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江慘案：“認子佳期”另一顆心在哭泣

吳開勝和戴任濤是一對勝過親兄弟的發小。18年前，吳開勝的婚外情人生下私生子，難產死亡，他將無處安放的私生子偷偷送給無法生育一直未婚的好哥們戴任濤撫養。18年后，吳開勝的妻子患子宮癌去世，他萌生將私生子認回的念頭，但哥們肯嗎？塞給發小的“父子情”能輕易收回嗎？

世上最鐵的發小：你的私生子就是我兒子

“哥們，這些年多虧了你啊！”2011年8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吉林省樺甸市振興路一家酒店內，吳開勝舉起酒杯向好哥們戴任濤敬酒，話里有話。幾天前，戴任濤的兒子戴君被重點高中錄取，遠在長春市的“干爹”吳開勝特地回來為戴君慶祝。其實，戴君是吳開勝的親生兒子，而養大戴君的是吳開勝的發小戴任濤。

時年46歲的戴任濤和吳開勝是一對發小，兩人都出生于樺甸市城郊。戴任濤的父母是農民，吳開勝的父母是宏偉機械廠的工人，兩家相距不遠。戴任濤初中畢業考上吉林鐵路經濟學校，畢業分配到樺甸火車站做貨運調度，而吳開勝高中讀完考上大學，畢業后到樺甸供電系統工作。同在一個城市，哥倆經常相聚。

這年秋天的一天傍晚，吳開勝下班后到戴任濤的單位打乒乓球時，戴任濤被同事喊過去為車站的新員工胡銀霜搬行李，他便拉上了吳開勝一起幫忙，忙完后，胡銀霜請他們吃飯，三個人就此認識。

胡銀霜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能說會道，接父親的班到車站工作。從那以后，胡銀霜經常和他們一起打乒乓球，哥倆私下討論的話題里總是不時圍繞著胡銀霜三個字。兩人都明白，他們都對胡銀霜有好感，礙于是哥們，誰也沒有率先邁開追求的步伐。最后，戴任濤鼓勵哥們吳開勝追求胡銀霜，吳開勝不明白戴任濤為何如此禮讓，直到戴任濤向他重提小時暑假受傷事件。原來，小學二年級時，兩人在村邊一根電線桿上玩耍，淘氣的戴任濤從一棵小樹爬到電線桿的固定埋地線上，向下滑時，睪丸被埋地線的接口處嚴重刮傷。小時的戴任濤并不知道損傷到什么程度，直到進入青春期，性特征一直都未出現，他這才知道，自己已經永久失去了性能力！聽了哥們的坦誠相告，吳開勝不住地安慰他。在好哥們的鼓勵和撮合下，吳開勝成功將胡銀霜追到手。1989年五一，吳開勝和胡銀霜舉辦了婚禮。第二年，女兒吳璇出生。

女兒吳璇半歲時，吳開勝父親所在的宏偉機械廠由于國家宏觀戰略調整，整體搬遷到長春市，吳開勝也辭職隨父母一起遷往長春。到長春后，吳開勝在岳父岳母的援助下，涉足茶業生意，很快便打開了市場。

吉鐵分局煙白線停運后，樺甸火車站也撤銷，戴任濤買斷了工齡，在長勝街開了一家茶館，相隔兩地的兄弟倆只能到過年的時候才能相聚。

直到1996年9月中旬的一天，吳開勝抱著個男嬰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來到樺甸市，匆匆找到戴任濤——

這個剛滿百天的男嬰是吳開勝和婚外情人梁慧所生。服務學校畢業的梁慧是吉林延邊人，在吳開勝茶館里做過茶藝師，年輕貌美，性格溫柔，兩人很快發生了婚外情。梁慧渴望修得正果，第二次懷孕四個多月肚子顯山露水時，她才告訴吳開勝。吳開勝離不了婚，但也只能看著這個孩子生下來。

