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交通污染

對于在空客A319駕駛艙中發生的戲劇性場景，客艙中的149位旅客一無所知。在飛機即將降落在科隆/波恩機場時，副駕駛聞到一股惡臭，很快感覺一陣惡心。在他感到手腳麻木之后，將掌舵權交給了機長。幾分鐘后，機長也感到手腳刺痛、麻木，血液中氧含量降低，幾近昏迷。“他拼盡了全力，終于將飛機安全降落。”事后，德國聯邦空難調查署對此總結道。

發生在2010年12月的這一事件令人膽戰心驚，差點就釀成巨大事故。氣體在駕駛艙中蔓延，吸入這些不明化學混合物之后，飛行員和乘務人員幾乎無法履行自己的工作職責。

德國聯邦空難調查署公布的一項最新研究結果發現，在2006年至2013年期間，機艙空氣污染出現了663例。在460次飛行中，機組人員曾聞到惡臭，188次中有明顯煙霧進入駕駛艙或客艙，有時飛行員不得不戴上氧氣罩以減輕不適感，乘客則由于呼吸道問題而入院接受檢查。

對于機長安德里亞斯·提特爾巴赫而言，戴上氧氣罩意味著他的飛行員職業生涯走向終結。在一次從波蘭卡托維茲飛往德國法蘭克福的航班上，空氣中充滿了機油的味道。提特爾巴赫和副駕駛出現頭痛、惡心的癥狀。他們戴上氧氣罩，將飛機安全降落。

但是自那之后，這位從前一直在工作中得心應手的機長健康嚴重受損。“我開始肌肉抽搐、心律不齊，并且頻繁感染疾病。”51歲的他說。飛機上的醫生卻沒有診斷他為中毒，而認為他是心理問題，建議他接受心理治療。“于是我開始治療我根本就沒有任何問題的心靈，而我的身體狀況仍然沒有絲毫改善。”提特爾巴赫回憶。他在飛機上繼續工作了一年半，然而病痛一直沒有減輕。2008年，在又一次煙霧事件之后，他被醫生診斷為無法駕駛飛機，病因是“焦慮癥”。

提特爾巴赫可以確定，他的病癥源于駕駛艙中的煙霧。但是和其他類似病患的遭遇一樣，沒有醫生把他的病和中毒聯系到一起。

機組人員抱怨的并發癥有頭痛、呼吸道不適、頭暈和神經功能障礙等。患病者和一些醫生將這些病癥總結為“空中中毒綜合征”。航空公司對此心知肚明，言語上卻努力回避這個問題。“我們不會說完全沒有這種病，也不會說真的存在這種病。”德國漢莎航空發言人邁克爾·拉姆貝爾提說。

不管怎樣，這個問題的科學基礎太過薄弱。這些可疑煙霧是如何產生的，它們會給機組人員和乘客帶來哪些影響，以及它們究竟是如何到達飛機內部的，都是個謎團。盡管技師會定期查找氣味產生的原因，但是他們常常一無所獲。

危險之源可能來自現代飛機的通風系統。幾乎所有通用機型的客艙空氣都來自其發動機，壓縮空氣從那里釋放出來，未經過濾就進入飛機內部。即使是完美的發動機系統也無法帶來無懈可擊的保護。“發動機生產商告訴我們，要完全阻止發動機中出現油氣，是不可能的。”飛行員協會發言人約爾格·韓德維爾格說。

目前認為的最危險的飛機毒氣是有害物質TCP。它是用來潤滑發動機的機油成分。高劑量的情況下，它能導致癱瘓。2011年，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的科學家們首次證實，乘客血液中含有小劑量的這種神經毒物，在客艙灰塵和空調過濾網中也發現了這一物質的存在。

為了追蹤有毒物質，漢莎航空在法蘭克福和新加坡之間飛行的42趟航班上放置了一個測量儀。這個滿是感應器的金屬箱被安裝在飛機駕駛艙里，測量200余種物質。然而，專家得出的結論是：有害物質含量比家里和辦公室里低。

直到今天，仍有一個問題懸而未決：有毒物質是否可能產生于空氣從發動機流動到客艙的過程中？從渦輪機中放出的熱氣溫度高達幾百度，在這樣的高溫下，油氣和除冰劑會轉換為到目前為止很少得到研究的新物質。托馬斯·戈恩是少數研究這個問題的專家之一，他認為必須對這個問題引起重視。“這些癥狀太過嚴重，出現得太過頻繁，令人無法忽視。”他猜測，TCP并不是機組人員病痛的唯一原因。

一位定期為大型航空公司員工檢查身體的醫生匿名發表了看法：“最初我也不相信機艙中空氣污染嚴重，但是后來越來越多的人出現了同樣的癥狀。有時一次飛行中就有三四個人中招。”病人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病癥，“他們只是看上去很累。”

中毒也可能是慢性發展起來的。斯溫·安德森作為空乘為康多爾航空和漢莎航空工作了16年。在飛行中，他總是能聞到油或臭襪子的味道。“對我們來說，這很正常。”49歲的安德森回憶說。他的健康每況愈下。“我覺得自己病得越來越嚴重，已經很難集中注意力，變得健忘。”而且他還時常感覺到肌肉和關節疼痛，總是疲倦不堪，越來越難掩飾飛行時的痛苦。醫生診斷他為“關節炎”，為他開了止痛藥。安德森最后一次工作是在2011年，那之后醫生診斷他“長期不能從事空乘工作”。“后來醫生和同事才告訴我，罪魁禍首可能是客艙中的有毒氣體。”交通職業聯合會至今沒有將污染的客艙空氣引起的中毒認定為職業病。

飛行員安德里亞斯·提特爾巴赫盡管并沒有被公司正式解職，但是他的工資已經停止發放了，他向他的雇主提出了賠償要求。飛行員代表漢德維爾格要求用過濾器和感應器來武裝飛機。德國聯邦空難調查署建議，讓科學家徹底介入研究這些有害物質。

而與此相反，航空公司仍然寄希望于一種低技術含量的警告體系。“飛行人員每年必須完成一次氣味訓練。”漢莎航空發言人拉姆貝爾提說。在這些課程上，飛行員和空乘吸入裝有煤油、機油和洗滌劑的密封大口瓶釋放出的氣體，以訓練他們的鼻子對可疑味道的敏感度。

[譯自德國《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