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換娘,奶子長,又拴豬,又拴羊,還能拴幾個老和尚……”
一只粘滿著泥巴、爛了半截鞋底的黑布鞋“嗖”地扔了過來,砸斷了這段童聲合唱。隨后,一個拿著搟面杖的高個子女人光著一只腳“咚咚咚”地追了出來。
像覓食的麻雀群里突然闖入一只野貓,幾個頑皮的孩子慌忙蹦跳著逃竄。瘦小的黃毛被扯住了褂襟,接著一只粗糙的大手揪住了他的耳朵,黃毛齜牙咧嘴地求饒,哎喲不敢了,下次不敢了!笨重的狗蛋想從籬笆縫里逃竄,卻被樹枝掛住了衣裳,像是被掛住了鰓的小魚,在網(wǎng)上來回撲騰試圖掙脫。那女人停住追趕慌忙喊話,別跑別跑,我不打你,刮爛了衣裳回家你娘才狠狠揍你!接著她慢慢地走過來,把狗蛋的衣服輕輕地從樹枝上解開,扒開他的開襠褲,照著狗蛋屁股上賞了一巴掌說,誰教你的?下次再敢我割掉你的小雞雞,滾!
這就是我對“小換娘”最初的記憶。
那時的我并不知道,這個人高馬大的女人為什么會叫這么個名字。后來才慢慢懂了,小換是她的閨女,在她家的孩子中排行老大。老大的名字都是被大家公用的:小換她爹,小換她嬸,小換家來親戚了,小換家母豬下崽了……大個子女人是小換的娘。她家的小余、小厭、小煩、五丫、六憐,這幾個名字好像都是用來使喚的,只有小換家里的人才經(jīng)常用得著。
聽大人們說,小換和前三個妹妹的名字都是小換的奶奶給取的。第一個丫頭出世,小換奶奶的嘴巴撅得能掛上一個油瓶,長煙袋桿搭在嘴上“吧噠吧噠”拼命吸,不說話。就叫小換吧,下一胎也許就能換過來!奶奶悶了半天說出這一句話,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孩子剛下身的時候,小換娘吃上了一碗面疙瘩雞蛋湯,后來就再也沒有吃過。
在小換娘生下小煩的時候,奶奶等得不耐煩了,沒多久就撒手人寰,把一窩丫頭一股腦都推給了小換娘,像是在故意懲處這個不爭氣的女人。等到生下第五個閨女的時候,再也沒人用心思摳腦子給取名字了,干脆就叫五丫。
六憐的名字,可不是隨意取的。聽我娘說,六憐是撿來的命。剛生下來的時候見是個女孩,就被她爹連夜抱到村西頭的荒壩子上扔了。小換娘哭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時候,她不顧小換爹的喝罵,披著衣裳下地去找她的孩子。那時候已是深秋,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霜霧。小換娘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等她在那叢刺槐旁邊找到裹著破棉絮的六憐時,棉絮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霜。摸摸孩子,她身上還有點熱乎。小換娘解開扣子把孩子焐在懷里,焐了一會,那丫頭羔子竟然又動彈了!小換娘一陣驚喜,當(dāng)即就給孩子取名叫六憐,說是老天在可憐她,沒被野狗叼去,也沒凍死。小換娘小心地把六憐揣了回來,哪怕小換爹要把她活埋,她也死死地抱著六憐不再撒手了。
