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香港藝人劉美娟和歌手張崇德的第一個兒子出生,僅26個小時后便夭折,懷疑是接生醫生處置錯誤所致。張氏夫婦9年來一直堅持維權,直到不久前,香港醫務委員會才最終裁定接生醫生涉及4項罪名,暫停執業兩年。
9年來,兩人先后投訴醫生、聘請律師、求助議員、起訴醫院,在此期間又先后養育了兩個孩子,細心經營一間音樂學校。雖然他們承受著喪子之痛,內心也一直飽受煎熬,張崇德還因此患上抑郁癥,但漫長的維權過程還算平靜,他們并沒有怨恨醫生群體,沒有仇恨體制,更沒有演變成“醫鬧”,而是帶著傷痛,繼續生活,同時篤定地追求正義的結果。
這既有劉美娟夫婦個人修為的原因,也出于他們對香港整體制度的信心。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只要人們還相信—正義雖然會遲到,但正義從來不會缺席,那他們就不會過度焦慮,不會訴諸非常手段。
這種信心的保證,當然來源于香港的種種制度,既有直接涉及醫患糾紛處置的制度,也有更大范圍內保證整個社會健康運轉的機制,例如司法公正、輿論監督等等。
最根本的是香港醫生明確的執業和技術規范,哪怕細微到“開藥時怎樣裝袋”、“與病人應該怎樣溝通”都有詳細的守則。香港曾有醫生把兩種不同的藥片裝到同一個袋子里,結果受到投訴而被懲罰。香港還要求醫生必須與病人充分溝通,而此次劉美娟的接生醫生被控的一個問題是,她在手術前只向病人解釋了15秒。
此外還有香港醫生將一名產婦的預產期寫錯,晚了5個月,發現錯誤后,沒有及時改正,也受到了暫停執業3個月的懲罰。前幾年香港還制定了新守則,醫生若對病人粗言穢語,甚至舉止挑釁的,可能被吊銷醫生資格。
當然,這并不是說香港對醫生太苛刻了。制定和維護這些規則的機構,實際上就是主要由醫生組成的醫委會。香港醫務界將醫生的個人榮辱與整個職業群體的榮辱聯系在一起。受到社會尊敬的群體,并不意味著享受多大的特權,而是意味著更高水準的自律。“寬容”一個庸醫,放任醫療亂象的必然結果是損害整個職業的尊榮,而嚴于律己的結果是,據調查,香港醫務界在所有社會群體中,享受最高的民意認可。
除了自我約束,維護職業聲譽外,對于受到病人侵犯的醫生,由行政機關醫院管理局出面代表醫生控告侵權的病人。曾有病人因為罵了醫生幾句,就被判罰1000港元。這也是醫生職業具有公共性的一個體現,冒犯了一個醫生,相當于冒犯了整個醫生職業。
值得注意的是,張氏夫婦維權過程中,香港政府并沒有出面“維穩”,接到投訴的議員也沒有施加影響,并不是他們不體察“民怨”,而可能因為他們明白,醫患糾紛應該交給醫委會處置,而不應由專業外的人士“指手畫腳”。
另一原因是,醫委會被賦予了審理醫患糾紛的法定權力,相當于“準法院”,同樣也應該受到司法獨立原則的保護。即使醫委會出于各種原因,有可能拖沓懶政,但維護其獨立性是一種更高的價值。動輒干涉的后果必然是侵蝕這個機構的權威性,進而影響糾紛處置的效率和公正性。目前香港醫委會每年都會處置成百上千宗醫療糾紛。
9年漫長的維權路終于有了結果,張氏夫婦雖然覺得懲罰太輕了,但仍然表示尊重醫委會的專業判斷,因為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真相,而不是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