1996年5月13日深夜，梁慧腹痛早產，吳開勝將她送到醫院時，梁慧擔心剖腹產會留下疤痕，執意順產，沒想到，孩子生下后，梁慧因大出血死亡。梁慧死后，吳開勝硬著頭皮通知了梁慧的父母，他知道梁慧并沒有告訴其父母自己已婚的身份，便以男朋友的身份編了一套和梁慧準備生下孩子再結婚的說辭，他想請二老將孩子帶回去撫養，沒想到兩位老人帶走了梁慧的骨灰，把孩子留給了吳開勝。吳開勝假裝出差，在賓館里包了間套房照顧剛出生的兒子，還從醫院旁邊的中介高價請了一個保姆幫忙一起照料。可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最后他想到了一直未婚的好哥們戴任濤。

1996年9月，吳開勝和保姆抱著兒子回到樺甸市，說出原委。戴任濤痛罵了吳開勝對不起胡銀霜，過后又不得不答應，在找到收養家庭之前，暫時替他照顧一下孩子。原本是幫好哥們解圍，結果戴任濤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孩子。考慮有個孩子晚年也有個依靠，他決定自己養大這個孩子。吳開勝自然是求之不得，隨后戴任濤給孩子起名為戴君，托人給戴君上了戶口。

戴君1歲時，戴任濤的母親因病過世，戴任濤便在老家請了一個保姆和父親一起照顧戴君。戴任濤還和吳開勝說好，永遠不得跟孩子透露身世。

17載迎來認子佳期，發小要收回他的私生子

從此，吳開勝就以叔叔的身份出現在兒子戴君面前，有時也會以干爹自居。為了瞞過妻子，吳開勝告訴妻子，戴任濤1995年就與一個小學老師結了婚，妻子生完戴君后死于難產，一切都隱瞞得天衣無縫。

戴君上學后，戴任濤用多年的積蓄在樺甸市明華街買了一套學區房，給兒子創造好的成長環境。戴君也很爭氣，朗讀、繪畫在全市獲過很多獎項，他深知爸爸將他養大不容易，對爸爸非常孝順。

2011年9月，戴君進入高中后，吳開勝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樺甸，因為妻子胡銀霜查出患上了子宮癌，一直住院治療。2013年秋，胡銀霜不幸過世，戴任濤帶著兒子趕到長春參加了葬禮。妻子走了，女兒也去了新加坡留學，吳開勝開始思念起遠在戴任濤身邊的兒子。

2014年春節到來，吳開勝特地開著奔馳回到樺甸，帶了許多給戴君的禮物。猶豫了一個春節，吳開勝借著酒精壯膽，才終于吞吞吐吐說出自己想跟戴君相認的想法。戴任濤一聽氣得失控了：“兒子是個東西嗎？你說送就送，你說想要就要回去？”吳開勝也被激怒了：“戴君跟了你十多年了，就不能跟我幾年嗎？你也太自私了……”兩人吵得很厲害，眼看戴君就要下晚自習回家了，戴任濤只好強壓住怒火，提醒他，戴君正值高三，如果因為這件事給孩子帶來心理上的震蕩，那必然會影響兒子的高考。吳開勝這才平息下來，他懇求哥們答應自己的要求，等戴君高考完，就找機會說出真相，他愿意賠償戴任濤70萬元，作為多年他養育兒子的費用，還強調這筆錢養老綽綽有余。

為了安撫住吳開勝，戴任濤只好暫時答應。第二天，吳開勝放心地返回了長春。從這天開始，只要和兒子相處，戴任濤的眼神就盯著兒子不離開，看著兒子刻苦學習的背影，一想到以后看一眼都是奢侈，他的眼淚就不自覺地往外涌。他想起兒子小時候，10歲時還不肯獨自睡，非要賴在爸爸身邊一起睡。有時候看他不開心，還像模像樣地拍拍他的肩膀，給他講笑話。由于心情不好，不愛吃飯，再加上喝悶酒，戴任濤的胃病發作，但他舍不得花錢買藥，戴君心疼父親，用存下的零花錢偷偷到醫院，讓醫生給開最好的藥，對爸爸謊稱是便宜藥。有一次，戴任濤的胃藥服完了，拿著藥瓶去藥店買藥，才發現藥價竟然這么貴！兒子“騙”了他！戴任濤心里又感動又難受。

