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紗還是墳墓：上海白領男拯救風塵女

2014年3月8日下午，上海市閔行區虹橋鎮一家娛樂會所的服務員楊潔，到同事王小麗位于虹梅路的租住處串門時，還沒進門，就聞到一股惡臭。后在房東的幫助下打開房門，驚見臭氣熏天的屋內蒼蠅亂飛，地上還有一攤血水。感覺不妙的楊潔與房東不約而同地打電話報警。閔行區公安分局迅速派人來到現場，發現屋內的大衣柜里藏有一具女尸，已高度腐爛。通過技偵手段，警方很快確定死者正是在此租住的王小麗，曾是一名失足女。進一步調查，將嫌犯鎖定為上海一家書刊銷售公司的銷售經理羅蒙，王小麗的男友。3月9日，羅蒙被警方抓獲，并交代了犯罪事實。

一個條件不錯的白領男，為何會愛上風塵女子？最終又為何血腥收場？隨著調查的深入，隱情逐漸浮出水面……

白領男“愛”上風塵女，誓救“愛人”于水火

2013年6月的一個周末，上海市一家書刊銷售公司的銷售經理羅蒙陪許多客戶來到了閔行區虹橋鎮一家娛樂會所唱歌。羅蒙不大會唱歌，老板就專門為他安排了一個小包間，而后幫他物色了一名“小姐”，陪他在包間里喝茶、聊天。

眼前這名名叫王小麗的“小姐”長相清秀，身材勻稱，羅蒙十分滿意，因此談興很濃。聊天中，羅蒙得知，23歲的王小麗來自安徽省六安市的農村，父母都是目不識丁的農民。因家庭條件不好，她16歲便來上海打工，在小飯店當過服務員，也在工廠車間流水線上做過工人。工作辛苦倒也罷了，關鍵是收入太低，幾乎朝不保夕。為求生存，在老鄉的介紹下，不得已干了這一行。但她并不想將青春與前途埋葬在此，業余時間，她在惡補文化知識，打算將來能夠換一份體面、穩定的工作。

王小麗一番身世介紹，觸動了羅蒙的心靈，唏噓之余，他告訴她，自己是上海本地人，大學畢業后就在書刊公司從事圖書銷售，幾年后雖然提升為銷售經理，但面對每個月遞增的銷售指標，他的壓力山大。他這個本地的大學畢業生尚且如此，她這個外地來的打工妹生存艱難就不難理解了。她在如此艱難的條件下，還能夠保持積極進取的心態，令他很是欽佩。

當天，兩人聊到很晚，羅蒙才買單離開。

回家之后的羅蒙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王小麗清秀的面容、苦難的身世與勵志的精神，無不牽動著他的神經。說實話，單身的他因工作需要，并非第一次去風月場所，但能夠讓他留下印象并且觸動心靈的，卻只有王小麗一個。就這樣，幾天之后，羅蒙再次來到了這家會所，并點名要求王小麗為他提供“服務”。當晚，“服務”升級，兩人共度了一個春宵。

次日醒來，羅蒙摟著王小麗的肩膀說：“我想讓你做我女朋友，你愿意嗎？”王小麗聞言格格笑了：“哥你別逗了！”

但羅蒙的神情卻十分嚴肅，他說：“我是認真的！一想到你要繼續待在這里服侍其他男人，我就受不了，你跟我走吧！”

見羅蒙如此鄭重其事，王小麗也不得不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我是外地來的打工妹，沒過硬的文憑，最關鍵的是，我還是這樣一個風塵女子，你真的不介意嗎？你父母會答應嗎？你親朋好友會怎么看？你真的確定自己考慮好了嗎？”一席話問得羅蒙有些蒙，但他還是很堅決地點了點頭。

盡管如此，王小麗還是不太相信羅蒙真的會愛上她。據王小麗的同事楊潔說，在會所這樣的地方，像羅蒙這樣給她們承諾的男人也并非第一個，但這些男人往往當天承諾次日就忘到九霄云外了。所以，王小麗認定羅蒙只是一時沖動，但她又不能得罪這個“客戶”，打算敷衍一下，待他自己熱情冷卻后，自然也就不會再提此事了。

