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桃花源——帕默斯頓島

由于位置太偏遠，無論從哪里出發，直升機通常都無法堅持飛到帕默斯頓，所以人們只能通過海路到達。我們從倫敦出發，到洛杉磯轉機，經過兩天的飛行到達塔希提島，然后坐船在一望無際的太平洋上航行9天，才能最終到達這座世界盡頭的島嶼。

整整9天里，在茫茫大海上，我們什么也沒碰見。沒有其他船只，也沒有其他生物，就連一架飛機的影子都沒見到過。船內空間狹小，大家只能弓著腰提心吊膽地窩著。到第5天時，陽光漸漸隱去，天上烏云滾滾，傾盆大雨落下，噼里啪啦地敲打著船邊，一道道閃電在海上劃過，勁風吹得小船足足傾斜了60度。這段極端的旅程阻擋了很多人的腳步，只有最有決心的旅行者才能成功抵達帕默斯頓——這個被汪洋大海圍繞著的綠色小島。

小島的海拔很低，只有在2英里遠的地方才能用肉眼看見它，而天氣糟糕時則根本看不見。當我們靠近帕默斯頓島時，一只小艇呼嘯著向我們沖來，在礁石中左突右沖穿梭而行，小型舷外發動機還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大家好，我是你們的導游。請將你們的船拴在這里，稍后我會載大家上島，大伙可以吃頓午餐。你們在島上的行程都由我負責。” 鮑勃·馬斯特斯大聲對我們講著，身上藍綠色的襯衫與清澈的海水相映成趣。島上僅居住著3個家庭，鮑勃是其中一戶的戶主。每年，3家人都會爭搶途經此地的游艇，獲勝家庭可為游客提供游覽所需。島上的居民都純樸善良，熱情好客。

小島歷史

這種慷慨好客的民風，以及島上的禮儀、法律制度和風俗習慣都是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62個島民有一個共同的祖先，英國人威廉·馬斯特斯（William Marsters）。19世紀50年代到60年代初，威廉一直生活在庫克群島。當時，一個名叫約翰·布蘭德的英國商人買下了帕默斯頓島，并雇傭威廉來看管這座小島。1863年，威廉正式在島上定居，一同到來的還有他的波利尼西亞妻子和她的兩個堂姐妹。

威廉在島上種植了很多椰子樹。最初幾年，為了收集威廉制造的椰子油，布蘭德的船大約每半年都會在島上停靠一次。后來則變成每三年停靠一次，一直到約翰·布蘭德去世。

布蘭德死后，得到維多利亞女王的許可，威廉·馬斯特斯正式成為了帕默斯頓島的主人。后來，他妻子的堂姐妹也嫁給了他，他共有3個妻子和23個孩子。臨終前，他將島嶼分成3塊，每個妻子各分得一塊。如今島上的居民，除了三個人，其余都是威廉的后裔。

美輪美奐的世外桃源

快靠近海灘時，鮑勃·馬斯特斯關閉了船上的馬達，整條小船就在海浪的推動下，無聲無息地飄向白沙灘。這里的景色如仙境一般，透過清澈的波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成百上千條小魚兒在船底游動，還能看到鯊魚在黃貂魚群中來回穿行。

“歡迎來到白沙和椰子樹的世界，這里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帕默斯頓。”當我們來到他的錫皮屋頂的家時，鮑勃說。

“小子，給客人弄顆椰子喝喝。”于是，鮑勃的兒子用刀砍下一顆椰子給我，我便坐在一張靠背椅上喝了起來。

“你知道，我熱愛這個地方，所有喜歡打仗的人都應該來帕默斯頓游游泳，打打沙灘排球”，鮑勃說，“這樣他們就不會再熱愛戰爭了，這里從來沒有過爭斗和殺戮。”

