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于路途不熟,記者到達潘家峪頗費了一番周折,在山間幾次迷路又返回原地,同行的記者笑言當年鬼子進村一定更難。
潘家峪,河北省唐山市豐潤區火石營鎮腰帶山中的一個山村。進村第一個景觀是四座高大的墳塋,最左邊一座埋葬著兒童,另外三座埋著婦女和男人。著名的潘家峪慘案中被日軍屠殺的村民就埋在這里。
1941年1月25日,3000多名侵華日軍制造了駭人聽聞的潘家峪慘案,1700多人的潘家峪,被屠殺了1298名人(其中68人是外村人),放火燒毀房屋1235間,其中有兒童婦女658名,有23戶人家被殺絕。
今年的7月13日,距離潘家峪慘案發生73年之后,這座大山深處的村子再次吸引了世人的目光。慘案的幸存者來到北京,正式委托民間索賠機構通過國內法院對日索賠,索賠金額達60億人民幣。這一金額創下了中國民間對日索賠的最高紀錄,之前最高金額為中國第一代船王陳順通家族對日訴訟,索賠金額為3億美元。
“60億我們能拿到嗎?”
村子中心坐落著一座城市里才有的現代建筑,寫著“潘家峪慘案紀念館”的題字,紀念館門前是停車場,一塊大廣告牌與紀念館遙遙相對,寫著“游紅色景區,品綠色佳肴”幾個大字,下面有村里八家山莊和農家院的招牌,如“根據地伙房”、“紅色山莊”。
紀念館前也是村民的活動廣場,婦女們擺攤賣著自釀的葡萄酒和山貨。潘家峪被譽為“燕山腳下的吐魯番”,家家戶戶種植葡萄。據村干部介紹,游客最多的時候,有的攤位曾一天賣了幾千塊錢。
潘家峪現有450余戶人家,走進村落深處,一路綠色葡萄架遮陰,三個婦女正坐在門檻上閑聊,對記者照相泰然自若。“她們坐的地方,就是潘家峪慘案的遺址之一小鐵門,鐵門上還有日本子追趕從慘案大院跑出來的鄉親們的刺刀戳痕。”潘家峪民間對日索賠團團長潘瑞燊說,潘家峪人習慣把日本鬼子叫“日本子”。
小鐵門旁邊的墻上貼著紅底黑字的標語:“……日本軍國主義”,標語有些破損,其他地方也寫著類似“用法律武器捍衛民族尊嚴”、“強烈抗議日本政府歪曲歷史,美化侵略”等。“這些是我寫的。”潘瑞燊說,鎮里有人來攔著不讓貼,說沒經他們批準。
“紅色山莊”的老板娘姓潘,記者問她是不是外村來的媳婦,老板娘說自己就沒出村,嫁給了本村青年。墻上的電視里放著一部叫《長城紅》的電視劇的預告片,老板娘說這戲是講潘家峪的,下半年就要放了。“你說我們能拿到這60億嗎?”老板娘問。
對于60億的賠償金額的由來,自1992年就參與對日索賠的潘家峪村民潘瑞浭解釋說,為2002年在北京索賠時,一位律師參照二戰之后德國對猶太人的索賠金額算出來的,每條被殺害的生命賠償約200萬人民幣,再加上被焚毀的房屋、山林,“還有對遇難者后代的精神損失,總額大致是60億。”
據《南方周末》報道,根據戰后的國際慣例和比照其他一些國家關于賠償的數額計算,1931年-1945年間,日本侵略者給中國造成的損失,理論上約為3000億美元,其中戰爭賠償約1200億美元,受害賠償約1800億美元。
1995年,中國民間維權團體正式在日本法院提起訴訟,至今幾十起案件全部敗訴,日方的理由是上世紀70年代中國政府放棄戰爭賠償,意味著民間賠償同時放棄。而潘家峪村民的參照對象德國,從1952年簽署關于賠償受迫害猶太人的《盧森堡條約》至今,向猶太人支付的賠償金已超過700億歐元。