誰知，王小麗嚴重低估了羅蒙的執著。此后的日子里，羅蒙三天兩頭地來到會所。后來，會所的其他人看見羅蒙前來，都明白他要找的是王小麗，一些嘴皮子俏皮的服務員便喊：“哎呀小麗，你男朋友來了。”“小麗，真羨慕你呀，釣了個大帥哥……”對于這些調笑，羅蒙不僅不介意，反而覺得正合自己心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王小麗這個九零后女孩，同樣有著對真摯愛情的渴望。在羅蒙執意追求，以及同事們或善意或惡搞的起哄聲中，王小麗的芳心終于被打動。

7月4日下午，王小麗主動約羅蒙外出喝茶。其間，王小麗再次問羅蒙：他能否承擔得起愛她的“代價”？一旦她答應他，她就得離開會所，找新的工作。但她這樣一個無文憑無特長的外來打工妹，在大上海立足簡直不可想象；何況，他還要面對親友們的質疑。所有這些，他是否真的準備好了？

見心儀女孩的芳心終于被自己敲開，羅蒙激動之余，根本沒有琢磨王小麗話中蘊含的深意，他表示，只要她答應做他的女朋友，即使她找不著新的工作，他也愿意養著她；他目前的工作穩定，薪水也不錯，再打拼一兩年，他有足夠的信心攢足結婚的資本，而后，讓她披上潔白的婚紗，切切實實地做他的新娘！

羅蒙這番承諾，最終擊潰了王小麗的心理防線。她一頭撲進他的懷中，淚如泉涌地說：“我愿意……”次日，王小麗便正式辭去了會所的工作。

我的柔情你為何不懂？心痛之余怒殺女友

此后，兩人在王小麗位于虹梅路的租住處正式同居。為方便羅蒙進出，她索性配了一套鑰匙，交給了羅蒙；與此同時，她更換了手機號，以此表明自己與不堪過往告別的決心。

為了兌現自己的承諾，羅蒙開始設法幫王小麗找工作。但王小麗的文化程度實在太低，又沒一技之長，稍微正規一點的公司，都直接回絕了她的求職要求。

就在兩人沮喪不已時，一天晚上兩人在網上閑逛，羅蒙突然將大腿一拍：“我怎么沒想到這一點啊！”見他如此興奮，王小麗問他想到了什么。

羅蒙說：“你可以在淘寶網上注冊一個賬號，然后賣衣服、包包什么的。開網店沒任何門檻，只要你勤快、腦瓜子靈光就行。”

王小麗說：“好是好，可我們哪來的啟動資金？”

羅蒙故意賣了個關子：“這個嘛，我來想辦法。”“你的薪水情況我也知道，吃飯是不成問題，但做生意是不是還少了點……”見王小麗仍然懷疑，羅蒙便很驕傲地“坦白”了實話：“一年前，我父母的房子動遷，獲得了一筆動遷款。我是家中獨子，這些錢還不都是我的？當然，我爸媽怕我亂花錢，只給了我幾十萬，加上我這幾年的積蓄，做點小買賣是不成問題的。”王小麗這才打消疑慮。

說做就做，幾天后，王小麗在羅蒙的帶領下，來到了浙江義烏小商品市場，兩個人精心挑選了包括服裝在內的一批商品，而后滿心歡喜地回到了上海，正式開起了網店。與此同時，羅蒙利用業余時間，開始為王小麗補習功課，希望她能順利拿到文憑，把她徹底改造成自己心中的“白領淑女”。

但不久羅蒙便發現，王小麗的基礎太差，補習起來相當費力。而且，她做銷售也完全沒經驗，不知道如何尋找賣點，因此，淘寶店生意冷清。因為生意清淡，無所事事，耐不住寂寞的王小麗，又開始和從前的姐妹們聯系，經常一起出去玩。羅蒙發現后，很是灰心。趁著兩人相處的機會，他勸告王小麗，要抓緊學習，好好做生意，不要再和過去的那幫人混在一起。但他認為王小麗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如果說學習不努力、做生意沒經驗羅蒙還能夠接受的話，那么，王小麗重操“舊業”才真正令他心寒。從2013年11月開始，羅蒙便發現她又開始與其他男人聯系，且經常一起出去游玩。當月中旬的一天，王小麗告訴羅蒙，說自己想回一趟安徽老家，一是看望父母，二則拿些過冬的衣服過來。羅蒙答應了。

