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視還是寬容？妻子的“包養費”撐起一個家

當年青梅竹馬，如今救夫漂泊異鄉誰知艱難

2003年5月18日下午，已有了身孕的賈曉慧正在忙碌，公公褚安慶跌跌撞撞地奔來，嘶啞著嗓子喊道：“小慧，快準備錢，褚磊出車禍，被抬到醫院，人快不行了。”賈曉慧頓覺天旋地轉，趕緊取了錢，坐上公公的摩托車，向縣醫院駛去……

時年23歲的賈曉慧，家在貴州省桐梓縣一小鎮，與大她一歲的褚磊是鄰居。1997年，褚磊考上貴州一所商專，她卻落榜在家。2001年，她到遵義一家飼料公司做業務員，此時褚磊畢業就應聘在這家公司。她主動追愛。2002年初，兩人在縣城舉辦了婚禮。婚后，夫妻倆向銀行和別人借貸20多萬，承包了一處養豬廠，還購買了一臺客貨兩用面包車。2003年5月初，當地進入梅雨季。5月18日，褚磊駕駛面包車去縣城拉飼料，因山路陡峭濕滑，面包車翻進路邊深溝里，他被壓在車下……賈曉慧和家人趕到現場，把渾身流血、陷入昏迷的褚磊抬到桐梓縣人民醫院救治。經一系列手術，褚磊死里逃生，撿回一條命，但腰椎嚴重受傷。賈曉慧處理了養豬廠，償還了醫藥費，但還欠著別人的債。她挺著大肚子，幫公公在縣城中小學校門口賣烤洋芋。幾個月后，兒子褚思南出生。半歲后，賈曉慧把兒子托付給公婆，自己前往重慶，應聘進沙坪壩區一家飼料公司打工。到2008年底，她不僅還掉了家中的欠債，還治好了丈夫的腰傷。丈夫對她感激不盡：“小慧，你為這個家辛苦了！”聽聞此言，賈曉慧躲到另一間臥室內，嚎啕痛哭。

2009年正月，賈曉慧放棄重慶那家公司待遇優厚的工作，回到家里。夫妻倆向親友籌借了七八萬元，購置了一輛中巴車，跑所在鎮至桐梓縣城的客運，褚磊開車，賈曉慧賣票。三個月不到，褚磊病情復發，再次臥床。賈曉慧兩頭都要顧，生意虧損得很厲害。

一天，一個操重慶口音、名叫彭建洪的中年人開著高檔轎車來到桐梓，找到賈曉慧家。他在房前宅后轉了幾大圈，招手把賈曉慧叫到一旁說話，隨后，這位胖胖的中年人跟著賈曉慧走進臥室，向褚磊自我介紹，說他是賈的前老板，前來邀她再返重慶創業，她能力很強，窩在山窩窩里可惜了。在兩個男人說話期間，賈曉慧一直低頭看著腳尖，神情憂郁，褚磊推測妻子一定放心不下他，就向妻子保證，他會在家照顧好兒子，讓她不必惦念。在褚磊再三勸說下，賈曉慧低價處理了那臺中巴車，含淚跟著對方去了重慶。

此后三年間，賈曉慧不僅還掉家中欠債，還在桐梓縣城按揭了一套學區房，將兒子送進縣城一所重點小學讀書。她不但承擔起每月的按揭房款、生活費和學費，還給在家帶兒子的丈夫配備了電腦、高檔手機等物品。賈曉慧究竟從事什么工作，賺了這么多錢？不但街坊們好奇，連褚磊心里也犯嘀咕。漸漸地，賈被人“包養”的傳聞，開始在親友和熟人間傳播。褚磊想起他每次給妻子打電話，妻子總回短信“在開會”；每次春節回家，總有一個重慶的電話號碼給她打電話，接完電話后，她不是沉默就是眼睛發紅。當褚磊問那人是誰時，她總說是上司，談業務上的事……聯系起妻子“被人包養”的傳聞，褚磊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

多少屈辱和辛酸，回家的路那么漫長

2012年春節，當回到家中的賈曉慧再次接聽那個電話時，褚磊憤怒地質問：“他究竟是誰？你跟他是什么關系？”賈曉慧先是愣怔，繼而嚎啕大哭。當晚，她便把自己和老板彭建洪的關系和盤托出——