“這60億我們能拿到嗎?”這是記者在潘家峪采訪期間,村民問得最多的問題。
潘家峪民間對日索賠團團長潘瑞燊已經六十六歲,從北京參加完發布會回到村里,他就發現記者多了起來,“還有韓國記者來村里采訪,他們和我們一樣,對日本都有仇恨。”
接到記者電話,正在地里干活的潘瑞燊就會騎著機動三輪,趕到大慘案紀念館,領著記者在村里參觀,尋訪慘案的幸存者,順帶講解村子的歷史。這個活對他來說輕車熟路。


明朝永樂二年,山東人潘景攜帶妻兒逃荒至河北,在腰帶山一處荒無人煙的山坳落腳,從此綿延生息,至1941年,這個叫潘家峪的村子已有約1700口人。村里有一棵數百年的老槐樹,村民稱是當年老祖宗栽下的,老槐樹上的樹洞里,當年藏過八路軍的文件。
1937年,距潘家峪三百多里地的盧溝橋,日軍打響全面侵華的槍聲,也永久地改變了這個隱藏在深山老林的村莊的命運。
對記者講述潘家峪慘案時,村里老人喜歡從一個賣篦子的小販說起。
1938年初,一個賣篦子和木梳的小販叫孔慶同,多次進入潘家峪,和村民同吃同住,一邊講抗日的道理,一邊勘察潘家峪的山川地形。
潘家峪四面環山,僅有不寬的小道通往山外,易守難攻,村莊四周是萬畝山林,撤退隱藏非常方便。潘家峪離日偽軍的幾個據點都不遠,再加上潘家峪人非常淳樸,民風好,同情抗日,信念堅決,作為抗日根據地再合適不過。
那個賣梳子篦子的小販孔慶同,真實身份是紅軍營長,是上級派到冀東負責為冀東抗日大暴動培訓軍事人員的干部。冀東抗日大暴動后,這里就成了冀東革命根據地。冀東軍分區司令部、豐灤遷抗日聯合縣政府、尖兵報社、印刷廠、地下監獄、兵工廠、被服廠、后方醫院等機關,先后設在了潘家峪和周邊的山溝里。八路軍十二團的指戰員們也經常在村里休整。潘家峪對外化名“秘密村”,這個寂寂無名的村落,成為共產黨領導冀東抗日的中樞,成為“抗日堡壘村”。
“潘家峪人太紅了,紅得沒有一點雜質,沒出過一個漢奸。”曾任潘家峪黨支部書記、離任后任潘家峪慘案紀念館顧問的潘貴清感慨:“潘家峪人從沒用過日本子發的良民證,沒向日本子繳過一分錢、一粒糧。日本子一來,山頭上的消息樹就放倒,住在村內的黨政軍人員、單位撤到村外山溝里,村民躲在山上,日本子對潘家峪發動過幾十次侵襲,從沒占到過便宜。”
1940年10月,日軍對太行山根據地改變了策略,要求完全殲滅八路軍根據地,“凡是敵人地域內的人不問男女老幼,應全部殺死。所有房屋,應一律燒毀,所有糧秣,其不能搬運的,亦一律燒毀,鍋碗要一律打碎,井要一律埋死或下毒。”
1941年1月25日,厄運降臨到潘家峪。
潘家峪慘案紀念館門前廣場,時常蜷坐著幾位古稀老人,如有游客和記者去搭訕,他們會講起七十年前的事,有時還讓來客看他們的傷疤。“這些都是潘家峪慘案的幸存者。”潘瑞燊一邊陪老人聊天,一邊向記者介紹。那些老人對潘瑞燊很信賴,把他當成他們的對外發言人。
73年過去,潘家峪慘案還剩下38名幸存者,有不少已經下不了炕。年齡最大的已九十八歲,最小的也接近八十。年近八旬的潘樹民每天下地干活,女兒說他還能像年輕人一樣爬樹;八十四歲的潘樹英正在院子里侍弄蔬菜,“一個月沒出門了。”潘作忠的腰幾乎弓到地上,他住在侄子家的門房里,“他一輩子沒結婚,被大火燒掉了小便處。侄子收留了他,對他很好。”不過,提到一位幸存者,潘瑞燊面有難色,說他近年得了精神病。