小換的爹那時候是生產(chǎn)隊隊長。別看他個子不大,脾氣卻火爆,性子急,就像充滿了氣的汽球,一碰就炸,在村里是個出了名的厲害角色。選他當(dāng)隊長,不光是他那厲害脾氣,還有他對隊里的事很熱心,隊里的事永遠都比自己家里的事重要。小換爹整天在隊里東一頭西一頭忙活,忙得屁顛屁顛的,連飯都顧不得吃。每天天不亮,小換爹的哨子聲便響徹整個村莊,還順帶扯著嗓門從村東頭到村西頭吆喝,起來嘍,上工嘍!?像是打鳴的公雞,三遍唱罷便喚醒了整個村莊。
我和老三小厭同歲,在她家的姐妹中,我跟小厭玩得最好。我家跟她家只隔三戶人家,我經(jīng)常去找小厭一起割草、放羊、趕豬、攆鴨子。每次都是我在幫小厭,那些豬、羊、雞、鴨都是她家喂的。從我記事起小換家好像就沒有斷過那些動物。一進院門,豬哼狗跳雞鴨叫,還有幾個刺蓬頭流鼻涕的小孩子跑前跑后。小孩手里端著碗,雞鴨也會把頭伸到到碗里分享。手里吃著餅子,稍不留神就會被狗叼了就跑,哭的哭,追的追,笑的笑,比我家好玩多了。
小換家的母豬又該下崽了。小換娘手里拿著又黑又硬的餅子守在豬圈里,邊啃邊數(shù)著老母豬銜柴草的次數(shù)。聽小換娘說,老母豬拖夠了一百趟干草差不多就該生了。直到掌燈十分,老母豬才哼哼唧唧地躺在小換娘鋪好的干草上,屁股后面有黏液流了出來。我和小厭扒著豬圈的墻聚精會神地往里看,想看看小豬是怎樣出來的。小換娘抓了一把麥草轟攆我們,小丫頭不知道丑,看什么看?滾!第二天早晨,豬圈里多了一群小花豬,有的蹦蹦跳跳在玩耍,有的疊在一起睡大覺,像是一包包裹成錠子的手工月餅擺在那里等待出售,可愛極了。小換娘眼睛紅紅的,笑瞇瞇的,沒再罵人。
小換家的豬、羊都像小換娘一樣能下崽,下了崽賣了錢再來養(yǎng)活小換娘的這群崽。這些崽們把小換娘忙得像個陀螺似的,一刻不停地運轉(zhuǎn)。在家里,隊長就變成了懶散的大男人,家里的事沒頭沒腦的,他懶得管。可惜的是,這個“大”男人的身材并不大,比小換娘還矮一個頭頂。這種違反常規(guī)的狀態(tài)讓女人產(chǎn)生了對抗的欲望,致使家里頻頻發(fā)生戰(zhàn)亂。累急了的小換娘罵小換爹懶種,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就會在外面獻殷勤。小換爹說,你除了在家里蹦噠,有本事你來管隊里的事?小換娘說,你就拿隊里當(dāng)借口,人家老隊長那時候家里什么活不搶著干?
小換娘就連罵小換爹的時候,也沒停下過手中的活計,身上還背著孩子。罵惱了,動起手來,手里的工具正好當(dāng)作武器,笤帚、菜刀、搟面杖、豬食盆、淘草筐都派上過用場。再加上身后的孩子做掩護,小換娘能抵擋幾個回合,一般不會吃虧。
那次公家的大塘里捉魚,全村男女老少齊上陣,不到半天,一大堆活蹦亂跳的鮮魚就堆在了塘邊的榆樹下面。分魚的時候,那個都說跟隊長“有一腿”的女人就排在小換娘的前面。會計給她稱好了魚,那女人嗲聲嗲氣地說給她的魚小,又從旁邊堆上挑兩條大的放到自己的籃子里。隊長在旁邊沒有吭聲,別人也都不敢吭氣,小換娘在后邊不干了,開始罵人。小換娘說,就是看不慣那騷樣,好吃懶做,不要臉。那女人不理會她,屁股一扭一扭地溜走了,小換娘就瞪著小換爹罵。還有的人悄悄說,在岸上撿魚的時候那女人都偷過兩趟回家了。小換娘氣更大了,指著隊長的鼻子罵,都是你這個不要臉慣的,這魚是大家的,她憑什么要占便宜,就憑她會賣X啊?有本事拉過來比干活,看誰能比過誰!
