。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可以在任何一條大街上閑庭信步，一天24小時都不會發生任何問題。盡管有時候會出現一些恐怖襲擊事件，但中國也同樣會發生。最近中國這方面的問題就很多，我們對此感到遺憾。以色列是非常安全的，在這里生活，真的沒有什么問題。

我還可以告訴你一個事情，就在幾個月以前，我們在以色列每周都聽說起訴中國人的案件在增加。我的朋友們都說，別再起訴了，太多了，工作量太大了。

幾個月前，我們一行人到達以色列的南部，碰到幾位前來參觀的中國博客作家。盡管作家們看到了一些關于以色列各地不安定的報道，但他們都對親身經歷的自由和安全環境感到震驚。”

或許安全與否的問題讓大使稍感不快，《留學》記者還想追問，以色列因何要起訴那些中國人，馬騰擺擺手，示意我們按照事前約定的采訪提綱，繼續提問。

為了保證馬騰的本意，以下采用對話體還原《留學》記者與他的長談。

“創新需要自由和壓力”

SA=Studying Abroad

M=馬騰

SA： 中國人對以色列非常了解，在中國人印象中，以色列是一個特別的國家，富有傳奇色彩。關于教育和產業發展，許多人知道以色列的創新能力很強大，但不知道是怎么個強大法？

M： 教育是以色列最重要的話題之一，中國人和以色列人有很多相似之處。當我在中國訪問時，每到之處我都看到中國人的精神面貌和以色列人是非常相近的。我們可以在教育領域給留學生投入很多，那些來到以色列的學生都會意識到，他們首先要學會提問題，不要認為什么都是理所當然的。第二，他們需要跳出“盒子思維”和常規路線，自由地、開放地思考。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不要害怕失敗，因為失敗會給你帶來經驗，通過一次次嘗試逐步走向成功。這三點，我相信來到以色列的中國學生會立馬感受和學習到。

SA： 每一個國家的教育理念都崇尚懷疑、創新和不懼失敗，但以色列似乎做得更好一些，這正是《留學》想要請教和探討的：你們為什么能做得這么好？是因為國家創新戰略的主導；還是外部環境的逼迫；亦或像傳說中所說的，你們天賦稟異，歷來如此？

M： 這是個非常棒的問題。我們也經常反躬自問。你知道每一個以色列的諾貝爾獎得主都會應邀來到中國。在過去的十年中，每一個諾獎獲得者都在討論這個問題，但還是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以色列是一個非常自由開放的國家。每個人都很清楚自己，都有可能成為總理。沒有什么是理所當然的，你必須隨時為自己思考什么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在以色列，人們可以做任何喜歡做的事情，當然這需要在規則之內。你可以自由思考，而且是會比在其他國家更自由。這就是為什么以色列的大學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學的原因。當然不僅僅大學是自由的、開放的，以色列整個社會都很開放。

以色列社會就像是“馬賽克”，它不是一元的。以色列是一個由來自全世界的猶太人建立的國家，因此它是一個非常多元的社會。一旦置身其中，立即就能感覺到這種多元，你會感覺天空是無邊無界的。而這種自由，對于保持以色列的創新是非常重要的。

SA： 如何在一個多元的、自由的國家里，特別是國民之間擁有不同宗教、習俗和文化背景的國度內，既保持創新活力，又控制沖突、保持穩定、不觸碰危險？

M： 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問題，請容我慢慢道來。首先，以色列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猶太國家，但這個國家的猶太人只有80%。在以色列有基督教徒、穆斯林，還有少數猶太教信徒和一些其他宗教團體。盡管這是個猶太國家，但它卻不是一個專屬于猶太人的國家。那些來到以色列的猶太人和猶太教信徒本來都有自己的宗教信仰，他們來的同時也帶來了自己的宗教習慣，比如非洲的、亞洲的。每一個團體都和睦相處。

第二，雖然以色列像馬賽克一樣多元，但卻有一個框架，這個框架是一個國家自由的邊界，具有很強的約束力。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信仰基督教、伊斯蘭教，去基督教堂、清真寺。這都沒有任何問題，你不會感覺到有什么區別，只要你在框架之內。總之，以色列是一個既開放又謹慎的國家，你在這里可以很安全地生活。

我曾和在以色列一所頂尖大學學習的年輕女生交流，這所大學有一些專門針對中國學生的留學項目。我問她們，將來打算干什么。學生中的一些人表示，會返回祖國，建設家鄉；另一些人則打算留在以色列。打算留下來的人感覺自己在以色列生活得不錯，愿意在這里尋求更好的發展。她們的這種選擇讓我相當吃驚。中國留學美國的學生數以百萬計，他們一半打算回中國，一半打算留在那兒。或許留在那里是非常重要的，這既有利于美國人更好地理解中國，又有助于他們自己的發展。現在以色列的情況也是一樣。

強大的創新能力源于軍隊文化

SA： 你曾長期在軍隊服役，以色列是一個“全民皆兵”的國家，包括年輕女性，每個人都有義務服兵役。有人說以色列強大的創新意識和能力，與其軍隊建設經驗和每個人的從軍經歷密切相關，是這樣的 嗎？

M： 的確如此。創造力總是在最緊迫的關頭被激發出來。在軍隊時，每個人都要承受很強的壓力，在這里首先學會的就是拼搏。當你處于軍隊管理壓力之下時，你就要動用一切智慧尋求最佳的解決之道。正如我剛才所說，我們不要把自己困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要跳出“盒子”思考問題。

