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殺夫：一次嫖娼亂了恩愛的節奏

2013年10月13日晚，江蘇南通市濠河經典苑小區，市一環衛所副所長、37歲的馮凱在住所慘遭殺害，而殺害他的竟是他的妻子、36歲的顧躍。慘案震驚南通，在眾人眼里，顧躍出身名門，馮凱為人真誠，到底是何原因，讓妻子對丈夫痛下殺手？

本刊記者經過多方努力，輾轉采訪了辦案法官、罪犯顧躍、被害人馮凱的同事等，終于還原了一份早已危機暗藏的失衡婚姻。

一念之差，釋放壓力怎能嫖娼

2005年4月的一天晚上，江蘇南通市，28歲的顧躍將女兒哄睡，躺在床上等老公馮凱回家。迷迷糊糊間，一陣急促的鈴聲將她驚醒，是港閘區公安分局的電話：馮凱因帶人嫖娼被刑拘了。“??？不可能！”顧躍大叫起來。顧躍的父母聽到女兒房間的動靜，忙過來詢問，顧躍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不停打馮凱手機，卻始終無法撥通。她這才淚眼迷蒙地看著父母，啞著嗓子說出實情。父母頓時臉色鐵青，顧躍忙說道：“馮凱不是那樣的人，肯定是弄錯了。”

1977年出生的顧躍清秀端莊，父親顧衛之是南通知名的書法家，母親肖月英是一名教師。顧躍是家中獨生女兒，受父親熏陶，在書法上頗有天分，從小寫就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大學畢業后，她便在父親的工作室教授書法。1998年，21歲的顧躍在一次朋友聚會中，結識了大她兩歲的馮凱，馮凱身材挺拔、英俊帥氣、為人熱情，在南通基層法院當司機，父親是當地司法部門的中層領導，馮凱還有一個妹妹。

兩個年輕人一見鐘情，很快墜入愛河。不久，顧躍便將馮凱領回家見父母。顧躍的父母都是內斂嚴謹的知識分子，與活潑多言的馮凱一番接觸后，兩位老人覺得馮凱不怎么懂事?？煽粗鴥蓚€年輕人深深相愛，老夫妻倆只好妥協，但提出，婚后，小夫妻倆得跟他們一起生活。其實，馮家已為馮凱買了婚房，得知兒子將來要住在顧家，馮凱的父母不禁責怪兒子沒出息。

據案發后馮凱父母在接受警方詢問時稱，熱戀中的馮凱根本顧不了父母心情，一心只想跟顧躍在一起。2000年5月，馮凱和顧躍終于如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兩個月，顧躍突然得了心肌炎，雖然經過治療痊愈，卻成了顧衛之、肖月英夫妻倆的心病。此后，小夫妻倆的二人世界常常被老人侵擾。每當小夫妻倆窩在房里時，門外便響起敲門聲，老人不是送水果，就是端來新泡的茶，讓馮凱頓時泄了氣。原來兩位老人擔心，女兒女婿整天纏綿在一起，怕頻繁的夫妻生活，讓女兒的心肌炎再次復發。

2002年，顧躍生下了女兒丹丹，初為人父的馮凱欣喜若狂。不久，顧衛之夫婦提出，想讓外孫女姓顧。顧躍跟馮凱商量，馮凱心里不愿意，但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拒絕。馮家得知此事后，對兒子更加失望。日子悄然流過，馮凱住在岳父母家，深感壓力。老人希望，已為人父的馮凱每天下午一下班最好就回家，生性熱鬧的他只好放棄很多聚會。本來工作壓力大的他完全沒有了排遣渠道，更壓抑了。記者在采訪時，馮凱當年的一位同事告訴記者，每次馮凱急著往家趕，大家都取笑他怕老婆，馮凱為此感到特別沒面子。