“啪”的一聲脆響,小換爹的耳刮子扇了過來。小換娘也不示弱,習(xí)慣性地拿起準(zhǔn)備裝魚的籃子往他的頭上砸去,邊打邊罵,你這個騷豬下的種,你連身子都鉆她那X洞里去也沒人稀罕,就是不能讓你拿隊里的東西做人情,就不讓那不要臉的臭婊子占公家的便宜!兩個人越打越兇,人們紛紛勸架。小換娘向大塘里沖去,哭著說沒法活了。丟盡了臉面的小換爹惱羞成怒,也跟著跳了下去,拖著小換娘的頭發(fā)把她往水里按說,你這個賤女人,想死你就死吧,老子成全你!小換娘被灌了兩口水,忽然從水里反過身來,猛地把隊長撲進了水里,用手壓著邊打邊罵,你這個黑心種,老娘我不死了,要死也是你先死!那幫孩子交給你這天殺的我還不放心呢!
眼看著不行,幾個壯漢跳下去把他倆給拖了上來。從那以后,小換娘再也沒有尋過死。那些貪便宜的女人們雖然還跟隊長偷偷摸摸,但再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討隊里的巧了。
我看過小換娘有一次吃了虧。男人個子再小也是男人,只要發(fā)起狠來,女人還是要吃虧的。
那天我去找小厭玩,還沒到她家門口就聽到小厭她們在哭。進屋里一看,小換家的東西摔了一地,六憐沒在娘的背上,而是連著背她的粗布帶子一起放在墻角的地上。五丫的飯碗里還有紅紅的鮮血,小余在用筷子幫她往外挑。小換娘捂著頭坐在地上哭,從手指縫里往下流著血。臉上有幾道抓痕的小換爹還在那里跳著腳罵,小個子一上一下地竄得老高,恨不得能再長高點,把天給頂個窟窿:死女人,不知道有多大能耐,人家都能生兒子,你怎么不給老子生一個出來!不打死你都算便宜你了!
小換娘捂著頭站起來接著罵,什么種出什么苗,什么樹結(jié)什么桃,你能怪我?都是你祖上沒積德,是你上輩子沒干好事!小換爹又拿著凳子要砸下來,被人們拖開了。勸架的人多了,有的蹲下來幫小換娘擦洗,有的在旁邊指指點點,也有的在遠處嘀嘀咕咕。還聽到有人說,隊長把兒子都撒在外面了,到家沒精神頭了,盡生丫頭。
我娘陪小換娘到醫(yī)療室包好了頭,就把小換娘扶到了我家。我娘說,你在咱家好好過幾天,歇歇身子,也憋他幾天,等他來求你再回去。小換娘鼻涕一把淚一把,和我娘訴說著血淚史,邊說邊從掃帚上折下一根竹簽,從指甲縫里往外剔小換爹臉上的皮肉。小換娘哭著罵著說著,說是這輩子要是再不生男孩,早晚得死在那喪良心的黑心種手里。我娘陪著她長吁短嘆,說了一些安慰的話。到晚上吃飯的時候,小換娘不住地往門外張望,心神不寧,只喝了幾口稀飯。晚上我娘給小換娘騰出了床鋪讓她躺下,小換娘卻一直不肯。等到很晚,小換爹終究沒來求她,還是幾個丫頭輪番過來連喊帶拉,小換娘就跟著閨女回家去了。
小換娘的“奶子長”,也是有緣由的,我見識過。夏天,小換娘在家的時候喜歡光著脊梁干活。在院子里洗衣裳,六憐從身后摟著娘要吃奶,小換娘把奶子從腋下遞給了六憐。娘在前面洗著衣裳,六憐在她娘的身后吧唧吧唧吸吮著,吃完了這邊再換那邊,兩不耽誤。小換娘搟面條的時候,六憐在她的背上撈起奶頭就能放到嘴里,很是方便。聽我娘說,小換娘前后共生了八個丫頭,其中一個送了人,還有一個生下來就夭折了。小換娘的這對奶子從沒閑著,連續(xù)養(yǎng)大了六個丫頭。
在小換娘三十八歲的時候,總算生出了一個帶把兒的小子。小換爹把那小雞雞含在嘴里親了又親,給兒子取名叫金寶。金寶的出生,也使他娘那對長奶子完成了它的使命,而后剩下長長癟癟的皮囊,垂貼在主人的胸脯上無所事事了。