八十八歲的幸存者潘瑞常,耳朵聾了。他和八十歲的弟弟潘瑞生住在一處破敗的院子,二三十只山羊在院子里擠著,角落里放著一口棺材,潘瑞常為自己打的,“當了一輩子木匠,最后給自己打了一口棺材。”
“那一天是臘月二十八。臘月二十八了,第二天就要過年,都想著日本子不會來了,該讓我們過個年吧,躲到山上和親戚家的人都回了村,準備趕集買年貨過年呢,誰知道日本子就趕那天來。”潘瑞常向記者回憶那天的情景,佝僂著背的潘瑞生侍弄著他的羊群。“那天一早,我帶著瑞生去上墳,上完墳一看,村里冒煙了,那時候才十五歲,嚇得帶著瑞生在山上躲了一天。”
而在七十一歲的潘貴清的講述中,關于潘瑞常的故事是另一個版本:那天早上,潘瑞常的爸爸潘善和去上墳,帶著潘瑞常和潘瑞生,在村口碰見“躲起早”的潘瑞來和王澤文(躲起早即早起上山砍柴,同時躲避日軍),都是小孩子。他們四人抬著餃子、酒和供桌。上完了墳,潘善和要去別村辦事,讓潘瑞常他們把供桌供品抬到北峪一個草房子里,那時候窮,餃子還得等過年吃呢。這幾個孩子到了草房子后,有調皮的挑頭說,誰喝一盅酒就給誰吃一個餃子。就這樣,一個餃子一口酒,四個孩子喝醉了,一直睡到天快黑。潘瑞常他們醒了后往家跑,一看壞了,村子被燒了,他們就滿村找人,已經沒有活人。潘瑞來找到潘家大院,全是殺死的、燒焦的尸體,他問還有沒有活著的,一間房子里傳出哭聲,從里面扒出四十多個幸存者。
對這場慘案,潘貴清的細節更為豐滿,他自退休以后到紀念館工作,就開始對幸存者逐一訪問,問當時發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然后摁上自己的手印,成為潘家峪慘案的口述實錄。
在這些幸存者的記憶里,不僅僅是死亡的印記。沉浸在回憶里的潘瑞常,說日本子起初沒有這么殘忍,“有一天日本子來了,都坐在村頭,吃魚罐頭,還給我一把糖。拿到家里大人就罵,說這是洋人的東西,吃了有毒,只好扔了。”“那時候還有治安軍(即偽軍),是汪精衛的。國軍比較壞,日本子跑了以后國軍來了,我剛買了雙新鞋,被國軍的兵摁住脫下來搶走了。我去唐山幫人捎了一條煙,半路也被國軍的緝私隊給抄了。”在他的記憶里,八路軍起初也不叫八路,而是叫便衣隊(即1938年冀東大暴動時武裝人員,統稱為冀東抗日聯軍。由于這些武裝人員絕大部分沒有軍裝,只穿便衣,因此,初期人們便稱之為“便衣隊”,后來合編為八路軍 )。
臘月二十八的這場大屠殺,讓潘家峪人口從1700陡降到470口(含當時外出做工和因躲戰亂不在本村居住的273人;當時在村內居住的僅幸存197人,其中還有重傷者96人)。73年過去,現在潘家峪也只有1600多口人,還沒有恢復到慘案前的人口數。
二戰期間,日軍在華制造了多起大慘案,如旅順口慘案、平頂山慘案、南京大屠殺、鎮江屠城慘案、平陽慘案等,潘家峪慘案是這些著名大慘案中的一個。抗戰勝利后,對日軍戰犯的審判中,還有關于潘家峪慘案的供詞。

在對于潘家峪人的描述里,“淳樸”、“硬骨頭”是用得最多的兩個詞。不過,潘家峪自己人說:“潘家峪人很較真,喜歡上訪。”
潘瑞燊對記者說,1992年村里就開始準備起訴日本,被上級給攔下了,怕影響兩國友誼。這些年,火石營鎮、豐潤縣(后改唐山市豐潤區)、唐山市甚至省里,都對潘家峪的索賠進行過干預。 “村民們對此不能理解,不少人說,我們當年不是為黨做出犧牲的嗎?為什么我們的事情,不能讓大家知道呢?”