一個多月后的一天，戴君無意中向父親提起接到過吳叔叔的電話，稱給他買了新的耐克球鞋，已經發了快遞。戴任濤一聽犯起了尋思，他馬上叮囑兒子不要亂要別人家的東西，又以自己手機丟失為由，要來戴君的手機使用，稱高考后，再給他買個更好的。

戴任濤想找吳開勝好好談一次，重申當初的約定，他會經常帶著兒子去長春看他。如果實在要認兒子，也等兒子工作后再認，那樣他心理也有個緩沖期。

2014年4月2日，戴任濤瞞著兒子到了長春吳開勝的家里，吳開勝不在家，家里正在裝修。戴任濤又趕到吳開勝的父母家，吳開勝父親早年中風，說不了話，吳開勝母親見是他來，非常熱情。閑聊時，戴任濤才得知，吳開勝花了20多萬裝修，是準備迎接兒子進門！吳開勝母親說，吳家欠戴任濤太多了。原來，兒媳過世兩個多月后，兒子就將私生子戴君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母親，并說哥們已經答應相認。據案發后，吳母劉金芝向民警介紹，她也跟兒子說過，畢竟戴君是戴任濤一手養大，怎么可能說要回來就要回來？但兒子卻拍著胸脯說，這么多年他和戴君的感情一直沒斷過，不會有任何問題，至于戴任濤那邊，那是哥們，他也答應給戴任濤一筆錢。

不一會，吳開勝回來了，他興高采烈地告訴戴任濤，依他的財力，可以讓戴君大二就到美國出國留學，未來會有更好的發展。

吳開勝還塞給戴任濤一張10萬元的銀行卡，稱戴君高考前需要營養，這些錢拿去用。戴任濤強忍住屈辱拒絕了，哥們儼然一副認回兒子是理所當然的樣子，讓他看了就生厭。戴任濤在心里悄悄做了決定，等到戴君高考后，就考到南方的城市，遠遠地離開吳家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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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五一，吳開勝再次回到樺甸，還和戴君談了一番考大學的想法，問戴君想考什么大學，還極力鼓勵戴君考長春的大學。此舉讓戴任濤十分惱火，戴君考到長春，父子相認，自己還算什么呢？

等吳開勝走后，戴任濤還對兒子莫名生氣，說兒子是不是覺得干爹比他這個爸爸好，要去長春讀大學。不明原因的戴君看到爸爸一臉怒氣，趕緊說報考什么大學，都聽爸爸的安排。

六月高考前，吳開勝極力要求來陪考，被戴任濤委婉地拒絕了，還稱他們父子就快要團聚了，不要在最后關頭讓兒子看出來，影響到戴君的情緒波動。吳開勝聽了覺得在理，只好作罷。

高考后，戴任濤讓兒子填報了浙江理工大學，他打算和兒子遷居杭州，讓吳開勝沒辦法找到。填完志愿，他又安排兒子和同學一起去香港旅游，然后又讓兒子住在哈爾濱的姑姑家里，稱要把樺甸的房子賣掉，然后到哈爾濱買房。戴任濤交代兒子，所使用的手機號碼不要對任何人公布，更不要在網上公開。

另一邊，他又安撫著吳開勝，說戴君已經報考了吉林大學，開學前一定讓他們父子相認。就在戴任濤準備舉家遷移時，吳開勝在網上查得戴君的高考成績，找到戴任濤的家，想看著戴君填志愿。得知戴君不在，他詢問戴君的去處，并說要代他填志愿。

戴任濤稱戴君和同學出去旅游了，過兩天就回來，事已至此，他已不好隱瞞，只好直說，說戴君自己喜歡南方的氣候，不想去長春讀書，想到杭州讀書。吳開勝嘆了口氣，在戴君的書房久久地凝視著墻上戴君的照片，仍想跟兒子通個電話。戴任濤勸他說：“你不知道，這孩子大了，不喜歡我們干涉他的自由，旅游出發時，他就說，沒事不要給他打，你就別打了，等過幾天就回來了見面聊。”看著吳開勝著急的樣子，戴任濤知道，如果兒子旅游回來，吳開勝勢必要認下親子，到時，自己18年的心血豈不是要全部泡湯？一瞬間，戴任濤就做出了決定，除掉吳開勝，讓吳開勝徹底消失。