我靜靜聆聽海風吹過棕林的聲音，沉浸在人生中最夢幻的時刻，在3000英里遼闊海洋的環抱中，聽著一位小島居民哼唱她最愛的歌謠。

島上的生活

作為新西蘭的保護領地，帕默斯頓擁有許多現代化便利設施，例如住房、供電（一天幾小時）、互聯網（一天幾小時），甚至還有手機信號（只提供給少數幸運兒）。

不過，帕默斯頓島上沒有商店，只有兩個廁所，島上的飲用水是平時收集的雨水。除了向外來補給船購買日用品，島上根本沒有花錢的地兒。“雖然生活條件不富裕，但帕默斯頓島上的3個家庭一起勞動，互助互愛，共同分享，這讓我感到十分自豪。”鮑勃說，“比方說，我家里的大米吃完了，要到另一家去借，只要他們有，就一定會給我。雖然補給船已經半年沒來了，但我們從未因缺米缺肉而哭天喊地，我們會設法靠食用椰子和海魚度日。補給船一來，我們就能得到很多新鮮食物，就像過圣誕節一樣。”

鮑勃是帕默斯頓島的現任島長，住在主干道的盡頭。主干道是一條狹長的海灘，還不到100米，只有6棟建筑。路邊還有一座氣勢威嚴的教堂，它是人們生活的中心區，也是島上最新潮、最堅固的建筑。白色的大鐘懸掛在教堂門前，它是一代代流傳下來的珍貴物件，門上還掛著一些從沉船上打撈上來的東西。

島上每個星期天都有既定的生活節奏。教堂鐘聲響起，基督教徒在10點開始禱告，直到下午2點教堂活動結束后才允許勞作和玩耍。做完禮拜就到吃飯時間了。作為客人，我可以獨享一桌子飯菜，面前一字排開四盆食物——魚、米飯、雞肉和甜點。島上的規定是，主人家必須等客人吃飽后才能吃。于是，在我吃飯的整個過程中，鮑勃的4個孩子一直嘴角流著口水，直勾勾地看著我。

但我拿起餐具還沒過半分鐘，鮑勃就開吃了。“一般情況下我應該等等，但你是我的朋友，我們太熟了，不必等了。”他還沒說完，就大快朵頤起來，“吃啊，吃啊！我們這兒的食物好吃極了，我保證讓你撐得上不了船，離開時只會想著回去后該怎么減肥。”魚是帕默斯頓人最主要的食物，捕魚就成了他們一天的主要工作。而作為客人，我不用下海捕魚都能享用到4大盆獨立午餐的特殊招待。

存在的問題

鮑勃的弟弟比爾是位豪爽的漁夫。他說：“以前的魚兒成百上千、成群結隊，如今海里的魚越來越少，今日不同往日啊！”當地人最喜歡的鸚嘴魚以前比比皆是，而如今卻是所有魚類中數量下降最快的品種。比爾穿著迷彩褲，口袋里裝滿了魚線和魚鉤，站在滿是補丁的小艇后部。小艇駛過珊瑚礁，在洶涌的波浪中搜尋魚類的蹤跡。兩小時內我們4次將長長的魚線從水中拉起，最終只釣到兩條魚——一條梭魚和一條刺鲅。

魚是島上居民的主食和唯一的出口商品。一年來島兩次的補給船不僅為島民提供大米和燃料等基本生活物資，還會把島民凍好的鸚嘴魚運走，可謂是一舉兩得。但補給船來島并不那么固定，兩年前，它就曾連續18個月沒來島上。

地理位置偏遠，交通不便也給當地人看病就醫帶來了不小的困擾。有一次，島上最老的居民，92歲的老婆婆阿卡去庫克群島的首都拉羅湯加看牙，花了4天時間才到那兒。短期治療后，為了等船，她不得不又等上6個月才能回家。