記者在村里的第二天,潘瑞燊說他騎著三輪去了趟鎮里,“領導說對這次索賠行動表示支持,但只代表個人,因為沒收到上頭精神,不好公開表態。”
幸存者之一潘樹滋,也曾帶著孫女去豐潤區上訪,不過他不是為索賠,而是為自己的伯父討回名譽。
幾乎所有關于潘家峪慘案的記載中,都有這樣一句話:“潘惠林是村里最大的地主,他的院子也是村里最大的。”
這座潘家大院就是潘家峪慘案的發生地,靜立在紀念館隔壁,成為潘家峪慘案的核心遺址。潘家大院土改時分給本村農民居住。1970年代初,又從農民手中征回,恢復為潘家峪慘案時的遺址——潘家大院。該遺址已成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遺址各個角落有指示牌,講述村民在某處遇難時的情形。
在官方記載和村民的口口相傳中,潘惠林的形象截然不同。按照官方資料的說法,潘惠林是官僚地主,在豐潤縣任偽教育局長,抗日勝利前夕吞金自殺,屬于漢奸;更有一篇網絡文章稱潘家峪慘案,即是潘惠林向日本人告的密。對于這些說法,潘惠林的侄子、八十歲的潘樹滋老人向記者憤怒地否認。他也是潘家峪慘案的幸存者,當時6歲的他在外村住姥姥家,避過劫難。
潘樹滋的父親潘國臣是烈士,負責保存八路軍繳獲日軍的一挺重機槍,被叛徒出賣,遭到日軍酷刑拷問,始終拒絕說出機槍的下落,最后被槍殺。潘惠林就是潘國臣的哥哥。潘家峪慘案之后,潘惠林的四兒子潘樹芬參加“潘家峪抗日復仇團”,并在戰斗中犧牲。
“我父親為抗日犧牲,有烈士證,我大伯的兒子參加復仇團犧牲,說我大伯是漢奸,這絕對是瞎編!他也不是吞金,他是得急病死的。”沉默寡言的潘樹滋向記者重復著這幾句話。
坐在旁邊的潘瑞浭支持潘樹滋的說法,他說聽老輩人講,潘惠林是晚清秀才,村里最有出息的讀書人。“他當豐潤縣教育局長時,騎著馬回村,離村老遠就下馬步行,走的時候不出村不上馬。潘惠林為人極好,方圓幾十里聞名,村里人都叫他惠老爺。”
潘貴清對潘惠林非常肯定,“潘家峪慘案絕對不是潘惠林告的密,抗戰勝利時偽縣長和偽翻譯官的供詞里都沒提到他,而且他一直暗中支持抗日。”據潘貴清考證,潘惠林任教育局長期間,豐潤縣爆發了學生教師反日運動,潘惠林因為同情運動被撤職,去了河南任職,掌管稅務。潘家峪慘案紀念館館長潘月閣則稱潘惠林被撤職后沒去河南,而是去了唐山任掌管稅務。他講到一件事,潘惠林在唐山任職期間,曾將日軍長官接到家里治病,偷偷省下藥品,送給潘家峪的八路軍傷員。
“他之所以后來被定性為漢奸,是因為在‘文化大革命’期間,講革命歷史的時候,總要有一個假想敵,潘惠林就成了那一個,正好潘家峪慘案也發生在他們家院子里。”潘月閣說。
潘樹滋老人帶記者走到面積不算大的“潘家大院遺址”,指著哪間房子是他大伯住的,中間是大伯幾個兒子住的,邊上的草房是自己家。“當時大伯家是瓦房,我們家還蓋不起瓦房,一大家三十多口人,住在這個院子里。”解放后,潘樹滋在潘家大院幾間小房里又住了不少年,一直到七十年代搬遷。