幾天后，王小麗從“老家”回到了上海，羅蒙便和她商量下一步該怎么辦。羅蒙說：“我打算結婚后，用手上那些動遷款到昆山買兩套房子，一套自己居住，另外一套用來出租。”聽了羅蒙對未來的“規劃”，王小麗并沒有過多的驚喜，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見此，羅蒙很是疑惑，但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一個周末的下午，在王小麗租住屋休息的羅蒙，見她下樓有事，手機忘在了家中，便順手拿過來翻看。這一看不打緊，羅蒙的熱血直沖腦門。原來，在王小麗的微信中，一個姓莊的男子和她聊得火熱，言語間十分曖昧。羅蒙用王小麗的微信號，質問莊某是何許人，沒想到莊某竟稱自己是王小麗的“男友”。那我算什么？再想想王小麗說前幾天回“老家”看望父母，八成是和其他男人鬼混去了。

怒火中燒的羅蒙待王小麗上樓后，就此質問她。王小麗沒想到羅蒙居然偷窺自己的手機，也沒好氣地回應：“那人和我什么關系，你管得著嗎？”兩人就此爆發了相戀以來第一次爭吵。

幾天后，王小麗讓羅蒙回家住，說是自己去外地有事情。羅蒙問她去哪里，和誰一起去？王小麗均不回答。兩人再次發生爭吵。經過幾次爭吵，加上此前對她表現的失望，羅蒙深深地感覺到：自己想讓王小麗“從良”，無異于癡人說夢！

據案發后羅蒙交代，2013年12月27日下午，王小麗又一次外出，很晚才回到家中。又一次不可避免地爭吵過后，王小麗流著淚對羅蒙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還是分手吧，請你搬走吧。”說完，也不管羅蒙的反應，徑自進浴室洗澡去了。

面對王小麗的絕情，羅蒙倍感絕望。他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衣物，準備離開這個傷心之地。此時，已洗完澡出來的王小麗，瞅了瞅窗外，見天色已晚，心有不忍，便對羅蒙說：“時間已晚，你今天晚上就在這里住吧，明天再搬走。”說完，王小麗就先上床休息去了。不一會兒，便發出了輕微而均勻的呼吸聲。

然而，躺在床上的羅蒙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想到自己在王小麗身上投入了如此多的感情、金錢，如今卻是這樣一個結局，他萬般不甘心。他試圖再次擁抱王小麗和她發生關系，但被他弄醒的王小麗將他推開了。

那一刻，羅蒙內心的仇怨突然發酵：“如果我不能得到她，也不能再讓別人得到她！”

他想著想著，一下子翻身坐起，用雙手死死地掐住了王小麗的脖子，直至她不能動彈。隨后，羅蒙怕她未死，還找來一個編織袋，將她雙手捆綁后，塞進編織袋，并藏進衣柜……

收拾完殺人現場后，趁著天還沒有亮，羅蒙回到了自己位于長寧區的臨時住所（房子拆遷后的臨時住處）。然而殺人后，他開始痛悔不已，每天生活在惶恐中，工作顛三倒四。父母見兒子的情緒不太對勁，多次詢問兒子怎么啦，羅蒙搪塞說：“沒什么，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身體不太舒服。”

2014年的春節前夕，外鄉務工人員紛紛回老家與家人團聚，遠在安徽農村的王小麗父母焦急地等待女兒回家過年，然而，女兒的身影始終沒出現。年邁的母親聯系上女兒的好友楊潔，也不知道她的消息。父母在憂心如焚中，只能盡量往好的方面想：是不是公司加班？或者有了男朋友，把父母親都忘記了？