正值林蛙出河季節，戴任濤在市場上買回二斤林蛙，張羅晚飯，吳開勝見到林蛙頓時有了胃口，張羅喝酒。戴任濤給吳開勝倒滿一大杯啤酒，而后稱自己最近睡眠不好，不喝啤酒了只喝紅酒，給自己起了一瓶干紅。買林蛙時，戴任濤就在附近一家藥店買了一瓶安眠藥，又到附近的一家電信營業廳買了一張不記名的手機卡。回家后，趁著自己做菜，而吳開勝在客廳里看電視的時機，戴任濤將安眠藥用菜刀搟碎，用一張紙包好，藏于口袋中。晚飯開始，戴任濤違心地說道：“哥們，戴君到哪里讀大學我們做長輩的干涉不了，他愛去哪就去哪吧，到哪讀書還不是你的兒子？過幾年畢業成家，你就要抱孫子了……”一番話讓吳開勝怒氣消了大半，接連干了幾杯，他開始探討等戴君回來采用何種方式說出孩子的身世，才不會讓孩子覺得突然。

趁著吳開勝去衛生間的功夫，戴任濤將碾碎的安眠藥倒進了吳開勝的啤酒杯中。兩杯下肚，吳開勝便開始喊困，說著說著就一頭歪倒在餐桌上……戴任濤見他已無反應，將新手機卡上到自己的手機上，然后用新卡給吳的手機打通電話，放在一邊約5分鐘。然后又用新號給吳開勝手機發短信：“你少喝點酒，打個出租車到我這也就是一個多小時，我等你，你來了我們再喝點。”又用吳開勝的手機回了短信：“好的，不見不散。”

做完這一切，戴任濤開始了他的行動計劃。一個朋友的捷達轎車就寄存在他的車庫里，戴任濤將車開到單元門門口，然后上樓將吳開勝背到了車上，一直將車開到松花江邊一個叫磚場的地方，夜深人靜，四下無人，只有松花江濤聲一直嗚咽。戴任濤突覺心里有些難受，想起小時與吳開勝情同手足，他又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如果不下手，那兒子就要被認走……最終，戴任濤還是下了決心。他用一根事先準備好的麻繩將吳開勝捆住，又在吳開勝的后背捆上一塊石頭，而后將吳開勝推入江中，仍在沉睡中的吳開勝入水后，很快就在湍急的江流中沒有了蹤影……

由于江水浸泡，繩子變松，七天后，吳開勝的尸體在影壁峰一帶露出水面，被當地林場職工發現報警。紅石林業公安局接警后，很快派出技術人員趕到現場，發現吳開勝身上有捆綁痕跡，有他殺嫌疑，立為命案。但由于沒有任何線索，一時間成了無頭案。

2014年7月初，來自長春的一則尋人啟事引起了辦案民警的注意，失蹤人口吳開勝與松花江無名男尸相符，最終，警方確定死者為吳開勝。警方順藤摸瓜，找到戴任濤，他說，6月23日晚上，兩人吃飯時，吳開勝就接到了短信，說要去夾皮溝鎮玩，不到10點打車就走了。警方調取當晚吳開勝的手機通話記錄，發現與戴所說相符。確有一條短信與尾號8867的手機號碼聯系，但是警方隨即發現，這個8867的號碼是個新號，除與吳開勝聯系外，就再未與任何人聯系過。經進一步的調查，民警大吃一驚，原來這個所謂邀吳開勝赴約的號碼，通話時就在樺甸本地！一時間，戴任濤的疑點陡然上升。

經外圍調查，很快，警方查到了戴任濤兒子戴君的來歷。警方再次傳訊戴任濤，經政策攻心，戴任濤最終供述了為了不失去兒子將發小吳開勝沉江殺害的犯罪事實。戴任濤隨即被刑拘。此時，外出旅游的戴君已回到樺甸，得知父親竟是養父，并且殺害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他極度震驚悲痛，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切。至今，他仍不能原諒父親戴任濤。吳開勝的母親從長春趕來，安慰戴君，戴君的情緒才慢慢平靜下來。

目前，此案還在進一步審理中。

（除犯罪嫌疑人戴任濤外為化名）

編輯/闞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