現在潘家大院隔壁是日軍大屠殺時的臨時指揮部,墻上刻著游客的題詞,“豪哥在此,殺向日本!!”“有帥爺在此,滅死小日本。”
年近七旬的潘瑞浭是復員軍人,曾任潘家峪村治保主任,他是潘家峪對日索賠行動的積極分子。“其實我們索賠已經20多年了,1992年我們就開始行動,2002年,我們成立了抗日索賠團,公推潘瑞燊為團長,到北京找了律師,當時有28個成員。”
潘瑞浭提到潘家峪歷史上一位威名赫赫的人物,曾在潘家峪駐扎的冀東抗日聯軍司令員李運昌。河北樂亭人,黃埔畢業生,看著斯文,卻是一個天殺星,在民間以訛傳訛叫成了“李云長”。潘瑞浭說,李運昌跟潘家峪感情很深,是潘家峪人進行對日索賠的最大支持者,他曾派司機拉著索賠團成員在北京查找檔案資料。2008年,李運昌以101歲高齡去世,潘家峪索賠團的活動也基本停止。
潘家峪慘案發生后,潘家峪幸存的青年為了替家人報仇,組成了復仇小分隊,后來加入有經驗的戰士和外村青年,擴編為潘家峪抗日復仇團(連級建制)。據潘家峪慘案紀念館記載,這支復仇團作戰英勇,殲滅了大量日軍,并于1942年的干河草伏擊戰中,親手擊斃了潘家峪慘案的直接指揮者佐佐木二郎,為潘家峪的死難者復了仇。
“其實成立復仇團的政治意義比軍事意義更大,慘案后潘家峪村里沒剩下多少青壯年男人,幸存下來的20多名青壯年,成立復仇小隊,要找日本鬼子拼命,犧牲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八路軍不想再讓潘家峪人付出更大的犧牲,不讓復仇團參加慘烈的戰斗,不讓他們打沖鋒,只是配合十二團行動。但這些青年都想為親人報仇雪恨,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經常偷偷出去端炮樓、打擊日軍。”潘月閣說。
一部以潘家峪大慘案為背景的電視連續劇《長城紅》已經拍攝完畢,這部38集的抗日劇即以潘家峪抗日復仇團、八路軍十二團為原型。
“潘家峪抗日復仇團解放后出過十幾位將軍,最大的做到了大軍區的政委。”潘月閣對記者說,“不過全部都是外籍的,因為當時上級要求潘家峪籍戰士回村堅持無人區斗爭,一部分回來了,一部分沒有回來,沒回來的,大部分犧牲了。”
一位村里人說,其實復仇團團長并非公開資料說的潘化民,而是潘清川,村里人叫他潘重鉈。潘清川是個抗日英雄,父親是地主,他家院子就在潘家大院對門。但因為潘清川后來的出走與“叛變”,離英雄的形象相去太遠,把當時一個排長潘化民變成團長,潘清川也沒從名單中撤掉,只是變成了普通成員。
熟悉地方歷史的潘月閣對記者說,復仇團后來有各種番號,跟過林彪打東北,叫過東野六縱十七師五十一團。現在河南某地,還有一支部隊保存著“潘家峪連”,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到潘家峪招過兵,以保持潘家峪連的光榮傳統。
潘瑞燊認為,今年7月再次對日索賠,出發點還是70多年的仇恨,根本沒考慮宣傳潘家峪、發展旅游的事。“這次索賠是二十年來索賠行動的延續,是一種抗日形式,但客觀上也打響了潘家峪的知名度。”潘貴清說。代表索賠團到北京參加發布會的現任村主任潘瑞通,也認為發展紅色旅游,讓潘家峪人過上好日子是重中之重。