春節過后，楊潔隨著返城大軍回到了上海。轉眼到了3月，眼看還沒有好友王小麗的音訊，楊潔覺得有必要到她住處看一看。誰知，楊潔發現了那慘絕人寰的血案現場……

想為你披婚紗卻將你送進墳墓，“拯救”失敗幾聲嘆息

2014年3月9日，羅蒙在自己家中被警方抓獲。在審訊過程中，羅蒙起初一聲不吭，直到當晚11點30分左右，在抽完一根煙后，他才松口：“玩不起，付出了很多，得不到回報。”隨后，他將自己殺死王小麗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供述出來。在羅蒙看來，他當初“愛”上風塵女子并解救她的行為是高尚的，是她不知道珍惜。然而，筆者隨后采訪了包括楊潔在內的王小麗身邊的好友，卻了解到了事情的另一面——

據楊潔說，出生于1990年的王小麗雖說是娛樂會所的“小姐”，但和其他女孩一樣，同樣渴望一份真摯的愛情。所以，當羅蒙向她表白，并執著地追求她時，她是真的被感動了。她從會所辭職，將自己租住屋的鑰匙配了一套給羅蒙，無不說明：她是真心實意地接受了羅蒙的“愛情”，一門心思和他好好過日子的。

然而，短暫的浪漫過后，王小麗便發現：羅蒙的“愛”過于自私，同時又有一副居高臨下的氣勢，分明是以“拯救者”的態度自居。兩人正式交往后，王小麗幾次提出：“什么時候帶我去見你爸媽，我好給他們買點禮物。”她認為兩人走進婚姻的殿堂是遲早的事，因此，她十分希望他能帶自己去見“叔叔阿姨”。可令她失望的是，羅蒙總是找各種理由拖延。

9月的一天，羅蒙的一個哥們過生日，他被邀請參加哥們的生日Party。王小麗要求羅蒙帶她前去。誰料羅蒙面有難色，說那群朋友個個都是大學畢業的，話題層次普遍很高，他擔心她和他們在一起，說不了幾句就會露餡。見女友悶悶不樂，羅蒙便退而求其次，答應帶她去，但要求她在聚會期間三緘其口，不到萬不得已，決不開口說一句話。盡管這個條件苛刻得令人發指，但王小麗還是同意了。

誰料在那次聚會上，羅蒙并未把王小麗作為女友介紹給他的好友們，只說是個好朋友，而且還刻意抬高了她的身份，說她是名牌大學生，高級白領。為了怕她露餡，他一直看著她，不讓她和自己的同學聊天。王小麗在那里坐如針氈，非常后悔前去。他把自己的普通朋友都說成這樣的身份，說明好面子的他骨子里根本看不起她，沒接受她。她心涼了。

10月初，羅蒙見王小麗的租住處堆滿了滯銷的服裝，高高在上地指責她：“為幫你打理網店，我花了十一二萬了，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王小麗被他一頓搶白，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漸漸地，王小麗感受到了這場看似浪漫的“愛情”中，真切的“不對等”：她這個風塵女子，與羅蒙這樣的白領精英，中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障礙。為了最后的自尊，王小麗開始逐漸冷靜下來，從各方面減少對羅蒙的依賴。自從沒在會所工作后，她此前不多的積蓄已花得所剩無幾，而她又不想再從羅蒙手中要錢。因此，當老主顧莊某找到她，出錢請她陪吃陪喝、四處游玩時，她稍一猶豫便答應下來，沒想到，此舉引爆了她與羅蒙的矛盾，并最終葬送了她年輕的生命……

2014年8月19日，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就此案進行審理。羅蒙的辯護律師認為，是王小麗感情處理不當，導致了他殺人，而公訴人則強調：“羅蒙不考慮被害人的意愿，漠視她的生命權，才是導致案件發生的原因。”法庭將擇日宣判。

針對此案，法學專家、京衡律師集團上海事務所律師李莉萍認為，白領男羅蒙與會所“小姐”王小麗真心相愛，應該還是值得尊重的。因為風塵女子作為一個特殊的女性群體，她們也需要真愛。但拯救一個風塵女，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你可能面對巨大的世俗壓力；她可能與過去的圈子難以一下割斷，甚至積重難返……你要有足夠的耐心和真誠對待可能出現的問題，也不能用“恩人般”的優越感去刺激對方本來脆弱的自尊心。而羅蒙以殺戮作為分手的結局，也證明：他對她的“愛情”經不起考驗，他的“愛”自私而霸道。

（嫌疑犯與點評律師系實名）

編輯/戴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