原來，賈曉慧應聘進重慶那家飼料公司時，就認識了大她27歲的彭建洪。彭是家中獨生子，高中畢業后，常年在重慶市區做業務。他父母體弱多病，在大足縣老家生活，他花錢雇了街坊一個叫朱玉的未婚女教師照顧雙親。幾年后，父母臥床不起，朱玉仍為二老端屎端尿，像親生閨女一樣侍候他們。轉眼間，彭建洪到了結婚年齡，父親要他娶朱玉，他不答應，父親就要自殺。他沒辦法就娶了朱玉，生育了兩兒一女，可他對妻子實在沒感情。后來，他開了這家飼料公司，賈曉慧應聘進來不久，他就注意到了容貌姣好、沉默寡語的賈，對她噓寒問暖，并送她貴重首飾。起初，賈曉慧不卑不亢，并不為之所動。漸漸地，他發現賈曉慧進公司后業績并不佳，卻總是提前預支薪水，且常躲在公司后花園的小樹林內哭泣。彭就把她叫到辦公室，讓她有什么困難就說出來，公司盡量幫她解決。見她搖頭不語，他長吁短嘆道：“說句實話，業務員是一種非人的工作，像你這么漂亮的女子，該讓人心疼呵護才對，你丈夫怎會讓你做這種工作呢？”

她頓時淚如雨下，才道出自己一個人外出打工的緣由。彭建洪見狀，說：“妹子，靠你這樣螞蟻搬家式地打工，想徹底治好你丈夫的病，指不定哪天就倒在苦撐的路上。只要你跟我，我馬上把你調到工作清閑的辦公室，每年還會支付你一筆不菲的費用，你看如何？”賈雖然反感，最終還是選擇了屈服……

彭每年開給她近十萬元“包養費”。但屈辱的感情，讓賈曉慧深覺對不起丈夫和兒子。2008年底，當她結束與彭建洪的“包養”協議后，毅然回到家里，購置了中巴跑客運，誰知三個月不到，丈夫腰椎病復發，再次臥床。得知她陷入困頓，彭親自來桐梓，勸她與他恢復“包養關系”。她再次選擇了屈從……褚磊聽后，心如刀扎！但想到妻子之所以忍辱含垢，均因他所致，他只能諒解妻子。2012年夏，夫妻倆拼湊了19萬元，與人合伙購買了一輛出租車。但褚磊開了半年時間不到，腰椎病又犯，只得將出租車轉租給別人。因還不起房貸和車貸，2013年初，賈曉慧只能再返重慶，她向丈夫承諾，年底一定回來不再走了，邊照顧丈夫和兒子，邊做點小生意養家。

2013年6月初的一天，重慶下暴雨，賈曉慧打電話要跟丈夫視頻聊天，無意中發現褚磊手腕上有一塊天梭牌手表，她感覺意外，就問那塊手表從哪里來的。褚磊說是他自己買的。她堅決不信。褚磊最后只好承認手表是同學買給他的，同學現在是個老板，很有錢，給每位桐梓的老同學都送了禮物。賈曉慧又問那個同學是男的還是女的，褚磊說是女的。賈曉慧心里頓時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此后，賈曉慧再打電話，褚磊很多時候都關機。一次，她好不容易打通，卻聽見電話那端有女人竊竊的私語聲……她心里頓時像被刀捅了一下，要褚磊和她立刻手機視頻。褚磊說他手機功能不好，她就讓他用電腦視頻，褚磊亦不肯。賈曉慧很快買了一臺蘋果5手機寄回家，她讓丈夫接手機視頻，褚磊不接。

賈曉慧很快返回家中，要看那塊女同學送給褚磊的手表，褚磊說手表丟了。她根本不信，問對方送了他手表，他是否送還給對方禮物了。褚磊說送了一掛玉石吊鏈。賈曉慧心里頓時充滿挫敗！自從結婚后，她送過丈夫小到打火機、手鏈，大到高檔手機、電腦等物品，丈夫卻從未送過她哪怕一個小小的發簪……

這次回來，賈曉慧還發現褚磊新添了多件高檔西裝、襯衣和風衣。丈夫平時幾乎從不置辦衣物，她問他怎么一下買了這么奢侈的衣服。褚磊淡淡地說：“人都會變化的嘛。”更令賈曉慧心酸的是，自己半年前給他買的那條天工牌小牛皮帶，他也不系了，腰上卻換了一款金利來皮帶。她心酸地說：“這條皮帶也是那個女同學送你的嗎？”褚磊冷冷地盯著她，不說話。想到自她被“包養”這些年來，家中這種扭曲的關系，她頓時心里打過一陣寒戰，強作笑顏道：“事情過去了，我就不追究了，我們還是好好過日子吧。”