2005年,國家旅游局等部門公布了100個全國紅色旅游景點景區,其中就包括潘家峪慘案紀念館。
發展經濟,是讓潘家峪人頭疼的事,也是村里重重矛盾的癥結所在。潘家峪全村耕地1900畝,但都是貧瘠的山坡地。目前有葡萄園1200畝,年產400萬斤,盡管如此,2013年,潘家峪人均年收入也僅為4500元,而同年河北省農村農民人均收入超過9000元。
當年留下傷痛的地方,也可以成為致富的門路,潘家峪人認定發展經濟的鑰匙就是紅色旅游。村民潘久川蓋了全村最大的山莊,將山莊名字改為“根據地伙房”,給客房起名“司令部”“縣政府”等,還引進民營投資,建了百畝生態園,“就等著游客來了。”潘久川說。
而在勾勒潘家峪發展藍圖,推動紅色旅游方面,曾在2010至2013年任潘家峪村黨支書第一書記、如今任潘家峪慘案紀念館館長的潘月閣堪稱“總設計師”。
潘月閣的祖籍潘家峪,慘案當天一大早,他的爺爺潘善柱到鄰村上水路趕集買年貨,僥幸地避過了潘家峪慘案。潘月閣曾在新區和豐潤區擔任過廣電局長、宗教局長多年,退居二線后,根據組織安排,到革命老區潘家峪村任黨支部第一書記三年。
多年官場的歷練,以及積累的各方面關系,讓潘月閣在潘家峪展現出長袖善舞的一面。豐潤區投資6000多萬,為潘家峪村修建旅游專線,解決了潘家峪村與外部的交通問題。潘月閣還幫編劇、導演齊峰用兩年時間寫出電視劇《長城紅》。
“下一步想在潘家峪重建香峰寺,不花政府一分錢,完全由民間捐資來修建,擬聘請有道高僧到寺里當住寺。”潘月閣說。潘家峪曾有一座香峰寺,毀于“文化大革命”時期。潘月閣稱重建香峰寺有幾個目的,一個是目前潘家峪的客流主要集中在秋季,主要是葡萄成熟時的采摘銷售季節。有了香峰寺,可以增加其他季節的客流量。第二個是在香峰寺景區,規劃建一個山貨集散地,成立農民合作組織,把農民手中的農副產品銷售出去。再一個就是弘揚傳統文化,對人們進行愛國、愛家、尊老愛幼、禮義廉恥教育,“為構建和諧社會出一點力。”
在一張紙上,潘月閣用筆繪出一幅圖,向記者講解他提出的“大潘家峪”旅游概念,“大潘家峪”以潘家峪為中心,覆蓋方圓30余里,山川、水庫、森林俱備,京津游客成為目標客戶。潘月閣稱,這對潘家峪、對北部山區的經濟發展將有較大促進作用,但要真正實施起來,牽涉到多個方面,需要有更大的氣魄。
曾任職村支書多年的潘貴清,向記者說起一個大膽構思,“先在村外找一片地,蓋好房子,把村民遷過去。找一個冬天葡萄藤深埋的時候,把村里的房子一把火燒了,這樣全村就恢復成了大慘案的遺址。保持遺址原貌的基礎上,再建成高水準的旅舍、酒吧、飯館,這樣游客就能住下來。第二年葡萄藤發芽,整個村莊遺址又在綠色葡萄架下。”可能自己也覺得這個想法過于“狂野”,潘貴清說完嘿嘿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