2005年4月的一天傍晚，馮凱的一幫朋友約他聚一聚，馮凱不好拒絕，給顧躍打個電話后，便與朋友一起直奔酒店。喝完酒，朋友提出去桑拿按摩，馮凱稱女兒小、老婆照顧不過來，要提前告退。那位朋友有點不高興，揶揄道：“你還是個男人嗎？整天把老婆掛在嘴上！我們走，怕老婆的快滾回家?！瘪T凱的臉終于掛不住了，負氣地喊道：“走，今天我請客！”借著酒勁，一行人來到一家休閑中心，馮凱給包括自己在內的每個人都叫了一個按摩小姐。休閑中心燈光曖昧的單人包間里，經不住按摩小姐的情色誘惑，心情極度壓抑的馮凱放縱了自己……不料，正在這時，民警忽然沖了進來，將馮凱和他的朋友們抓個正著，做東請客的馮凱首當其沖，被港閘公安分局處以拘留10天、罰款5000元的行政處罰……

得知馮凱真的因嫖娼被抓，顧躍頓時氣瘋了。

10天后，馮凱回到了家中。顧躍立刻提出了離婚。此時，馮凱所在的法院也對他做出了開除的決定，馮凱自知理虧，幾天后，兩人辦理了離婚手續。離婚后，顧躍大病一場。

顧衛之夫婦對不爭氣的女婿很是氣憤，但看著女兒和外孫女都離不開馮凱，無奈還是原諒了女婿。而因為那份無法割舍的愛，顧躍和馮凱也在離婚5天后復婚。顧衛之夫妻倆心疼女兒，四處找朋友幫忙，最終為馮凱安排了一份在環衛所開車的工作。

日子恢復了平靜，然而，嫖娼的陰霾像惡魔似的如影隨形，夫妻倆的生活再也回不到從前。

愛還在，生活卻再也回不到從前

經歷這場沉重打擊，顧躍變得煩躁多疑，一點小事，便激起她無邊怒火。

馮凱在環衛所給主任開車，常常晚歸。一天，馮凱很晚才回到家中，輕手輕腳地坐在沙發上，想喘口氣歇息一下，顧躍走了過來：“干什么去了，力氣都用到了外面，回到家就一副陰沉樣子?！瘪T凱閉著眼睛，喃喃地說道：“你知道我是在陪主任?！鳖欆S立刻火了，馮凱曾經嫖娼背叛她的那根刺一下冒了出來，她忍不住再次拿丈夫嫖娼說事：“天知道你是陪主任還是陪人嫖娼！”馮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晌，他才低聲說道：“是我對不起你，我欠你的！”顧躍立刻淚流滿面，奔進臥室。她深愛馮凱，可要走過心里那道坎，真的好難。

一連三個月，顧躍就這樣跟自己也跟馮凱較著勁，無法走出丈夫嫖娼的陰影，她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迅速消瘦、免疫力急劇下降。三個月后的一天，顧躍突然開始吐血。顧衛之夫妻倆嚇壞了，馮凱慌忙將顧躍送進了南通大學附屬醫院，經醫生診斷，顧躍患上了“間質性肺炎”。

隨后，顧躍被送進了南京鼓樓醫院，幾經搶救，才撿回了一條命，但要長期服用激素。醫生告訴馮凱和顧衛之夫妻倆，激素的毒副作用，可能會讓人發胖，還可能會給顧躍的胃腸道、腎臟造成損傷。

馮凱揪著自己的頭發，滿臉痛苦的表情：“老婆，對不起，是我害了你！”顧衛之夫妻倆也傷心不已。經過近兩年的治療，顧躍的病情得到了控制，然而，因為服用大量激素，顧躍的身體和容貌都起了很大變化，體質也非常虛弱，吃一點冷的硬的食物，就會引起胃部的劇烈疼痛。而此時，馮凱因工作認真、表現突出，升任環衛所副所長。然而，他并沒開心，反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據案發后顧躍在庭審時的交待，馮凱嫖娼后，便懷疑自己染上了艾滋病，因為生殖器有時又痛又癢。尤其是顧躍突發免疫性疾病，他更以為自己得了艾滋病，并傳染給了顧躍?？伤桓胰z查也不敢說，直到案發當天，才說出來。

顧躍并不知道馮凱的心思，她和馮凱的夫妻生活越來越少，偶爾親熱，馮凱都非常勉強。

2010年5月的一天晚上，春夏之交，顧躍想換上薄裙試一下裝，可發胖的身材，拉不上拉鏈。顧躍沮喪不已，馮凱安慰道：“胖只是暫時的，等你的病完全好了，不再服藥了，就會恢復的?！薄斑€能恢復嗎？還能回到從前嗎？”顧躍一語雙關地問道，隨后她長嘆一聲：“你都不愿碰我了?！鳖欆S原本以為自己如此示意，馮凱會立刻示愛回應，沒想到馮凱愣了一下之后，頓時沒有了聲音。一種深深的委屈和受挫感，在顧躍的心中彌漫，羞憤之下，她將馮凱趕下了床。此后，馮凱越來越怕回家，他總是借口在辦公室加班，熬到妻子睡下才回家。

