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置的老槍
閑置的老步槍
靠在墻角一夢就是多年
它夢見的皆是鮮紅的心臟、奔涌的腦漿
以及堅硬的骨頭、柔軟的香肉
它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制造死亡
它還夢見了它吐出的銅
穿透了許多壯碩的軀體
——它注定是一往地無前的
碰到兇惡的虎豹也不會止步
見了美麗的乳房也不會只僅僅送上親吻
但如今它沉淪已久
窗外陰云密布,老天已打開宇宙中
最大的核武庫,向下投擲
而沉寂的大地上
再無一絲反擊的音響
它腹中再無一顆槍彈
只好在黑暗中縱情地大喊
餓呀、餓啊餓,十分惻隱
所以現在我只想舍身化為一粒小小的
彈丸。喂入它空空的體內
如果連這點也做不到
槍啊槍,就讓我把你掰成兩半吧
讓你痛痛快快地去死
或以廢鐵的形象再現世界
春 夜
我在室內夜讀燭光
寺廟在遠方山坡上冥想
和尚在小道上行走
田野空蕩、寂靜,萬物虔誠
最適宜月亮完成遼闊的布施
微風,敲到和尚腦瓜頂上星辰的烙印里
產生木魚吸食月光的脆響
花香堆積出天然的墳場
和尚在沒頂的天籟中行走
頭皮已被嫩芽拱得初春一樣發癢
寺廟抓起一片薄云,貼在穴位上
療傷。我扯開房屋的拉鏈
走到戶外春山的慵懶里
月光用銀刀把自己的骨頭
刮得好響。和尚腦殼上吸附的花香
驚詫無語
大地的看客
漆黑的夜空,冰冷的舞臺
諸多表演者粉墨登場
掌聲如雷,大地的看客唯我一人
穿越長空的輕蔑
橫跨宇宙的倨傲,我被一枚沉寂的鐵釘
釘在遼望的山尖上
長天含悲、群星無語
兵戈相撞、火花四濺
偌大的幕布被燙出月亮的傷口
更大的殺戮在其中進行
是喜劇、是悲劇。
等到夜的鐵幕被拉上
冰冷的天空什么也沒發生
生長的春天
歡樂的潮汐,由無數個小孩在操場上
鋪開。我像冰涼的島嶼
遍體寫著:驚嘆、遲緩、無奈
默默地咀嚼著唇齒間的那片幽暗
春天,旁邊的一切都在壯大
只有我早已拒絕生長
女體育老師上衣的第三個紐扣還在發芽
低頭望望身體上沉甸甸的秘密
她將目光剎在我一馬平川的胸前
羞赧的笑閉口不談身邊的春天
新墊的跑道上,拱出的幾從小草
像我光光的下巴上發出的新苗。摸摸下巴
我也開始羞赧的笑。僅僅剛過了中年
便忘記了自己軀體上的成長
總算在人群中發現了歡樂的小女兒
童年的身軀,蹦跳著向天空抽枝
我的須發干嗎不變成綠色的
在春天的操場上我口中突然冒出一句
讓大地吃吃笑個不停的話語
小鎮的春天
都開始緩慢起來,樹影、雞聲
潦草的人跡。大道彎曲積水,只適合顛簸
破舊的拖拉機。你看那嶄新的奔馳
在春泥中陷得多深!它慢吞吞的前行速度
已被墻上爬行的青藤嘲笑過三回
沿街叫賣的人,放下擔子拿起尖刀
剔掉豆腐表面尖叫的花香
分明聽見那只探出額的桃在調笑
抬頭張望,一個粉紅的臉龐潛下矮墻
夕陽西下,幾個小男孩追著
一對雌雄連體狗
扔石頭,形而下的慘叫聲繞著版圖一樣
曲折的房道跑。幾堵正在閑談的老土墻
慌忙挪動斑駁的身軀
去遮擋背書包的霞光向這里偷窺過來的
好奇、羞澀之目光
暮 春
油菜默默地和天空對話
花香的長指甲挖傷湖泊的嫩臉
柳樹的陰影可以儲存灑上細鹽的寧靜
云朵的潔白剛好裝滿航天員的惆悵
蛙鳴的吊床上晃動著前世的睡眠
這春天的鐘擺擺向今生的蕭瑟和后世的
遼闊
許多蜜蜂被拋出老遠,也可能落入湖泊
也可能落入花香、也可能落入蓬蒿