無所事事的還有隊長。沒過多久土地就包產(chǎn)到戶了,隊里的事也少了,小換爹的嗓門小了,脾氣也小了。回到家里,小換爹耷拉著腦袋圍著小換娘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這個只剩下干癟軀殼的女人,撂下了背上的孩子,身上卻有使不完的勁兒。春天播種,小換爹在地上刨坑,被后面下籽的小換娘追得滿頭大汗,丟下鋤頭坐在地上氣喘吁吁。小換娘撈過鋤頭刨坑,小換爹端著瓢在后面忙得連滾帶爬,還是被拉下半節(jié)地遠。小換娘端起瓢丟一會種,再撈起鋤頭刨一會坑。挑水抗旱,小換娘挑擔(dān),小換爹用瓢澆水。午收季節(jié),小換爹趕牛,小換娘駕車把。犁田耙地,小換娘扛鞭扶犁,小換爹在旁邊打下手。在家里,小換割草、喂豬喂牛,小余洗衣裳、做飯,小厭帶六憐和金寶,小煩和五丫放羊、趕鴨子。
金寶是小換爹的金元寶,他恨不得天天把兒子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只要金寶哪里被磕著碰著了,帶孩子的小厭就逃不過一頓打罵。金寶吃不完扔掉的米糕,六憐撿來吃了,金寶回頭再吵著要時,六憐也要遭殃。是金寶的東西,姐姐們都不敢碰,處處都要讓著他。這個家里,丫頭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尊卑貴賤,不妒忌也不叫屈,日子一天天就這么往前過著。小換爹跟小換娘,打架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了。
今年,無意中又見到了已經(jīng)淡忘多年的小換爹跟小換娘。
那是今年春節(jié)前夕,我有事回了一趟老家。那天下午,弟弟一家人走親戚去了,我一個人在院子里看書。院門吱呀一聲響,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探頭朝里面張望,家里有人嗎?我循聲望去,是小換娘。盡管她彎腰駝背、滿臉核桃似的皺紋,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她愣了一下,也認出了我,親切地叫我小名,小秀啊,這些年都沒見到你了,去哪里發(fā)財了啊,連家也不回了。其實,我每隔一兩年也回來一次,只是沒有專門去拜訪過一個與我不大相干的老太太而已。
小換娘更干瘦了,當(dāng)年的大個子也被日子熬得縮了水,腿腳倒還利索,輕飄飄地就走到了我身邊。秀啊,我明天想去街上賣雞,這雞逮好了,可我就是不認識稱,那些雞販子都不老實,你來我家?guī)臀曳Q稱吧。她好像表示歉意,又補充道,這村子里人越過越少了,遇到事連個幫忙的人都難找。唉,老了,不中用了。
我隨著小換娘,走過一小段籬笆園子,就是她家的院墻了。看著籬笆園子里面那曾經(jīng)熟悉的景象,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園子里的土地平平整整,一畦畦劃分開來。有萵筍、蔥、蒜、大白菜,排列得整整齊齊,雖是冬季,卻不顯得蕭瑟。還有一些整好的空地,小換娘說,留到春天種茄子、辣椒、西紅柿和黃瓜。進了院子,左邊是雞棚,雞棚的最里面用麥草鋪了幾個雞窩。右邊是豬圈,圈里有一頭估計兩百多斤的肥豬在睡大覺。小換娘跟在我身后嘮叨說,年紀大了,不賣豬了,一年就喂一兩頭,留孩子們過年回來,吃吃拿拿就沒有了。院子中央是一條磚頭鋪的通道,直通向青磚紅瓦的三間堂屋,堂屋旁邊跨著兩間廂房,略顯荒涼。