國防安全是以色列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僅因為我是一名將軍就得服役，每個年輕人都要到部隊服役三到四年，軍官四年，非軍官三年。軍隊有著很先進的軍事技術，這些技術用在民用領域同樣也很先進。在以色列，很多創新性的發明都是首先源于軍隊，然后再延伸到整個社會。

我來中國兩年了，我是個政治家，做過部長，當過將軍，現在我對自己國家認識得很清楚。以中兩國所面臨的挑戰是一樣的，我們可以開展很好的合作，事實上合作已經在開展。我不會低估中國人，你們很勤奮、聰明，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你們創造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幾年前中國還只是相當于一個中等歐洲國家的水平，而現在已經走在世界的前列了。

談以色列留學：總理沒給我下任務，但我得做好這項工作

SA： 中國人對以色列普遍富有好感，但中國留學生去以色列的并不很多，而且還以公派為主。以色列年輕人來中國留學大多是自費的。如何吸引更多的中國年輕人自費赴以色列留學？從國家層面上講，以色列會有什么樣的舉措？

M： 首先從歷史上來看，中國和以色列都是文明古國，當我們的目光回望三四千年以前時，會發現我們之間有著如此相近的歷史淵源。因此，當中國人來到以色列的時候，你們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同樣，當以色列人來到中國時，我們也會有這樣的感覺。雖然我們都是文明古國，但我們都飽經戰火和革命的洗禮，我們都建立了自己的新國家。中華人民共和國在1949年10月1日成立，以色列在1948年5月14號建國。站在歷史的角度上來看，我們兩個國家同樣都是文明古國，又同樣都是新誕生的國家。銘記這一點非常重要。

以色列學生對中國學生非常友好，他們十分歡迎中國學生的到來。以色列政府也非常重視中國學生來以留學，做出很多努力來照顧中國學生。同樣的，中國政府也做了很多工作支持學生赴以留學。以色列的學生也正在嘗試走出去，這對于他們而言并不容易，但為了更好地認識世界，他們必須這么做，因為距離會阻礙視野。

SA： 從佩雷斯總統到內塔尼亞胡總理，都公開而明確地提到，要擴大中以兩國之間的學術交流特別是留學生規模。總統或總理有沒有給你布置過任務，要求你在某個時候，讓中國赴以留學的總人數達到一個具體的指標？

M： 你看，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不同。沒有人給我定任何任務，但我作為駐華大使，非常希望能夠推動兩國的學術交流。即便只是從自身工作考慮，我也得做好這項工作。我和很多以色列大學的校長交流過，他們都富有智慧，熱衷和奉獻于教育事業，他們正在和中國的大學建立合作關系。我們和李嘉誠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合作項目，以色列最好的理工類大學（以色列理工學院）已經在廣東汕頭開設了分校。同時，特拉維夫大學與中國的清華大學剛剛合作建立了創新中心。

以色列很小，或許你難以想象，以色列只有七所研究型大學和一些學院，我們的學生就在這些非常現代化的大學里接受教育。

SA： 相信隨著大使先生卓有成效的工作，會有更多的中國學生了解以色列大學，并選擇前去留學。請你為他們推薦一些好的學校和專業，盡可能具體一 些。

M： （笑）作為大使我不能輕易表態說哪所大學、哪個專業更好。雖然我畢業于特拉維夫大學（Tel Aviv University），我也不能說它就是最好的。我們每一所大學都有自己的長處，都有一些特別棒的專業。總體而言，以色列大學的優勢學術領域在技術創新、現代醫學和農業上。特別是農業，盡管我們國家的農業面積很少，但是農業科技卻是非常發達的。我每到中國的一個地方訪問，總有人向我詢問以色列農業和技術方面的情況。農業在中國非常重要，中國學生在以色列可以學到很先進的農業技術。

談中以合作辦學：期待再出現一個李嘉誠

SA： 以色列有許多值得中國學習的地方，包括農業技術。那么，以色列有沒有需要向中國學習的地 方？

M： 我們需要向你們學習如何在一個現代化的世界里有所作為，如何去服務自己的人民。

最近我們在以色列已經建成了第二所孔子學院，這樣我們就可以向中國人學到更多東西。對于我們這樣的小國家來說，建有兩所孔子學院，已經表明我們向中國學習相當有誠意了。

SA： 以色列的國內市場很小，有這樣一個說法：以色列的創新企業家一睜開眼就會想到中國，而在這之前是一睜開眼就會想到美國。隨著中以兩國之間創新能力差距的縮小，以色列在中國的機會會不會越來越少？

M： 在創新層面上，我們和中國沒有競爭。中國是我們非常大的挑戰，為了迎接這一挑戰，我們可以為中國做得更多。對于來以色列學習的中國年輕學子，我們讓他們學習創新，讓他們明白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讓他們學會學習，對于每一個中國學生而言，這一點都非常重要。

SA： 李嘉誠資助的廣東以色列理工學院剛剛開建，中以之間下一個較大規模的合作辦學項目是什么？

M： 在國外建立一所大學相當不容易。但我們需要這樣的雄心壯志，當然我們也期待著再出現一個李嘉誠，他是一個富有遠見的聰明的人。只要你想到了未來，你就會重視教育；當你看重未來時，一切都會不一樣。為了創造一個光明的未來，首先需要教育，教育讓人們認識和理解世界，有規范地行為處事。在過去的兩年間，每一天我們都在為推動兩國之間大學的合作而努力，雖然也有很多小問題存在，但兩國政府在教育領域的合作已經相當深入了。

（實習生冼小堤、郭新玲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