盡管有些人認為，與世隔絕的生活狀態讓帕默斯頓島看上去十分神秘，但在其他方面，它卻是一種致命的威脅，因為除了兩名教師和一名護士之外，這里的所有人都是近親。比爾與第一任妻子育有6個子女。但實際上，她是比爾的堂妹。“我聽說近親結婚生的小孩會有問題”，他說，“我開始一直不相信這種事，直到倒數第二個孩子出生。孩子半歲之前一切正常……我們曾遠赴新西蘭給他治病，但醫生無能為力。我岳父和我父親是親兄弟，我一度不知道這層關系，察覺后為時已晚，我們都有好幾個孩子了。”

1950年至1970年間島上人口曾一度高達300人，但現在只剩下62人。其中1/3是兒童，在島上的學校上學，看上去健康快樂。但許多小孩仍然希望長大后離開這里，到數百里外的城市。那里的設施更便利，工資更高，最重要的是，找到配偶的機會更大。

婆婆阿卡說：“在我的成長過程中，不少人都是和自己的同父異母或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結婚，可現在的小孩看得更遠，他們可能計劃著離開，到別處成家。只有少數人會回來，他們中有很多人已經和家人失去聯系了。”

雖然常住民不多，但帕默斯頓仍是一個人來人往的勝地，其中，有些人是想方設法來到這里一睹美麗的自然風光，還有些人卻是被逼無奈。20世紀60年代，英國海軍軍官維克多·克拉克少校乘坐的船只失事，在船只修理期間，他在島上待了9個月。多年后，當他于97歲高齡逝世，他的女兒羅思從故鄉英國德文郡出發，遠行至帕默斯頓，并在那里撒下父親的骨灰。

“那是他一生中最珍愛的時光。”羅思說。從第一次踏上小島至今已有一年了，現在羅思仍然沒有離開。一年里，她成了島上孩子們的老師。“最初我沒想留下，我無法想象自己在這個孤零零的小島上過一輩子，但我最終還是被島民們的淳樸、善良與熱情打動了。”學校沒課的時候，羅斯就和其他女人們一起，用棕櫚樹葉制作帽子和籃子。島上的人們常常聚在一起唱歌歡笑。但是，這種聚會暴露出島上青壯年匱乏的問題。年少的孩子做一些簡單的體力活，老婦們則做些針線活，唯獨少了充滿智慧和力量的年輕人。

雖然年輕人少，但帕默斯頓人似乎生活得很自在。雖然白天時間很長，但人們的工作時間很短，就像鮑勃說的那樣，在島上，你可以隨心所欲做你喜歡做的事情。

晚上，孩子們會去游泳或打排球，男人們則聚集在全島唯一的一臺電視機前看橄欖球比賽，女人們則躺在吊床上說笑。

小島的警察愛德華大概是全世界最不忙碌的警職人員。我問一位島民：“如果有人想偷你的椰子，你會報警嗎？”

“我會把椰子裝在獨輪車上，直接給他送過去。”他回答道。

愛德華在空閑時會做點手工活。他尤其擅長做夏威夷吉他，只用一塊桃花心木木板、一個椰子、一截做弦的魚線就能完成。他也會演奏，有時能彈奏出非常美妙的音樂。

當我們坐在島民西蒙家低矮的房子外時，西蒙趕緊跑去拿了一盤食物，熱情地招待我們。“沒吃午飯吧？”他把食物放在桌子上，然后和愛德華一起唱起了送別之歌。歌詞講述了一個半世紀以前威廉·馬斯特斯到帕默斯頓島旅行的情景。

終于到了分別的時刻，我們不得不和這座美麗的島嶼說“再見”了。就在我們準備離開時，鮑勃提著一籃子魚出現了。他塞給我們兩條魚，讓我們在返程中享用。鮑勃轉過身眺望著環礁湖，輕聲地說：“我們一生下來就享受新鮮的空氣，享受陽光，享受上帝帶給這個世界的一切。上帝讓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讓我們殺害別人或憎恨別人。”

我們踏上歸途，駛出暗礁，鮑勃的話一直縈繞在我耳邊。我不禁想到，未來幾年，許多年輕島民都會經歷同樣的旅程，但問題是，他們中有多少人能夠返回到島上？

[譯自《英國廣播公司新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