進了屋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張輪椅,放在堂屋的正中間,輪椅上斜躺著小換他爹。輪椅兩邊的扶手上,都用厚厚的棉衣包裹著,把小換爹包裹的更加瘦小。我驚奇又同情地打量著當(dāng)年哨聲嘹亮的隊長,他似乎也認出了我。小換爹努力地抬了一下頭,算是跟我打了招呼,又無力而固執(zhí)地歪向了一邊。小換娘說,中風(fēng),差點沒扳回來,癱了三年了。小換爹張了張嘴,嗚哇幾聲,我沒聽懂,卻看見濃稠的哈喇子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小換娘急忙拿了毛巾幫他擦干凈,對我說,你看這都半條命的人了,看人家講話他還想湊熱鬧。那樣子,像是在嗔怪一個淘氣的孩子。
小換娘幫我找了凳子坐下,又幫小換爹的輪椅往前挪了挪,挪到有太陽的地方,她就坐在小換爹的旁邊跟我嘮起了家常。小換娘告訴我,小換和小余都帶孫子了,她們的子女在外地打工,日子過得都還好。就是小厭……小換娘頓了一下說,小厭死了,前年在工地干活被砸死的,撇下了兩個孩子。工頭賠了點錢,孩子他爸就把孩子放在我這里念書,不拉一把怎么辦啊,孩子可憐。小換娘的眼里有淚光閃現(xiàn),見我也神色黯然,她馬上又抑制住了。小換娘接著又說,小煩全家都在廣州打工,一兩年才回來一趟。姐妹幾個數(shù)五丫命好,兩個人都在上海做生意。六憐兩口子都在鎮(zhèn)里教書……
說到金寶,小換娘長長地嘆了口氣,小換爹忽然“嗚哇嗚哇”地暴躁起來。
小換娘急忙用毛巾給他擦口水,像哄孩子一樣拍著他的肩膀讓他別生氣,又找來一塊干凈的墊子把小換爹嘴巴下面的那塊換了下來。小換娘悄悄地告訴我,金寶從小被寵壞了,書沒念出來,吃喝嫖賭不務(wù)正業(yè),比他爹脾氣還要雜毛。老頭子硬是被他兒子氣的,追著打沒追上,一頭栽倒就成了這個樣子。金寶從那跑了以后就沒回來,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要不是有這幾個丫頭,唉!小換娘又憂傷起來。
趕緊岔開話題,談起了小換娘喂的雞,她的臉上又有了神采:這都是俺自己的老母雞孵的,俺自己喂大的,城里買不到呢。俺哪年都喂,賣點零花錢,孩子們吃的也方便。
我貪婪地盯著桌腿子上拴著的兩只大紅公雞,那雞長得實在漂亮,在雞界應(yīng)該能算得上英俊瀟灑雄姿勃勃了。我說,大娘您不要去街上賣了,賣給我吧,我?guī)Щ爻抢铩PQ娘笑得更開心了,看你這丫頭說的,你想要就拿去吃吧,平時想送給你還找不著門呢,大娘還能要你錢?小換爹也從輪椅里欠起頭來“哇啦哇啦”地說著什么,沒聽明白,但我能明白他的意思。
小換娘幫我找了個蛇皮袋,袋子中部分別剪開兩個小洞,把公雞的腿綁牢裝進袋子中,又把兩個雞頭從洞中掏出來,這才扎了袋口對我說,這樣拿著才放心,不然路上跑了你這丫頭都沒本事攆,這散養(yǎng)的雞野著呢。說得我們幾個都呵呵地笑了起來。
等我拎著雞走出了院子,小換爹和小換娘那充滿留戀的眼神印在了我的腦子里,那種無助、堅強、相濡以沫……許多詞語一股腦地往腦海里匯集,卻又說不準(zhǔn)確,腦袋亂糟糟的理不出頭緒。這個小院,勾起我太多的回憶,小時候的喜怒哀樂,還有可憐的小厭……我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陣傷感襲上心頭。
秀啊,等一等!
是小換娘追了出來。我回頭望去,只見她好像挺直了腰背,走得飛快,邊追邊喊。她的右手里捏著我悄悄放下的那張紅票子,正揮舞著手臂著急地沖著我搖晃著。
責(zé)任編輯 李國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