據環衛所的員工介紹，那時馮凱在單位，人緣很好，常自掏腰包請大家吃飯，積極參加各種應酬。

沒有人知道，極度壓抑、恐懼的馮凱，是借觥籌交錯和酒精的麻醉，釋放掉一點內心的重負。

然而，晚上待在辦公室無所事事時，艾滋的恐懼便時時侵擾著他，為了忘掉煩惱，馮凱再一次自我放逐，迷上了打老虎機，經常打通宵，輸贏有時竟上萬元，不久便欠下了十幾萬元的外債。家里頓時紛亂起來，顧衛之夫妻倆對這個女婿非常失望，顧躍夾在父母和丈夫之間，更加難過。幫馮凱還清11萬元的債務后，顧躍非常傷心，以離婚相要挾。沒想到，馮凱立刻答應了：“我同意，再這樣下去，遲早我會瘋掉的！”“你竟說出這種話！好，我們現在就去辦手續！”顧躍七竅冒煙，拉著馮凱就去辦了離婚手續。

2013年2月，兩人第二次離婚。顧躍深受打擊，再次病倒，住進了南通大學附屬醫院，但拒絕吃藥。

馮凱得知后，趕到醫院，難過地請求顧躍好好治療。兩人相看淚眼，雖然幾經波折，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兩人的情分還在，彼此還深深地愛戀著。

同事、朋友紛紛勸說，并為兩人的問題尋找解決的辦法：你們兩個人誰也離不開誰。離開馮凱，顧躍活不下去；顧躍病了，馮凱牽腸掛肚。兩個相愛的人，為什么不好好生活在一起，偏要互相折磨？沒幾天，在同事、朋友的勸說下，顧躍和馮凱再次復婚。并在朋友的建議下，小夫妻倆搬出顧家，在濠河經典苑小區租了一套兩居室居住。顧衛之夫妻倆雖然有些失落有些擔心，但還是同意了，怕小夫妻倆沒精力照顧外孫女丹丹，老夫妻倆將丹丹留在了身邊。然而，沒有人能想到，搬出去的小夫妻倆卻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恐艾如影隨形，15年感情血色崩盤

婚后第一次，顧躍和馮凱享受著沒有人打擾的兩人世界，兩人仿佛又回到了15年前初戀的季節……唯一不同的是，少了親密的相擁、沒有甜蜜的熱吻。

顧躍暗暗難過，看著鏡子中變形的身材、衰敗的面容，她覺得找到了馮凱冷淡的原因，色衰愛弛，何況馮凱還背叛過自己。顧躍停止了服藥，一段時間后，身材恢復了一些，可臉上的皮膚卻松弛下來。

“我再也不能忍受這副模樣了，我要去整容?！鳖欆S語氣堅定地說道，馮凱勸道：“你一直很漂亮，不需要整容。”顧躍看著馮凱：“又用瞎話哄我！那你為什么不愿待在家里？這段時間，你總是跟同事一起打牌?！瘪T凱急忙岔開話題：“只要你不怕疼，我陪你去?！?/p>

第二天，馮凱陪顧躍去南通一家整形醫院做了深藍射頻美容。

2013年8月28日，顧躍在馮凱的陪伴下，坐飛機來到北京，前往北京京韓醫療美容中心，做面部脂肪填充手術。這次手術，共花費了7萬多元。顧躍在美容中心住院部住了6天，馮凱每天在病床前精心照顧，讓小護士羨慕不已：“很少有老公陪同妻子來做整容手術，你們太恩愛了?！鳖欆S心里溢滿了幸福，她能感覺到馮凱的愛，只是，一回到家，馮凱便變得捉摸不定，總是躲避她。