幾天后，賈曉慧要丈夫通知他的同學李琪和張浩，請兩人吃飯。原來，2011年8月，他們想在縣城馬鞍山樓盤購買房子，褚磊的高中同學李琪得知后，就找到在該小區的開發單位做中層干部的老同學張浩。經張浩斡旋，褚磊拿到了該樓盤的最低價。賈曉慧一直想感謝兩人，無奈時機總是錯過。當晚，四人來到桐梓最好的甲秀樓酒店吃飯。其間，賈曉慧注意到李琪總是給褚磊搛菜，只要她偷眼看李琪，李琪的臉就紅。當吃完飯結賬時，本該賈曉慧付錢，李琪卻面紅耳赤地跑去結了賬。回家后，賈曉慧對丈夫說：“你那個女同學臉紅成那個樣子，還莫名其妙地去付了賬，似乎她才是女主人。”褚磊臉也紅了，卻不承認跟李琪有曖昧關系。

慘劇在隱忍中爆發！該不該原諒被“包養”的妻子

2013年臘月，賈曉慧終于結束與彭建洪的“包養協議”，拖著沉重的步伐，從重慶返回桐梓。

剛回到家中，銀行工作人員開始上門催她交按揭，稱她四個月未交月供了。她還吃驚地發現月供數字不但未減，反倒增加了！半年前，她從重慶回來，準備提前還貸，當時銀行主辦人恰好出差了，賈曉慧就寫了一份委托書，并把自己的身份證和一張存有12萬的銀行卡交給丈夫，讓他去辦。一周后，回到重慶的她接到丈夫電話，褚磊稱他已把貸款還了……明明已提前還貸，怎么月供反而增加了呢？她找銀行辦理員查詢，卻發現褚磊并未辦理過還貸業務！褚磊為何要欺騙自己？那筆錢款去了哪里？當晚，她就此質問丈夫，褚磊竟稱那筆錢被他打牌輸掉了！自己忍辱含垢的“賣身錢”，丈夫居然拿去賭博輸了。賈曉慧哪肯相信，追問丈夫錢輸給了誰。褚磊閃爍其詞：“這個你就不要再問了。”淚花在賈曉慧眼眶里直打轉，她顫聲問道：“該不是你給情人買禮物用掉了吧？”褚磊聽后冷冷地說：“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非但如此，此后，褚磊還以腰椎疼為由，和賈曉慧分房睡。更令賈曉慧無比難過的是，2014年正月初一，褚磊竟向她提出離婚的要求！當賈問他離婚的理由時，褚磊只冷冷地說了一句：“我不愛你了。”

自己忍辱含垢支撐起這個家，現在他竟說不要就不要她了！思來想去，賈曉慧認為一定有“第三者”從中作梗，就問他是否有了意中人。褚磊堅決否認。冷戰一段時間后，賈曉慧漸漸意識到，她苦心維持的情感已不復存在，她心如刀扎。思前想后，她意識到要怪只能怪自己當初未能守住底線，被人包養，現在只好打掉牙齒和淚吞，她對兒子說：“爸爸和媽媽要離婚了……”

其時，小思南嘗夠了父母聚少離多的生活，終于盼得媽媽回家了，他們卻又要離婚。他以絕食、離家出走相逼。元宵節前一天，他竟不知去向。賈曉慧和褚磊頓時驚慌失措，發動親友四處尋找，一個星期后終于在貴陽一家網吧找到了身上骯臟不堪的兒子和他的同學李明。原來，李明父母長期在貴陽打工，由爺奶照顧，認為父母不要他了，就從爺奶處偷了錢，要去貴陽尋父母。褚思南對爸媽有氣，就跟他一起，廝混上了桐梓開往貴陽的火車……經此折騰，兩人再不敢提離婚的事了。賈曉慧本想這次在家中做點生意，不再外出，可家中的那點存款已被丈夫揮霍一空，無奈中，她只得跟一位親戚去福州。很快，她進了福清一家鞋廠做質檢工作。僅做了兩個月，她感覺右乳房疼痛得鉆心，摸上去有個硬塊，去醫院檢查，醫生告訴她腫塊是惡性的，她得了增生性乳腺炎，得抓緊治療，因為“增生病變”乳腺癌的風險極大，賈曉慧頓時心灰意冷。3月31日，她辭職回到桐梓家中，決定留在家中治病。褚磊也決定和朋友賈星一起做推銷電動車的生意。

