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湘潁
“都說濃眉大眼像曹操,你看我的眼睛,三角形的,其實我才是最像曹操的。”坐在鐵嶺市區一家名為丁記火勺的小館子,47歲的曹強,微微笑著如是說。不知曹操長相究竟如何,與其說他像曹操,還不如說他眉眼更像在《三國演義》中扮演曹操的鮑國安。
不久前,曹強與父親曹國平從鐵嶺腰堡村來到沈陽,與同省東港的曹祖義等人,開了一場奇特的“認親會”——復旦大學公布通過DNA技術,給他們找到了共同的祖先——曹操。當這些本不相識的曹姓族人站在一起,他們的濃眉大眼,居然驚人地相似。
以DNA之名,這些“曹操的后人們”裹挾在一陣“滴血認‘曹”的風潮中,火速出名。
臘月二十四過小年
12月18日,鐵嶺正飄雪。從鐵嶺西站驅車經新城區,過二號公路,約半小時到了腰堡村。腰堡村共1000多戶、3500多人;村中有6030多畝水田,當地村民以種植水稻為主。但因臨近鐵嶺專用車生產基地,村民不只依賴農業。
在腰堡,曹、崔、趙是三個大姓。曹國平說:“鐵嶺縣李千戶鄉上臺村、凡河鎮等地,曹家所有人加起來,不少于500人。”66歲的曹國平是村里的能人,當過生產隊長、村辦企業廠長,1988年時到市里開辦過塑料廠,后被請回村里擔任村書記,一干二十多年。
曹國平說:“我們家七八代人都在腰堡村務農為生,從沒想過自己能是曹操的后人。以前市紅學會學者研究市志、縣志,說我們家是曹雪芹的后人,還在村里找到石碑,證明腰堡村是曹雪芹祖居地,提過我們家可能是曹操的后人,但我們都沒往這事上想過。”
雖然父親曹國平不曾多想,但30年前發生在麻將桌上的一件事,讓曹強記憶深刻。那一年,曹強約十四五歲,正值過年,他看到叔叔伯伯打完麻將沒有收拾,就擺弄起麻將牌。鐵嶺麻將有一種打法叫“亮喜兒”,摸牌階段湊齊指定的幾張牌就可以亮出來。其中有一種“喜兒”叫“擊鼓罵曹”,由二條、一筒和白板組成,分別代表鼓槌、鼓和白臉兒曹操。曹強才擺好“擊鼓罵曹”,大爺爺曹忠憲看到后頓怒,狠狠訓斥道:“老曹家的不準這么亮!”
曹忠憲生前曾存有一本家譜,“文革時不敢留,燒了。”他根據回憶抄寫了一份《世系表》,上書:曹國顏—曹恭—曹鈞平;鈞平有兒子,長子為“曹振—曹秉鈞”,其后無載,次子為“曹愷—曹秉毅”;秉毅有三子,忠憲、忠章和忠本。
這份《世系表》中的“國”字和“鈞”字的用法,引起了鐵嶺市博物館原館長李奉佐的注意。“上下輩用相同的字,恐無此理。”據李分析,一般家族族譜都是固定多少字輪回,如20字或12字,但鐵嶺曹氏家族族譜中沒有這個習慣。
“我研究族譜十幾年,見過上百本族譜,唯獨鐵嶺曹氏族譜不同。”李奉佐說,曹家族譜“從祖不從父”,即孫子名字可與祖父名字重字,但不能與父親名字重字。
遼東民間普遍有“祭灶王”習慣,臘月二十三晚,大家買來灶糖粘在灶王嘴上,祈求一年平安,五谷豐登。但在鐵嶺昌圖縣曹家溝,絕大多數曹姓家族的風俗是臘月二十四過小年。
據曹家溝的曹文學、曹文斌及其族叔曹廷學解釋,“傳說二十三是赤壁之戰,沒過上小年,二十四過的,所以就傳下來臘月二十四過小年的風俗。只有幾戶后遷來的,二十三日過小年。”此外,曹家溝“老曹家過年時不立燈籠桿,也和別家不一樣。”
商賈離鄉傳說