2013年國慶前，顧躍患上了蕁麻疹，迫不得已，她又服用了大量激素。之后，她覺得自己一側的鼻唇溝更深了，懷疑是激素影響了之前填脂手術的吸收。10月12日，顧躍和馮凱利用雙休日，再次趕到北京，準備進行第二次填脂手術。然而，因顧躍身患蕁麻疹尚在服藥期間，無法手術，兩人只好失望地返回南通。

當晚11點多鐘回到南通，舟車勞頓了一天的馮凱倒床就睡，顧躍卻怎么也睡不著，想著自己時好時壞的身體，越想越悲觀絕望。她緊緊擁抱住馮凱，試圖得到安慰，可馮凱沒有一點反應，甚至打起了鼾。第二天一早，一夜沒睡的顧躍早早就起了床，出去買了自己吃的安眠藥和芝麻糊，便在廚房準備早餐。上午十點多鐘，馮凱才起床，剛洗漱完畢，便接到了同事打來的電話，約他去打牌。馮凱穿上衣服就要出門，顧躍攔住了他：“今天，不準你出去?！鳖欆S一把從馮凱手中搶過手機，按下回撥鍵，待一接通，就說道：“馮凱頭昏，不能去打牌！”沒等馮凱同事說話，顧躍便掛斷了電話，并將手機關機。馮凱搖頭嘆氣：“你怎么這樣霸道，這日子真沒法過了！”“今天是星期天，你難道就不能在家里陪我一天？”顧躍頓時火了，一時間，失望、悲憤……所有負面的情緒都涌上心頭，她順手拿起一把水果刀，一邊揮舞一邊大喊：“為什么？你是不是又有了女人！”

馮凱急忙奪下妻子手中的刀，嘴唇和手指都被劃破，疼痛加上已被壓在心中的秘密折磨得太久，他終于忍不住了：“當初我為了排遣心中的壓力去嫖娼，誰知就是那次錯，我懷疑我得了艾滋?。∥遗挛乙褌魅玖四?，所以你的免疫出了問題，不停生病……”顧躍如五雷轟頂，驚得魂飛魄散，她呆呆地站著那兒。

“每天活在恐懼中，我早就不想活了！”馮凱流出了淚，轉身走進了臥室?？粗T凱的背影，顧躍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如果得了艾滋病，我也不想活了。陪你一起死！”顧躍渾身顫抖地走進廚房，哆嗦著將十幾顆安定片悄悄壓碎，放入芝麻糊中沖好，給馮凱端了進去。

馮凱想也沒想就吃了下去，很快就昏睡過去。一心求死的顧躍見狀，拿起水果刀向馮凱的脖子上、胸口上刺去，隨后又用收縮褲在馮凱脖子上繞了兩圈，用勁勒：“為什么你有壓力，就要去嫖娼？”之后，顧躍哭著去廚房將煤氣管道割開，然后又回到馮凱身邊躺下，拿起刀刺向自己的脖子和手腕……

當天下午，馮凱的父親一直聯系不上兒子，便讓女婿郭叢民到濠河經典苑找馮凱。當晚10時30分許，郭叢民幾經周折，終于進入顧躍家中，誰知一進屋里就聞到刺鼻的煤氣味，只見馮凱和顧躍倒在血泊里，他立刻報警。很快，南通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民警趕到現場，將一息尚存的顧躍送進市第三人民醫院搶救，而馮凱早已氣息全無。經法院鑒定，馮凱系因遭勒頸致機械性窒息合并銳器刺戳頸胸部致失血死亡。

顧躍經搶救蘇醒后，如實交代了殺害馮凱的過程。而經檢查，她和丈夫其實都沒患上艾滋病，一切都是一場虛驚。法庭上，顧躍多次痛哭，后悔不已。

2014年5月，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法院認為，被告人顧躍因婚姻家庭糾紛，故意非法剝奪被害人馮凱的生命，致被害人死亡，其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罪。被告人顧躍歸案后能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并在庭審中自愿認罪，有一定的悔罪表現，依法可以從輕處罰。最終，法院以被告人顧躍犯故意殺人罪，判處其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辦案法官告訴記者，馮凱當年為了排遣壓力，一念之差，走向了歧途，結果他和妻子的人生都再也無法回歸從前。所以人生不管有多少不能承受之重，都應該積極解決問題，而不能以錯誤的方式來對待。

（文中除罪犯顧躍外，其余均為化名。）

編輯/賈 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