4月3日早上8點，賈曉慧把兒子送到學校后，打電話催丈夫起床，和賈星下鄉去推銷電動車。褚磊稱身體不適不去了，便掛斷電話。她再打，丈夫電話一直占線。回到家中，她推丈夫的臥室門，發現房門竟被反鎖上了，她將耳朵貼在門上細聽，褚磊正在大聲跟人打電話。她意識到丈夫所謂的“身體不適”只是個借口，他只想留在家里跟那個詭秘的情人“煲電話粥”，頓時怒不可遏！她找到鑰匙，打開房門沖進去，卻發現褚磊正作佯睡狀。“你給我起來！”她一邊推丈夫起床，一邊試圖找到手機，連喊數聲，褚磊不應。

突然，她驚愕地發現，褚磊正用眼睛盯著她，目光中充滿鄙視與仇恨！寬大的席夢思、木地板，丈夫時尚的服飾，眼前的一切，哪一件不是自己掙來的，丈夫的鄙夷讓賈曉慧立時崩潰！自己在外忍辱含垢，難道不都是為了這個家么？丈夫非但不珍惜，反倒用自己的“賣身錢”在外養了情人，還把她的污點當成不停敲打她的把柄……悲憤交加中，她彎腰撿起床下一把用來裝修的斧頭，沒頭沒腦地砸了下去……等她清醒時，褚磊已滿臉鮮血，白色床單上亦一片血污……她嚇得魂飛魄散，抱住丈夫的頭哭喊了一陣，見褚磊已沒有反應，趕緊撥打了120。當天，被送到醫院的褚磊因顱腦嚴重損傷死亡。隨后，褚磊姐姐報警，桐梓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將賈曉慧刑拘。2014年5月，桐梓縣人民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對她正式批捕。

得知賈曉慧殺死丈夫的消息后，親友們無不感到震驚。賈曉慧家人認為，是褚磊出軌引發了這起血案，要求警方查清事實真相。那么，賈所謂“丈夫養有情人”的事實是否存在？她掙的那筆還房貸的錢款到底去了哪里？慘劇發生前，褚磊為何對妻子一再污辱呢？帶著種種疑問，桐梓警方很快找到褚磊的高中同學李琪訊問，李的筆錄顯示她和褚磊確是情人關系，賈曉慧寄回家的還房款，褚磊都花在了李琪身上。李琪和褚磊是同班同學，有過早戀，因遭到李琪父母反對，兩人才分開。李琪大學畢業后，進入桐梓縣一所中學教書，結婚后因與丈夫感情不和離婚，后辭職開了一家茶樓。此時，賈曉慧正被人“包養”，得知真相的褚磊非常痛苦，成日買醉。李琪同情他，兩人很快發展成情人。褚磊把妻子寄回來的錢，全用在她身上，短短一年時間，這些錢都被他揮霍得干干凈凈。為了擺脫妻子帶給他的恥辱，褚還要跟妻子離婚，再跟李琪結婚，直到兒子離家出走，他才暫時收了心，沒想到等待他的卻是妻子血腥的斧頭……

[編后] 記者采訪時，聽到當地熱議不斷。鄰居們都說賈曉慧實在不容易，這么多年，這個家全靠她養著，丈夫不做事還養情人；也有人鄙視賈曉慧，說不干凈的錢怎么能換來幸福……她“情有可原”的“被包養”是可以原諒的嗎？本刊采訪了貴州濤聞律師事務所主任張濤。張濤律師認為不管是救親人，還是克服人生的其他困難，打造幸福的家，都只能依靠腳踏實地的努力，即使“情有可原”的放縱，也必然隱藏著悲劇。而作為丈夫，應該和她好好溝通，而不是也用放縱的情欲來回應妻子。讀者朋友，你認為呢？如你對以上話題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請你登錄知音網（網址：bbs，zhiyin.cn/hd）和知音論壇欄目參與討論；也可通過發微信（微信公眾平臺：知音多少事）、寫信和電話等方式參與討論。

（因涉及隱私，除律師外，其余為化名）

編輯/劉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