這些天,每有外地曹姓者到訪,曹強會帶他們到腰堡曹氏祖塋祭拜。沿著一條歪扭的村間土路,向北步行可到一片秸稈圍攏的地段,一旁石碑寫有“關東曹氏祖塋”字樣。曹國平說,那是2002年鐵嶺召開全國紅學會,認定曹雪芹關外祖籍在腰堡村時,當地政府安放的。
事實上,這并非曹家最早的祖塋。曹忠憲的兒子曹國澤說:“腰堡和范家屯相距五華里,隔一條公路,我家老祖墳鄰公路,我小時候去過,都是莊稼地和樹林子。”
在腰堡,最老的曹家墳在小西山,曾是腰堡村最大的墳。據腰堡老一輩人描述,曹家老墳北端是一座最大的老祖墳,南面是一大片較小的祖墳,約七八十座,橫豎排列成行。
據史料記載,遼東的曹姓人多數從關內遷來,明代以前,遼東的曹氏極少。多數曹姓人入居遼東,是在明代永樂遷都北京之后。
從《明代遼東檔案》中記載的遼東曹氏看,主要有三類人,一是罪犯流徙、戍守邊陲,二是軍將調守遼東,三是經商于馬市。這是因為當時的鐵嶺、開原等地,三面環虜,是遼東要地,是調兵出關鎮守之地,同時也是充軍發配之地。
在該檔案中查出的曹氏84人中,李奉佐發現,其中鐵嶺地區(含開原)36人,遼西地區14人(含廣寧和寧遠)、沈陽地區11人,蓋州5人。這四個地區的曹氏有官有民有兵,其中,入居鐵嶺者最早、最多,因此,鐵嶺地區算得上曹氏的始居地。
相傳,鐵嶺曹姓先祖最早就在“鐵嶺衛(明代地名)擔任戍守的官職”。曹忠章說:“先輩傳說,我家祖上出過兩個官員,北知衙,南知縣。”據河北豐潤曹譜記錄,一個叫曹端廣的人于明代入居鐵嶺。在豐潤,曹長順聽祖父講過一個“曹端廣商賈離鄉”的傳說。
據傳,曹端廣是宋武惠王后裔,江西武陽曹孝慶的曾孫。其二兄端明是個很有遠見的人,他一再對弟弟端廣講,永樂皇帝新近遷都北京,必大興土木,木材來自東北,正是賺錢時機。如此,端廣遷居鐵嶺。
據李奉佐考證,曹端廣之子曹俊,鎮守金州(明鐵嶺凡河一帶),其孫曹廣官拜開原參將,三品官職,鎮守遼北,經歷了景泰、天順、成化三個朝代,后因北方入侵抵抗不力被降職。“這一時期,曹氏子孫遍布遼寧各處,是當地巨族。”李奉佐說,明朝萬歷年間,給鎮守遼東總兵李成梁當副手的曹簠是明朝曹家最大的官,他女兒嫁給了李成梁的兒子。
萬歷四十六年(1618年),努爾哈赤攻城略地,將腰堡鎮、凡河等地百姓擄走,變為滿族人的包衣(奴隸)。其中一部分人再次回到腰堡。如今的曹國平祖上,是當時戰亂逃跑后又回來的居民。
李奉佐稱,新中國成立后,腰堡一條街幾乎都是姓曹的,后來都搬家了。而鐵嶺其他諸多村中,還有吉林、黑龍江等地一些姓曹的,都有從鐵嶺腰堡曹家遷移出去的人。
“曹氏族群”
《奉天通志》卷二百四十《人物·藝術·漢》記錄,漢成帝時有“曹元理,玄菟人,精于算術”。漢成帝時的玄菟郡,就在遼寧省東北部。
這種過人之處,似乎更像老曹家的一種通性。“曹家人,輩輩聰明;學什么,我學得三個月,人家三天就行了。”1997年,李奉佐走訪堡村時,當時71歲的村人王鐵民說。
在腰堡,曹家祖上是中醫世家。曹忠章生前說:“我爺爺曹愷,民國、偽滿時期在鐵嶺義和堂藥店當坐堂先生,就是現在的主治大夫。他年輕時是小學教員,后來轉務醫,在范家屯、腰堡、懿路、石山子一帶,就我爺爺一個大夫。”
曹忠憲的妻子王現瑞說,曹愷最喜歡大孫子曹忠憲,“帶去西豐讀書,吃繭蛹子、蠶蟲,把大蟲子放在菜板上剁……”
曹國澤生前見過太爺曹愷的照片,說:“戴帶頂的帽子,山羊胡,方臉盤,比我爹的臉略長些。我有兩個太奶,太奶常背我,二太奶陳氏是1962年低標準時死的,死時手里握著大蘿卜片,當時我八九歲。”曹國澤記得,“家中留存的醫術有一大堆,在文革期間燒掉了。
據曹愷的外甥女安文博91歲那年說:“我舅舅曹愷從小聰明,啥都會,就學三四年私塾。考教員時,別人都復習,準備考試,他不復習,去看戲。考試時出題正好是戲文,他考了第一。他的醫道在南二鄉很出名,經常有人趕大車來接他去看病。”
王鐵民說:“老曹頭曹愷,我認識。”王鐵民和曹愷的孫子曹忠憲是同學,一起在鐵嶺念書一年多,當時曹愷已經七十多歲。王鐵民當學徒時,曾在老曹頭手底下干過兩年。
王鐵民回憶說:“老曹頭醫術極高,高個,四方臉,干凈利落。”王鐵民的父親王成勛,在偽滿時期給老曹家做工;王鐵民也在曹愷之子曹秉毅的手下干了兩年多,“當小打”。
據王鐵民評價:“老曹家的人,聰明過人。曹秉毅要求人嚴,教你學,非學會不可,我這點能耐,都是跟他學的,領他一輩子情。”
當時,商工工會下有一個木材組,曹秉毅是主任或是理事。“有能力,會袖里吞金。” 王鐵民說:“算個賬什么的,他一下就報出數字了。”
說起來,腰堡曹家祖上醫術聞名,但自曹秉毅以下三代,備受坎坷。這是因為解放前曹秉毅做過幾個月的范家屯(后來的腰堡鄉)偽屯長;當時鄉政府在范家屯,腰堡村是范家屯的轄村。曹家土地多,子孫多在城里工作,按人口平均土地被定為富農。這讓后人吃盡苦頭。
值得一提的是,曹強自稱也喜愛研究術數測算方式。2010年,曹強的女兒瀝丹高考成績為553分,比一本線531分高了不多。曹強說:“我一年多前就開始研究她上大學的問題,用術數測算方式,將全國各地高校往年的招生分數進行拆分、整合、裂變,最后決定選擇華東理工大學。”事實證明,曹強的選擇的確不錯,“那一年華東理工來我們這里招生14人,報名的才16人。”
從曹雪芹后人到曹操后人,雖然腰堡曹家不斷與歷史名人扯上關系,但是曹國平和他的家人一直很淡定,即使現在全國網民都在熱烈地議論曹操后人的事,腰堡村依然平靜。曹國平說:“是曹操后人的事,對我們的生活沒什么影響,日子還要一如既往地過下去。”
曹國平下有一弟曹國榮。如今,曹國平兒孫滿堂,膝下有三個兒子,分別為曹強、曹壯、曹偉。除曹強生育一女兒外,曹壯、曹偉各生育一子。
現如今,在小一輩中,曹國平的兒子曹強是家人眼中是“最有出息”的一個。曹強早年曾做過建筑工程,幾年前投資建設了智能插排廠,固定資產達千萬元。
在曹強的諸多身份中,有一個歷任鐵嶺市銀州區多屆人大代表的身份。曹強說,自己最愛研究政治與軍事,尤其愛看《孫子兵法》。“《孫子兵法》不只是兵法,運用到商戰中其實也一樣。做事就是一個結果,要么贏,要么敗;干不干,是戰略問題;怎么干,則是戰術問題。”
這些天,曹強建了一個“曹氏族群”QQ群。“曹操的成功之一,就是建立了一個敢打能干能取勝的團隊。”曹強說,樹立家族文化價值觀,建立和發展家族文化產業,應該是曹氏家族后代共同的目標,這需要曹氏后代更多交流。
“目前,現代曹氏文化及整體曹氏家族價值觀還未有統一認識,這個QQ群便是為這一目標而建立。”曹強稱,更多的族人如果能統一認識,傳承傳統,再從而引導一批有理想的曹氏后人,這才能真正發揮這個“曹氏族群”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